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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他们早早地就醒了,草草用完了早餐,接着是晨祷。拉什德注视着巴什尔和哈 里德。 他对他们将要做的事艳羡不已,他也希望那一天和他们一起为反对敌人而献身。 我的任务难度更大,他想,只是没什么回报。但是转念一想,他将继续战斗, 由此他又感到宽慰。他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也知道做完之后往什么地方去。他 被告知有人会和他联系并把他带到巴基斯坦,在他就读的大学和伊玛目会合,然后 在另一次行动中他将真正地面对死亡。他当然希望能够先回家看望他的父母,照顾 他的妹妹雅斯蜜娜,但是他知道这不可能。警察正到处找他。 三个人挤进了小货车的前排座位,巴什尔不太情愿地给了拉什德一部新手机。 在迪德考特镇,他从车站出来上了主干道又步行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在一家新开的购 物中心买了这部手机。“用这部手机给我打电话,只能打一次,”他告诉这个身材 矮小、比他年轻的男人,“按我们的计划执行。” 巴什尔仔细查阅了地图沿小路向牛津驶去。他避开了A34 公路,因为那是一条 容易遭到封锁的路线。他穿过阿宾登和牛津之间的农场,接着开到了卡姆勒山,从 西部进了城。他沿着单行道转弯抹角地往前开,把车停在杰里科安静的中心地带。 这里曾经是牛津大学出版社印刷厂所在地,矮小的砖结构房子里现在住着殷实的年 轻家庭。 巴什尔回忆起这一切在数千英里以外的地方开始时的情景。他在拉合尔的商场 里遇到了那个英国人。当时,巴什尔从一家商店门口经过,就在这时,那个英国人 突然探出头随意地说了一句“你会讲乌尔都语吗? 你可以帮我翻译一下吗? ”巴什 尔的乌尔都语说得很流利――在伍尔弗汉普顿的家里他父母都讲乌尔都语――他帮 助那个人谈妥了一桩一百张克什米尔产的绣花毛毯的买卖。 从那以后,他们经常一起喝咖啡,闲聊中那个英国人解释说他为迪拜的一家进 出口公司工作( 难怪他一下子买这么多毛毯) ,他来拉合尔进货,要停留三个月。 对当地语言的不熟悉给他的工作增加了难度;不知巴什尔是否愿意帮他的忙? 报酬 当然是要付的――他说出了一个数字,这让巴什尔的眼睛跳动不已。半是听了人家 的奉承,半是受了引诱,巴什尔同意了,虽然他已经有一点警觉。 表面上看他们之间的关系仅限于工作,每天双双出入市场,一番讨价还价过后 躲到咖啡馆里放松一下,边喝咖啡边聊天,话题当然就包括政治和宗教。那个英国 人友好、热情、坦率,坦率得甚至有点出言轻率。 巴什尔可不幼稚,他和他的同学们从第一天在大学读书开始就被警告要提防来 自西方国家的特工人员。他不止一次地想到那个人的身份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 但是在他们的谈话过程中,那个英国人从不问这问那或是刨根问底;确实,他似乎 更喜欢向巴什尔解释他自己的观点。 奇怪的是,他的这些观点似乎都不是西方的立场,他熟知伊斯兰的情况,尤其 对中东地区他似乎了如指掌。同时,他有强烈的反美倾向,将9 ・11轻松地称作 “小鸡归宿”。 那个伊玛目一直鼓动巴什尔参加训练营,武装起来加入他的穆斯林兄弟们在阿 富汗甚至伊拉克的战斗,但是他都拒绝了。为什么?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直到那个 英国人在一次见面中给他灌输了一种新的理念。假如他处在巴什尔的年龄,那个英 国人沉思着说,他会拿起武器和西方国家战斗。虽然他指的并不是在阿富汗或伊拉 克,他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当你能够在自己的国家让战斗变得更加卓有成效时,为 什么要无声无息地死在异国他乡呢? 在那些地方和西方的势力对抗,他说,无异于 蚍蜉撼树、愚蠢之极。就算美国和英国的军队死掉几个士兵又怎么样? 他们一直设 法让战斗转移到遥远的国家,他们的国民对这些地方不甚了了。那些强权真正害怕 的是在他们自己的领土上燃起战火。 这一席话都是那个英国人在不经意的谈话中提到的,但对于巴什尔简直就是醍 醐灌顶――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加入基地组织的阵营。他想,为什么不立刻 接受训练,到敌人的国内作战呢? 但是仅仅靠自己的力量他能干些什么呢? ’在接 下来的一次会面中,他有点急不可奈地把自己的想法向那个英国人和盘托出。 也就是那一次他们做成了一笔决定命运的买卖――那个英国人愿意提供帮助。 刚开始巴什尔对此还持怀疑态度。他以为那个英国人只是在设置一个圈套让他 钻,从而对他实施诱捕,让他锒铛入狱。也许他明确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因为那个 英国人自己也坦言相告了。他说如果巴什尔对他不信任他也能理解,并且说巴什尔 绝对有理由不信任他,因为进出口业务并不是他的职业活动的全部。是的,他和情 报机构有瓜葛――最好还是不要说得太具体,他声称。但是他有自己的行动计划, 而这恰好和巴什尔打击西方国家的愿望不谋而合。 了解了这一点,巴什尔可以信任他了吗? 那个英国人令人信服地问。啊,为什 么不信任他呢? 要是他想设计害他,他会真心实意鼓动他独立行动吗? 他难道不会 尽力唆使他加入现有的组织,这样一来当局不就可以监视他们并且能阻止更大规模 的行动了吗? 接下来的事就是……历史正在创造之中,现在巴什尔这么想着。在伍 尔弗汉普顿的一个清真寺里他遇到了拉什德和哈里德,发现他们热切地想发动一场 圣战,同时,他们想找一个领头人的愿望也同样热切。他们年轻,容易控制;正因 为这些,那个英国人同意让他们加入,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对巴什尔解释说, 他们俩都是初次加入这样的行动,不易被人发现。 这也许是一个错误,因为事实表明拉什德不够镇静,对形势的判断也常常失误, 但这至少说明他与外界没什么联系。他与荷兰的关联看上去是经验的象征,而实际 上更让人担心。他今天也没有给拉什德安排什么任务,只是让他打个电话而已。因 此这点胆量他还是应该有的。 十一点半了。 和巴什尔不同,汤姆在牛津不需要用车,于是他把那辆租来的车停在城市北部 边界处的停车场,他的包也搁在车后的行李箱中。 第一步工作基本结束了。 现在他像所有工作日购物者一样乘坐市郊汽车,在拉德克利夫诊所对面下了车, 这里曾经是市医院。现在的天气显得格外美丽:太阳不遗余力显露峥嵘,而习习清 风又不会让人感觉太热。在步行前往市中心的途中他注意到旅游汽车都停在圣吉尔 斯。他在这里读书时有这么多的车吗? 也许有吧,只是那时他不会注意这些事。 在其他方面,一切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话又说回来,怎么会变呢? 事物的变化得有外界的刺激,而那些已经具有 足够力量能够导致变化的人不愿意这么做。为什么不? 因为他们已经站到了同一边。 牛津、剑桥、外事办公室还有情报部门,让他父亲身败名裂的社会秩序的黑暗中心。 他已经潜入到他们中间目的就是要实施反击。终于,他就要将他的反击计划付诸行 动了。他们的惺惺作态不久就将不复存在了,他对自己说。 拐进了学院一条街,他一路走到了布莱克韦尔书店,然后上二楼进了咖啡店, 要了双份咖啡并把它端到一个临窗的座位前。这可是一个台边前排座位,他想,往 街对面的谢尔丹尼剧院看过去,这一侧是一个弧形轮廓,泛黄的石墙上方露出的木 质顶楼的白色油漆发出显赫的光亮。 没有任何车辆停在学院一条街上,整条街已经用警戒线隔离开了。这引起了他 的怀疑,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自己的疑虑,因为这也很正常――一行人沿着人行道 从特尔街远远走来时,车辆有损游行队伍的壮美。 他买了一份《卫报》一边浏览一边随时观察街上的动静。对面克莱恩登大楼的 台阶上走下来一些学生,偶尔也有一两名教师,他们刚从大楼后面的牛津大学图书 馆出来,有的夹着文件包,有的背着背包,也有的抱着一摞书。大街上,一辆末班 旅游汽车获准临时停在科学历史博物馆的门前,开放式的上层车厢逐渐坐满了手提 摄像机的游客。在特尔街拐角处,他看到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正在给一位东方女人 指路。从那位警察身上看不出任何紧张的气氛。很好,汤姆想。 正午了。他喝完咖啡,站起身,缓步走到那层楼的后部,下楼前又瞥了一眼文 学类书架。要是他在临窗的座位上再多留两分钟,他就能看到刚才那位警察身边又 多了四个同事,其中两个还穿着防弹背心、挎着赫克勒一科赫卡宾枪。 到了一楼,他没有接近前台,那里有两个工作人员。他随意翻看着商店靠后摆 放的儿童读物。一个带着孩子来买书的妈妈一边盯着她的刚会走路跑来跑去的孩子, 一边在买一本《绿野仙踪》。 他看了一下手表,十二点零五分,他走到那层楼的另一边一家不太起眼的商店 电梯口。他摁下按钮,耐心地等着。他已经多放了六十秒以免电梯延误。如果有必 要他还可以出去。 电梯门缓缓地开了,走出来一位手拄拐杖的女士。他友好地笑了一下,进了电 梯,赶在其他人到达电梯口之前迅速选择了顶楼。 在电梯上升过程中,他在手机上找到了预先设置好的号码。信号非常好。电梯 到了三楼,他用力按住了关门按钮――他不想有任何干扰。 接着,他说话了:“仔细听着。我不会再重复这个信息……” 行动的时刻到了。巴什尔发动小货车,开上了沃尔顿街,从牛津大学出版社富 丽堂皇的正门前经过。他在红绿灯处左拐,又小心翼翼地开了二百码,亮起指示灯, 靠左停在阿什莫尔博物馆(建于1683年,是英国第一座博物馆,比大英博物馆早七 十年,现为英国第二大博物馆。)前的双黄线处。拉什德准备下车了。“街对面有 一个交通管理员,” 巴什尔撒了一个谎,以免告别时间太久。他越过坐在中间的哈里德向拉什德伸 出手。 拉什德有点紧张地和他握着手。“愿真主和你同在,”拉什德试着主动开口, 然后又和哈里德握了手,说了同样的祝愿。 巴什尔板着脸最后一次重复了他的指令。“不慌不忙地走过去。无论做什么都 不要快步飞奔,因为这只会吸引别人对你的注意。我等着你的电话――应该是在二 十分钟后。不要忘了,等到那一行人进入你的视线再打电话。”他庄严地看着拉什 德。“愿真主和你同在。”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接着他给拉什德做了个手势让他下 车。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巴什尔左转弯上了圣吉尔斯宽阔的公路。他看到街道的远 端有一名警察。他以中速向北牛津驶去,然后绕了一个圈驶向市中心。在谢尔丹尼 剧院以北大约半英里的地方他把车停靠在紧挨科博学院(牛津最大的学院之一,其 新哥特式及维多利亚风格的红砖建筑别具一格.)红色砖墙的一条僻静的巷道上; 这个学院的建筑风格象征着雄心勃勃的维多利亚时代哥特式建筑的胜利。他在那里 停下车,接着,他和哈里德默默地等待着拉什德的电话。 我紧张吗? 巴什尔问自己。并不是很紧张。那个英国人提醒他说他也许会紧张, 甚至还要给他一些药片帮助他镇定――他拒绝了。事实上,随着最后时刻的临近, 他感到他的心潮慢慢地平复了。 他转身,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货车的后部,直到他的手触摸到那一截长绳。他 轻轻地拉动,把绳索未固定的一端拉到前排座位上,然后又小心地把它放在哈里德 一侧的变速箱上。绳索几乎已经绷紧了;再过十分钟,哈里德用力一拉,半秒钟后 他和巴什尔就将到天国去庆贺胜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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