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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是街上的三个男人惊醒了她。多萝西・菲尔德曼习惯了马路对面的那家商店里 各色人等进进出出,那儿尽是些奇怪的年轻人――他们的装束可真古怪;那个她永 远都不会习惯――但是他们就像时钟一样准点,晚上七点半的时候一切就都安静了。 多萝西住在海林古她自已拥有并经营的五金店上面的小公寓里。正如她自己爱 说的那样,她是伦敦生、伦敦长,虽然她也乐于承认她父亲曾经是个外国人,只有 十几岁的时候就肩扛着一口袋小玩意儿从明斯克(白俄罗斯共和国首都。)来到这 里。刚开始,父亲只有一个小货摊,先是卖花,后来就卖水果和蔬菜,再后来他精 打细算积攒下足够的钱自己租了一处房产,开始做五金生意。“钉子里有钱,”他 常这么说,即使当年一个便士实际上可以买十枚钉子。 多萝西从未结婚,父母死后她继承了这家商店,继承的实际只是些没有卖完的 存货,还有卖完它们要花的很长的营业时间。DIY 商店的兴起几乎挤垮了她的小店, 但在这样一个人口密集又不太繁荣的北伦敦地区,不是谁都有车,而她的店营业时 间又长,还有她对店里那些盒子里、抽屉里、架子上货品的百科全书式的知识,为 她赢得了足够多的老主顾,使她得以维持。“菲尔德曼太太,你就是我们卡普尔街 上的塞尔弗里奇。(美裔英商,在伦敦创建了塞尔弗里奇百货商店。)”她的一个 顾客曾经这么告诉她,对此她很喜欢。 但这也不能帮她入睡。为什么会这样呢? 先是七十岁,然后八十岁,她似乎倒 更难人眠了。两点一到,她慢慢地就醒了,直至完全清醒、再难人眠。她在床上翻 来覆去、开灯、开收音机、关灯、再翻来覆去,然后放弃努力,终于还是起床。她 穿上晨衣,烧壶水,而此时的以斯帖――她那只猫( 差不多和多萝西一样老,至少 以猫的年龄来说是这样) ,还像个婴儿一样睡在炉边的篮子里。 这就是为什么多萝西・菲尔德曼凌晨三点却坐在扶手椅上,捧着杯子焐手,望 着窗外的街道。此时已是星期五的晚上――星期五? 她在想什么呢? 已经是星期六 了,凌晨三点! 这附近变化好大啊,尽管有些奇怪,也许吧,这里倒是比以前更安 静了。小的时候,那里住着和她差不多的人,当然,那些俄罗斯、波兰移民,还有 爱尔兰人,他们有时会胡闹,尤其是周末的夜晚在酒馆里呆得太久以后。战后,有 色人种也来了。他们中有很多都是体面人,但是,我的老天,他们有时可真闹,唱 啊、跳啊,所有的生活都在这条街上。 最近,亚洲人也来了,他们是所有人中最奇怪的。安静、规规矩矩――对他们 来说,下班时间一到就意味着锁上报亭的门,从来不会在哪个晚上去泡酒馆。他们 似乎要祷告很多次――很久以来她已习惯看见他们在各种时间去清真寺。似乎大白 天关上店门他们也无所谓。但街对面那家书店不一样――那儿似乎总是有人。一整 天总有人进进出出,尽管他们好像也没买多少书。 一到晚上商店就关门,那幢楼里就再也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了。因此,这个 星期五的夜里,正当她笔直地坐着,呷着杯子里的茶,这时,她突然看见三个人出 现在大街上,在书店前门处聚拢在一起。他们穿着深色衣服,牛仔裤、带兜帽的夹 克,其中一人穿一件皮夹克。他们的脸看不清。一个人指指屋后,另一个摇摇头, 然后,两个人各站一边,眼睛不住地往大街两边张望,第三个紧贴着门站着――他 在干什么――撬锁? 接着,多萝西突然看见门开了,一转眼三个人都悄悄地进去了, 门也随即关上。 多萝西坐着,惊讶不已,脑子里闪过一丝疑惑:她是真的看见了那些人还是幻 觉? 胡扯,她对自己说,我的身体是老了,可我不糊涂。她从未和书店主人说过话, 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有人闯进了他的商店。也许不是――也许他们是朋友。 还是不像。他们肯定不干好事,夜这么深了。她拿定了主意。 干坏事,她不会感到吃惊,这样的年轻人干坏事的有很多。想到这里,她浑身 一颤;出于一种责任感,也出于关心,她起身拨打了999 (英国报警电话)。 店里,那三个人手脚麻利地干起活儿来。 两个上了楼,确信所有的窗帘都拉紧后,他们打开手电四处搜寻,终于在最里 面的天花板上找到一扇四方形暗门,通往阁楼。其中一人站在椅子上,推开暗门, 借着下面一个人的推力撑了上去,接着,下面的人又递给他一个小工具箱。阁楼上 的人低低地举着手电以免光线照到屋外。他察看每一根横梁,终于发现其中一根正 好位于下面那个大房间一个角落的上方。六十秒之内,他已经在钻孔了。 钻孔进度缓慢,因为他用了低功率钻头以防止产生太大的噪音。 突然,他的同事站在敞开的暗门下方急促地说:“是特别支队。当地警方接到 一个街坊的报警电话。是街对面的什么人。她看见我们进来了。” “该死,他们要干吗? ” “他们想知道我们完事了没有。在警车来之前我们还有时间离开。” “不行,我至少还要十分钟。” “好,我告诉他们。” 他离开了,阁楼上的人继续钻孔。他刚把横梁上的孔钻好,正要把探头和微型 相机轻轻地放进去,他的同事又回来了。“警车正在路上,但他们知道我们在这儿。 他们打算去找那个打电话的街坊谈谈,显然是位老太太。” “好的,那不会有太大问题。” 十分钟后,阁楼上的人仔细清扫了钻孔时留下的锯屑,小心翼翼地用了一些填 充物把小孔堵严,跳下阁楼,又站到椅子上,把暗门重新关好。“我那儿好了,还 要做什么? ” mpanel(1); 他的同事摇摇头。“我装了两个扩音器――一个装在角落处的插头里,另一个 在播放器的背后。” “和泰晤士大厦核实过扩音器效果了吗? ” “是的,他们听得非常真切。快走吧。”他们下了楼,叫上另一个同事――他 已安装好三个窃听装置:一个在商店前门内侧的上方;一个在店主的小办公室里; 第三个在后面的储藏室。现在,不管哪一层楼上发出的哪怕是最细微的私语声,泰 晤士大厦也能听见。 街对面,多萝西・菲尔德曼为按她门铃、到她家来的那个英俊的警察沏了杯热 茶。他对街对面发生的怪事了如指掌,甚至还暗示他们可能需要她的帮助。她没看 见那三个人已经从书店的前门溜了出来,消失在夜色中。 但那时多萝西已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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