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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伦敦北部摄政公园路上的精品卫浴商店里,一位身材苗条、留着栗色头发的 女士对瓷砖展品显示出浓厚的兴趣。“需要帮忙吗? ”店里的年轻男服务员问道。 他早就想打烊,因为已经快要到晚上七点了。 莉兹・卡莱尔在消磨时间。她穿着软底运动鞋和品牌牛仔裤,看上去像个富有 的少妇,在伦敦这个区的室内装饰店和小饰品店逛来逛去。莉兹既不富有也没结婚, 当然也不是在闲逛。事实上她全神贯注,正等着攥在左手中的装置振动一下――这 个信号表示她可以安全前往位于这条路远端的咖啡屋赴约。通过商店墙壁上迎面的 镜子,她能看见威利・伍兹――提供反监视后援的A4组的头儿,正在拐角的报摊上 买《伦敦晚报》。 他发出了两次振动,此信号表明她的接头人“杏仁软糖”已在咖啡屋等她。一 旦隐匿在远处街道两旁的组员确认没有人跟踪“杏仁软糖”,威利就会发出安全信 号。 一个亚裔年轻人,身着黑色牛仔裤、戴着头巾,从查克农场地铁站方向走来。 威利和他的反跟踪小组严密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在一家房地产中介的门口,他停了一下,朝窗里看了看,接着又继续前行,穿 过马路,离开了摄政公园路,沿着一条偏僻小街走远了。 这时,莉兹手中的装置振动了一下。“非常感谢,”莉兹对那个如释重负的服 务员说。“明晚我会把我先生也带来,那时我们再决定。” 她走出商店,右拐,沿街快步走到咖啡屋前,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这一切都 在A4组员的密切注视之下。 进屋后,莉兹在柜台处等着要了一杯卡布其诺。她又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紧张 感――胃部不适,心跳加速。做第一线的工作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这种刺激已经 久违了。自从去年底诺福克反恐行动(位于英国东部北海之滨。在作者的前一部小 说《险情》( 刊于《译林》2005年第5 期) 中,主人公莉兹参与了阻止恐怖分子 “隐形人”妄图炸毁美驻英一军官住宅的行动,因爆炸冲击而受伤,休了几个月的 长假。)结束后,过去的四个月左右她都在休假。 军情五处的医生命令她休假后,她几乎立刻动身去了威尔特郡她母亲的家。在 接下来的几周里,她很快复原,并在母亲经营的花店里帮帮忙。休息日,她们参观 了英国国民托管协会名下的古建筑,精心准备两个人的饭菜;到了周末她们偶尔也 和住在附近的朋友聚聚。那些日子惬意、宁静,却平淡得让人有点心烦。现在,在 这个五月的夜晚,她很高兴又回到了激烈的行动前沿。 就在那一周她已经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别着急,先适应一下,”查尔斯・韦瑟比对她说。一回到她在反恐特工管理 部的办公室,她就开始整理休假时累积起来的文件山。但是,当天下午就接到消息 说“杏仁软糖”――索海尔・丁的代号――要求紧急会面。严格来讲,“杏仁软糖” 已经不再是莉兹的事了。 从她回家休假的那一刻起,她的同事戴夫・阿姆斯特朗已经接手。“杏仁软糖” 极有可能为他们提供可靠的情报,但此刻戴夫在利兹(英国城市名。) 执行紧急公务。莉兹是“杏仁软糖”的原招募者和联络员,让她去是显而易见 的选择。 她端着咖啡走到光线较暗的咖啡屋后部,“杏仁软糖”正坐在角落里一张小桌 旁,读着一本书。“你好,索海尔。”她轻声打了个招呼,坐了下来。 他合上书,惊讶地看着她。“简! ”他惊呼,用的是他知道的那个名字。“没 想到是你,但见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 她已经忘记了他有多年轻,但那时,他确实年轻。莉兹第一次见到索海尔・丁 的时候,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他已经被达拉谟大学(英格兰北部的一所大学。) 录取读法学,那时,他还不到二十岁。趁着大学还没有开学,他在海林吉一家小伊 斯兰书店找到了一份工作。尽管报酬不高,他本希望有机会和其他像他一样态度严 肃的年轻人讨论一些宗教问题。但他不久就发现这家书店是激进分子的据点――他 们的教义和索海尔在家里和当地的清真寺学到的完全不同。他们随心所欲地谈论法 特瓦(伊斯兰教中指宣判。)和吉哈德(伊斯兰教中指伊斯兰教徒对异教徒的战争。), 对此他倍感震惊;令他尤为震惊的是,他发现有些同事公开赞成自杀性爆炸的策略, 甚至吹嘘自己也要拿起武器和西方国家对抗。他终于意识到这家书店来的一些人正 在积极参与恐怖活动。就是在那时,他决定自己也要行动起来。他找了一个距离较 远的警署,把他知道的事报告给了一名特别支队警官。他被迅速引见到军情五处, 他在那儿接触的第一个人就是莉兹・卡莱尔。她招募他做了长期情报员,并劝说他 把学业推迟了一年。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杏仁软糖”提供了军情五处和警察关 注的、有关那些人的动向的宝贵情报。 “又见到你真是太好了,索海尔。”莉兹说,“你看上去很好。” “杏仁软糖”放下书,一言不发,凝望她的眼神温和而庄严,镜片后的双眼显 得很大。 莉兹看出他非常紧张。 “你盼望上大学,是吗? ”她想让他放松一些。 “非常想。”他诚恳地说。 mpanel(1); “好。你在大学里一定会很出色,这你知道。我们非常感谢你为我们推迟了学 业。”继而,她温和地转向了正题。“你说你迫切需要见我们。出什么事了吗? ” 此时,这个年轻人――他还只是个大男孩,莉兹想――说道:“两周前,书店 里来了一个人。店里的一个男孩告诉我,他是个重要的伊玛目( 伊斯兰教的宗教领 袖.),来自巴基斯坦。我从店里卖的一盘录像带上认出了他的脸。这件事我告诉了 西蒙。他说如果这个人再来店里,我就立刻联系他。” 西蒙・威利斯是戴夫・阿姆斯特朗的工作化名。莉兹问:“那么,你又见到这 个人了? ” 索海尔・丁点点头。“今天下午。他没到店里,而是在楼上,和其他三个人一 起。都是年轻男子,但其中的一个比其他人年长些。 他们是亚裔英国人。” “你肯定? ” “我肯定。我听到他们说话了。我被派上楼去修理视频播放器。这是阿斯旺装 的,他在店里上班,但是今天他休息。他没把视频播放器的线接好。” “他们在看什么? ” “那个伊玛目带来的录像带――录像机边上有一堆这样的录像带。他们机子里 看的就是其中之一。” 咖啡屋的门开了,索海尔从莉兹的肩上看过去。进来的只是两个年轻女人,提 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买了东西后进来喝杯咖啡。 索海尔继续说:“我把录像机的线接好后,打开机器看看是否正常运转。就是 那时我看到了一点录像带的内容。” 他停顿了一下,莉兹按捺住焦急的情绪等着他继续讲。“录像带里就是那个伊 玛目。 他说的是乌尔都语,我不全瞳,但是我在家里听过,也懂一点。他说有时候为 自己的信仰而献身是必要的,他在谈论一场神圣的战争。” 她问:“你有没有看到更多的内容? ” 索海尔摇摇头。“当时没有。我没有继续呆下去;我不想让他们感觉我对此太 过关注了。” “你认为他们为什么要看那部录像? 我是说,那个伊玛目反正就在店里。” 索海尔停顿了一会儿。“我也仔细考虑过这一点。我想他来这儿是为了指导那 些人。也许是训练他们。” “训练他们? ” 索海尔轻声补充道:“我想他正在训练他们执行某一项任务。也许是自杀性袭 击。他们在店里谈过这样的事。” 莉兹大吃一惊。这个结论下得似乎有点突然。她所了解的“杏仁软糖”一向镇 静、稳健,而此时他似乎很害怕且过于激动。莉兹平静地问:“你为什么这么想? ” “杏仁软糖”突然弯下腰从他的背包里掏出一个小纸袋,顺着桌子滑过去。 “这就是原因。” “里面是什么? ”她问。 “我把那盘录像带带来了。那个伊玛目没有把它拿走,而是把它和其他带子放 在一起。在打烊之前我上楼看了一遍。” 莉兹迅速地把录像带放进包里,她很高兴索海尔把它带了来,同时又为他冒这 样的险而感到惊骇。“做得好,索海尔,”她说,“但是难道他们不会发现它不见 了吗? ” “楼上有许多其他录像带。而且我确定没有人看到我上楼去。” “这个得尽快还回去,”她语气坚决地说。 “先告诉我,这三个男人,他们有多大年纪? ” “那两个年轻的跟我差不多,另外一个也许有二十七八岁。” “你说他们都是英国人。你有没有注意他们是哪儿的口音? ” “这很难说。”他想了一会儿。“我只注意了那个年长的,我想他是北方人。” “你还能认出他们吗? ” “说不准。我不想看他们看得太仔细。” “当然,”莉兹安慰道,因为她注意到索海尔的眼睛总是往门口看。“你知道 这三个人去哪儿了吗? ” “不,但我知道他们还会回来的。” 莉兹感到心跳加速。“为什么? 什么时候? ” “下礼拜同一时间。阿斯旺问他要不要把机器拿下来,但是店主说不用麻烦了, 因为礼拜四又要用。所以我认为他们是在接受培训。他们要看一系列录像。他们似 乎在上一门课程。” “你怎么知道下礼拜还是同样的人呢? ” 索海尔想了一会儿。“因为他说话的方式。‘把它放那儿,’他说,‘下礼拜 他们又要用了。’他说的‘他们又要’只能是指同一批人。” 莉兹思忖着这个情况。那么,在那群人再次聚会之前,他们还有些时间――尽 管不多――周密部署一下行动计划。她仔细考虑了一会儿,试图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今晚你能否再和我见一次面? 我想去拷贝这盒带子,再拿一些照片来让你看看。 一些人的照片。可以吗? ” 索海尔点点头。 “我来告诉你去哪儿。”她说了一个牛津大街北边某一不知名的街道,并让他 重复一遍。然后她说:“坐地铁到牛津广场,向西走。 你知道约翰一刘易斯(英国一家知名百货公司。商品注重实用功能,比较大众 化。)在哪儿吧? ”索海尔点点头。“那么你要做的就是找到那幢房子。 我们将确保没人跟踪你,但是如果我们发现情况不对,有人会在街上拦住你并 向你打听时间。他们会问你两次――如果是那样,你就不要去那个接头地点。径直 往前走,坐公交车回家。万一碰到熟人,准备好一个借口解释你在那儿做什么。” “那倒不难,”索海尔说。“我会说我去牛津大街上的HMV (英国唱片的品牌。) 商店找一些CD。他们那儿营业到很晚。” 莉兹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七点半。我十点在那儿等你。” “从现在起,你又是我的联络人了吗? ”他问。 “得看情况,”她温和地说,因为说实话她自己也不知道。“你知道这并不重 要,我们都是同事。” 他点点头,眼中流露出某种神情,莉兹起初认为那只是兴奋,后来意识到其中 也搀杂着一些恐惧。她宽慰地对他笑了笑。“你干得棒极了。只是继续保持高度谨 慎,索海尔。” 他对她也报以微笑,但却有点惶惑,目光黯然。她又说:“如果你感觉到有危 险,你必须立刻告诉我们,启用示警程序。我们不希望你身处不必要的险境。” 她知道这些都是空话。他当然会置身险境;在这样的行动中,冒险是不可避免 的。莉兹不止一次地质疑过她在情报员管理中所做的一个微妙的心理游戏:告诫情 报员要谨慎,确认他所处的危险,安慰说他将受到保护,鼓励他获取所需的情报。 惟一的公正是她在竭力维护情报员的安全,但是面对“杏仁软糖”,她似乎很难保 持这样一个平衡的心态。 索海尔的话既简单又坚决:“我会竭尽所能。”莉兹很受感动,但他的话丝毫 不能减轻她的负疚感。他如此年轻,然而又如此勇敢。 如果书店里的这些人乐于把自己炸飞,她不愿想象他们会对索海尔做出什么样 的事来。 她几乎在不知不觉之中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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