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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从这家饭店关着窗户来看是开着空调的,又因为餐厅外边就是河水,在用餐时 能让所有的客人看见这一景色,所以把窗户改成了透明的玻璃窗,屋内灯火通明, 即便是从外面也能把里面看得很清楚,还可以看见河里的倒影。宇市观察了一段时 间,把烟从口袋里拿出来,这时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得意的笑,好像是 马上就可以抓住他们似的,然后又不紧不慢地把烟点着。   一身银灰色和服、腰上一条蓝色腰带的芳三郎快步向房间里走去,走到藤代面 前时候所用的步伐是如此轻飘。因为刚才练完了一个新创作的舞蹈表演会,所以他 看起来有些疲倦,但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韵味还跟舞会上时一样,妖娆妩媚。   藤代把她那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出神地看着芳三郎。   “舞蹈师,今天你可迟到了……”   女用人刚出去以后,她就以一种责怪的语气说着。芳三郎用那双透着无辜目光 的眼睛看着藤代说道:   “是呀,八天前那场舞蹈大会完了以后,就开始忙会费、服装,还得跟那些地 方把账算清,追得我四脚朝天,就这点时间还是我从里面挤出来的呢。不光这些, 现在那些跟我学习的学员们总是在说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也就没办法在练习的时 候放下那边出来找你。”   “跟你学习的那些人里面要是有人知道了我们两个人的关系,那会不会给你造 成一些麻烦呢? ”她故意问这么一个问题。   “这话说的,我跟那些学员……”芳三郎有些不高兴了,“还是不说了,上回 通电话的时候你就说了一些家族会的事情,这以后又有什么新的变化吗? ”他机警 地把话题转变了方向。   “八月的天不是还有些热吗,所以现在把下回开会的时间定成了九月二十五号, 那天所有的亲戚朋友都会过去,应该那天就会把遗产分完吧。这回开会的时候我说 不相信字市做的那些财产目录,他这段时间会再去看一下山林,而且我还会跟着一 起去。如果在查的时候没发现宇市做的目录有差错,那么他就会以诽谤罪告我。在 我还没跟他一块去的时候,还得跟你好好地计划一下……”   这时的藤代看上去跟那天开家族会的时候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而且跟芳三郎 说的时候不厌其烦。   “开会的时候你能够使它暂停下来,这一点做得很好,可是你却当面说出宇市 写的那份目录不真实,是不是太唐突了? ”他有些不满意地说着。   “在离开会还有四天的时候,不是碰过面了吗,你还说如果不太相信那些目录 上写的那些共同财产的话,那就能让继承人加入进去再重新拟定一份。我当时那么 提出来是因为想到你的话了o ”   “当时我是说让你在开会的时候把这个事情当成是应付大管家的一个办法,但 谁知道你真的那么直接跟他说了出来,你这事儿办得不是很漂亮。如果你不用这个 方式提出来,就不能再想想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   芳三郎一边吃着刚才女用人拿上来的菜,一边把藤代给他倒的酒一气喝进肚里。 藤代的脸上则显得很茫然。   “时间那么紧,我哪还有时间顾得想什么别的方法呀? 再说千寿跟雏子两个人 也想当天就把遗产分了,除了说宇市那份遗产目录不真实以外,就没别的路可选了。 如果不是这样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把家族会结束。”   “那这么说来,事情不是更复杂了。如果再次调查山林,一旦发现不一样的地 方,那么大管家就是渎职,可是如果那些都是准确的呢,他就会告你诽谤。事情发 展到这个地步,就像是爬山,把登山绳系在身上以后,再慢慢地往悬崖上爬,如果 脚下不留神,就可能踩空,还有可能会掉下悬崖,连命都搭进去。”他的语速很慢, 而且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把山林目录带过来了吗? ”   藤代拿过放在身边的一个小包,把目录拿出来递给芳三郎。   京都府丹波十公顷四百万   三重县大杉谷一百二十公顷一千二百万   三重县熊野四十公顷二千四百万   奈良县鹫家二十公顷一千四百万   奈良县吉野五公顷五百万   看完以后芳三郎凝视着写在最后的那些数据。   “这些价钱都是大管家写上去的吗? ”   “是呀,每公顷写上的钱数都比你算的少上五万到十万。”   芳三郎两眼还是在看着那份目录。   “上面有这么多片林子,每一块都要去查一遍,然后再作出估价,如果让不懂 行的人去做的话,就算是一个半月也不可能做到。但是如果现在要停止的话,那不 是让大管家在背后笑话我们吗……”他的脸上显出了忧郁的表情,“但是,那个看 山人太郎吉倒是可以给我们派上用场,我们只要再多给他点钱,就可以让他给我们 查一下上面记载的山林了,那个老家伙看山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跟吉野、大杉谷、 熊野还有丹波那边的看山人肯定也走动着呢,让他去查算了。大管家虽然跟他穿一 条裤子,但是如果能让他捞着好处,肯定也会给我们办事。我们得在大管家还没有 把他收拢过去之前行动,明天就到鹫家找他商量去。”   “可是这么做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呢? 先试探一下宇市那边,我们两个一块跟他 说了以后,看看他私底下是不是还通知宇市……”   “这不是压赌注呢吗? 现在都走到这一步了,那就做到底,还是不用那些小伎 俩了,就把太郎吉收买过来。如果这个办法行不通的话,那就把上回给你做房地产 的那个小森常次叫来,把山林的中间商拉拢过来,这就又是一招。但是两者比起来 还是太郎吉那边速度快点。照这样看来,必须抓紧时间了,让大管家孤立无援。如 果不着急,那么他就可能知道我在你后边给你出主意,那时候不知道他又会想出什 么办法来对付我们。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去看那些山林。”说完,芳三郎又把酒一 饮而尽。   “可是,十天以前我还用脚没好当理由阻止家族会的召开,如果明天就跟你一 起去鹫家看山,那不是更让人怀疑了? 还有就是一想起看山人跟宇市勾结,我的心 里不免有些后怕……”藤代处在徘徊时刻。   “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家里那边你只要找个借口就能出来了。再说从大阪到 鹫家山坐车不就用三个小时左右吗? 等到了那边,只要我跟太郎吉商量就行了,你 跟着我就可以了。但是还得拿上五十万的现金。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能按照预期的进 行,那我们还能顺便去吉野旅馆,就算是不在那住,歇一会儿总可以吧。看来,咱 们又得一块儿出去一回了……”   在芳三郎想着怎么跟看山人谈判时,也没忘了对藤代进行一番挑逗。听到这话 藤代立刻感觉到身上的体温开始上升。 mpanel(1);   “那一切就听舞蹈师的安排了……”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又把身子往前移 了移。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还老是怕这怕那的呢。只要有我在你身边,一切 就不用担心了。”   他细声细气地跟她说着,一只手把藤代搂了起来,另一只手则去关那扇玻璃窗。   宇市从河面上的倒影里看见两人的身影就快要交叠在一块儿了,就连窗户也关 了起来,这时才从那堆木材上面走了下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又把衣领整了整, 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他从木材的阴影里走到饭店的门口,这时还不忘了来回巡视 一番,紧接着就走进店里去了。   “打搅了,我是从矢岛商店过来的管家,家里有些急事想麻烦您找一下二楼单 间里的大小姐……”   他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着急。出来招呼他的女服务员看见宇市一身干净的着 装,还能准确地说出大小姐现在的那个单间,也就消除了心里的戒备:   “那您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吧,我马上就去通告她。”说完,她转身就朝二楼走 去。   “怎么能让大小姐下来跟我见面呢,是我应该上去。”   说完以后,他就跟在女服务员的身后一起上去了。从那打扫得很透明的走廊上 可以看到宇市那张脸上的表情,那种笑好像是马上就可以让猎物束手就擒了一样。   女服务员把他领到了最里边,门朝河南面的那个单间前。   “打扰一下……”   她在门口打了个招呼。宇市跟女服务员在门口就听见了里面急忙整理服装的声 音,也不难想象出当时的场面。不一会儿里面没声音以后,女服务员才把门打开。   “府上找您有急事。”女服务员走进去通知着。   “什么? 急事? 我家里……让人难以相信,当时我出来的时候,没告诉别人说 我到这儿来呀……”藤代惊慌失措,“我不想接这个电话,还是挂了吧。”   “不,没打电话,・是派人过来的……”女服务员赶紧跟她解释说。   “哦,是我,我过来了。”这时宇市才把头从门板后面伸出来。   “怎么回事! 宇市……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他的出现让藤代不知所措,面 部表情有些扭曲了,当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了? 是不是我不应该把他领到这儿来? ”弄得女服务员不知道该怎么办 了。   “不是,没事……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吧。”   芳三郎不愧是老江湖,出来给这两个人解围。那个女服务员神情迷惑地走了出 去,随手关上了门。   现在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了。宇市向芳三郎点头致意:   “大野宇市,商店的大管家。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了,从顺庆町那儿的舞蹈练习 场就开始跟舞蹈师往一个方向走了。”   他毕恭毕敬地说着。藤代表隋难看的那种程度,比起芳三郎来是有过之而无不 及。   “你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能跟踪舞蹈师呢? ”   “什么? 你问我跟舞蹈师是怎么认识的? ”   他把右手放在耳朵边上,故意在那装聋作哑,然后还把脸转到芳三郎那边,兑 道:   “舞蹈师没准不认识我,可是对于我来说,舞蹈师的事情可是无所不知啊。矢 岛商店第四代店主矢岛嘉藏指定我为他的遗嘱执行人,如果有人在后面来策划遗产 分配的事情,你说我怎能置之不理呢? 我这人是老了,可是对于调查舞蹈师的事情 来说,还不至于难住我。要是把舞蹈师学习的那些梅村流派的舞蹈跟变卖一些不动 产或是练习场地的经营做个比较的话,是不是后者更熟练些呢? 除了我说到的这些, 应该还有更多的本领吧。”   他在这里说的是金钱跟女人。此话一出把芳三郎弄了个面红耳赤,但是他马上 又镇静了下来,说道:   “承蒙你对我这番评价,我岂能没什么表示? 来,先敬你一杯。”他把一个杯 子放在宇市跟前。   “舞蹈师,你不能这样! ”藤代一把把芳三郎的手抓了起来,然后又跟宇市说 了,起来:   “宇市先生,你当大管家虽说是从我祖父那一代就开始了,现在我父亲还把分 配遗产的事情交给你,但是我不能让你在这里胡来,现在马上出去。”   她生气地跟宇市大声说着,随手还把门打开了,意思是马上就让宇市离开。   “别呀,人家可是从顺庆町那一直跟到我到这儿来的,那肯定就是想跟我说些 急事。来,先干一杯,这样可能看看他想跟我谈些什么。”芳三郎倒是面不改色心 不跳,说着还向宇市举起杯来。   “没想到年纪轻轻的舞蹈师脑子这么活泛,真是实在。本来我想在外面等着你 门的,可是还没坐住,于是就进来找你们,看来还没错过这么一顿好酒。”   说完,他就把芳三郎手里的杯子拿了下来,一饮而尽,然后又把目光移到桌子 上面。   “那我们就把话放开了说吧,桌子上还有那些林子的目录呢,我们应该好好的 寸论一下这件事,也为了我们各自的好处。”   说话的时候他还不时往前走去,也不忘注意芳三郎跟藤代脸上的变化。   听到这些芳三郎并没有把话接过来,而是还等着他继续把话说完.用他独有的 那种类似女人的眼光注视了宇市好长时间。当宇市与他四目交错的时候,觉得这种 眼神让他感到不舒服。   “换句话说,我们之间就别再说那些诽谤跟渎职了,和和气气地把话说开,确 保达到双方满意,你意下如何? ”   宇市毫不避讳地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听到这番话藤代的怒气比刚才还 大:   “什么,现在还讲条件? 你别痴心妄想了! 跟像你这样的人在这里谈条件,岂 不是太让人看不起了吗? ”   “也是,老店里的大小姐离婚以后住在娘家,说是什么想去京都旅游,其实是 找了一个年纪跟你差不多的舞蹈师去吉野那里住店,逍遥快活去了,如果这些要让 别人知道的话,那不更是名声扫地? 你以后还怎么出去跟别人交往啊。”这些话一 说出来宇市那两只小眼睛里马上就放出想要置人于死地的光芒。   “我哪会儿……到吉野去了……哪儿有这回事……”   她为自己辩解道。藤代把话说完以后,宇市又往前走了几步:   “我也就跟你们说实在的吧,上回听大小姐在家族会上说的那番话,我就想到 肯定是有一个能耐不小的男人给她撑腰,现在是我给继承人分配遗产,既然了解了 这些事情,那就一定要查出来,不能坐视不理。要是我当时就问大小姐,她肯定不 会承认的,出于无奈,我就找了一个人事侦探所,还是他们把你们这四个月之内的 事情查清楚的呢。现在应该怎么说呢,总之对于你们两个来说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 了。”   他说话的音量虽然不是很大,但是每一句话都直戳对方的要害,让人无力反驳。   藤代听了这些更是面如土色,浑身出汗。可是芳三郎的嘴角上却挂着一丝阴笑。   “还找了‘兴信所,这样的地方给你查,也亏了你能想得出来。那你是不是用 想查查大小姐的婚姻或是别的来当成理由哇,其实是想知道我都去过什么地方,我 说得对不对? ”他把话说在宇市的前面,然后把手里的酒杯放下,“那刚才你说的 让双方都能够达到满意,怎么理解呢? ”   看起来他倒很想听听宇市是怎么说的。听到这个宇市便把头转过来看着芳三郎 跟藤代:   “你们两个人的关系除了我以外不会再有另一个人知道,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那就是关于怎样分配山林这件事一定要让我来处理。”   “那就是一种什么性质的买卖? ”   芳三郎观察着宇市的面部表情。宇市略踌躇了一会儿,又说道:   “其实实际情况跟你们想到的也一样,上回舞蹈师在大小姐的带领下去看的那 片林子,不是正好赶上下雨没有看成吗,它确实存在些事情。”   “出了什么事情? ”   “那片山林的木材已经全都批发出去了。”   “你说什么? 全都批发出去了……”听到这话藤代跟芳三郎吃惊得不知道该说 些什么才好。   “对。那块山林面积一点没变,就是木材已经一点不剩了。”在说这话的时候 宇市好像是没事人一样,但说后面这些话的时候就把音量放低了,“那是在前年的 时候,当时商店经营得不是很好,还有一些刚进来的木棉纱价格突然下降,大概赔 了有一千二百多万。那时候那几家卖棉布的商店一个接一个地倒闭,留下来的钱也 让那些债主全部拿走了。当时店主好像又觉得经营上出现了一些问题,可我也不能 直接跟他说出来,在这时候我就想到再另外找钱来弥补这些损失。筹了半天钱也不 够,于是就想到了山上的木材,那些树就是伐了以后还是会再长的,那就用木材先 把这个洞给补上。这个时候我就找到了看山人太郎吉,我们商量了一下,那时他说 鹫家山上那些树正好到了砍伐期,所以就把那片林子伐掉了,正好也能把店里的损 失补上。”   他在那里一个人说得津津有味。芳三郎脸上却出现了满不在乎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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