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2   “姐姐,你,你怎么可以说他不把矢岛家商店的字号放在眼里呢……”   她的眼里充满了委曲的泪花,不停地在眼里打转,原本她是想忍住的,可是现 在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眼泪夺眶而出,并且开始小声地抽泣起来。藤代对于她的这 一举动却无动于衷,只是冷冷地对着她说:   “二姑娘,怎么又开始在这哭天喊地的呢?那我在这也就不客气地说你几句吧, 你还是别再装老实人了,就知道用眼泪骗人。”   她的这句话就好像给了千寿一记重重的耳光,说完这些她并没有想停止的意思, 反而把矛头对准了良吉,又说道:   “我这还有一个问题,是我不得不问清楚的。遗书的内容大概你也都了解了, 它的意思是让你们继承店铺,不过呢,你们要在继承商店以后每个月从利润中取出 百分之五十来分给我们姐妹三人。对于这件事我就有些不太明白了,每个月的纯利 润究竟有多少呢?现在你是不是能给我解释一下。”   她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口气中却夹杂着不容拒绝的生硬,让在座的每个人都认 为她是在步步地逼问。这时良吉的表情也开始变得僵硬起来,但是又不能拒绝,回 答说:   “从大致上说每个月的营业额为四千万元,但是还要从里面抽掉毛利的百分之 十,还有一些劳务费等,最后我们能得到的也只有三成利润,也就是一百二十万。 再从这里面取出百分之五十――六十万,平均分给你们姐妹三人,每人可以拿到二 十万左右。”   “一个月才能分到二十万?那岂不是太少了点儿吗?我看这只是从表面上说的 利润,如果再加上那些不分开的利润呢?”   很显然,她对于良吉的话持怀疑态度,所以才会这样反问他。这时良吉的脸上 也开始有些不满意了。   “既然你这样说了,那就是不相信我,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不过可以告诉你的是,这些数字都是我从账本上计算出来的,不相信就可以直接去 查看账本。”   对于这样的回答,藤代一时语塞,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了,于是又转向了宇市 那边:   “那么宇市先生,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自从家父去世以后,这些日子以来商店 是如何经营的?”   “要说这个嘛,当然是跟老店主在世时一样了,我负责整理进货的账目,新店 主则是整理发货票以及工资表等,除了这些,他还做一些其他的琐碎的小事。”   “那么,在我父亲生前他掌管些什么事情呢?”   “你是说老店主啊,他主要掌管进出货和支票。”   “照你的意思来看,自从我父亲去世以后,是宇市先生一个人在掌管进货了? 看来你比良吉更了解我家商店的一些情况。”   藤代一本正经地向宇市发问,对于她的提问宇市竟一时难以回答,只是灰白眉 毛下的双眼在不停闪动着。藤代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于是又趁机问了一句 :   “宇市先生,我家的商店怎么样?我只想让你按照你的看法来说。”   对于她这样穷追不舍地提问,宇市想到如果就这样不回答的话,她肯定还要问, 他把眼向良吉那里扫了一下,便开口说道:   “至于这个嘛,如果是让我来看的话,那就和刚才新店主说的是一样的,每个 月的营业额是四千万,毛利为百分之十,纯利润也就是其中的三成。”   这时的藤代感到非常吃惊。对于平时并不理睬良吉的宇市,现在却随声附和着 他的话,这不是太出乎意料了吗?   藤代顿时觉得自己被孤立了,并且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这时回响在耳边的则 是梅村芳三郎的话:“……你必须要经过仔细核算才行,三姐妹中你分的最少。” 多么温柔的声音啊!这时也就只能这样听他的话继续做下去了。   藤代突然把脸抬起来,很沉着地望着坐在姨父身边的雏子,因为她的下一个目 标就是她。   “接下来呢,我就想问问三姑娘雏子了。”   “问我……问我些什么?”对于她的突然提问她感到有些吃惊,但是她早就感 觉到大姐是不会忘记她的,所以她的脸上又现出了那两个迷人的酒窝。   “我想知道你继承的那些股票和古董一共值多少钱?你应该已经算过了吧。”   “我的吗,股票是东洋汽车公司、京孤神电车铁路公司、关西电力公司、松下 电器公司、旭化成公司和日立制造公司的,有六万五千股共值二千四百万。还有就 是八十六件古董,价值七千二百三十万。”   “算得真够快的,真是聪明得很呀!”她用一种讽刺的口气说着,嘴角上又掠 过一丝阴冷的笑。   “我怎么聪明了?”让她这么一说,雏子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价值二千四百万元的六万五千股股票,这可跟我那些不动产大不相同。你可 以在交换名字时,用无数个假名字,然后再化整为零。如果你这样做的话,那些什 么乱七八糟的继承税就不用上了,有可能的话还可以不公开实际股票的数字。这样 一来,那你岂不就等于拥有十万股股票的价值了吗?还有那些古董,让那个叫什么 京雅堂的来给你做鉴定,也不知道是谁给你推荐的,他们根本就不懂价格,只是胡 乱地说……”   说到这儿的时候,姨母芳子把她那发胖的身体向前探了探,开始说道:   “藤代,你刚才所说的话我都听清楚了。而且全都是由你在说,你总是问别人, 问个没完没了地,那么现在我就想问问你了,你所继承的那部分呢,应该你也作出 估算了吧,说说吧,它们究竟值多少钱?”   “噢,你要问的就是这个问题啊……”她一脸的不在乎,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想在我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有个问题要请教宇市先生。”说着,她把脸转 向了宇市那边,“我去看过樱宫小学后边的那些房子了,是排两栋六间长的房屋, 我记得当时你告诉我的时候好像是说每户有三十坪,可是我看到的实际情况却不一 样,每间都少了四坪,这就是我想问的问题,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把眉毛向上挑 了一下,两眼直盯着宇市。   “什么?每间都少了四坪……不可能出现这种事情的……”宇市含糊地搪塞道。   “那你这么说就是认为我在说谎了?那我们明天就一起到那个地方去测量一下 好了。那两栋住房后侧,不是有一条狭长的空地吗?”她严厉地质问道,可以听出 她的心中充满了怒火。   “噢,对了!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疏忽……战争的时候在强行扩大空地面积,所 以就把每间都削掉了四坪。”说完,也许是出于愧疚吧,他深深地低下了头。 mpanel(1);   “对于这次继承遗产的问题,请你最好不要马马虎虎的,这些说不定是我终生 相依为命的财产。现在每间都少了四坪,十二间就少了四十八坪。我已经委托人把 东野田町的三十间和北堀江六段的二十间都做了估价,土地和住房加在一起,一共 是八千五百万。”   对于这一数字,要比芳三郎请来的经纪人估算的少得多了。   “现在初步估算的是八千五百万,但是我继承的是不动产,这里面就会有不动 产的继承税。八千万以上的情况,要上税的话就要百分之五十左右。如果把税钱再 从里面除去,我所继承的至多有五千万。其余那些少着的钱,我想还是只能请各位 考虑一下了。”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姨母芳子表情严肃地问道。   “您不清楚我的意思吗?再说得直接一些,就是我上税的这部分,必须由她们 两个人想办法补给我。”   屋里的气氛顿时显得有些紧张了。千寿和良吉两个人显得异常激动,雏子也露 出了惊讶的目光。因为对于藤代的这一想法,大大地出乎了她们的意料。   “你们准备怎么办?”   藤代正在催着她们表态。良吉动了动双腿,把两手扶在席子上说道:   “至于上税呢,不仅仅是不动产要上,就是连继承的营业权,三姑娘的那些股 票和古董也都是要上的,如果像姐姐刚才说到那上税的部分也让我们来分担的话, 恐怕是有些不合情理了……”   藤代听完,沉着地应付着:   “这么说的话,也可以算得上是一条不错的理由。你说得也对,商店、股票、 古董等都是要缴纳继承税的。可是,营业权上税的多少主要看它是如何估价的;股 票也很好说,它可以不上税,如果非要上的话可以在交换名义的时候做一些手脚, 就可以不把它公布于众了;至于古董呢,那就更好说了,价格很随意,也可以说都 是些不值钱的赝品,这都可以逃税。再说说我那些不动产吧,几坪几合,都被登记 得清清楚楚,想要逃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不论怎么说,三个人当中我也是最吃 亏的一个。身为妹妹,我想你们应该不会让我这个做姐姐的吃亏吧?”   她给自己说了那么多理由,只是想多分得一些财产罢了。整个屋子又陷入了沉 闷当中。这时千寿那张苍白的脸突然转向姐姐,说:   “姐姐刚才提到了上税的问题,还一个劲儿地说自己吃亏什么的,既然是这样, 我现在也有话要说了。”这时她的话不再像以前那样低沉了,而是非常清脆。   “你,现在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你继承了营业权,也就是拥有了一个聚宝盆, 你还想在这里说什么?”   藤代说的话尖酸刻薄,这让千寿难以接受,她那薄薄的嘴唇在微微地颤抖着。   “姐姐出嫁时带走的现金,衣服和衣料,还有一些茶道用具,这些东西也值不 少钱吧,现在姐姐既然提出要把纳税部分抽掉,那么我就想提出把当时姐姐出嫁时 的陪嫁物品都拿出来进行估价。”   “什么?要我把嫁妆也拿出来进行估价?我记不清我曾经带走过什么东西了。”   对于千寿的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就胡乱回答了一句,反而让千寿不知如何应 对了。   “你现在当然会说不记得,你带走的东西多得很,我简直就没法跟你相提并论。” 她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多得很,是吗?如果你计算过的话,那么就在这里说出来给我听听好了。”   藤代说话的时候两眼发出凶恶的光,看到她这样,千寿犹豫了起来,于是便扫 了一眼坐在身旁的良吉,经过思想斗争以后,她咬了咬牙说道:   “姐姐从家带走的现金有五百万元,衣服和衣料的价值也是五百万元,还有珍 贵的茶具。根据法律的规定,在继承遗产之前,个人得到的开业资金、结婚资金和 带走的现款,都必须从个人所继承的那一部分中扣除出去。希望姐姐也能够照这样 计算。”她脸色发白地说了这席话。   “对,结婚的时候花了那么多钱,现在不扣出去不合理。还有上次,我清点古 董的时候,你还抱走了一套野外饮茶的茶具呢,也要从里面扣除出去。”听到千寿 那席话的雏子也大声地说了起来。   “雏子,你给我闭嘴!”藤代大声地呵斥着,又把脸转向千寿和良吉那边, “这是不是你和你丈夫合计出来的我的私房价格呀?不过,我倒是有些奇怪了,别 人的私房,你们是怎么估算出来的?那么这样算的依据又是什么呢?”   她慢慢地说着,话中充满了针对性。被问到这个问题的千寿,脸上顿时失去了 血色,而且痉挛般地抽搐着。再看藤代的脸上,却泛起了阴冷的笑容。   “现在你不好意思开口了?那么就让我替你说好了!”说着,她把手伸进了衣 带当中,并掏出一张叠得很整齐的白纸,“怎么样?你应该还记得这个吧!”   说完以后,她就把那张纸放在了桌子上。这时她的脸上显出了得意的笑容。   保证书   藤代姐姐:   保证不再动姐姐藤代放在服装室以及收藏室内的衣柜、衣箱、文件箱和其他所 有的家具。   千寿   三月七日   当看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在场的每个人都惊呆了,宇市看起来也显得有些紧张, 姨母芳子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放在桌子上的那张纸。   “这,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藤代冷笑一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恐怕要从父亲故去的时候说起 了,那时刚过二七忌日不久,有一次我突然听到平时极少进人的服装室内有响动, 出于好奇,我就打开窗户看了看,我看见二姑娘在朝北的那间昏暗的服装室里打开 我的衣柜抽屉,一件件地查看着,就连衣服里子和坎肩都不放过,仔细地翻了一遍 ……”   藤代越说越激动,好像是眼前又浮现了当时的情景一样。她的眼里充满了怒火, 静静的大厅里,仿佛一股寒流包围着大家,让人不禁打寒战。姨母芳子简直不敢相 信,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襟,然后用关切的口吻问道:   “这听起来简直是让人不可思议,二姑娘,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她把头转向千寿那里,只见她把头压得很低,好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似的。   “把这样的事情说出来,相信在座的各位都不敢相信。当时如果不是我亲眼看 见,我也不会相信二姑娘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但是事实确是如此,是不是让大家觉 得不可思议呀?为了让大家相信我说的是事实,我便让她当场写下了这份保证书。” 她以骄傲的口气说完这些话,又用眼睛扫视着大家。   “真傻!二姐,你怎么能写下这个呢?”雏子突然失声叫了起来。   “她怎么傻了?”一句责怪的声音传了过来。   “如果是我的话,就绝对不写!”   正说着,雏子就从自己的位置上跳了起来,一把抓起那张纸。   “三姑娘,你要做什么?”   藤代反射般跳了起来并高声地叫着,但是已经晚了,只能看着千寿写下的保证 书被雏子撕碎,然后又一点一点地撕成碎块,雏子随手一扔,把纸屑扔出了窗外。 一瞬间,窗外的纸屑像白雪一样满天飞舞,最后飘飘荡荡落在院子里潮湿的青苔上 面。   “三姑娘!你,你这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这时藤代更加激动了,她急促地喘息着,两眼怒视着雏子。雏子做完这一切以 后猛地转向了她。   “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两姐妹之间有必要写保证书吗?抓什么证据呀?现在 这样围绕着遗产争斗,实在有些过分不是吗?我很同情二姐,但绝不是她的同伙, 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我对二姐的看法也跟以前不同了!”   千寿一直用祈求的眼光看着雏子,希望她也跟自己站在同一个立场,但是听她 说完,又赶紧把头低下了。   “我们还是把这种儿戏般的保证跟证据都丢开吧!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抓紧 时间商量一下到底该怎么分配遗产吧。”   雏子的话说得很明了,一直坐在下面没说话的宇市听她这么一说,用手挠了挠 头,也附和着点了点头,把身子向外探了探。   “私自进服装室是二姑娘的不对,可是大姑娘让她写下保证书,也是有些过分 了。三姑娘刚才说得很对,现在的问题是你们姐妹三个应该好好地商量一下,这些 遗产到底该怎么分配。刚才发生的事情呢,就让它过去吧。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要 你们根据自己的情况商量一下分配的问题。”说着,他转向了千寿,“刚才大小姐 已经谈过自己的意见了,不知道二小姐是怎么想的,希望你能谈谈……”   被宇市这么一说,屋里的气氛才有所缓和,脸上没有血色的千寿也微微地抬起 头,把眼睛转动了一下。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