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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不是你想象得那样,这一点大可放心。从账本上所记载的来看,并没有多少 东西被人取走,被人取走的那些东西当中也没有有价值的。说句不该说的话,大小 姐出嫁和你姨母分家的时候,店主不可能送稀有物品让她们带出矢岛家。还有,亲 友中有举办庆典之类的事情时,也不可能赠送价值很高的物品。因此,珍贵的、有 价值的东西依然存在这个仓库里。三姑娘,根本不用担心。”宇市的回答转眼间变 得温和起来。   “真的不用担心吗?”雏子有点不放心,想得到进一步的确认。   “不会有错的。送东西的时候我都在场,你完全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过会儿 我们把这些古董的价格都估算一遍,店主生前曾估算过一次,今天就以店主估算的 为基础,这样就什么都可以知道了。”   “估算价格……”雏子不由得紧张起来,“加在一起,共值多少钱?”   “噢,得等一等,我这儿有一张写好的计算表……”   说着话,宇市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一张叠有四折的计算单。就在这时候,从 外面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走到仓库门口便停下了,是女佣阿清。   “三小姐,有位客人来访,是一个做古董生意的,叫京雅堂……”   宇市的脸色稍稍起了些变化。雏子对阿清说:   “啊,是他呀!你立刻把他叫过来……”   阿清应了一声转身离去。宇市问道:   “三姑娘,把古董商请过来是谁想出来的办法?”   “谁想的?我自己啊。”   “三姑娘没有跟家里任何人商量一下,就大胆地直接把古董商叫来了?”刚才 温和的语气一下子又变得强硬了。   “我为什么就不能把人家叫到家里来?我都二十二岁了,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 迈的千寿姐。我在学习烹饪期间,结识了一个女孩儿,她父亲就是做古董生意的, 怎么了?很奇怪吗?”   “就算是要请古董商,那也应该请经常来家里的呀,外面刚刚结识的总归是不 好……”   “哼,经常来家里的那个古董商,都帮父亲买什么了?什么都没有。偶尔买回 来一件吧,却还不是什么稀有物品。”   雏子按照姨妈告诉过她的话对宇市进行了反击。事实上,在和歌山一家农民家 庭里出生的父亲,向来就没有奔走在各个古董店之间,从始至终都是在守着祖上流 传下来的物品。   这时,从仓库外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正是阿清和京雅堂的。   “那间屋子是商店的仓库,这边就是藏有古董的库房了……”   “这库房看上去确实不错啊!还有这院子,修建得很有特点。噢,库房边上的 那间应该是茶室吧,等一切弄完之后麻烦你带我欣赏一下。”   这越来越近的说话声中,已经透露出其圆滑的一面了。当他发现库房门口站着 的雏子时,便赶忙说道:   “昨天您专程去了一趟我那小小的古董店,今天又让我过来看府上的珍藏品, 实感荣幸。我把本店的一名店员带来了,希望能够帮一帮忙。”   说着话,低了一下头,并把紧随其后的店员简单地做了个介绍。   “请你赶快为每件古董估出一个定价吧,我现在正和大管家边看边对照账本呢。” 说着,雏子向宇市介绍了一下京雅堂。   “噢,您就是这里的大管家啊?实在是失礼了。三小姐吩咐小店来府上欣赏珍 藏的古董,没来得及给您施礼,还请多加原谅。”   京雅堂用极客气的口吻跟宇市打了招呼。宇市那灰白眉毛不由得动了动,问道 :   “你的古董店在哪里?”   “啊,小店就在赈桥的南头。”京雅堂郑重地作出了回答。   “噢,赈桥的古董商京雅堂,我还真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要是说伏见町,或是 高丽桥那边的古董商还差不多,我知道一些。”   伏见町和高丽桥这两个地方,是大阪有名的古董商们聚集的地方。   “是啊,小店还处在初期阶段,尚未成熟,不过托您的大福,生意倒还算红火。”   “不错嘛!有一点我要先说明,这里的古董都属于老铺遗留下来的,所以希望 一会儿你在查看、估价的时候能够换上日本式没有花纹的衣服,这是规矩还望你多 多包涵。”   宇市的两只眼睛紧盯着京雅堂的肩膀不放,原因是他今天穿了一件茶色的背心。 京雅堂耸了耸肩,连忙说:   “这,有关这方面的见识实在是太少了,真是失礼。那么,请允许我利用半个 多小时的时间回去换件衣服。马上过来。”   说着,他转过身刚要离开,雏子慌忙冲到前面阻拦了去路。   “不要紧的,你这件背心上的花纹根本就不明显,和没有差不了多少,再说, 这和估算古董的价格也没有什么联系啊,与其在意这么多,还不如赶快查看呢。阿 清,你去一趟门口的店里,看看谁比较清闲一些,找四五个人过来,告诉她们把库 房里的东西都往里面的客厅里搬。”   她对站在一边无所事事的女佣人阿清吩咐道。然后,又转向京雅堂,说:   “这个是记录着库房里所有古董的账本,一会儿等人来了就把东西搬到客厅里 去,把实物和账目好好地核对一下,之后就麻烦你尽快把价格估算出来。”   京雅堂看了看宇市,有点犹豫不决,说:   “好吧,我就穿着这身衣服到库房里查看一下古董吧,恕我失礼了。”   说完,他把鞋脱在了踏石上,进入了库房,把雏子交给自己的账本轻轻地翻了 开来,走到货架跟前,看一下账本上写有的古董名称,然后再对照着查看一下货架 上摆放的实物,每一个都认真地核对着。 mpanel(1);   站在旁边的宇市心里有点闷,一句话不说地看着京雅堂在那里核对账目。突然, 他来到雏子身旁,压低声音说:   “我查看库房里的古董,有哪里让你感到不满意的了吗?”   他很客气地询问着雏子,但是客气当中又掺杂着指责。雏子思索了一会儿后, 圆嘟嘟的脸上一下子堆满了笑容。   “宇市先生查看库房我并没有觉得不满意,只是怕在不经意的时候有赝品混了 进来,那样的话不就太吃亏了嘛……”   “什么?赝品?”宇市惊异地问。   “对啊,如果古董里出现了赝品,恐怕宇市先生很难分辨出来吧。”   说着,雏子转过身向京雅堂望去,只留给宇市一个背面。而宇市不明白她这句 话的意思,是开玩笑呢,还是心里话呢?他手里提着一大串钥匙,不做任何声响地 站在那里,没一会儿时间,便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静静地离开了库房。   茶用具、茶碗、锅、砚台、钵物、香盒等填满了两个大大的房间,一间有十五 张草席的大小,一间有八张草席的大小,墙壁也统统挂满了轴画。京雅堂弯着腰挨 个仔细地查看着,每估算出一个古董的价格,就会蹲下把本子放在腿上将价格记录 下来。在价格的估算方面他很慎重,时不时地和身后店里几位跟管家似的人轻声地 讨论着,然后再记上。   自己所继承的遗产到今天为止终于有一个确切的价值了,雏子看到这样的场景, 心里不禁一阵狂喜,站在客厅的正中间,那圆溜溜的肩膀动作极小地晃动起来,并 向室外张望着。   透过茂密繁盛的树丛,可以看到库房的屋顶高高地耸立着,那洁白的墙面像太 阳一般发射出了耀眼的光芒。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曾对古董毫无兴趣的雏子,竟然 在今天走进了满是古董的库房,而且全部都是属于她的。在那阴暗的、散发着潮气 的屋子里,因存放已久而落满灰尘的古玩字画,仿佛在一瞬间发出了诱人的光,产 生了无与伦比的价值,雏子就这样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吸进一口气再长长地呼出来,这是转移注意力最有效的办法,雏子把思想拉了 回来,转过头又望向客厅。不远处的京雅堂依然在忙碌着,估算价格,记录价格, 似乎没有休息过一秒钟。茶具部分和挂轴部分终于在紧张的工作中全部核实完毕。 看一下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四点,还有两三个小时大姐藤代就要回家了,然而,她 那让人揣摩不透的思想,又决定了她的所作所为,所以很难说准回来的时间,也许 再过一个小时就会突然看到那双冰冷的眼睛。   “还需要很久才可以弄完吗?”雏子担心着时间便询问了京雅堂。   京雅堂停止了查对,转过头看着她。   “刚才已经把茶具和挂轴这两类东西都核对完了。要不,我给你大概地报一下 价格,你听听吧。”   说着,他拿起了摊在腿上记录着古董名称与价格的本子,靠近了雏子,念道:   “△探幽绢质对联五十万   △定家卿御色纸书,竖幅三十五万   △伯山水画,竖幅大张七十三万   △一休和尚墨迹五十五万   △雪舟山水画,横幅一百二十万”   京雅堂一边念,雏子一边点头示意,她在确定这些古物已经毫无疑问地全部归 属于自己的同时,心中还在暗暗计算报出来的总价格。   “△无学和尚墨迹五十五万   △芜村六歌仙自画像四十八万   △应拳太公望,三幅对联四十五万”   雏子计算的数字如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但她还依旧努力地向上累计着,这使她 突然想起在烹饪学校里的一位朋友西冈密子曾对自己说的一番话,“本来就是大户 人家的小姐,人长得既漂亮又水灵,还可以继承那么多的财产,恐怕到时候给你提 亲的人都能把你家门槛给踏破了,多得赶都赶不走呦!”她在说的时候是喘着粗气, 脸上满是羡慕的神色。如今她的话已经实现了一半,另一半也许正在悄无声息地往 雏子这边赶来。那种欣喜、兴奋、激动的心情油然而生;那种温暖、甜蜜、幸福的 感觉瞬间而起。雏子刚想把身体往什么地方动一动,就在这个时候,一阵乱哄哄的 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她向门的方向望去,“咚”的一声,门被一下子推开了,是姐姐藤代。从穿着 打扮上可以看出她刚进家门,还没有来得及回屋换件衣服,便先来到了这里。雏子 一看站在门口的姐姐似乎来者不善,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但又立刻恢复了往日 里的神情,微笑时的酒窝又出现在了那张圆脸上,可爱得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   “大姐回来了,今天可要比平时早很多呦!”   她向姐姐打着招呼。藤代阴沉着脸目不斜视地盯着京雅堂,那双眼睛已经冒出 了无比愤怒的火苗。京雅堂面对这样的眼神有些惊慌失措,深深地低下了头。藤代 仿佛已经降服了一个弱者,没有再看他也没有理他,而是转向了雏子。   “你这是在干什么?”   她耸了耸肩,问话中带着一种逼人的寒气。雏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开始有些 颤抖:   “这不就在你面前摆着呢嘛,找了几个人帮我收拾一下仓库里的这些东西。”   “收拾文物,用得着把古董商请到这里来吗?还有,你什么时候收拾不行啊, 怎么正好赶上我去排练舞蹈才收拾呢?难道这些都是巧合吗?千寿装作什么都不知 道,你又在背后进行一些小活动,两个人联起手来对付我,专门让我一个人吃亏!”   藤代怒气冲冲地说,瞪着眼直勾勾地盯着雏子。   “好,既然姐姐这么说,那我问你,你又做了什么?”雏子不仅不在乎反而问 了她一句。   “我,我决不会像你们那样,不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在背后搞某种活动。 凡是我有权利得到的,就会光明正大地去得到。”   她叫喊着,根本不考虑有没有外人在场。突然,她从地上众多物品中的缝隙中 走了进去,来到了摆放茶具类的那一部分里,转着圈地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她 把手伸了出去。   “雏子,是谁同意随便搬动这样东西的?”她指着一个绛红色的茶具箱子问, 这里面装有十件用来野外饮茶的茶具。   “谁同意?这是我所继承财产中的古董之一,不需要任何人说什么同意不同意。 况且……”   说到这儿,她不由得停止了,因为从藤代的眼睛里看到了带有杀伤力的怒火。   “这件东西,你也能够继承?这是妈妈生前最爱惜的一套茶具,在我出嫁的时 候,将它送给我作为嫁妆了。你应该知道我们家是女系家族,不同于别的普通的家 庭。这套茶具很珍贵。我的东西千寿曾经动过,在我知道后让她写了份保证书,保 证从此不再动属于我的任何一样东西。而我的东西就放在了仓库里。”   听完了,再回想一下确实是这样,这套茶具当时是放在库房里一个不显眼的地 方,和其他东西是完全分开的。但是,在查看账本的时候上面并没有把它的名字画 掉。想到这儿,雏子不紧不慢地问:   “你说那是你的,证据呢?总得有个什么来证明一下吧?”   “证据……你人不大心眼儿倒不少,而且说出来的话很令人厌恶。你要证据是 吧,好,我出嫁时有本嫁妆目录,上面就清清楚楚地写着证据。怎么样,要不我拿 过来让你亲眼目睹一下?”   藤代的这一反击,使雏子无言以对。由于这里还有一个京雅堂在,雏子不想把 关系搞僵让外人看笑话,便说:   “不管是不是你的,我只是在依照上次家族会宣读的那样去做,给它们估算一 下价格。”   “我自己的东西,不用你们给估价。”   藤代不等雏子再多说什么就把她的话给挡了回去,随后转向墙上的传呼铃,按 了一下。   阿清走了进来,藤代先挽起来自己的衣袖。   “你把这个搬到我的房间里去!”   说着,她把面前那个装有十件野外喝茶用的茶具箱搬了起来。身为一个大小姐 的藤代平时根本没有干过什么力气活,搬着箱子没走几步,就脚一歪差点摔倒,雏 子见状赶忙跑过去将她扶住。   “姐姐,不用这么匆忙地搬回自己那里啊!你的东西,是没人敢碰的,我看, 还是先在库房里放着吧,把它单独搁在一个地方,等开完下次家族会再搬也不迟啊。”   “不用了,我必须得时刻提高警惕,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和千寿又会在暗中搞鬼 呢,我的事情不用你费心。”她瞪了她一眼。   “姐姐今天这是怎么了?觉得你很不对劲儿,遇到什么麻烦事情了吗?”雏子 对她的态度的转变表示不理解。   “麻烦事?什么事也没有啊!一直都在练舞蹈的那里来着,怎么会遇到不好的 事呢?跟往常没区别,一个人一个人地轮。今天让我复习的以前学过的‘四君子’, 可是手变得太僵硬了,不柔软,主要是好久不练了,现在一旦再重新拾起来不习惯。” 她把上次排练舞蹈的事情拿来应付今天,说得跟真的似的,又笑了笑,“再说,一 回来就看到你带着人在这里清点文物,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所以一下子激动起来, 没别的事。”   藤代一再强调着没遇到什么事情,同时又催促着阿清赶快把东西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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