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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虽然他们说不肯给我一毛钱, 但是我离开饭店之前,其中―个家伙借给我一块 钱。 我一见到公用电话就打电话到我妈妈住的贫民之家。但是,一名修女说:“甘 太太已经不在我们这儿了。” 我问她去哪儿了, 修女说:“不知道――她跟一个新教徒跑了。”我谢谢她, 挂上电话。 说起来,我是有点儿安心了。起码妈妈跟某个人跑了,不再待在贫民之 家。 我想总得找到她。但是,老实说,我并不急着找她,因为她铁定会为了我离家 之事对我又哭又叫又骂,就好比天绝对会下雨那么铁定。 天果真下雨了。 淋得一身湿的猫儿、狗儿和我找到一个遮雨蓬躲在下面,直到 有个家伙出来把我撵走。 我全身湿透又冷,经过一栋政府办公大楼的时候,看见人 行道中央有个大大的塑胶垃圾袋。我走近时,袋子动了一下,好像里面有东西! 我停下来, 走到袋子前面,用脚尖顶顶它。突然间,袋子往后跳丁四尺远,一 个声音从袋子底下传出,说:“滚开!” “谁在里面?”我问。 那个声音说:“这是我的暖气栅,你去找你自己的。” mpanel(1); “你在说什么?”我说。 “我的暖气栅,”那声音说,“别碰我的暖气栅!” “什么暖气栅?”我问。 突然, 塑胶袋略微抬高,一个家伙探出头来,眯眼看着我,好像我是什么白痴 似的。 “你刚到城里还是什么?”那家伙说。 “可以这么说,”我回答,“我只想躲雨。” 垃圾袋底下那个人模样真可怜, 头发半秃,几个月没刮胡子,眼睛红通通布满 了血丝,牙齿基本掉光了。 “唔, ”他说,“既然如此,我想让你待一下倒无所谓――”拿去。”他伸出 手递给我另一个折好的塑胶袋。 “我要怎么用这袋子?”我问。 “打开它, 钻到袋子底下,你这笨蛋――你不是说想躲雨。”说完他拉下垃圾 袋重新遮住自己。 唔, 我照他的话做了,老实说,真不赖。暖气栅底下会冒出热气,使袋子里头 暖呼呼的, 舒服又可以躲雨。我们罩着垃圾袋并排坐在暖气栅上。半天,那家伙对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阿甘,”我说。 “啊?我也认识个家伙叫阿甘。很久以前。”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丹恩。”他说。 “丹恩? 丹恩?――喂,且慢。”我说。我掀开垃圾袋,走过去也掀开那家伙的 袋子, 果然是他!没有腿,坐在一辆装着滑轮的小木车上。起码苍老了二十岁,我 几乎认不出他。不过,是他,没错。是丹恩少尉! 从陆军医院出院之后, 丹恩问到康涅狄格州想重拾教鞭教历史。但是历史这门 课没有空缺, 于是学校要他教数学。他憎恨数学,况且,数学教室在二楼;他没有 腿, 上楼吃尽了苦头。 同时, 他老婆跟一个位在纽约的电视制作人跑了,并且以 “性情不合”为由诉请离婚。 他染上酒瘾, 丢了工作,游手好闹了好一阵子。小偷把他家搬空了,而医院给 他装的义肢尺寸不合。 过了几年,他说,他索性“放弃”,过起流浪汉的生活。他 每个月都会领到一些伤残抚恤金,但是他多半把它送给了别的流浪汉。 “我也说不上来,阿甘,”他说,“我想我大概只是在等死吧。” 丹恩给了我几块钱, 叫我去街角买两瓶“红匕首”。我只买了一瓶,剩下的钱 给自己买了一份现成的三明治,因为,我已经一整天没吃过――点东西。 “唔, 老友,”丹恩喝下半瓶酒之后,说,“谈谈咱们分手之后你都做了些什 么事。” 我就说给他听。 我告诉他, 我去过中国打乒乓球, 还有找到了珍妮,参力加 “裂蛋”合唱团和示威游行,我还把勋章扔了,结果坐牢。 “嗯, 这件事我记得。当时,我还在医院里,也想去参加游行,不过我想我不 会扔掉我的勋章, 你瞧!”他说。他打开外套纽扣,里面的衬衫上挂满了他的勋章 ――紫心、银星――起码有十几二十枚。 “它们让我想起一些事, ”他说,“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事――战争,当然, 但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我失去了太多东西,阿甘,不只是两条腿。还有我的锐气, 我的灵魂。如今只剩下一片空白――原先我的灵魂所在之处,现在只有勋章了。” “可是,你说的那个管理一切的‘自然法则’呢?”我问他,“我们每个人都得 配合的‘万物规划’呢?” “去它的,”他说,“那净是哲学屁话。” “可是打从你告诉我之后, 我就一直照着它去做。我顺势而行,尽力而为。尽 量做对的事啊。” “唔, 也许它对你管用,阿甘。我原以为它对我也管用――可是瞧瞧我。瞧瞧 我,”他说,“我有什么用?我是个他妈的缺腿怪物。一个混混。一个醉鬼。一个三 十五岁的流浪汉。” “还算好啊。”我说。 “哦,是吗? 怎么个好法?”他说。这话可难倒我了,因此,我继续跟他说完我 的经历――被扔进疯人院, 然后被送上太空,又掉在食人族的村子里,还有公苏、 弗芮区少校和小黑人等等。 “呃, 我的天,阿甘小子,你可真是奇遇连连,”丹恩说,“那你怎么会落得 跟我一起罩着垃圾袋,坐在暖气栅上面?” “我不知道,”我说,“不过我不打算久留。” “那么,你有什么主意?” “等雨一停,”我说,“我就去找珍妮。” “她在哪儿?” “我不知道, ”我说,“不过我会查出来。”“听起来你似乎需要援助。”他 说。 我望向丹恩, 他两眼在胡子后面闪闪发光。不知怎的,我觉得他才需要援助, 不过我不介意。 老丹和我那天晚上找了一家廉价教会招待所投宿, 因为雨一直未停,丹恩付了 一人五毛钱的晚饭钱, 和两毛五的床铺钱。只要你肯坐在那儿听布道等等就可以免 费吃晚饭, 但是丹说他宁可睡在雨地里,也不愿浪费宝贵时间去听一个唯圣经是从 的人说他对世事的看法。 第二天早上, 丹恩借给我一块钱,我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打到波士顿找摩西,从 前“裂蛋”合唱团的鼓手。果然,他还住在老地方,而且完全没想到我会联络。’ “阿甘――我真不敢相信!”摩西说,“我们以为你玩完了!” 他说“裂蛋” 散伙了。费波斯坦答允他们的钱统统被一些开支什么的耗干了, 而且出了第二张唱片之后就没人再找他们签约。 摩西说现在的人听一种新的音乐― ―“滚石” 、“老鹰”,还有什么的――“裂蛋”的成员都离开了,找到了正经工 作。 摩西说, 很久没有珍妮的消息了。她去华盛顿示威游行,而我被捕之后,她又 回来跟“裂蛋” 合作了几个月,但摩西说她似乎变了一个人。他说有一次她在台上 哭了,他们不得不用乐器演奏填塞那一场表演。之后,她开始喝伏特加,演出迟到, 他们正打算跟她谈谈,她却索性不干了。 摩西说他个人觉得她的行为变化与我有关, 但是她始终不肯谈,过了两星期她 离开了波士顿,说要去芝加哥,打那以后五年来他没再见过她。 我问他是否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找到她, 他说也许他还存着她临走前留给他的 一个旧电话号码。 他搁下电话,过了几分钟回来把电话号码告诉我。除此之外,他 说:“我一无所知。” 我要他保重,还说我要是去波士顿一定会去找他。 “你还吹口琴?”摩西问。 “呃,有时候。”我说。 我跟丹思又借了一块钱,打电话到芝加哥。 “珍妮・可兰――珍妮?”一个家伙接电话说,“对了――我记得她。一个满漂 亮的小姐。好久了。” “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她临走的说她要去印第安那波里。谁知道?她在‘天波禄’那儿找到了工作。” “哪儿?” “天波禄’――轮胎工厂。你知道,做轮胎的――汽车轮胎。” 我谢过那家伙,回去告诉丹恩。 “唔,”他说,“我从没去过印第安那波里。听说那边秋天很美。” 我们先是想拦便车离开华盛顿, 但是运气不佳。后来―个家伙让我们坐在一辆 运砖卡车的后面, 坐到市郊,但是之后就没人肯载我们。我猜想大概我俩模样太奇 怪――丹恩坐在他那辆小滑轮车上, 我这大块头站在他旁边。总之,丹恩说咱们何 不搭巴士, 他的钱够买车票。老实说,拿他的钱我很不是滋味,但是,我觉得他想 去,而且,让他离开华盛顿也是件好事。 于是, 我们搭上赴印第安那波里的巴土,我把丹恩放在我隔壁的座位上,将他 的滑轮车塞在上方的架子上。 他一路喝“红匕首”,说这世界真是个鸟地方。也许 他说得对。我也不知道。我终究只是个白痴。 我们在印第安那波里市中心下车, 丹思和我站在街上正考虑下一步怎么走,一 名警察走过来说: “不得在街上游荡逗留。”予是我们就往前走。丹恩向一个家伙 询问“天波禄轮胎公司” 在哪儿,结果它在市郊,我们就往那个方向走。走了一阵 子, 没有人行道了,丹恩没办法推他的小滑轮车,于是,我把他夹在腋下,把滑轮 车夹在另一边腋下,继续走。 大约到了中午, 我们瞧见一个大招牌上写着“天波禄轮胎”,推测到了地头。 丹恩说他在外头等, 我就走进去,柜台有个女人,我问她可不可以找珍妮・可兰。 那女人看看一份名单, 说珍妮在“补胎”部门工作,但是除了工厂员工,外人不得 入内。 呃,我呆站在那儿,不知该怎么办,那女人说:“这样吧,甜心,再过一会 儿他们就要午休了,你何不到大楼旁边去等。也许她会出来。”我就照这么做了。 一会儿出来了许多人, 接着,我瞧见珍妮独个儿穿过一扇门,走到一棵树下, 从纸袋里取出一份三明治。 我走过去, 悄悄来到她背后, 她坐在地上,我就说: “这三明治看起来可真好吃。 ”她根本没抬头看。她一直盯着前头,然后说:“阿 甘,一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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