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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科舍沃伊心事重重地用鞭子拍打着靴筒子,低着脑袋,慢慢地走上了莫霍夫家 的台阶。走廊里靠门的地板上堆了一堆马鞍子。看来是有人刚刚来过:一只马镫上 还残留着没有化完的、被骑马人的靴底子踏实了的、沾着马粪的黄色雪块;雪块下 面闪着一滩水。所有这一切是科舍沃伊顺着阳台的肮脏地板走过时候看到的、他的 目光滑过木柱已经拔掉的天蓝色的雕花栏杆,滑过像紫色花边似的结在墙边的毛茸 茸的霜花;他也扫了一眼里面蒙了一层哈气,模糊得像牛尿泡似的窗玻璃。不过他 所看到的一切东西,都没有在他意识上留下什么印象,模模糊糊地滑了过去,就像 在梦中一样。对葛利高里・麦列霍夫的怜悯和仇恨在米什卡单纯的心上纠结在一起 …… 革命军事委员会的前厅里弥漫着浓重的烟草、马具和融雪的气味。莫霍夫家的 人已经逃到顿涅茨河对岸去了,惟一留下的一个女仆生上了荷兰式的炉子。几个民 警正在隔壁屋子里哈哈大笑。“真是些怪物!有什么可高兴的啊!……”科舍沃伊 生气地想着,走了过去,接着无可奈何地用鞭于最后抽了一下靴筒子,也没有敲门, 就走迸角落里那间屋里去了。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穿着一件棉袄,敞着怀坐在写字台边。黑哥萨克皮帽子 潇洒地歪戴在头上,满面大汗的脸上却笼罩着一片疲惫、忧郁的表情。施托克曼仍 旧穿着那件骑兵长军大衣,坐在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旁边的窗台上,对科舍沃伊 笑了笑,做了个请他到身边来坐的手势。 “喂,怎么样,米哈伊尔?请坐。” 科舍沃伊坐下来。施托克曼好奇的、镇定的声调使他清醒起来。 “我听一个可靠的人说……葛利高里・麦列霍夫昨天晚上回家来啦。不过我没 有到他家去。” “你以为这件事该怎么办?” 施托克曼卷着烟,偶尔斜眼看看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等候着回答。 “把他关到地窖里,还是怎么办!”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不停地眨着眼睛, 迟疑不决地问。 “你是我们革命军事委员会的主席……要小心行事。” 施托克曼笑了笑,耸了耸肩膀,闪烁其词地回答说。他很会这样挖苦地笑,这 一笑,简直比抽你一鞭子还难受、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急得下巴上都出汗了。 他没有张口,从牙缝里严厉地说:“我是主席,那我就把他们俩,葛利什卡和 他哥哥一同逮捕――送到维申斯克去!” “逮捕葛利高里・麦列霍夫的哥哥不见得有什么意义。他有福明这个后台。福 明说过他很多好话,这你是知道的啊……至于葛利高里,今天就逮捕,马上就逮捕! 明天咱们就把他送到维申斯克去,今天就派一个民警骑马把他的材料送到革命军事 法庭主席那儿去。” “是不是可以晚上再去逮捕葛利高里呀,啊,奥西普・达维多维奇?” 施托克曼咳嗽起来,咳了一阵之后,擦着大胡子问:“为什么要晚上呢?” “这样闲话可以少一点儿。” “要知道,这……这是没有必要考虑的!” “米哈伊尔,你带两个人立刻就去把葛利什卡捉来。把他单独关押。明白了吗?” 科舍沃伊从窗台上下来,往民警那里走去。施托克曼踏着灰色的破毡靴子,在 屋子里来回踱着。突然在桌子对面停下来,问:“最后收来的一批枪支送走了吗?” “没有。” “为什么!” “昨天没来得及送。” “为什么?” “今天我们就送走。” 施托克曼皱起眉头,但是立刻又把眉毛往上一抬,急忙问:“麦列霍夫家的人 交出了些什么东西?”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回想着,眯缝起眼睛,笑了笑。 “他们的武器交得很规矩,两支步枪还有两支手枪。你以为这是他们的全部武 器吗?” “不是吗?” “当然不是啦!竟有比我还笨的人!” “我也是这样想。”施托克曼微微地抿起嘴唇。“如果我是你的话,逮捕以后, 一定要在他家里仔细搜查一番。请你顺便跟卫戍司令部打一下招呼。你呀,想倒是 想到了,可是光想不行,还要做呀。” 半个钟头以后,科舍沃伊回来了。他急忙顺着阳台跑去,身后一道一道的门乒 乓直响,来到办公室门口,站住了,气喘吁吁地喊:“见他妈的鬼!” “怎么啦?!”施托克曼快步走到他跟前,眼睛睁得滴溜儿圆,问。他的长军 大衣襟在两腿中间摆动,碰得毡靴子呼呼直响。 科舍沃伊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声音太低了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大发雷霆,狂 喊道:“你别冲我瞪眼啦……”接着就难听地骂了一声。“据说,葛利什卡跑到西 金村他姨妈家里去啦,这个能怪我吗?可你们干什么去啦?玩猫捉耗子的游戏去啦? 岂有此理!错过了逮捕葛利什卡的机会!拿我出气!我的事情很简单,像小牛犊一 样,吃饱了,就到牛棚里一躺。可是你们呢,想什么去了?”他躲着向他逼来的施 托克曼,节节后退,背靠在花砖砌的炉壁上,笑了起来。“别再逼我啦,奥西普・ 达维多维奇!你要再逼近我一步,我就接你,真的!” 施托克曼在他身旁站了一会儿,把手指头接得咯吧咯吧直响;他看着米什卡呲 着的白牙,看着他笑眯眯的、忠诚的眼睛,一字一板地问:“你熟悉去西金村的路 吗?” “熟悉。” “那么你还回来干什么?还说――跟德国人打过仗呢……饭桶!”他故意装出 轻视的样子,眯缝起眼睛。 草原上弥漫着浅蓝色的薄雾。从顿河沿岸的山岗后升起了深红色的月亮,吝啬 地闪着微光,还没有星星的点点磷光亮。 六个骑马的人顺着大路向西金村驰去。马都小步跑着。施托克曼与科舍沃伊并 排,摇摇晃晃地骑在龙骑兵的马鞍子上。他骑的那匹高大的枣红顿河马总在东咬西 啃,想咬骑马人的膝盖。施托克曼神色自如地讲了个很逗笑的故事,引得科舍沃伊 趴在鞍头,像孩子似的格格地大笑不止,他喘着气儿,打着嗝儿,总在窥视戴长耳 风帽的施托克曼,窥视他那严厉的目光炯炯的眼睛。 尽管在西金村进行了仔细搜查,可还是毫无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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