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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往彼得格勒移动的骑兵第三军团和土著师的部队,在八条铁路线上拉成很长的 距离;列韦利、韦津贝格、纳尔瓦、亚姆堡。加契纳。索莫里诺、维里察、楚多沃、 格多夫、诺夫哥罗德、德诺、普斯可夫、卢加和其余的一切大大小小的中间车站都 挤满了缓缓行驶的、滞留的兵车。团队的士兵已经不服从上级指挥人员的任何指挥, 支离解体的连队彼此失去了联系。第三军团和配备给它的土著师,在行军途中全编 为集团军,这就更加剧了混乱;这当然需要进行必不可少的调动,要把散乱的部队 集合起来,要重新配备兵车。所有这一切造成了一片混乱,发出了一些互不动凋. 有时甚至是互相抵触的命令,使本来已经相当敏感紧张的气氛变得更加惶惶不可终 日了。 科尔尼洛夫军队的兵车在进军途中处处遇到工人和铁路职工阻挠,它们排除种 种障碍,缓慢地向彼得格勒开去,在枢纽车站上汇合了,接着重又分散开来。 在一节节红色车厢里,在卸下鞍于。饿着肚子的马匹旁,半饥饿的顿河。乌苏 里、奥伦堡、涅尔琴斯克和阿穆尔的哥萨克,半饥饿的印古什人、契尔克斯人、卡 巴尔达人、沃舍梯人、达格斯坦人挤成了堆_兵车等待出发。常常要在车站上停留 几个钟头,科尔尼洛夫的士兵成群结队地从车上涌下来,像蝗虫似的挤满了车站, 聚集在道轨上,把先前驶过去的兵车吃剩下的食物全都吃光,悄悄地偷老百姓的东 西,抢劫粮食仓库。 哥萨克的黄红色裤绦,龙骑兵的华丽上衣,山民士兵的契尔克斯式服装……一 向单调的北方景色,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绚烂多彩的混合色调。 八月二十九日,在巴甫洛夫斯克附近,土著师第三旅在加加林公爵指挥下,已 经和敌人接火。担任师先头部队的印古什人和契尔克斯人的两个团,一发现铁路被 拆毁以后,就下了火车,以行军队形向皇庄方面进发。印古什人的侦察队潜人索莫 里诺站。两个团慢慢地展开攻势,夹击已经转变到工人方面去的近卫军,等候本师 其余的部队开到。而那些部队却还滞留在德诺车站上等待出发。有些部队连这个站 都还没有开到。 上著师的师长巴格拉季翁公爵驻在距离车站不远的庄园里,等待着其余部队的 集结,不敢冒险以行军队形向维里察推进。 二十八日他收到北方战线的司令部转来的一个电报的抄本:我请求把最高统帅 的命令转达给第三军团司令官和顿河第一师、乌苏里师及高加索土著师等各师师长, 如遇某些不能预见的情况,致使兵车在铁路上行进发生困难时,最高统帅特命令各 师队部以行军队形继续挺进。 一九一七年八月二十七日。 第六四―一号。 罗曼诺夫斯基。 上午九时许,巴格拉季翁打电报报告科尔尼洛夫,说早晨六点四十分,他收到 彼得格勒军区参谋长巴格图尼上校转来的克伦斯基的命令,要所有的兵车一律返回, 因此本师的兵车全部滞留在从加奇卡车站到奥列杰什车站沿线,因为铁路各站遵照 临时政府的命令,拒发路签。尽管他已经收到科尔尼洛夫如下的指示:着令巴格拉 季翁公爵继续乘兵车进军。如果铁路不通,即以行军队形挺进占加,抵达后完全接 受克雷莫夫将军的指挥,――但是巴格拉季翁仍然不想徒步行军,反而下令将军团 司令部转移到军车上。 mpanel(1); 叶甫盖尼・利斯特尼茨基曾服役过的那个团,和其余的几个编进顿河哥萨克第 一师的团,沿着列韦利――韦津贝格――纳尔瓦一线向彼得格勒推进。二十八日下 午五点钟,一列兵车装着这个团的两个连到达纳尔瓦。兵车司令得悉当晚已不可能 开车,因为从纳尔瓦到亚姆堡的铁路已被破坏,铁路工兵营已派了一部分人乘特别 列车前往抢修。如线路能及时修复,兵车可于明日黎明发车。愿意不愿意,兵车司 令只好同意。他一路大骂着,走进自己的车厢,和军官们聊了一阵新闻,便坐下来 喝茶。 夜色阴沉。从海湾那边吹过来阵阵寒意袭人的潮湿海风。哥萨克们聚在路轨上、 车厢里低声交谈,被火车头的汽笛惊动了的马匹在乱踏着车厢的木底板。兵车尾部 有一个青年哥萨克在唱歌,像是在黑暗里对什么人苦诉:再见吧,城市和乡镇,再 见吧,亲爱的村庄! 再见吧,年轻的姑娘,哦哦,再见吧,浅蓝色的小花! 从前呀,从黄昏直到清晨,我躺在亲爱的姑娘的手上,可是现在,从黄昏直到 清晨,我手拿步枪站岗…… 从灰色仓库的庞大躯体后面走出一个人。他站了一会儿,谛听着歌声;打量了 一下洒满黄色灯光的道轨,就坚定地向兵车走去。他的脚步踏在枕木上,发出轻柔 的响声,等走在坚实的粘土地上,声音就消失了。他走过尽头上的一节车厢时,站 在车门口的哥萨克停下歌声,喊道:“谁?” “你要找谁?”那个人不很情愿地回敬了一句,继续向前走去。 “夜里你还瞎闯什么?我们要把你们这些坏蛋好好揍一顿!你鬼鬼祟祟的,在 探路于吗?” 那个人没有回答,走到列车的中部,把脑袋伸进车厢的门缝,问道:“这儿是 哪个连?” “囚犯连,”黑暗里发出一阵哄笑。 “不开玩笑,是哪个连?” “第二连。” “第四排在哪儿?” “从头上数第六节车厢。” 从火车头数起,第六节车厢旁边有三个哥萨克在抽烟。一个蹲着,两个站在他 身旁,他们默默地打量着朝他们走来的人。 “你们好啊,乡亲们!” “上帝保佑,”一个人仔细打量着来人的脸,回答道。 “尼基塔・杜金还活着吗?他在这儿吗?” “我就是,”蹲着的人用唱歌似的中音回答说,并站了起来,用靴后跟捻灭了 烟卷儿。“我怎么不认识你。你是谁?从哪儿来呀?”他伸出蓄着连鬓胡子的大脸, 竭力想看清穿着军大衣、戴着皱巴巴的步兵军帽的陌生人,然后忽然惊叫道:“伊 利亚!本丘克?我的亲爱的,风从哪儿把你吹来的?” 他把本丘克的一只手握在自己毛烘烘的、粗糙的手巴掌里,俯身对本丘克低声 说道:“这都是自己人,不用怕。你从哪儿来?说吧,真见鬼!” 本丘克跟其余的哥萨克握手问过好,用生铁似的、沉闷、颓丧的声调回答: “我是从彼得堡来,费尽力气才找到你们。有事来找你。要好好谈谈。老兄,我看 到你还活着,而且很健壮,非常高兴、” 他笑着,宽额角的灰色方脸上露出白晃晃的牙齿,眼睛温柔。镇定、快活地眨 动着。 “谈谈吧!”蓄着连鬓胡子的哥萨克的中音歌唱似地问道。“这么说,你虽然 是个军官,倒不嫌弃我们弟兄,啊?好,谢谢,伊柳沙.耶稣保佑,要不我们简直 听不到一句亲热话……”一种亲切的、没有恶意的玩笑声在他的嗓音里颤动。 本丘克也亲切地开玩笑说:“行啦,有你耍贫嘴的时候!只顾开玩笑,耍贫嘴, 胡子都长到肚脐眼下面去啦。” “胡子我们随时都可以刮掉,你快说说.彼得堡的情况现在怎么样?开始暴动 了吗!” “咱们到车里去谈吧,”本丘克露出大有可谈的神色提议说。 他们走进了车厢。杜金用脚踢了踢一个什么人,小声说:“起来吧,伙计!有 用的人来啦。喂,快点呀,老总们!” 哥萨克们哼哼着爬起来。也不知道是谁的两只带着烟草和马汗臭味的大手巴掌, 轻轻地在黑暗里摸索着坐在马鞍于上的本丘克的脸,用浓重的低音问:“是本丘克 吗?” “是我。这是你吗,奇卡马索夫?” “是我,是我。你好啊,老弟!” “你好!” “我立刻就去把第三排的弟兄们叫来.” “好好!……你去跑一趟吧。” 第三排的人几乎全都来了,只留了两个人看守马匹。哥萨克们走到本丘克面前, 把像硬面包皮似的手巴掌塞过去,弯下腰,在灯光下打量着他那忧郁的大脸,有的 叫他本丘克,有的称他伊利亚・米特里奇,有的直呼伊柳沙,但是所有人的声调都 是那么亲切,充满对同志的欢迎热忱。 车厢里显得很气闷。灯光在板壁上跳闪,人影在晃动,变得又大,又不成样子, 车灯像神灯似的冒着油晃晃的浓烟。 大家都关心地让本丘克坐到明亮地方。前面的人蹲下去,其余的人站着,围成 了一个圆圈。杜金的中音咳嗽了一声。 “伊利亚・米特里奇,我们前几天收到了你的信,但是我们很想听你亲口讲讲, 希望你能告诉我们将来怎么办。要知道,他们把我们发往彼得堡――我们有什么办 法呢?” “你看,事情是这样的,米特里奇,”一个站在门口、皱巴巴的耳垂上戴着耳 环的哥萨克开口说,就是有一次利斯特尼茨基不许他在战壕护板上烧开水,并把他 骂了一顿_“现在有各式各样的宣传鼓动家到我们这儿来劝说我们――说什么,你 们不要去彼得格勒,还说,咱们自己人没有理由互相残杀之类的话.我们听是听啦, 可是实在不敢相信他们的话。他们都是些陌牛人。也许,他们是在把我们往修道院 里领呢,―一谁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呢?如果拒绝不去的话,科尔尼洛夫就要派契 尔克斯人来打我们――那照样还要流血。可是你,是我们的人,是哥萨克,我们更 相信你,而且我们非常感激你,你还从彼得堡写信给我们,还带来报纸……说老实 话,这里正缺卷烟纸,我们收到了报纸……” “你胡诌瞎说些什么呀,胡涂虫?”有个人生气地打断他的话。“你――目不 识丁,就以为大家都和你一样是睁眼瞎吗?好像我们把报纸都卷烟抽啦!伊利亚・ 米特里奇,我们总是先把它们从头到尾全读一遍。”‘“胡说,尖嘴鬼!” “拿来‘卷烟’啦――真会说话儿!” “头号的大傻瓜!” “弟兄们!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戴耳环的哥萨克分辩说。‘当然,我们先 把报纸读了……“ “您读过吗?” “我没有文化,当然读不了……我是说,总是先读过啦,然后才拿来抽烟……” 本丘克面带一丝笑意,坐在马鞍子上,打量着哥萨克们;他觉得坐着说话不方 便,就站起来,背向车灯,慢腾腾地。勉强地笑着说道:“你们到彼得格勒去没有 什么事可干。那儿根本没有什么暴动。你们知道,为什么把你们送到那儿去吗?是 为了去推翻临时政府……是的!是谁领着你们干的呢?是沙皇的将军科尔尼洛夫。 他为什么要推翻克伦斯基呢?――因为他自己想要坐这个宝座。你们看,乡亲们! 想卸下你们的木枷,给你们再套上一个,可是既然要套嘛,那就套上个钢枷好啦! 去也倒霉,不去也倒霉,那就要挑选一下,那个轻一点儿。是不是?你们自己考虑 考虑吧:沙皇时代,打你们的嘴巴子,叫你们为他们去当炮灰。克伦斯基当权,你 们照样要去,不过已经不打嘴巴子啦。但是打倒克伦斯基,布尔什维克掌权了,那 就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啦。布尔什维克是不要战争的。政权一到他们手里,立刻就 会和平。我并不拥护克伦斯基,他是魔鬼的兄弟,他跟科尔尼洛夫是一丘之貉!” 本丘克笑了笑,用袖子擦着额角k 的汗,继续说道:“但是我号召你们不要去使工 人流血。如果科尔尼洛夫得势,那么俄罗斯就要浸到没膝深的工人的鲜血中,在科 尔尼洛夫的统治下,要想夺取政权并把它转移到劳动人民手中,就更加困难了。” “你等等,伊利亚・米特里奇!”一个身材也像本丘克一样矮壮的哥萨克,从 后排走出来说道。他咳嗽了一声,搓了搓两只像被水冲刷过的老橡树根一样的长手, 用浅绿色的、像贴上去的嫩叶似的、微微含笑的眼睛瞅着本丘克,问道:“你刚才 讲过上枷锁……那么布尔什维克要取得政权以后,会给咱们套上什么样的枷锁呢?” “你是怎么啦,有自个儿给自个儿套枷锁的吗?” “这自个儿――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要知道布尔什维克统治是谁掌权呀?――如果大家选你,你 就掌权,或者是杜金,或者就是这位大叔当选掌权。是大家选举出来的政权,是苏 维埃_明白了吗?” “那么上边掌大权的是什么人呀?” “也要通过选举。如果你当选――你就在上边掌大权。” “真的吗?你不是瞎说吧,米特里奇?” 哥萨克都哈哈笑了,立刻就七嘴八舌地同时说起来,连那个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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