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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在大斋的第四个星期,严冬退却了。顿河两岸好像镶了花边,河冰已经变得千 疮百孔,表面开始融化的冰变成灰白色。夜晚,山谷在轰鸣,上年纪的人说,这是 寒流的先兆,可是实际上却是解冻的日于来了。早晨,地上结了一层薄冰,可是到 了中午,就融化了,土地就露了出来,散发出三月的气息,散发出冻樱桃树皮和腐 烂的于草气味。 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慢慢地准备着春耕,整天地在板棚的檐下忙活,安装耙 齿儿,和格季科一起做了两个新车身。格里沙卡爷爷在大斋的第四个星期开始斋戒 祈祷,从教堂里回来,脸都冻青了,向儿媳妇诉苦道:“神甫把我累死啦,简直是 个饭桶,他念起经来,像鸡蛋贩子赶车一样慢,真是倒了大霉啦!” “爹,您老等到复活节那个星期守斋就好啦,到那时候天气可就暖和多了。” “你给我把娜塔什卡叫来。叫她把袜子打厚一点,穿这种脚跟都能露出来的袜 子,就是老灰狼也要冻僵的。” 娜塔莉亚住在父亲家里,总觉得不过是“霍霍尔出家”,暂时的。葛利高里一 回心转意,就会破镜重圆。她痴心地在等着他,不相信理智悄悄对她说的那些逆耳 的话;一到夜里,她就陷进火烧似的思念中,被这意外的、不应受的打击折磨得悲 痛不堪。接着又袭来另一种灾祸,这使娜塔莉亚在阴森的恐怖中走向生命的末日, 夜夜在自己旧日的闺房里辗转反侧,就像被打伤的沼泽地里的田枭,从她回家来不 久,米吉卡就开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有一天,在门廊里抓住了她,明目 张胆地问道:“想念葛利什卡了吧?” “关你什么事?” “我想给你消愁解闷儿……” 娜塔莉亚正视了他一眼,明白了他的心意,不由得吓了一跳。在昏暗的门廊里, 米吉卡的猫眼里闪着淫荡的青光,娜塔莉亚用力关上门,跳进格里沙卡爷爷往的耳 房里,在那里呆呆地站了半天,谛听着自己惊慌的心跳声。第二天,在院于里,米 吉卡朝她走过来。他正在垛喂牲口的干草,所以他那硬直的头发上,西班牙羊皮帽 子上都挂满了青草茎。娜塔莉亚在驱赶围在猪槽k 的一群狗。 “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呢,娜塔什卡……” “我去告诉爸爸啦!”娜塔莉亚挥手阻拦着他,喊道。 “唉,你真他妈的越活越胡涂!” “你给我滚开,该死的东西!……” “好啦,你嚷嚷什么?” “滚开,米吉卡!我这就去告诉爸爸!……你竟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啊?你, 你这个不要脸的畜生!……地怎么不裂开把你陷进去呀!” “你瞧呀,我站得有多稳当,它一点儿也没有裂,”米吉卡为了证实自己的话, 跺了跺脚,并且从旁边靠拢过来。 “不要碰我,米特里!” “现在我也不想碰你,不过晚上我是要来的真的,一定来!” 娜塔莉亚战栗着从院子里走开。晚上睡在箱子上,叫最小妹妹睡在自己身边。 整夜在铺上翻来覆去,火热的眼睛在暗中巡视。她在警惕着,准备一听到声音,就 大声呼叫,把全家都惊醒。但是一片寂静,只听到睡在隔壁的格里沙卡爷爷的呼嗜 声和身边伸开四肢熟睡的小妹妹偶尔发出的鼾声。 日子就像被娘儿们的不尽幽怨浸染的花线一天一天地飘然逝去。 米吉卡还不能忘怀很久前求婚时蒙受到的耻辱,总是愁眉苦脸。怀恨在心。夜 夜跑到村里的游戏场去游荡,很少有天亮前回家的时候。他跟放荡的、守活寡的女 人们胡缠,常常上司捷潘家去打牌。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暂时还在保持沉默,留 心观察。 在复活节前,有一次娜塔莉亚在莫霍夫的商店旁边遇见了潘苔莱・普罗河菲耶 维奇。他先招呼她:“等一等。” 娜塔莉亚停下来,她看了看公公那张鹰钩鼻子的、有点儿像葛利高里的脸,不 觉得伤心起来。 “怎么也不来看看我们老两口呀?”老头子不好意思地打量着她说道,好像是 他自己做了对不起娜塔莉亚的事儿似的。“老婆子想你哪:想到你在家里也不知怎 样啦……算啦,你近来可好啊?” 娜塔莉亚已从她那心不由己的激动中镇静下来。 “谢谢……”她结结巴巴地说(她想要叫爸爸),但是窘了一阵以后,就改成 了:“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 “为什么你不来看看我们呀?” “家里总有事……很忙。” “我们那个葛利什卡.唉唉!……”老头子难过地摇起了脑袋。“他把我们毁 啦,这畜生……本来可以过得很美满……” “那有什么法子呀,爸爸……”娜塔莉亚用激动的高声说道:“看来是命该如 此。‘” 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看到娜塔莉亚那泪汪汪的眼睛,就张皇失措地忙乱起 来。她紧闭上嘴唇,竭力止住了眼泪。 “再见吧,亲爱的!……你别为他伤心,别为这个狗崽子伤心,他连你的一个 手指甲都不值。也许他会回来的。我想去看看他,我能找到他的!” 娜塔莉亚把脑袋缩进肩膀里向前走去,像挨了打似的。潘苔莱・普罗贝菲耶维 奇在原地踏步了半天,仿佛立刻就要起跑似的。娜塔莉亚在转弯的时候,回头看了 看:公公正用力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过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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