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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女人的晚来的爱情并不是紫红色的花朵,而是疯狂的,像道旁的迷人的野花。 自从割草以后,阿克西妮亚完全变了一个人。好像有人在她的脸上作了个记号, 烫了个烙印。婆娘们一遇到她就狡狯地笑着,在她背后不以为然地直摇头,姑娘们 都嫉妒她,而她却骄傲地、高高地仰着幸福的、但是耻辱的脑袋。 不久,葛利什卡的艳史便尽人皆知了。起初只是悄悄地谈论着这件事,――将 信将疑,――但是在一天黎明时分,村里的牧人“蒜头鼻子”库济卡,看见他们俩 在朦胧西沉的月光下,躺在风车旁长得不高的黑麦田里,这以后,事情就像汹涌浑 浊的波浪一样,迅速传开了。 这事也传到了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的耳朵里,有一个星期天,他来到莫霍 夫的商店里。人多得简直挤不进去。他一走进铺子――大家像是有意似的让开一条 路,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他挤到柜台边,那里正在卖布。掌柜的――谢尔盖・普拉 托诺维奇――亲自动手来给他拿货物。 “怎么好久不见你啦,普罗珂菲奇?” “总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家里的事简直忙不过来。” “怎么能这样?你的儿郎都那么能干,照样忙不过来。” “儿子有什么用呀:彼得罗野营去啦,只有我和葛利什卡两个人在家瞎忙活。” 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把棕色的大胡子向两旁一分,意味深长地朝围拢来的哥 萨克们斜脱了一眼。 “我说,亲爱的,你干吗还瞒着不说啊?” “什么事?” “怎么什么事?要给儿子娶媳妇啦,可是你一字也不提。” “给哪个儿子娶媳妇?” “你的葛利高里还没有娶亲嘛。” “眼下还不打算给他娶亲。” “可是我听说,好像你要娶她来作儿媳妇……要把司捷潘・阿司塔霍夫的阿克 西妮亚娶过来。” “我?娶活人的妻来作儿媳妇……说的是什么话呀,普拉托内奇,你好像是在 说笑话,是吧?” “说什么笑话呀!我是听大伙说的。”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摸了摸摊在柜台上的一块布料子,猛地转过身子,一 瘸一拐地往门口走去。他径直走回家去。像牛一样地低着脑袋,把青筋暴起的手指 头紧握成拳头;那条瘸腿显得更瘸了。走过阿司塔霍夫家院子的时候,他隔着篱笆 往里边瞅了一眼:打扮得花枝招展、显得年轻了的阿克西妮亚手里拿着一个空水桶, 正扭着屁股住屋里走。“喂,等等!……”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像魔鬼似的闯进了篱笆门。阿克西妮亚站住了,等待 着他。他们走进了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土地上铺了一层红沙子,在正对着门日 地方的板凳上放着从炉子里拿出来的馅饼。从内室里散发出了旧衣服的气味,不知 道为什么问着像茴香苹果味儿。 一只大脑袋的花猫走到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的脚边,想要跟他亲热亲热。 它弓起背,友爱地往他靴子上撞了一下。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一脚把它踢得撞 在木凳上,然后直盯着阿克西妮亚的眼睛,喊道:“你这是干什么?……啊?你汉 子的脚印上还有热气呢,你已经往旁边翘尾巴啦!我要为了这件事把葛利什卡揍得 鲜血直流,还要给你的司捷潘写信……叫他知道知道!……你这个骚娘儿们,把你 打得还是太轻啦!……从今天起不许你进我的院子!跟小伙子勾勾搭搭,等司捷潘 回来,叫我怎么……” 阿克西妮亚眯缝起眼睛听着。她突然毫不害羞地扭摆了一下裙子,把一股女人 衣裙的气味散到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的身上,然后扭着身子,呲着牙,挺起胸 脯朝他走去。 “你是我的什么人,公公吗?啊?是公公吗?。……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去教训自己的大屁股娘儿们吧!到你自家的院子里去发威风吧!……你这个四肢不 全的瘸鬼我看都不愿看你一眼!……打这儿滚出去,你吓唬不住我!” “等着吧,混蛋娘儿们!” “没有什么可等的,我不会给你生孩子的!……滚,打哪儿来的还滚到哪儿去! 至于你的葛利什卡――只要我高兴,就把他连骨头都吃了,而且什么责任我也不负! ……哪!你咬吧!怎么样,我爱葛利什卡。你要打我吗?……给我男人写信吗?… …你就是给皇上封的阿塔曼写信,葛利什卡也是我的!我的!我的!现在他是我的, 将来也是我的! 阿克西妮亚挺起胸脯(鼓起的乳房在她那紧裹在身上的短上衣里抖动着,就像 是在网里乱冲的野鸡),向已经撤了气的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身边凑过去,火 焰般的两只黑眼睛紧盯着他,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更难听,一句比一句更不要脸。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眉毛颤抖着,向门口退去,摸到放在墙角的拐杖,一只手招 架着,用屁股顶开了房门。阿克西妮亚把他从门廊里挤出去,大喘着气,发疯似地 喊道:“为了我过去受的那些罪,我要爱个够……哪怕将来你们把我打死也罢!葛 利什卡是我的!我的!”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自言自语地嘟哝着,一瘸一拐地走回家去。 他在内室里找到了葛利什卡。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抡起拐杖照他背上打去。 葛利高里把身子一弯,架住父亲的胳膊。 “这是为什么,爸爸?” “当然有原因,狗――崽――子! “什么原因?” “别侮辱街坊!别叫你老子丢人!别勾搭娘儿们,小公狗!”潘苔莱・普罗珂 菲耶维奇嘶哑地喊着,拖着葛利高里在内室里打转转,拼命要把拐杖夺出来。 “我不许你打我!”葛利高里闷声说道,然后咬紧牙关,把拐杖夺了下来,往 膝盖上一磕――咔嚓一声,折成了两截!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攥紧拳头,照着儿子的脖子上打去。 “我要在村民大会上抽你!……唉,你这个孬种,该死的畜生!”他乱蹬乱踹, 想踢儿子一脚。“我给你把那个傻丫头玛尔宫什卡娶来!……我就去张罗!……你 瞧着吧! 母亲听见吵闹声就跑了过来。 “普罗珂菲奇,普罗珂菲奇!你先消消气吧!……你等等! 但是老头子气得可真非同小可:给了老婆子一下子,又把放缝纫机的小桌子掀 了,折腾够了,便奔到院子里去了。葛利高里还没来得及把那件扭打时撕破袖子的 衬衣脱下来,门又猛地响了,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重又满面怒气地站在门坎儿 上。 “给狗崽子娶亲!……”他像马一样跺着脚,目光紧盯着葛利高里的筋肉发达 的脊背。“我给你娶亲!……明天我就请人去说媒!活到了这把年纪,倒因为儿子 不肖,叫人家当面嘲笑!” “让我先穿上衣服,然后你再给我娶媳妇。” “我要给你娶!……给你娶个傻丫头!……”他砰地一下关上了门,咚咚的脚 步声在台阶上响了一阵,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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