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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没人知道,也没人想起问问萨拉姓什么。这个极其贫穷、未受过教育、对于人 持身处事应有的方式抱着一种绝对信念的黑人姑娘是在哪儿出生、曾在哪儿生活过 呢?从她接受科尔豪斯的求婚到她开始为婚事会永远办不成而担忧,这中间的几个 幸福的星期里她面目一新。忧伤和愤怒曾经像疾病一样改变了她的真正面貌。她的 美使母亲大为震惊。她的笑声和讲话声甜美欢畅。她们一起缝制她的新嫁衣,她动 作优雅而灵活。她的身材极出色,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她充满自豪。她为自身的存 在而欣喜欢笑。她的欢乐流进她乳房的奶汁,使她的婴儿迅速成长。他正在学着站 起来,小车对他已经不再是安全的地方了。他同她一起住在她的房间。她举起他, 同他跳舞。她是个约摸有十八九岁的姑娘,她现在对她所处的这个值得活下去的生 活环境感到知足。母亲越来越感到她是那种心地善良、没有丝毫邪念的人。她坦率 诚实,感受到什么就只能做出毫无保留却又软弱无力的反应。如果她爱,她就去爱, 如果她受人诱骗,她也就毁了。这些情况对于一个天真无邪的人的生活来讲,虽然 有其可爱之处,但也是具有危险性的。小男孩越来越被她和她的婴儿所吸引。他耐 心地和那孩子玩耍,双方俨然相识了。做妈妈的唱起来。她缝着她的结婚礼服,穿 上试试然后脱下来。当她把那白裙套在头上往下拉时,她里面的内衣提到了腰上。 看到那小男孩坦率而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她的大腿,她笑了。对于弟弟,她虽未明说, 却是把他视为同辈人中与自己可以串通一气的人。她未来的丈夫是个年长的男人, 弟弟则由于年龄而被她从家里其他人中分出另眼看待。这就是为什么他跟随她来到 厨房,她向他吐露了科尔豪斯的不收回汽车决不结婚的誓言。 他要干嘛?弟弟问。不知道,萨拉说;不过她也许已经发觉了那种潜在的暴力 因素。 下一个星期天科尔豪斯・沃克没有来访。萨拉回到她的房间。父亲现在一清二 楚,形势变得越来越糟了。他说,照现在这样让一辆汽车把大家的命都要了,真是 可笑。他决定翌日去同绿宝石岛有关人员,特别是康克林队长谈谈。你打算怎么办? 母亲说。我要让他们明白与他们打交道的是本城的一位拥有产业的人,父亲说。如 果这样说不起作用,我就干脆贿赂他们一下,让他们把车修好送回我的门口。我将 付给他们钱,用钱收买他们。沃克先生一定不喜欢你那样做,母亲说。不过那是我 的打算,父亲说。以后咱们再为如何作解释发愁吧。他们都是市民中的渣滓,会看 重钱的。 但是没等这个计划实行,萨拉却决定自己采取行动了。这个非同寻常的时节凑 巧是个选举年的春季。印在全国共和党选票上的一名候选人、塔夫脱的副总统詹姆 斯・谢尔曼定于那一晚在新罗歇尔市的泰德渥特斯饭店举行的共和党晚宴上发表讲 话。她记起无意间听父亲议论过他不去参加这项活动的理由。出于对政府了解甚少, 加之对她的科尔豪斯的危难的重要性估价过高,她想出了这个代表他去向合众国请 愿的主意。这是她第二次因无知而采取的惊恐绝望的行动。她等到晚上孩子安然入 睡之后,把一条围巾披在头上,没跟家里任何人说就下山跑到北大街去了。她打着 赤脚,像个孩子一样跑得飞快。她本来准备一路跑着去那饭店的,但是发现一辆街 车与她并行,街车前灯闪烁不走,当她从车子正前方的轨道上匆匆跑过时,那司机 生气地敲起铃来。她买了车票,乘车进了城。 一阵晚风刮起来,彤云密布的阴暗天空上蕴蓄着一场暴风雨。她站在饭店门前 一小群伫候那位大人物来临的人中间。汽车一辆接一辆驶来,这个或那个显要人物 从车上下来。几滴被风乱吹的雨珠溅落在人行道上。一条地毯从路边一直铺到饭店 门前。到场的不仅有戴着白色夜间手套的当地警察,而且还有一个排的国民警卫队 在副总统的汽车到达之前维持着入口畅通,把人群从街道上往后推着。国民警卫队 以及自从麦金莱总统遇刺以后就受西奥多・罗斯福之命担负保卫总统和副总统任务 的特工局便衣戒备森严。其实,罗斯福在这个季节已东山再起,成了他的老朋友塔 夫脱的竞选对手。 威尔逊是民主党候选人,德布斯则是社会党的。这4名候选人在 全国到处奔走,在这块土地上鼓吹许诺就像一阵阵骚扰这片大平原的风。在威斯康 星州的密尔沃基市,就在大约一周前,罗斯福曾到该市演说。他在离开火车站朝一 辆汽车走去时是一直与欢迎人群保持着距离的。人群中走出一个人,用手枪在近距 离瞄准射击。枪声响了,一颗子弹穿透了罗斯福脑袋中的眼镜盒,在他那折起的五 十页演说稿上穿了一个洞,最后打在他的肋骨上。他吃了一惊。那名刺客被打倒在 地。一片喊叫声。罗斯福检查了他的伤口,满意地发现伤得并不重。他继续前去发 表他的演说,然后才允许医生为他包扎。但是这一行动的刺鼻的硝烟却缭绕在公众 心头迟迟不散。任何受命保卫要人显贵的人,都免不了想起老罗斯福挨的那一枪。 纽约市市长威廉・盖纳不久前才吃了刺客的子弹,倒在血泊之中。到处都有枪声在 鸣响。 副总统的潘哈德牌汽车开到路边,他本人一下汽车,欢呼声顿时响起。快活的 吉姆・谢尔曼是纽约州的一位政治家,在韦斯切斯特有许多朋友。他是个肥胖的秃 顶男人,健康状况糟得连这次竞选都未能活过去。萨拉突破界线向他呼叫着跑过去, 慌乱之中她叫着:总统!总统!她伸着胳膊,黑色的手向他够过去。他躲开她的手。 也许在这暴雨即将来临、狂风大作的阴暗夜晚,在谢尔曼的保镖们的眼里萨拉的黑 手就是一支武器。一个国民警卫队员走上前,带着护卫要人的武装人员那种极不必 要的殷勤用他的斯普林菲尔德来复枪的枪托竭尽全力地砸在萨拉的胸口上。她倒下 了。一名特工人员扑过来把她按住。副总统消失在饭店里。在之后的一片混乱和喊 叫声中,萨拉被装进警车带走了。 萨拉在警察局关了一夜。她咳血不止,所以一大早主管警官想到也许应当让医 生给她看看;她使他们感到困惑不解,她不回答问题,只是用一双饱含痛苦和恐惧 的眼睛望着他们,要不是他们之中有人想起听见她喊过总统!总统!他们就准备把 她当作一名聋哑人了。你当时在干什么?他们问她。你明白你当时在干什么吗?早 上她被转移到医院。那是一个灰蒙蒙的阴天,副总统走了,欢宴已经收场,街上的 清道夫在饭店门前推着他们的扫帚。对萨拉的控告也由企图行刺降为扰乱治安了。 她躺在医院里。她的胸骨和数根肋骨折断了。在布罗德维尤大街的家里,母亲听见 那婴儿哭了又哭,最后她上楼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数小时之后一名警官才把这家 子的报警与那个在医院里的黑人姑娘联系起来。从公司赶来的父亲和从家里赶来的 母亲看见萨拉躺在公共病房的床上。她正睡着,额头上又干又热,嘴角的血沫随着 她的每次呼吸一张一缩。第二天,萨拉得了肺炎。从她所说的只言片语中,他们把 这件事七拼八凑地连缀了起来。她并不理会他们,只是不断地要科尔豪斯。他们设 法把她安置在一个单人病房。因为不知道科尔豪斯的住处,他们给曼哈顿娱乐场打 了电话,找到了谱号俱乐部乐团的经理。就这样找到了科尔豪斯的下落,几个小时 后,他坐在了萨拉的床旁。 母亲和父亲在房间外面等候。当他们重去看望时,科尔豪斯正跪在床边,垂着 头,两手握着萨拉的一只手。他们退出了房间。后来,他们听到了成年男子由于悲 痛而发出的低沉的声音。母亲回家了。她经常抱着那婴儿。这个家被摧毁了。他们 似乎难以抵御寒冷。大家都穿上了毛衣。弟弟点燃炉火。将近周末的时候,萨拉死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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