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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第二天,他们踌躇了一阵,不知道要不要在这儿度过几天,亲热亲热,可是听 见戴尔太太暗示说,用人可能会怎么猜想,他们可能已经知道了点儿实情,或者由 于三河车站站长可能说的话而引起某种怀疑,于是他们决定回去,尤金回纽约,苏 珊去雷诺克斯。在回奥尔巴尼的路上,尤金和苏珊并肩坐在卧车的一个位子上,象 两个孩子似的卿卿我我。戴尔太太隔着一个座位坐着。她回想着自己的诺言,考虑 着究竟还是立刻去找科尔法克斯,想法把这件事结束掉呢,还是再等上一个短时期, 看它会不会自动消歇。 第二天早上在奥尔巴尼,苏珊和戴尔太太换乘上波士顿―奥尔巴尼线的火车, 尤金径自回纽约去。他先上办公室去,觉得很轻松,后来又回到他的公寓里。安琪 拉这几天一直非常紧张;她直瞪瞪地望着他,仿佛他是一个鬼或是一个死而复生的 人似的。她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责备他也没有用――她 早就认识到这一点了。她最多只能向他哀求。她等到晚饭吃过以后(在饭桌上只谈 谈日常的琐事),他在房间里理箱子时,才走进他的房间去。 “你是去找苏珊的吗?”她问。 “是的。” “她跟你一块儿回来了吗?” “没有。” “哦,尤金,你知道过去三天我是怎样过的吗?”她问。 他没有回答。 “我跪着过的。我跪着过的,”她说,“我祈求上帝拯救你。” “别胡说,安琪拉,”他冷冷地回答。“你知道我对这件事觉得怎样。我现在 比以前坏了多少?我打过电话想告诉你。我去找她,把她带回来,我已经把她带到 了雷诺克斯。我会成功的。我要得到苏珊,合法也好,不合法也好。你肯离婚,最 好啦。我会给你充分的赡养费。要是你不肯离,我反正也会得到她。我跟她已经讲 妥了。现在歇斯底里地发作有什么意思?” 安琪拉眼泪汪汪地望着他。这会是她以前所熟悉的尤金吗?在每次吵架的时候, 在每次恳求之后,或是在每次争辩中,她总是碰上这堵铜墙铁壁。他真的对那姑娘 这样倾倒吗?他真要照他所说的这样做吗?他镇静地把最近修改过的计划大略地讲 给她听。有一次,说到戴尔太太时,安琪拉插嘴说,“她决不会把苏珊送给你,你 等着瞧吧。你以为她会。她自己也说会。她只是骗骗你。她正在拖延时间。想想你 做的什么事。你不会成功的。” “哦,我会的,”尤金说,“我等于已经成功了。她会来的。” mpanel(1); “她也许会来,她也许会来,不过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啊!瞧瞧我,尤金。有了 我,还不够吗?我还不很难看。你不知道对我说过多少次,说我身个儿挺美。瞧, 瞧,”――她拉开穿着的晨衣和睡衣。她安排了这一幕,特意想出来,希望打动他 的。“我还不够吗?我现在不是依旧是你所渴望的吗?” 尤金厌恶地把头转向别处――他很厌烦――厌烦她这种戏剧化的请求。这是安 琪拉最不该扮演的一幕。在这时候,这是最没有用、最不适当的。这本来很动人、 很有力,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却是完全无效的。 “安琪拉,你对我这样做,完全没有用,”他说。“你这样做再也不能打动我 了。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已经死了――完全死了。为什么用不起作用的东西来向我 求情呢。我没有办法。一丝感情都没有了。现在,我们打算怎么办?” 安琪拉困乏地又转过身去。虽然她那么疲倦、绝望,她还是被在她面前演出的 这出悲剧迷惑住了。难道就无法使他明白吗? 他们各自回房就寝,第二天他又去办公。苏珊有信来说她还在雷诺克斯,后来 又有信来说她母亲上波士顿去一、两天。到第五天,科尔法克斯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愉快地向他打招呼,然后坐下。 “嗯,你最近怎样,老弟?”他问。 “哦,还是老样子,”尤金说。“我也没有理由抱怨。” “一切都顺利吗?” “马马虎虎。” “我在这儿的时候,别人大概不会进来吧?”他好奇地问。 “我已经吩咐过他们了,不过这一次,我要加倍留神,”尤金说,他马上警觉 起来。科尔法克斯会不会是要跟他谈他的事情呢?尤金的面色有点儿发白。 科尔法克斯眺望了一下窗外哈得孙河的远景。他掏出一支雪茄烟,剪掉烟头, 可是并没有点着。 “我问你会不会有人进来打扰,”他思索着说,“因为我有点儿事情想跟你谈, 我不愿意给别人听见。前一天戴尔太太来找我,”他平静地说。尤金听到她的名字, 吓了一跳,面色变得更白,可是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表现。“她告诉了我一大篇你打 算跟她女儿做的事情――要跟她私奔,或是未经许可或不办离婚手续就跟她同居, 遗弃掉你的太太,诸如此类的事情。我没大留心去听,可是我不得不跟你谈谈。我 从来不爱管人家私事。因为我觉得那与我无关。我想跟公司也没有关系,至多有点 儿不良的影响,不过我想知道到底有没有这回事。有吗?” “有这事,”尤金说。 “戴尔太太是我的老朋友。我认识她多年了。当然,我也认识威特拉太太,不 过情形稍微有点不同。我看到她的时候不及看见你的时候多。我不知道你的婚姻不 美满,不过这反正没有什么关系。问题是戴尔太太似乎蓄意要闹出很不体面的事来 ――她看起来方寸有点儿乱了――所以我想在没有发生严重的事情以前,得跟你谈 谈。你知道,目前要是你给牵涉到什么不体面的事情里,公司会蒙受到很大的损害。” 他顿了一顿,以为尤金会发出什么抗议或是作出什么解释,可是尤金只是一声 不吭,紧张、烦躁、面色苍白。这么说,她终于来找过科尔法克斯了。她没有去波 士顿,没有遵守她的诺言,反而上纽约来找科尔法克斯。她有没有把全部经过都告 诉他呢?尽管科尔法克斯说着一派好话,他很可能是同情她的。他对他会怎样想法 呢?他在社交方面也相当保守。戴尔太太在她的活动范围内对他多少有些用处。他 从来没有看见科尔法克斯象现在这样冷静、深思。他似乎想保持一种非常公正的口 吻,这并不是他的特性。 “威特拉,自从我第一次看见你,我就对你发生了兴趣,老爱注意着你,”歇 了一会儿,他又说下去。“如果真有天才人物的话,我想你就是一个,不过象所有 的天才人物一样,你也有轻浮的脾气。有一个短时期,我以为你也许已经稳定下来, 计划着你搞得那么成功的那些业务,可是后来,我断定了不是这么一回事。你能够 发动某种力量,维持某种秩序。还有,我想你有其他的才干――我很难明确地说到 底是什么才干。眼光就是其中之一。你有眼光。还有就是能认识人才。我知道你有 这本领。我看到你选拔了一些特出的人。你当然也会计划,不过除非我完全看错了, 你不会很合理地或是审慎地计划。戴尔小姐的这件事大概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我们不谈她,”尤金有点儿着恼,冷冷地说。苏珊是他的创伤,是一个危险 的话题。科尔法克斯也看出来了。“这是我不愿意谈的事。” “好吧,我们就不谈,”对方镇静地回答,“不过也可以用别的方法来说明我 的意思。我想你自己也会承认,你对目前的情况就没有好好地计划过,因为要是你 计划过的话,你就会看出来,你这样做等于是自招失败。老弟,要是你要得到那姑 娘,而她似乎也很愿意,那你应该不让她母亲知道就把她弄到手。过后,她也许只 好逆来顺受。即使她不这样,你至少也达到了目的。如果给人发觉了,我想你也情 愿自食其果。现在,你既然让戴尔太太知道了,她认识许多很有势力的朋友。你不 能不考虑到她。我也不能不考虑到。她现在要狠斗一下。看起来,她会用相当大的 压力来逼你放弃的。” 他又顿住,等着看尤金要不要说什么,然而尤金并没有开口。 “我要问你一句话,请你不要生气,因为我一点儿没有什么恶意,我只不过自 己要把这件事弄清楚,迟些时,要是你愿意的话,大概也会使你看清楚的。你跟― ―呃――小姐有没有发生关系?” “没有,”尤金没等他把名字说出来就回答。 “你们的纠纷已经有多少日子了?” “哦,大约四星期,也许还不到。” 科尔法克斯咬着他的雪茄烟头。 “你要知道你的敌人是相当有势力的,威特拉。你平常对下属不大宽厚。有一 件事我曾经注意到,你一点儿没有手腕。你提拔的那些人,办得到的话,都想取得 你的地位。要是你目前的处境让他们详详细细地知道了,你在这儿就呆不了十五分 钟。你当然也知道,不管我怎样给你帮忙,你总不得不辞职。你自己也无法维持下 去。我也无法让你呆下去。我想你对这方面一定没有细想过。恋爱中的人是不会想 到这些的。我知道你觉得怎样。因为我看见过你太太,我多少说得出来毛病在什么 地方。她把你管得太严了。你在自己家里不能做主。这使你烦躁。你的一生好象是 场失败。你在婚姻上失去了机会,或者你以为是失去了,这使你内心不安。我知道 这姑娘,她很漂亮。不过正象我所讲的,老弟,你没有估计你需要付出的代价―― 你的算盘打得不对――你没有筹划过。要是有什么事能够证明我一向对你的那一点 轻微的怀疑,那就是这个:你没有细心地筹划――”他朝窗外望去。 尤金坐着,凝视着地板。他猜不透科尔法克斯打算怎样。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科尔法克斯这样沉着地思索――这样冷静。平时,科尔法克 斯总是大喊大叫,手舞足蹈,兴奋地做着动作。今儿早上,他又缓慢,又沉着,可 能有点儿动了感情。 “虽然我私下很欢喜你,威特拉――人人都应该珍重友谊――可是在业务上却 没有办法――我已经渐渐得到一个结论,你毕竟不是最适合这个职位的人。我想你 太感情用事――太不稳定了。怀德一直就这样对我说,可是起先,我不相信。我现 在也不是根据他的判断。要是这件事没有发生,我不知道会不会根据我的这个感觉 或是概念有所举动。我现在也不知道我是否最终要这样做,不过我觉得你现在的处 境很困难――对公司来讲,是很危险的。你知道,公司决不能给不体面的事情连累 进去。因为所有的报纸都会登个不休。那对我们会有无穷的害处。我想从各方面看 来,你最好歇上一年,看你能否把这件事平静地解决掉。我想除非你能够离婚,跟 这姑娘结婚,否则最好还是不要跟她同居,并且我认为,除非你能不声不响地离婚, 否则还是不离的好。我是针对你在这儿的地位来讲。除此之外,你高兴怎么做就怎 么做。可是记住!一件不体面的事就会影响你在这儿的作用。如果将来能够补救, 那最好。不然,也没有办法。要是这件事传到外面去,你知道你就没有回到这儿来 的希望了。我想你是不愿意放弃她的?” “是,”尤金说。 “我猜对了。我知道你对这种事情觉得怎样。你这类人对这种事挺认真。你能 取得离婚吗?” “我没有把握,”尤金说。“我没有正当的理由。我们就是不对劲儿――我的 生活就象是一个空壳子。” “嗯,”科尔法克斯说,“总而言之,一团糟。我知道你对这姑娘觉得怎样。 她非常漂亮。她正是会造成这种局面的人,我并不想告诉你应该怎么做。你是你自 己最好的裁判,不过要是你听我的劝告,在你没有跟她结婚以前,不要先跟她同居。 一个处在你这种地位上的人不值得那么做。你的声望太大了。你知道这几年来,你 在纽约相当有名气,是吗?” “是的,”尤金说。“我以为我跟戴尔太太已经商量好了。” “显然没有。她告诉我你在引诱她的女儿跟你同居;你无法在合理的时期内取 得离婚;你太太就要――原谅我,并且你坚持在这期间内要跟她女儿来往。按照她 的意思,那是不可能的。我也觉得她说得对。这是很冷酷的,可是毫无办法。她说, 你说要是不能答应你们经常来往,你就要跟她同居。” 他又停住,“是这样吗?” “是的,”尤金说。 科尔法克斯在椅子里慢慢地扭过身,朝窗外望去。这样一个家伙!爱情是多么 古怪的一件事啊! “你认为你们可以在什么时候实行同居呢?” “哦,我不知道。我现在心乱得厉害。我得细想想。” 科尔法克斯默想着。 “这是件很特别的事。没有几个人会象我这样明了。除了我之外,没有几个人 会了解你。你算盘打得不对,老弟,你得付出代价。我们都得付。我不能让你在这 儿呆下去。我希望我能,可是办不到。你得歇上一年,把这件事好好想想。要是没 有事情――要是没有闹出什么笑话来――嗯,我还是不说我会怎样。我也许在公司 里重新给你安插一个位置――也许不是老位置,不过总有个位置。这我还得考虑考 虑。在这期间――”他停下,又思索着。 尤金看得清清楚楚自己现在的处境。说将来回到公司来的这套讲法完全是空话。 科尔法克斯摆明了是要他离开,要他离开的理由倒不是为了戴尔太太或是苏珊,或 是道德问题,而是因为他失去了科尔法克斯的信任。不知怎么,由于怀德,由于戴 尔太太,由于他自己日常的行径,科尔法克斯竟然断定他轻浮不定;他现在就是为 了这个理由(不是为了任何别的缘故)而被撤职的。这是起于苏珊――起于命运和 他自己倒楣的性格。他伤心地默想着,然后说道:“你要我几时离开?” “哦,随便什么时候,要是会闹得满城风雨,那就越快越好。要是你乐意的话, 可以等上三星期,一个月,一个半月。你最好拿健康做理由,自己要求辞职。这样 给人家看起来比较好点儿。这对于我以后的决定不会有什么影响。公司现在很上轨 道,一年里没有多大问题的。将来,我们也许可以再商量――得看情形来决定――” 尤金不要听他最后加的这一句假殷勤的话。 他握了手以后,走出房去了。尤金踱到窗前。他的坚实的基础一下子就给人凶 狠地从下面摧毁了,象被大炮轰掉一样。他失去了这个一年两万五千块的真正优厚 的职位。他上哪儿去找一个象这样的职位呢?还有谁――还有什么公司能出这么大 的薪俸?除非跟苏珊结婚,否则他现在怎么能够维持河滨大道上的公寓呢?他怎么 能保有他的汽车――他的贴身仆人?科尔法克斯没有说到停职留薪――他为什么要 这样呢?他又不欠他什么。他的待遇过去一直非常好――比任何其他地方可能给他 的都高。 他很后悔自己对蓝海的那些幻想――傻里傻气地把他的全部现款都一个劲投了 进去。戴尔太太会去找温菲尔德吗?在那方面她也能损害他吗?温菲尔德一向是他 的好朋友,很看得起他。不过这个罪状,这个拐骗少女的罪状。这一切多么可惜啊! 她的话可能会改变温菲尔德的态度,不过大概是不至于的。他虽然没有妻子,也有 一些女人。科尔法克斯说得对,他没有好好地筹划过。这现在很明显。他梦想着的 灿烂的世界开始象黄昏的天空那样慢慢地消失了。也许他只是在追踪着鬼火。真有 这样的可能吗?真有这种事吗? ――――――――― 黄金书屋 亦凡公益图书馆校对重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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