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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第三年秋天,有人邀他去担任一个最有前途的工作;他自己并没有去谋,因为 他认为他已经找到一个相当稳定、持久的职业了,在同事们当中也很愉快。那时候 出版界和其他商业界的情形非常特别,随便在哪方面稍许有点儿地位的人,就会被 人找去担任非常显赫、责任非常重大的职位。在尤金那时候,大公司多半已经不是 由创办人在经营了,它们都已经到了他们的儿子或是投资公司,股东集团的手里; 这些人对于要他们来经营照管的业务很少是十分在行的。 本质上,希拉姆・科尔法克斯并不是一个出版商。凭着古怪而巧妙地运用资金, 他控制了斯温顿―斯喀德―戴维斯公司,这种巧妙的运用资金的方法有时候把肥羊 交到最没有资格、最不感兴趣的牧人手里。科尔法克斯经营任何事业都是很机灵的, 他总能替自己赚钱,即使达到目的以后,可能放弃那个事业。换句话说,他是一个 理财专家。他父亲是新英格兰一个肥皂制造商。他一面积累财富,一面或多或少地 积累了一些激进思想,于是决定来宣传他所赞成的各种主义:亨利・乔治[1] 的单 一税收学说就是一种,还有社会主义和全面促进政治改良的思想。他用尽种种方法 想把他的思想向公众宣传,但是并不怎么成功。他不是个很好的演说家,也不是个 很好的作家,只是个精明的理财家和相当有才气的思想家,这使他很不痛快。有一 次,他想在波士顿盘进一家或是创办一家报馆,可是调查了不多久,他就看明白, 这是一个相当冒险的事业。他后来资助一些拥护他的改良思想的小型周刊,但是那 也没有多大结果。他对小册子的兴趣使斯温顿―斯喀德―戴维斯公司的马丁・戴维 斯注意到他。 他们的名字在国内出版的书籍、 杂志和周刊上和牛津的名字在英国 《圣经》上一样普通。 斯温顿―斯喀德―戴维斯公司的财务正糟得不可收拾。精神上,由于种种理由, 这家公司也不能再发展下去了。对于书籍、杂志和文学具有真正见识的人,约翰・ 哲科・斯温顿和欧文・斯喀德,全早已去世。戴维斯先生试用了各个有关的继承人 和受让人,想精明、诚实地来经营一下这家公司,但是在这件事上,缺少精确的判 断力,单凭精明和诚实,是没有多大价值的。而他就没有这种判断力。公司里变得 满是编辑、校对、批评家、装订和印刷部门的工头、营业主任、美术主任、流动推 销员等等;他们每一个人都可能是相当有能力的,如果让他单干的话,可是他们没 有一个能好好合作,大伙都费掉了巨额的资金。 主要的文艺刊物是一份很有声誉的杂志,由一个做了差不多四十年编辑的老头 儿负责。一份周刊是由一个小伙子(这是比较的说法)――一个二十九岁的青年― ―在主持。另一份专载冒险故事的杂志,是由一个二十六岁的青年在负责。一份全 国性的评论月刊,是在一些领取薪水的有名望而态度倔强的批评家手里。书籍部门 分别由一个少年读物编辑、一个小说编辑、一个科学和教育编辑等等掌管。戴维斯 先生的工作就是派能干、称职的主管人员去负责所有各部门,这样他们可以在他下 面生气勃勃地合作,但是他对这个职务既不够精明又缺少魄力。他上了年纪,而且 宗旨变动不定;公司里于是尽是小圈子和不同的派别。很有势力的一派――事实上 是最有势力的一派――是由一个美国籍的爱尔兰人佛罗伦斯・怀德带头领导。他是 营业部经理(实际上还不止这个,是戴维斯下面的总经理。),管理装订和印刷部 门。由于他主管的纸张、油墨、印刷、邮寄和分配等预算庞大,他实际上控制着整 个企业。 mpanel(1); 他取得戴维斯的同意,对纸张、油墨、排字、印刷和薪水等决定一般该付的数 目。他通过手下的人,印刷部的头儿,安排业务表,根据这个表,把杂志和书籍送 去排印。他有实际权力来决定它们是不是准时。通过另一个管理人,他管理着邮递 部和储藏室;由于他办事能力极强,他渐渐对广告和发行部门也有了一种潜在的控 制力。 怀德的一个大困难――这是随便哪个靠了戴维斯进来的人都会感到的――就是 他对艺术、文学、科学都一窍不通,而且也满不在乎;他的兴趣只在印刷装订上。 他在职位方面升得那么迅速,所以他的权力已经远超过他的财力了。戴维斯,目前 在他上面的头儿,除了他自己的贬值的股份以外,也没有什么财力。由于编辑眼光 浅陋,书籍和杂志大失声誉,终于摇摇欲坠地走上了失败的途径,必须想点儿办法 才成,因为那时候,过去三年的开支已经大大超出收入了。 戴维斯于是向希拉姆・科尔法克斯的父亲马歇尔・科尔法克斯去请求帮助,因 为他对改良主义很感兴趣,这多少可以认为是跟文学作品有关,还因为他被认为是 一个非常有钱的人。谣传他的财产在六百万到八百万之间。戴维斯向他提出的建议 是这样:请他收买他(戴维斯的)自己以外的各个继承人和受让人的全部股票―― 大约占总数百分之六十五,进来担任执行董事,照着他的意见把公司改组一下。戴 维斯上年纪了,不愿意再为这公司的前途操心,或是把他自己个人的财产拿来冒险。 他和别人一样,知道公司所需要的是新血液。这当儿,宣布一个破产管理时期,对 公司的名誉是大有损害的。怀德没有钱;再说,他又新来不久、那样特别,因此戴 维斯简直不了解他的野心和他的真正价值。他们之间并没有真正的精神上的共鸣。 大体上说,他不喜欢怀德的性格,所以在给公司打算的时候,就把他忽略了。 他们举行了种种商谈。老科尔法克斯想着非常得意,这个建议竟然会来到他的 面前。他有三个儿子,只有一个对肥皂买卖感觉兴趣。两个小的,爱德华和希拉姆 一点儿也不乐意干那行当。他认为这可能是他们俩或是哪一个发挥才能的一条出路, 最好是希拉姆,因为他比那两个对文艺和科学方面的事更为喜欢,虽然他的主要兴 趣还是在金融方面;再说,这些书籍和刊物会给他以那种寻找了许久的机会。他个 人的名望或许会因此大大提高。他仔细研究了一下公司的经济情况,用儿子希拉姆 来担任会计主任和代理人,因为他对希拉姆在财务上的判断力是有信心的。最后, 他看到可以用最适中的价格――一百五十万,价值是三百万――按长期付款办法来 收买股票,于是使儿子希拉姆当选为董事和总经理,着手来试试对这家公司可以有 个什么办法。 佛罗伦斯・怀德面临着这笔交易,看到了自己的机会,于是抓住了它。他一看 就知道希拉姆会需要情报和帮助的,并且对于他所得到的一切会很感激的;怀德能 够知道这些,于是把跟公司有关的全部情况都明明白白地报告给他。怀德看得很清 楚,问题在哪儿:互相斗争的派别,编辑的缺乏眼光,财务的处理不当。他很知道 股票都在谁手里,凭着什么方法可以把他们好好吓唬住,便宜地让出来。他精神抖 擞地替希拉姆工作,因为他喜欢希拉姆,而希拉姆对他也很好。 “怀德,你在这笔买卖上真是个了不起的人,”有天,他对他说。“你把事情 都十分清楚地告诉了我,我不会忘记这个的。” “没什么,”怀德说。“一位能干人上这儿来,我也有好处。” “等我担任总经理以后,你就担任副总经理,那就是说一年有两万五千块。” 那会儿,怀德只挣一万二。 “等我做了副总经理,你的利益就决不会遭到什么损害,”怀德严肃地回答。 怀德身长六英尺,瘦削、凶狠,只是不十分会说话。科尔法克斯身个矮小、结实、 性情暴躁、精力充沛,甚至朝着火药一喊,也许都会使它爆炸起来。他热切、自负, 在许多方面都很有才气。他想在世界上显露头角,可是直到那会儿,他都不能确切 地知道这该怎么办。 他们俩紧紧地握了握手。 大约三个月后,科尔法克斯正式当选为董事和总经理。就在选举他的同一次大 会上,佛罗伦斯・怀德当选为副总经理。怀德赞成肃清所有陈腐分子,放进新血液 来。科尔法克斯主张慢慢进行,等到他能够看清楚自己需要做点儿什么以后再说。 有一、两个人立刻就被解雇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发行员和一个上了年纪的广告员。 六个月内,当他们仍旧在打算作一些改革,一面寻找新人的时候,老科尔法克斯死 了,于是斯温顿―斯喀德―戴维斯公司(至少是老科尔法克斯管理的公司)就传给 了希拉姆。因此,他意外地坐上了总经理的职位后,现在开始全面负责,不知道怎 样才能使公司大为发达。 佛罗伦斯・怀德就成了他的助手和共度患难的盟友了。 在科尔法克斯初听到尤金的时候,他管理斯温顿―斯喀德―戴维斯公司已经有 三年,正计划把它改组成联合杂志公司。他作了一些改革,有些是彻底的,有些是 保守的。他请来了一个广告部主任,这会儿又觉得不很满意。他在美术和编辑部门 方面也作了一些改革,那多半是别人提议的结果――主要是怀德的――而不是他自 己想出来的。马丁・戴维斯已经退休了。他年老多病,不愿意在幕后多费脑筋。那 些人,象《国家评论》、《斯温顿杂志》和《斯喀德周刊》的编辑们,是这地方唯 一重要的人物。他们现在当然完全附和着希拉姆・科尔法克斯和佛罗伦斯・怀德了。 怀德给这地方带进来一种相当冷酷、刻薄的气氛。他自己是在困苦的情形下在 布鲁克林的一条小街上长大的,所以对于充塞在这地方的大模大样、枯燥无味的编 辑和文人丝毫没有同情心。他有一种爱尔兰人对政治和组织的爱好,可是远远超出 这个,他还有一种爱尔兰人对权力的爱好。在公司转手、大事改革的情况下,他曾 经耍手腕去赢得希拉姆・科尔法克斯的宠爱,这一来他的野心变得非常之大。他希 望对公司的业务不仅在名义上,而且在实际上都是科尔法克斯下面的主要负责人。 他看得很明白,要这样,就应该聘请一般称他心意的编辑、美术主任、各部主管和 助理。可是不幸得很,他不能直接办这件事,因为虽然科尔法克斯对于业务上的琐 碎事务很不在意,他的嗜好却就在这一件事上――用人。象卡尔文出版公司的奥巴 狄阿・卡尔文一样(卡尔文,顺便说一说,现在是他唯一的劲敌。),科尔法克斯 对于自己选拔人材的能力是很自负的。他的唯一想头就是,如果他能再找到一个跟 佛罗伦斯・怀德一样好的人来负责公司美术、编辑、书籍等项业务,不是在印刷、 装订和营业方面,而是在知识和精神方面――一个有想法的人,能把作家、编辑、 科学家和能干的助理替他吸引来――那末公司就可以赚钱了。他认为(从某些观点 上说来,这是很有理智的。)出版业是可以这样划分的。怀德把内部的印刷、装订、 营业等事弄得很完善;新来的人,不管他是谁,把公司的编辑方针和文学、艺术的 书籍刊物弄得很有成绩,那末全国就可以都知道这家公司又很有魄力、很成功了。 他希望被称作当代的第一位出版商,然后就可以很漂亮地退休下去,或是从事他喜 欢的其他金融事业了。 他实际上对佛罗伦斯・怀德不象对自己这样了解。怀德是一个弄虚作假的能手。 他不希望瞧见科尔法克斯这时候计划的这种事情实现。他不能把事情象科尔法克斯 希望的那样,理智而明睿地做了出来,然而他要做皇帝下面的国王,宝座后面的实 际权力。可能的话,他不愿意容忍一点儿干涉。他手里掌握着印刷间和排字房,可 以使随便哪个他不喜欢的人大大受罪。他还可以延误制版,造成物质损失,又常提 出指责,认为耽误了规定的时间。这种事情真是无穷无尽。在道德方面,他有爱尔 兰人那种喜欢欺诈的特性。假使他能够抓住一个对头的证据,在里边找出一点儿毛 病,那末这些事情往往就在最不合适的时候被神秘地传播开来。他要求在他下面工 作的人非常忠实。如果有人不知道自觉地、聪明地来为他的利益工作,只显得是在 为公司的整个利益服务,那末他不久就找出种种借口来解雇他。乖巧的各部门主管, 拿不准自己的实力,见风转舵,不久就和他连成一气了。那些他喜欢的、顺着他意 思做的人,都得法了。那些他不喜欢的人,在职务上就大大受罪,永远在向科尔法 克斯解释或是诉苦,而科尔法克斯不知道怀德的狡猾,也以为他们确实没有能力。 科尔法克斯初听到尤金的时候,依然抱着寻找一个和怀德地位相等的文学艺术 主管的梦想。他一直还没有找到,因为所有他热忱爱慕、认为适合这个位置的人, 都有事做。他物色了好多个人,可是并没有满意的结果。接着,他又得找一个能把 广告弄得很出色的人来充任广告部经理。于是,他开始向各个有关方面打听。当然, 他注意到替各刊物工作的各个广告人员,很快就听到了尤金・威特拉的姓名。据说, 尤金把工作搞得非常成功,在他呆的地方很受人欢迎。两个商人告诉科尔法克斯, 他们遇见过他,他的确非常聪明。还有一个告诉了他尤金在萨麦菲尔德那儿的成绩。 于是几星期后,由另一个认识尤金的人邀尤金在五金俱乐部吃饭,科尔法克斯终于 有机会不露声色地会见了他。 尤金不知道科尔法克斯是谁(或者不如说,稍许知道一点儿。),只知道他是 这家竞争的大出版公司的总经理,所以在态度上很随便。他一点儿不做作,非常热 切地想从别人那儿学到点儿东西,而且显得很和蔼。 “那末您就是斯温顿,斯喀德和戴维斯吗?”在介绍时,他对科尔法克斯说。 “那个三位一体准稍许缩小了点儿来变成您[2],不过我想魄力一定全在这儿。” “这我可不知道!这我可不知道!”科尔法克斯急煎煎地说。他随时随地都准 备着象一只猎狗打算跟另一只赛跑似的。 “他们告诉我,斯温顿和斯喀德身个儿都非常高大。不过如果您的力量跟您的 身个儿一样[3]那对您也没有什么道理。” “哦,我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倒是不错,”尤金说。“不过这些小人儿叫我烦 心。他们精明得要死。” 科尔法克斯得意忘形地格格笑起来。他喜欢尤金的外表。尤金的态度很从容, 一点儿也不神经质或是容易怒恼,可是配合上一种绝妙的机警的目光,却着实叫科 尔法克斯喜欢。这是他自己突出精力的一个适合的伙伴;他可不是过分恭顺的。 “您就是《北美周刊》的广告主任吗?他们怎么会把你拴在那地方的?” “他们可没有拴住我,”尤金说。“是我自己躺下来的。不过他们倒拿一份挺 优厚的薪水压在我身上,把我留在那儿。除了为薪水,我不会为什么别的躺下来的。” 他机敏地咧开嘴笑笑。 科尔法克斯也格格地笑起来。 “呃,老弟,大薪水似乎并没有压伤您的肋骨,是吗?肋骨还没有凹进去。哈! 哈!――哈!哈!肋骨还没有,是吗,哈!哈!” 尤金很感兴趣地端详着这个矮小的人。他被他的尖锐、凶狠、明察的目光镇慑 住了。他跟卡尔文非常不同。卡尔文身材跟他差不多,可是比他镇定、安详和严肃 多了。科尔法克斯是激动的、闹闹嚷嚷的、倔强的,象一个灵敏的盒子老头[4] 一 样;他似乎浑身都是精力。尤金认为他就象一个带电体,外面包了一层薄薄的皮肤。 他似乎和闪电一样爽利。 “在那儿干得不错吧,是吗?”他问。“我常常听到点儿关于您的事。不很多, 不很多,只是一点点。可不是怎么不好的,不是怎么不好的。” “我希望不是的,”尤金安详地说。他不知道科尔法克斯干吗对他这样感觉兴 趣。科尔法克斯一直打量着他,象人家察看一只捕获的动物一样。他们的目光常常 接触;科尔法克斯的眼睛里总发出一种凶悍而又友好的光芒。 “怎么样?”尤金最后对他说。 “我只是在想,老弟!我只是在想!”他回答,这就是尤金从他那儿所能问出 来的。 这一次非常特别的会晤,留在尤金的记忆里。随后不久,科尔法克斯邀他上纽 约他家里去吃饭。“我希望下次您来纽约的时候,”在这次会晤后不久的一天。他 写信这么说,“能通知我。我想请您到我家里来吃饭。您跟我应当成为很好的朋友。 我有许多事情想跟您谈谈。” 这是用印着联合杂志公司字样的信纸写的,而且标明是“总经理办公室”。联 合杂志公司这会儿刚组织起来,代替了原先的斯温顿―斯喀德―戴维斯公司。 尤金认为这大有用意。科尔法克斯会邀他去担任什么职务吗?嘿,邀聘越多越 有趣!说真的,他目前混得很不错,而且很喜欢卡尔文先生,事实上,很喜欢他自 己的环境,然而有人邀约总是对他长处的一种褒奖,可以作为褒奖来夸耀一下,所 以他不反对去接受它。即使它不能有什么结果,至少可以在卡尔文面前抬高他的身 价。他打算找一个机会去上一趟,可是他先跟安琪拉谈了谈这封信;她对这件事只 感到奇怪。他告诉她,在他们初次会面的时候,科尔法克斯对他显得多么感兴趣, 他猜想这可能是说,将来联合杂志公司想要拉他过去。 “我对这倒并不特别起劲儿,”尤金说,“不过我倒想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琪拉琢磨不定为这件事操心到底是不是明智的。“那是一家大公司,”她说, “可是它并不比卡尔文先生的大。卡尔文先生对你挺好。你最好别做什么有伤感情 的事。” 尤金也想到这个。这是很正确的意见。但是他还是想去听听。 “我不做什么事,”他说。“不过我想去听听他到底想说点儿什么。” 停了一、两天,他写了一封回信,说他在十二日去,很乐意和科尔法克斯一块 儿吃顿饭。 尤金和科尔法克斯的初次会面为未来的友谊奠定了基础。这两个人,象尤金和 萨麦菲尔德一样,也是意趣相投的,虽然科尔法克斯在管理人的能力上比萨麦菲尔 德高明多了。 那天傍晚,当他们在科尔法克斯家里会面吃饭时,科尔法克斯非常热忱。他先 请尤金上他的办公室去,然后坐汽车一块儿回住宅区。他的寓所在第五街那头,一 所正面用雪白的大理石建造的新房子,有大铁门和一条漂亮的车道,旁边种着小棕 榈和矮杉木。尤金立刻看出来,这个人生活在那种紧张的商业和金融竞争的气氛里。 就是这种气氛才使纽约的生活这样强烈。你可以感觉到那地方的严厉、冷酷的情形, 那种对设备的力求完善,对物质夸耀的竭力追逐,这只被一种合适得当的意识多少 限制住,而知道当时风气时尚的人必然得具有这种意识。他的汽车很大、很新,是 最新式的,一辆深蓝色的大家伙,行驶起来象架缝纫机一样平稳。管门的是一个身 长六英尺的人,穿着短裤子和燕尾服。贴身仆人是一个日本人,安静、规矩、殷勤。 尤金见了科尔法克斯太太,一位十分文雅,而又有点儿忸怩的女人。后来,一个法 国女佣领出两个孩子来,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尤金这时候已经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奢华生活,这所房子并不比他见过的任何一 所更富丽些,不过它可以列在最好的当中。科尔法克斯在这儿很自在。他很随便地 把大衣丢给仆人。当法国女佣把孩子们领到面前时,他把他们轮流地抛到空中再接 住。他妻子比他稍微高点儿,接受了一个响吻。 “嗳,茜泰,”他喊着说(这是对茜息儿的爱称,尤金后来才知道),“你觉 得这怎样,嗯?见见威特拉先生。他是位艺术家、美术主任、广告主任和――” “一个毫不足道的人,”尤金笑着插嘴说。“也许并不象您认为的一半那么糟。 他的宣传太过火啦。” 科尔法克斯太太亲切地笑笑。“我总立刻把他说的话打上一个大折扣,”她回 答。“随后还要多。您请到上边书房里去坐吧。” 他们一块儿走上楼去,一面谈笑着。尤金对于看到的一切都很高兴。科尔法克 斯太太很喜欢他。一会儿工夫后,她告个便走开了;科尔法克斯和他谈着一般生活。 “现在,我领你来瞧瞧我的房子;晚饭后,我要跟你谈一件小事。你使我很感兴趣。 我不妨先告诉你这个。” “嗨,你也使我很感兴趣,科尔法克斯,”尤金亲切地说,“我真喜欢你。” “你不会比我更喜欢你了,这是老实话,”另一个回答。 ――――――――― 黄金书屋 亦凡公益图书馆校对重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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