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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摘自菲利普。夸尔斯笔记今天,在露西。塔特蒙那里,我成了一系列很古怪的 联想的牺牲品。如同往常,露西是法国三色旗;眼圈蓝色,嘴巴紫红色,反衬着金 属般发亮的乌发的其余部分是一张死一样白的面孔。我开了个什么玩笑。露西哈哈 笑了,张开嘴巴――她的舌头和牙床比起唇膏来颜色如此之淡,相比之下它们似乎 是毫无血色和极度苍白的,这给我以一种奇异的毛骨悚然的令人吃惊的恐怖的冲击。 随后,没有过渡地,我正站在查普尔的宫廷花园里,面对着那些神圣的鳄鱼,印度 导游正在向它们扔肉块,这些动物的嘴巴内几乎是雪白的,嘴巴上好像排着稍加磨 光的奶黄色的羔羊皮。这就是一个人的心灵如何在自然地进行运作。一个人具有智 力的自负!嗯,嗯。不过这对我的小说是一笔多好的意外收入啊!我要以此来开始 这本书。我的沃尔特式的英雄使得他的露西式的妖女发笑。顷刻间,他看到一个月 之前在印度所看到的那些令人恶心的鳄鱼,这使他顿生恐惧;不过他继续渴求她, 增加了一点倒错的情调,仍然而且也许更加如此地渴求。我以这种方式既造成了奇 怪的特征,又造成了异想天开的印象。如果你能够把我们的习惯所加之的显然的表 皮剥去的话,一切事物都是难以置信的。每一个对象和偶然的事件其本身都包括无 限的深度中的深度。至少没有一样东西会似乎像――或者说同时就像几百万别的东 西。所有的印度之行就像电影片似地匆匆地穿过他的脑海,与此同时她正在发笑, 呈现那些令人可怕的毫无血色的鳄鱼的牙床和鄂部;她是个可爱的、可渴望的、可 欲求的、美丽的人儿。 小说作品的音乐化。不是以象征主义者的方式,不是将意义附着于声音。而是 在大的规模上,在结构上。对贝多芬的沉思。调式的变化,突然转调。(比方,在 降B 大调四重奏的第一乐章庄严同诙谐相交替。在升C 小调四重奏的谐滤曲中喜剧 突然暗示了巨大的和悲剧性的严肃。)更令人感兴趣的仍然是变调,不仅仅是从一 个主音转到另一个主音,而是从调式转到调式。一种主旋律被加以呈示,然后得以 发展,被推展到变样,难以察觉地变形了,直到主旋律变得十分两样,尽管还认得 出是同一个主旋律。在一组组的变奏曲当中这个过程被往前推进了一步。比方,那 些令人难以置信的nabelli 变奏曲。思想和感情的整个区域,可全部有机地联系于 一枝可笑的小小的华尔兹曲调。将其用到小说中。如何?突然转调是轻而易举的。 你所需要的只是足够的人物和相似之物,对位法的情节。当琼斯正在谋杀一个妻子 的时候,斯密斯正在公园里推婴儿车。你将主旋律互相交替。更令人感兴趣的是, 变调和变奏曲也更困难一些。一个小说家通过重复场景和人物来进行变调。他表现 几个人陷入情网,正在死去,用不同的方式祈祷――用不同样来解决同一个问题。 或者,反过来,同样的人们面临不同样的种种问题。你可以用这种方式对你的主旋 律的不同方面进行变调,你可以在任何数目的不同的调式中写出种种变奏曲。另一 种方式是:小说家可以假定神似的创造特权,被直接选定在其各个方面来考虑故事 的种种偶然的事件――诸如情感的、科学的、经济的、宗教的。形而上学的,等等。 小说家将从一个方面变调到另一个方面――就像从美学的变调到事物的物理一化学 方面,从宗教的变调到生理的或财政的方面。不过这也许有点过于专断地把作者意 志强加于人吧。有些人会这样认为。但是作者需要如此退避三舍吗?我认为,现今 我们有点过于拘泥这些个人的表面现象了。 将一个小说家置于小说之中。他合理证明了审美的概括性,那也许是令人感兴 趣的――至少对我而言。他也合理证明了实验。他的作品的种种实例也许清楚地说 明了讲述一个故事的别的可能或不可能的方式。而如果你要他像你那样讲述同一个 故事的某些部分,你可以对主旋律进行变奏。但是为什么在你的小说里面对一个小 说家划出界线呢?为什么不在他和他的小说里划出界线呢?为什么又不在第二次划 出的小说里面再作出第三次划分呢?这样以至于无限,就像那老人牌麦片的广告, 一个颤抖的人捧着一盒麦片,之上又是一个颤抖的人捧着另一盒麦片,之上又是这 种等级反复出现的画面。在类似第十等级的时候,你也许会有一个小说家这样来讲 述你的故事,以代数符号或者用血压、脉搏、内分泌腺排泄和反应时间为变奏的术 语。 观念小说。每一个人物的特性必须尽可能地包含在他作为其喉舌的观念里。就 理论只是对情绪、本能、灵魂倾向的合理解释而言,这是可行的。观念小说的主要 缺陷在于,你必须要写出具有观念可表达的人们――那几乎要排斥所有的人类,除 了百分之零点零一以外。因此真正的,天生的小说家们不写此类作品。但是另一方 面,我也从未假装是个天生的小说家。 观念小说的大缺陷在于它是虚构的事情。必然如此;因为能够滔滔不绝地发表 干净利落而有系统的观点的人们,并不是完全真实的;他们有点穷凶极恶。而跟穷 凶极恶的怪物生活在一起,从长远来看会使人变得相当厌烦。 我相信,贪婪的本能比性欲的本能有更多的倒错之徒。无论如何,我似乎觉得, 人们对金钱甚至比对他们的奸情更为可笑。正如一个人总是会在无意中碰到如此令 人惊讶的吝啬,特别在富人中间!还有如此异想天开的挥霍。这两种品质,常常存 在于同一个人身上。随后还有那些囤积居奇者,那些孜孜以求者,那些完全和几乎 不停地被金钱所迷住的人们。没有一个人会以同样的方式不停地被性欲所迷住―― 我假定因为在性欲方面有生理满足的可能,而就金钱而言没有这种可能。肉体满足 以后,心灵不再想到食色。然而渴求金钱和财产几乎纯粹是精神活动。精神活动没 有生理满足的可能。那可用以解释贪婪的毫无节制和反常倒错。我们的肉体几乎迫 使性欲的本能以正常的方式行事。倒错必须先达到极端才能压倒正常的生理倾向。 但是就贪婪起作用的地方而言,没有起控制作用的肉体,没有在生理习惯的最佳状 态中把过于结实的一块肉体推出。倒错的最轻微的倾向立刻被表明了。不过,也许 “倒错”一词用在这种背景下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倒错暗含着存在一种它加以偏离 的常态。那么贪婪的常态是什么呢?一个人只好模糊地猜测某种中庸之道;不过中 庸之道在事实上是真正的统计学上的常态吗?我想象自己是有点“低度贪求的”; 总的来说对金钱和财产比一般人要更少感兴趣。伊列奇说这完全是由于金钱来得容 易的环境下被抚养长大所造成的。也许部分地这话也说得对。但并不完全如此,我 认为。考虑到许多生来富有的人们只被赚钱所迷住就可以了。不,我的低度贪婪既 是遗传的又是后天获得的。无论如何,我发现自己对财产不感兴趣,并且对那些对 财产深感兴趣的人相当不同情,也无法理解他们。在我的种种故事里面,没有出现 过压倒性的贪求的人物。这是一个缺陷;因为贪求在真实的生活中显然十分普通。 但我怀疑我是否能使这样一个人物变得令人感兴趣――因为我本人并不对贪求的热 情感到兴趣。巴尔扎克能够;环境和遗传使他对金钱感到热情洋溢的兴趣。然而当 一个人发现某物令人厌烦的时候,他是很容易对其感到厌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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