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七章 贝托顿太太被摆脱了,他的父亲和爱德华夫人从远处挥挥手也被避开了;沃尔 特得有空来继续自己的寻觅。终于他发现了所要寻找的人。露西。塔特蒙刚从餐厅 冒出来,正站在拱廊下面迟疑地东张西望。她的皮肤在丧服的反衬下白得耀眼。她 的紧身胸衣上别着一串板子花。露西举起一手触摸一下自己平滑的乌发,耳环上的 绿宝石向他发出了一个穿越房间的绿色信号。批判地,带着一种冷冷的知识分子的 仇恨,沃尔特注视着露西并且纳闷他为什么爱她。为什么?没有理由,也没有合理 的解释。所有的理由都反对他爱她。 突然露西走动了,走出了视线。沃尔特跟随着。他经过通餐厅的人口处时注意 到布拉帕,不再是一个隐士,边喝香槟边跟爱克塞格劳特伯爵夫人交谈。天哪!沃 尔特想道,一面记起他自己同莫莉。爱克塞格劳特的一段经历。“但是布拉帕或许 会崇拜她。他会……他……”可露西又在那儿,该死!正同诺勒将军谈话。沃尔特 在附近走动着,急躁地等待着一个向她致意的机会。 “终于给逮住了,”将军拍着露西的手说。“一晚上都在找你。” 一半是萨堤尔,一半是叔叔辈,将军有着老家伙对露西的偏爱。“迷人的小姑 娘!”他愿意向一切要听的人保证。“迷人的小人儿!如此迷人的眼睛!”在很大 程度上,将军宁可其更年轻一些。“什么也比不上年轻!”他喜欢这么说。他那终 生对美国和美国人的偏见,在六十五岁时已被转变成热情的赞美,他游览了加利福 尼亚,看到了好莱坞的摩登女郎和太平洋海滩上的游泳美女。露西快三十岁了;但 是将军同她认得有好几年了;他继续把露西看作是他第一次记忆中差不多的那个年 轻姑娘。对于将军来说,露西仍旧只有十七岁上下。他又拍拍她的手。“咱们得好 好聊聊,”他说。 “那倒好玩,”露西略带讽刺地有礼貌地说道。 沃尔特在一旁观察。将军一度是英俊的。他穿着胸衣,那高大的身材依然保持 着其军人的气度。他微笑着,一个向女人献殷勤的男人,一个皇家禁卫军官兵。他 用手指捋着自己白色的胡须。下一刻他是爱开玩笑的,能保护人的和亲密的老叔叔。 露西淡然一笑,以淡灰色的眼睛中疏远和毫不宽恕的逗乐眼神看着将军。沃尔特研 究着露西。她甚至并不是特别好看。所以为什么,为什么呢?他想要理由,他想要 合理的解释。为什么呢?问题持续地回响着。没有答案。他已经落入爱河――就是 那么一回事;不可理喻,从他双眼第一次落到她身上。 露西转头之时一眼瞥见了沃尔特。她招呼并叫了他的名字。沃尔特装作意外的 样子,并欣喜地吃了一惊。 “希望你没有忘记咱们的约会,”他说。 “我忘过吗?除非偶然存心忘掉,”她缓和地微微一笑。露西转向将军。“沃 尔特和我今晚准备去看看你的继子,”她微笑地宣布道,那种笑容和语气。只有某 人向别人谈起彼此都亲爱的人们时才有。但是她一清二楚,斯潘德累尔和他继父之 间的争吵是致命的。露西继承了她母亲的全部的喜好社交上的故意失误,并且带有 她父亲的一种超然的科学好奇心的气质。她以实验为乐,不是以青蛙和豚鼠,而是 以人们。对人作出出乎意料的事情,把他们置于好奇的境地,等着看会发生什么事 情。这是达尔文和巴斯德的方法。 mpanel(1); 在这一场合下所发生的,是诺勒将军脸红耳赤。“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他了,” 他僵硬地说道。 “好哇,”她不出声地自言自语。“他正在起反应。” “可他是如此之好的一个伴侣,”她大声说道。 将军皱眉蹙额,面孔越涨越红。他有什么没有为那个男孩子做过!而那个男孩 子是多么忘恩负义地加以回报,他的行为又是多么令人憎恶!将军哄他进入的每个 工作,结果都是被踢了出来。一个废物,一个游手好闲之徒;酗酒嫖妓;弄得他母 亲痛苦不堪,依赖他母亲过日子,败坏家庭名誉。那个家伙的傲慢无礼,他们最后 一次见面时他胆敢讲的那些话,还有如同往常的一场吵架!将军永远不可能忘掉他 被称作“一个抖抖擞擞的无能的老家伙”。 “而且多么聪明,”露西说道。她内心里发笑地记起斯潘德累尔关于他继父事 业的一段总结。“他因成绩太差被哈罗公学勒令退学,”这段话这样开始道,“在 桑赫斯特陆军军官学校以榜末通过,在陆军中飞黄腾达,在大战中升到军事情报处 的高位。”斯潘德累尔声音洪亮地朗读出这段预期的诛词,读得真的令人叫绝。他 是有声的《泰晤士报》。然后是他对军事情报一词的一般评论!“要是你在新卷本 的大英百科全书中寻找‘情报’词条,”他说,“你将发现这个词分类在三个词头 之下:情报,人;情报,动物;情报,军事。我的继父是一个完美的情报的标本, 军事的。” “多么聪明,”露西重复道。 “我晓得,有人是这样想的,”诺勒将军十分僵硬地说道。“但是个人地……” 他使劲清了清喉咙。那只是他的个人意见。 稍过一会,他仍然是僵直地,仍然是气恼地保持尊严地告辞了。他感到露西冒 犯了他,连她的年轻和赤裸的肩膀,对他也不足以补偿那些提到莫里斯斯潘德累尔 的赞美之辞。傲慢无礼,坏血统的毛头小子!他的存在使得将军对其妻子长期抱怨。 一个女人没有权利生那样一个儿子,没有权利。可怜的诺勒太太常常向她的第二个 丈夫为她儿子的冒犯赔不是。诺勒太太在那儿,她可以被惩罚,她太软弱了,没有 抵抗之力。激怒了的将军从孩子的罪恶追踪到其父母的头上。 露西瞥视着走远的人,然后转向沃尔特。“不能冒险让这种事再发生了,”她 说。“即使他没有如此令人感到不愉快,也够坏了。咱们走好吗?” 沃尔特巴不得如此。“但是你的母亲和社会责任怎么办?”他问道。 露西耸耸肩膀。“要知道,母亲能够照料她自己的养熊场。” “养熊场一词用得好,”沃尔特说,突然感到有希望了,“让我们偷偷地溜到 一个安静的地方去。” “可怜的沃尔特!”她的眼神是嘲讽的。“我从来不晓得有谁像你一样狂热地 要安静。但是我不想要安静。” 沃尔特的希望完了,留下的是一种软弱的小小的痛苦,一种无效的气恼。“那 为什么不呆在这儿呢?”他挖苦地问道。“难道还嘈杂得不够?” “啊,但这是一种不良噪音的嘈杂,”她解释道。“我最恨那些有教养的、受 尊敬的、名流的嘈杂声,就像这些造物。”她若有所悟地挥了挥手。对沃尔特来说, 这些话唤起了他的记忆,他同露西,还有坏名声和无教养之辈在一起度过的那些可 怕的夜晚――在那种场合下喝得东倒西歪。爱德华夫人的贵客已经够坏了。但是另 外那些人肯定更坏。露西怎么能够容忍那些人呢? 露西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她微笑地一手搭到沃尔特的手臂上,似乎叫他放心, “振作起来!”她说。“这次不是带你到下等人那儿去。斯潘德累尔那里……” “斯潘德累尔,”他重复道,并做了个鬼脸。 “要是斯潘德累尔对你还不够级别,咱们也许会找到马克兰皮恩及其妻子,要 是咱们不过于晚到的话。” 听到画家兼作家的名字,沃尔特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我不介意倾听兰皮恩的嘈杂声,”他说。然后,他做出一番努力来克服 在用言词表达自己的感情时往往使他沉默下去的那种羞怯,“然而我宁可,”他打 趣地补充道,以此来缓和他那大胆的言词,“我宁可倾听你的嘈杂声,私下地。” 露西微微一笑,但什么也没说。露西眼神中一种令人恐怖的东西使得沃尔特畏 缩不前了。露西以一种冷静的、冷淡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已经事先看到了一切,并 且不怎么感兴趣――只是一种淡然的逗乐,十分淡然和冷漠的逗乐。 “好吧,”他说,“让我们走吧。”他的语气是无可奈何的,可怜巴巴的。 “咱们必须匍匐而出,”她说。“就像逃亡者似的。被抓到遣返是不好的。” 但是他们俩没有完全不受人注意地逃脱。当他们走近大门的时候,有一阵跟在 他们身后的绸衣的摩擦声和匆匆的脚步声。有一个声音在叫露西的名字。他们转过 身去,看到诺勒太太,将军的妻子。她把一只手按到露西的手臂上。 “刚听说你们今晚准备去看莫里斯,”她说,但并没有解释将军告诉她只是因 为想发泄一番,发泄的办法是对不嫌粗鲁的某人说些不愉快的事情。“带一个口信 给他,好吗?”她求助地朝前弯着身子。“好吗?”在她的举止中有着某种感伤似 的稚嫩和无助的神态,甚至在她中年的外貌中也有着十分年轻和柔软的表情。对可 以作为她女儿的露西,她就像向某个比她年长和强壮的人求助。“请。” “当然,”露西说。 诺勒太太感激地微笑着。“请告诉他我明天下午去看他,”她说。 “明天下午。” “四点到四点半之间。请不要向别人提起这件事,”她在片刻令人发窘的犹豫 后补充道。 “当然不会。” “太感激你了,”诺勒太太说道,她在突如其来的羞怯的冲动之下倾下身子吻 了露西。“晚安,亲爱的。”她悄悄地溜进了人群。 “谁都会以为,”当他们穿过门厅时,露西说道,“这是她同情人的约会,而 不是同儿子的。” 两个男仆逢迎地自动地开门让他俩出去。关上门之后,一个向另一个意味深长 地眨了眨眼。瞬息之间,机器般的人不安静地表现出他们活生生的人的姿态。 沃尔特把斯皮沙餐馆的地址给了出租车司机,跨进车厢封闭的黑暗之中。露西 已经坐到了自己的角落里。 与此同时,莫莉爱克塞格劳特仍然在餐厅里谈论着。她为自己的健谈而感到骄 傲。这种健谈植根于家庭之中。她的母亲曾是都柏林的有名的格奥尔根斯小姐。她 的父亲是布拉本特法官先生,以其餐桌谈话和从法官席上发出的连串妙语而著称。 而且她还把健谈也嫁了过去。爱克塞格劳特夫人曾是罗伯特孟德斯鸠的一个信徒, 并以在马塞尔普鲁斯特的(索多姆和戈莫勒)中被提及而赢得荣誉。如果莫莉并非 早已天生是一个健谈者,她本也会通过婚姻而成为这样一个的。自然和环境共同促 使她成为一个舌头的专业运动员。她就像所有诚心诚意的专业人士,并不满足于仅 仅是有天赋的。她勤恳刻苦,十分努力地发展自己天赋的力量。带恶意的朋友们说 有人听到莫莉在早晨起身之前在床上练习悻论。她自己承认坚持写日记,其中她记 录了想象中所捕捉到的每一个比喻,轶闻和俏皮话,以及她自己感情和感觉的复杂 历史。她会不会每一次打扮赴宴时瞥一下这些编年史以复苏自己的记忆呢?听到莫 莉在床上练习的同样的那些朋友们又发现她,就像处在严峻考验前夜的应考者,费 力地仔细阅读让考克托。关于艺术的格言,比勒尔先生的饭后故事,W.叶芝的关于 乔治穆尔的轶闻,以及上次她在好莱坞的时候,查理卓别林对她说过什么和说到过 她什么。就像一切专业的健谈者,莫莉对自己的巧智和智慧是十分节约的。对任何 勤勉的健谈者来说,没有足够的妙词隽语在每一个社交场合为他们提供一套新的材 料。莫莉的蓄水库就像别的更有名的健谈者一样,尽管是广泛的、但却是有限的。 作为一个出色的家庭主妇,她知道怎么把昨晚谈话中的残羹冷炙拼凑出今天上午的 午餐。星期一的葬礼时所用的烤肉在星期二的婚礼中上得极好。 她此刻对但尼斯布拉帕的谈话,已经被人们倾听并加以如此赞赏过,这些谈话 在本奇夫人的午餐会上用过,在高别立的周末午餐聚会中用过,在汤米费顿――她 的年轻人之―――处用过,在弗拉基米尔巴甫洛夫――她的另一个年轻人处用过, 在美国大使处用过,在巴尼托柯恩男爵处用过。谈话转到了最合莫莉心意的主题。 “你晓得吉思是怎么谈论我的吗?”莫莉说道(吉恩是她的丈夫)。“你晓得 吗?”她坚持地重复道,因为她有一种好奇的习惯,要求对仅仅是修辞的问题加以 回答。她靠向布拉帕,向对方张着一双黑眼睛,露出牙齿和低领的前胸。 布拉帕适当地回答他不知道。 “他说我不那么像真正的人。更像一种自然力的而不像一个女人。一种小精灵。 你认为这是一种恭维或者是一种侮辱?” “那有赖一个人的口味,”布拉帕说,并拱起面孔做出一副微妙的样子,好像 他说了什么相当大胆、机智、同时是深奥的话。 “但我并不感到那甚至是正确的,”莫莉继续道。“我并不想把自己装成是全 副自然力的或像小精灵似的。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绝对简单的,直截了当的自然 的孩子。一种农民,真的。”当莫莉表演到这一点上时,所有她其他的听众都爆发 出一种哄笑的抗议声。巴尼托柯恩男爵激烈地宣称她是“自然的罗马女皇们之一”。 布拉帕的反应出乎意料地跟别人不同。他晃晃脑袋,以一种远不可及的、异想 天开的表情微笑着。“对,”他说,“我认为那是正确的。一个自然的孩子。你带 着伪装,然而质朴的真正的个人依然透露了出来。” 莫莉感到这是布拉帕能够给她的最高的恭维,为此很高兴。听到别人否定她的 农民性,她也同样高兴。否定具有其最高的恭维性。而拍马的意图,对她个性的兴 趣,那也是重要的。至于她的仰慕者的实际看法,她并不在乎。 与此同时,布拉帕正在人和公民之间发展罗素的反题。莫莉打断了他,并把谈 话带回了原来的题目。 “人和小精灵――我认为这是很好的分类,你不认为如此吗?”她朝前倾着身 子,亲密地把脸和胸脯凑过去。“你不认为如此吗?”她重复着修辞上的问题。 “也许,”布拉帕因被打断而烦恼地说道。 “是的,让我们承认通常的人一方面都太具有人性了,另一方面是自然力的。 小精灵如此依恋,卷入和善感――可以说,我就是极其多愁善感的。”(“大约就 像(奥德修记)的莎琳海妖那样多愁善感,”曾是巴尼托男爵的经典评论。)“另 外的方面,自然力的,相当自由,并同事物分开,就像猫似的;来来去去――来也 无忧无虑,去也无忧无虑;迷人,但不会被迷住;使别人感觉到,但绝不会真的感 觉到其本身。哦,我妒忌小精灵们那种轻快飘逸。” “你也许同样可以妒忌一个气球,”布拉帕一本正经地说道。他总是站在内心 的一边。 “但小精灵们是很爱玩乐的。” “小精灵们没有足够的感情来玩乐。那就是我本来应当想到的。” “足以玩乐,”她证明其合格:“但也许并不足以是幸福的。肯定不足以是不 幸福的。那就是小精灵们如此被人妒忌的原因。特别要是他们聪明的话。比方,拿 菲利普夸尔斯来说。要是真有什么小精灵,他就是一个。”莫莉开始了她惯常的对 菲利普的描写。“小说的动物学家”,“博学的小顽皮”,“科学的小妖精”就是 她的句子当中的几句。但是最好的一句却从记忆中溜走了。她拼命追寻着,但是始 终捕捉不到。莫莉的神学句子式的肖像不得不出世了,这次被剥夺了它那最光辉有 效的细部,她意识到这种损失和她的绝望的努力,整体的效果受到了一点损害,她 一边滔滔不绝,使这幅肖像好看一些。“反过来他的妻子,”她归结道,有点痛苦 地注意到布拉帕没有像本应当那样频繁地微笑,“就是一个小精灵的反面。既不是 小顽皮,也不是博学的,也不是特别有才智的。”莫莉相当傲慢地微笑道。“往少 里说,一个像菲利普那样的男人有时候一定发现她有点不般配。”她接着仍旧微笑, 这种微笑此刻成了一种自我满足。菲利普对她有过faible,仍然有着。他写过如此 逗乐的信件,几乎像她本人的信件一样逗乐。(“Quand ie veux briller dans ie.nde,” 莫莉喜欢引用她丈夫的恭维,“ie cite des phra.deies lettres. ”)可怜的埃 利诺!“有时候有点乏味,”莫莉继续道。“但是记住,一个最迷人的造物。我了 解她,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孩子。迷人,但并不确实是一个希帕蒂亚。” 莫莉是一个十足的傻瓜,她甚至认识不到菲利普肯定会被一个跟他有同等智力 状况的女人所吸引,一个他可以平等地与之交谈的女人。莫莉傻到注意不到,当她 把他们带在一起的时候扉利普是多么激动。她傻到妒忌不起来。莫莉感到缺乏妒忌 有点像一种侮辱。并非她从未给过妒忌以真正的理由。她不是跟丈夫们睡觉;她只 是跟他交谈。然而,他确实交谈得很多;对此毫无疑问。而妻子们已经是妒忌的。 埃利诺的直率的信任激起了莫莉比往常要更对菲利普献殷勤。然而在有更多的交谈 发生以前,菲利普出发去周游世界了。莫莉预期在菲利普回来以后,谈话将会欣然 地继续下去。可怜的埃利诺,她怜悯地想道。莫莉的感情也许会少一点像一个基督 教徒的,如果她认识到可怜的埃利诺在莫莉自己还没有注意到以前已经注意到菲利 普眼睛中仰慕的眼神,而且在注意到的同时还诚心诚意地继续充当一个向导和中介 的角色。并非埃利诺存在着很多的希望或恐惧,即莫莉会赢得这个转变菲利普的奇 迹。谁都不会十分绝望地爱上一个大声的喇叭,无论她多么漂亮,多么结实地丰满 (因为菲利普的爱好是相当老派的),具有多么吸引人的臀部。埃利诺的唯一希望 是,由丰满和漂亮所激起的热情单通过谈话是绝对得不到适当的满足的,而根据报 告,谈话是莫莉所承认的全部事情,结果会使可怜的菲利普落到一种愤怒和痛苦的 状态,这种状态最适合完美的写作。 “可是当然,”莫莉继续说,“才智绝不应该同才智联姻。因此吉恩总是威胁 要跟我离婚。他说我太刺激了。‘ru ne m ’en-nules pas assez ,‘他说;而 他所需要的是une femme edative.我相信他确实是对的。菲利普夸尔斯是有智慧的。 想象一下像菲利普那样有才智的小精灵似的男人娶了一个同样是小精灵似的有才智 的女人――比方,露西塔特蒙。那就会是一场灾难,你不这样认为吗?” “露西对任何男人都会有点像一场灾难,小精灵也好,不是小精灵也好?” “不,我必须说,我喜欢露西。”莫莉又转向她内在的神学句子式的句子储藏 室。“我喜欢她那种飘浮过,而不是沉重地跋涉过生活的方式。我喜欢她迅速飞过 一朵朵花儿的方式――这种描写对如下者也许有点太植物学和诗歌的了,像本特勒, 吉姆康克林,可怜的兰奇塔特蒙,莫里斯斯潘德累尔,汤姆特里维特,庞尼阿托夫 斯基,还有那个写剧本的年轻的法国人,他叫什么名字?还有各种各样的其他人, 谁都会忘掉或者从未听说过他们。”布拉帕微微一笑;讲到这段话时他们全都会微 笑。“不管怎样,她迅速飞过。必须承认,这样对花儿造成了很多的伤害。”布拉 帕又微笑了一下。“然而她自己从中只得到玩乐。必须说,我相当妒忌她。但愿我 是一个小精灵,但愿我能够飘浮。” “露西有更多的理由来妒忌你,”布拉帕晃晃脑袋说道,再次看上去一副深邃 莫测、难以捉摸和基督教徒的样子。 “由于我不幸福而妒忌我?” “谁不幸福?”此时爱德华夫人插进来问他们。“晚上好,布拉帕先生,”她 并没有等待答复而继续说道。布拉帕告诉她他是多么欣赏那音乐。 “我们正好谈到露西,”莫莉爱克塞格劳特打断布拉帕说道。“姑且同意她有 点像一个小精灵。如此的轻逸和超然。” “小精灵!”爱德华夫人重复道,感伤地在喉咙里更往后卷进了“r ”音。 “她像一个小妖精。布拉帕先生,你们不知道,培养一个小妖精是多么困难。”爱 德华夫人摇摇头。“她有时候真的常常把我吓坏了。” “她会吗?”莫莉说。“爱德华夫人,但是我本应想到你自己也有点像个小精 灵。” “有一点儿,”爱德华夫人承认。“但是从未到达成为一个小妖精的程度。” “好吧?”露西说,当沃尔特在出租车里坐到她身旁的时候。她似乎以一种挑 战的口气说道。“好吧?” 出租车启动了。他抬起她的一只手,吻了一下。这是沃尔特对她的挑战的回答。 “我爱你,完了。” “沃尔特,你爱我吗?”她转向他,用双手捧住他的面孔,在半明半暗中凝神 地注视着他。“你爱我吗?”她重复道;边说边微笑着慢慢地摇摇头。然后,她朝 前倾了倾身子,吻了一下沃尔特的嘴。沃尔特用手臂搂住了露西;但是她摆脱了他 的拥抱。“不,不,”她表示抗议道,并往后靠回到自己的角落,“不。” 沃尔特眼从了她,离开一点。片刻的沉默。她的香水是桅子花型的;甜蜜和热 带的,她的存在以香水为象征包围了他。“我应当坚持,”他正在想道。“粗鲁地。 一再吻她。强迫她爱我,为什么我不呢?为什么?”他不知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她 吻了他呢,除非只是为了挑逗,使他更强烈地渴望她,使他更无望地成为她的奴隶。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知这一点,他还要继续爱她呢。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断地向自 己重复着。露西突然说出的声音响亮地回应出了沃尔特的想法。 “为什么你爱我呢?”她从角落里问道。 沃尔特张开了眼睛。他们正经过一盏路灯。灯光通过行驶中的出租车的玻璃窗 照到了露西的脸上。那张脸从黑暗中苍白地反衬出来,刹那间又回到无形一一张苍 白的面具,它事先已经看到一切,它的表情是一种讨人喜欢的超脱,和一种冷酷的、 相当疲倦的憔悴。“我也正在问自己,”沃尔特答道。“而且希望我没有爱上你。” “我也许会说同样的话,你晓得。当你这副样子的时候,你并不特别讨人喜欢。” 露西沉思着,这些男人是多么令人厌倦啊,他们在想象中以为以前从未有人坠 入过爱河!反正她仍喜欢他。沃尔特是吸引人的。不,“吸引”并非恰当一词。作 为一个可能的情人,他恰恰并不是吸引人的。“合心意的”会更恰当一点。一个合 心意的情人?这并不确切地是她的风格。但是她喜欢他。沃尔特身上有某种很好的 东西。此外,他聪明,他可以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伴侣。就算这样令人厌倦,相思病 至少肯定使他十分忠实。那对露西是重要的。她生怕寂寞,她需要骑士式的仆人们 不断地侍奉。沃尔特像狗一样忠诚地侍奉。然而他为什么有时候看上去就像一条被 抽打过的狗呢?如此的丧魂落魄。一个多么傻的傻瓜啊!她突然因他的丧魂落魄而 感到恼怒。 “嘿,沃尔特,”露西挖苦地说道,一面把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手上,“为什么 不跟我说话?” 沃尔特未作回答。 “或者沉默就是话语?”她的手指触电似的抚摸过他的手背,在他的手腕处停 下。“哪儿是你的脉搏?”她片刻之后问道。“我哪儿也感觉不到脉搏。”她在柔 软的皮肤上摸索着突起的动脉。沃尔特感觉到露西的指端的触摸,轻轻地,微微颤 抖地,有点冷冷地触及着他的手腕。“我相信你没有脉搏,”她说。“我相信你的 血液停滞了。”她的声调是鄙视的。多么傻的一个傻瓜啊!她正在想着。多么丧魂 落魄的一个傻瓜啊!“实在停滞了,”露西重复道,并突如其来地,带着一种突然 的恶意,她把自己挫尖的指甲一起掐进了他的皮肉。沃尔特吃惊和痛苦地叫出了声 音。“活该,”她当着他的面笑着说道。 沃尔特一把抱住了露西的肩膀,开始疯狂地吻她。生气加速了他的欲望;他的 狂吻是一种报复。露西合上了双眼,不加抵抗地,瘫软地任他摆布。一种轻微的欢 乐的预感带着一种令人恐慌的心跳穿过了她的皮肤,就像扑动着的飞蛾。突然之间, 尖尖的手指甲似乎在拨动,拨动着她的像琴弦似的神经;沃尔特可以感觉到露西的 整个身子开始在他的手臂中不由自主地动弹着,就好像突然受到了伤害。他边吻着 她,边发现自己在纳闷,露西是杏指望他以这种方式来对她的挑逗作出反应,是否 她希望他会这样。沃尔特用双手搂住露西细长的头颈。他的拇指正按在她的气管上。 他轻柔地压着。“总有一天,”他咬紧牙齿说道,“我将把你掐死。” 露西只是笑着。沃尔特朝前弯下腰,吻住了她那正在笑的嘴巴,沃尔特的双唇 接触到露西的时候传出了一种敏锐的感觉,这种感觉几乎是难以忍受地传遍了露西 的全身。恐慌的飞蛾展翅扑动着她的全身。她没有料到沃尔特有如此激烈和狂野的 热忱。欢悦地吃了一惊。 出租车弯进沙哈广场,减速,终于停下。他们到达了。沃尔特放下双手,离开 了露西一点。 露西张开了双眼,瞧了瞧他。“嘿?”她那天晚上第二次挑战似地问他。又是 片刻的沉默。 “露西,”沃尔特说,“让咱们去别的什么地方吧。不要这儿;不要这个可怕 的地方。咱们可以单独呆在一起的某一个地方。”他的声音颤抖着,他的眼神恳求 着。那股凶猛劲已经从他的欲望中消失了;又变得像狗一样丧魂落魄了。“让咱们 告诉司机开车。”他乞求着。 露西微笑地摇了摇头。为什么他像那样恳求?为什么他如此丧魂落魄?傻瓜, 被抽打过的狗! “请,请!”他乞求着。但是他本应命令。他应当直接吩咐司机开车,并再把 她抱到他自己的怀里。 “不可能,”露西边说边跨出了出租汽车。如果他的举止像一只被抽打的狗, 她也会像狗那样对待他。 沃尔特垂头丧气,可怜巴巴。 斯皮沙亲自在门口接待他们。他鞠躬致意,挥舞着他那白白的胖墩墩的双手, 他那夸张的微笑在他肥大的面颊肉上掀起了连续的肉纹。当露西到达的时候,香摈 酒的消费也倾向于上升。一个贵客。 “斯潘德累尔先生在这儿!”她问道。“还有兰皮恩先生和太太?” “哦,是的,哦,是的,”老斯皮沙以那不勒斯式的,几乎是东方式的强调语 气重复着。这意味着他们不但在那儿,而且如果他有能力,为了露西的利益,他会 对他们两人中的每一个人都提供一份。“你怎么样?很好,很好,我希望?我们今 晚有特好的龙虾,特好的龙虾……”斯皮沙一面喋喋不休地说着,一面领他们走进 了餐馆。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