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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两层楼梯之上,在主层和屋顶下的仆人区之间,爱德华。塔特蒙勋爵在实验室 里忙碌着。 年轻的塔特蒙家族成员一般是从军的。然而继承人是个瘤子,爱德华勋爵的父 亲给他安排了从政的命运。大儿子传统上总是从下院开始的,继而堂皇地进入上院。 爱德华勋爵刚到年龄,就给了他一个选区去讨好。他尽责地讨好这个选区。但 是,哦,他是多么恨公开演讲啊!当遇到一个潜在的选民时,天知道该说什么?而 他甚至连保守党党纲的主要条款都记不住,更不用说对其有什么热情。政治不是他 那一行,这是确凿无疑的。 “然而你到底对什么有兴趣呢?”他的父亲曾问道。麻烦的是爱德华勋爵不知 道。听音乐会是他唯一彻底享受的事情。但是显而易见,一个人无法毕生去听音乐 会。第四代侯爵无法掩盖自己的生气和失望。“这个男孩是个低能,”他说道,而 爱德华勋爵本人也倾向于对此加以同意。他一无所用,他是失败的;这个世界没有 他的位置。有时他想到自杀。 “但愿他会播几个野种!”他的父亲曾经埋怨。但是如果可能,这个年轻人对 荒淫放荡比对政治更不感兴趣。“而且他甚至也不是一个爱好运动的人,”谴责继 续道。确实如此。屠杀鸟类,即使在威尔士亲王的陪同之下,爱德华勋爵也不为所 动,除了也许还稍稍有点厌恶。他宁可坐在家里阅读,模模糊糊地,漫无边际地, 东来一点,西来一点。然而甚至连阅读也似乎不能令他满足。往最好处说,阅读只 是使得他免于郁闷地沉思并打发掉时间。但是那有什么好处呢?用一本书来打发时 间从本质上说并不比用枪来打野鸡打发时间好多少。他也许会这样继续以阅读度过 他的余生;但这不会帮助他赢得任何东西。 1887年4 月18日下午,他正坐在塔特蒙主宅的图书室里,不知道是否值得活下 去,作为一种死法,淹死是不是比开枪死更好。那一天(泰晤士报)发表了一封伪 造的信,被假定是帕内尔的,宽恕了凤凰公园的谋杀者。早饭以后,第四代侯爵就 一直处于一种中风式的骚动之中。在俱乐部里人们什么别的都不谈。“就假定其十 分重要吧,”爱德华勋爵一直在自言自语。但是他发现,对帕内尔主义也好,对犯 罪也好,他都不可能感多少兴趣。听了一会儿人们在俱乐部里所正在谈论的东西后, 他失望地回家了。图书室的大门是敞开的;他进去以后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感 到筋疲力尽,就好像刚走了三十英里。“我肯定是个傻子,”当他想到别人的政治 热情和他自己的无动于衷时,他确信自己是这样。他太谦虚了,不会把白痴归于别 人。“我毫无希望了,毫无希望。” 他大声地咕哝着,在大图书室里人们埋头于学问的寂静中,这种声音听上去是 骇人的。死亡;一切的终结;河流;左轮手枪……时间过去了。爱德华勋爵发现, 甚至连死亡他也无法对其加以连续和集中的思考。甚至连死亡也是令人生厌的。当 期的《季刊》平放在他身旁的桌子上。也许这本《季刊》比起死亡来会使他更少生 厌一些。他拿起刊物,随便打开,发现自己正看到一篇文章当中的某一段,是一个 叫克劳德。伯纳德的人所写的。以前从未听说过克劳德。伯纳德此人。猜想是个法 国人。而且,他不知肝的肝糖功能是什么?某种科学事业,十分明显。眼睛瞥过那 页。有单倒逗号;这是引自克劳德。伯纳德本人的作品。 “生物并不组成对于伟大的自然和谐的例外,这种和谐使万物互相适应;生物 并不打破一致;它既不和普遍的宇宙力量发生矛盾,也并不同它发生冲突。远非如 此,生物是全世界的万物协奏曲的一员,譬如,动物的生命只是宇宙总体生命的一 个片段。” mpanel(1); 他阅读着这些词语,开始懒懒散散的,随后更加仔细,再后几次却集中了注意 力。“动物的生命只是宇宙总体生命的一个片段。”那么自杀将如何呢?宇宙的一 个片段会毁灭其自身吗?不,不会毁灭;即使它试图这么做也无法毁灭其自身。它 只会改变其存在的形式。改变……动植物的一小部分变成人类。总有一天,会有这 样的奇迹:羊的后腿和菠菜叶子会成为写字的手的下一部分,构思朱庇特交响曲慢 板乐章的脑的下一部分。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到来,三十六年的愉快、痛苦、饥饿、 思想、音乐、连带所有的潜在的旋律同和声会在一个维也纳公墓的无名角落腐烂发 酵,转变成青草和蒲公英,又转而变成羊,羊的后腿又转而变成别的音乐家,他们 的身体又转而……全都十分明显,但是对爱德华勋爵来说,这是一个天启。突如其 来而且是第一次认识到他同世界的团结一致。这种认识异常地令人激动;他从椅子 上站起来,骚动不安地在房间里往复走动。思想是混乱的,但这种糊涂是明亮而凶 猛的,不像平时那样暗淡,那样朦胧地无精打采。 “也许去年我在维也纳的时候,实际上消耗过一片莫扎特的材料。它也许会在 一份维也纳牛排里,在一份香肠里,甚至在一杯啤酒里。共领圣餐,物质上的共领 圣餐。(魔笛)的奇妙表演――另一种共领圣餐,真的,或许是同样的共领圣餐。 圣餐面包和酒化为耶稣的肉和血,嗜食人类的恶习,化学。当然,最终归结为 化学。 羊肉的腿部和菠菜……全都是化学。氢气,氧气……还有什么别的?天哪,不 知道这些多么令人愤怒,多么令人愤怒!所有那些在伊顿的年月里,拉丁诗句。到 底有什么好处呢?Endistenta ferunt pefpingues ubera vaccae.为什么他们不教 我一些通情达理的东西呢?‘全世界的万物协奏曲的一员。’全都像音乐;和声, 对位和转调。然而你不得训练去听。中国音乐……我们无法知其首尾。全世界的协 奏曲――由于伊顿那对我成了中国音乐。肝的肝糖功能……就我而言,这也许是用 班图语写的。多么令人羞愧!然而我会学习,我将学习,我将……“ 爱德华勋爵欣喜若狂;他在自己的生活中以前从未感到如此幸福。 当晚他告诉父亲不打算竞选议员。老先生还在为早晨的帕内尔主义的揭示而感 到不安,此刻愤怒之极。爱德华勋爵完全不为所动;他下定了决心。第二天登广告 请一个辅导老师。来年的春天他已在柏林,在杜。波尔。雷蒙特的指导下工作起来。 此后已过了四十年。对渗透性的种种研究间接地给了他一个妻子,也给他带来 了声誉。他的关于同化和生长的工作是有名的。但他当作是一生的真正任务――关 于生物学的伟大的理论构架式的论文――尚未完成。“动物的生命只是全世界的总 体生命的一个片断。”克劳德。伯纳德的这些话是他毕生的主题,也是他最早的灵 感。所有这些年来他所致力于的那本书只是一种对那篇论文的详细发挥,一种定量 的和数学上的诠释。 楼上在实验室里,当天的工作才刚开始。爱德华勋爵偏爱在夜里工作。他发现 大白天的时间令人讨厌地嘈杂。他一点半吃早饭,随后在下午散步一两个小时,回 来以后阅读或写作直到八点的午餐。九点或九点半他会同助手一起做一些实际工作。 做完以后他们坐下来致力于那本伟大的著作或讨论相关的问题。爱德华勋爵一 点吃晚饭,大约四五点上床睡觉。 B 小调组曲以减弱和片断的声音从大厅飘到实验室中的两人耳朵里。他们俩太 忙了,没有领悟到正听到的是什么。 “镊子,”爱德华勋爵对助手说。他的声音很深沉,可是并不清晰确定,可以 这样说。“一种带舌苔的声音,”当他的女儿露西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曾这样称 呼那种声音。 伊列奇递给他亮闪闪的优质器械。爱德华勋爵深沉地咕哝了一下,示意感谢, 又拿着镊子转身到四肢摊开平躺在小操作台上的被麻醉了的生物。伊列奇挑剔而赞 同地观看着他。老头儿操作得非常出色。伊列奇总是惊讶于爱德华勋爵的技巧。你 决不会指望一个大个子,笨拙得像老头儿那样的家伙操作起来会如此干净利索。他 的一双大手可以做最精细的活儿;观看这双手操作是令人愉快的。 “瞧!”爱德华勋爵终于说,并尽可能地向上伸了伸他那受风湿病影响的弯曲 的后背。“我认为好了,你看怎么样?” 伊列奇点点头。“完美无瑕,”他说话带有口音,这种口音肯定不是由古老而 昂贵的学问的席位所形成的。这种口音露出了兰开夏郡的出身。他是个小个子,长 着一张带雀斑的孩子脸,一头红发。 生物开始苏醒。伊列奇把它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小动物没有尾巴;它在八天 前失去了尾巴,在正常情况下会长出一条新尾巴的那个再生的细胞小芽体今晚被切 割下来,移植到它那被切除的右前肢的根部。在移植到新位置以后,小芽体会变成 一条前肢,抑或会继续不一致地长成一条尾巴呢?他们的第一个实验是用一个刚形 成的尾巴芽体;它及时地变成了一条腿。在第二个实验里,他们在移植小芽体以前 让其有时间长到相当的大小;结果证明它已经太尾巴化了,无法适应新的条件;他 们造出了一个在本应是手臂的地方长出一条尾巴的怪物。今晚他们进行实验用的是 一个中间阶段的小芽体。 爱德华勋爵从口袋里掏出一管烟斗,开始装满烟草,同时沉思地注视着动物。 “看看这次会怎样倒是有趣的,”他以自己深沉而含糊的声音说道。“我认为 我们必须刚好从分界线开始,处于……”他把句子留着没说完:他总是发现自己有 困难找到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小突出体将会有一个困难的选择。” “存在或者死亡,”伊列奇滑稽地说道,开始发笑;但是看到爱德华勋爵并没 有表现出被逗乐的迹象,他克制了自己。几乎又一次弄糟了。他对自己感到恼怒, 又不合情理地对老头儿感到恼怒。 爱德华勋爵装填着烟斗。“尾巴变成腿,”他沉思地说道。“这机理是什么呢? 邻近的化学特性……?显然不可能是血液。或者你假定电压与此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电压在身体的不同部位是确有变化的。尽管我们为什么不就像癌那样模 糊地扩散……当你开始想到这点时,生长为确定的形状是十分不可能的。十分神秘 的和… …“他的声音慢慢地消失为一种深而干哑的喃喃声。 伊列奇并不赞同地倾听着。当老头儿开始像这样谈及生物学的主要和基本问题 时,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会谈到哪儿。哦,他大概会开始谈起上帝来。这真的使人感 到脸红。他决心防止如此丢脸的事这次再度发生。“对这些生物的第二步,”他用 自己最轻快的实际语调说道,“是修补神经系统并观察其是否对移植有所影响。比 方,假定我们切去一段脊柱……” 但是爱德华勋爵并没有在听他助手说话。他从嘴巴里拿出烟斗,抬起头,同时 把头朝一边稍稍地翘了翘。他皱着眉头,就好像努力抓住并记起什么东西。他抬起 手作手势命令安静;伊列奇中断了自己的句子,也听着。在安静中可以模模糊糊地 追踪到一组旋律声。 “巴赫?”爱德华勋爵低语。 彭结列奥尼的吹奏声,无名的小提琴手们的弹拨声震撼了大厅中的空气,又传 递到面朝震荡空气的窗户的玻璃;这又转而颤动了处在另一面的爱德华勋爵的房间 里的空气。晃动的空气振动了爱德华勋爵的鼓膜;相互连结的锤骨、砧骨和镫骨运 动起来以激起椭圆形窗户的鼓膜,并在内耳迷路的耳液中鼓起一场极小的风暴。听 觉神经的毛状端就像在咆哮的大海中的海藻一样颤抖;大量的不为人知的奇迹在脑 中发生,爱德华勋爵欣喜若狂地低语“巴赫!”他愉快地微笑起来,眼睛发光。一 个少女在飘浮的云彩下独自歌唱。然后像云彩一样孤独的哲学家开始诗一般地沉思。 “咱们真的必须下楼去听听,”爱德华爵士说。他站起来。“走,”他说。 “工作可以等一等。不是每夜都听得到这种东西的。” “但是衣服怎么样,”伊列奇犹疑不决地说。“我不能就这副模样下去。”他 朝身上看了一眼。在最好的时候这也是一套廉价的套头。年代并没有使它增色。 “哦,没关系。”比起爱德华勋爵听到彭结列奥尼的长笛声来,一条鼻子里闻 到兔子味的狗也无法表现出更不适当的迫切了。他拉着助手的手臂,匆匆地拥着他 走出大门,沿着过道走向楼梯。“只是个小晚会,”他继续道。“我似乎记得我妻 子说过……相当非正式的。此外,”他补充道,创造出新的借口来为他那音乐嗜好 的猛劲辩护,“咱们可以不动声色地溜进去……没人会注意到。” 伊列奇有所犹疑。“恐怕不是一个很小的晚会,”他开始道;他看到不少汽车 到达。 “别介意,别介意,”爱德华勋爵打断他,一面不可抑制地渴求着巴赫。 伊列奇只好不管那么多了。他细想道,穿着一身发亮的蓝哗叽套装,自己看上 去会像一个可怕的傻瓜。但是转念之间,也许以发亮的蓝衣服出现会更好些――直 接来自实验室,归根结蒂,在豪宅主人的保护之下(他本人穿着粗花呢外套),比 起在过去的日子里,他先前不远千里地来到爱德华夫人的诱惑性的世界里,穿着他 那可责难的劣质粗制的晚礼服时更加好些。跟富人和衣冠楚楚者完全不同会更好些 ――来自另一知识行星的访问者比起四等的势利的模仿者会更好些。穿着蓝衣服, 一个人也许会受人注视,被认为是一种怪癖;穿着裁剪糟糕的黑套头(就像一个侍 者那样),一个人会被轻视地忽略,一个人会因徒劳无益地尽量装成他显然不是的 那种人而被鄙视。 伊列奇振作起来,坚定地,甚至有点冒犯地扮演了一个火星来客的角色。 他们的进入甚至比伊列奇所预想的更加令人发窘地显眼。塔特蒙豪宅的大楼梯 是由第二层楼的两道分楼梯汇合而下的,这两道分楼梯就像两条同样的河流,它们 一头陷入用维罗纳大理石制成的单一的建筑上的瀑布,随后落入大厅。瀑布在拱廊 下流到被覆盖的四边形的一边的中点,正对着门厅和正大门。从大街上进来,一个 人瞥过大厅就一眼看到对面拱廊的中央拱顶下宽阔的台阶和闪亮的扶栏爬升至一个 平台,上面是一个被屏隔着的卡诺凡雕刻的维纳斯,那是第三代侯爵收集品中的骄 傲,她站在壁龛里的基座之上,用双手做出一副谦虚而又挑逗的姿势,更确切地说, 无法遮蔽她那大理石的魅力。正是在这道凯旋式的大理石斜坡的脚下,爱德华夫人 配置了管弦乐队;她的来宾面朝乐队一排排紧坐着。伊列奇和爱德华勋爵在卡诺凡 的维纳斯面前蹑手蹑脚地转过拐角,随着他们靠近音乐和听众,脚步越来越显得沉 重,仿佛两人在共谋干什么坏事,突然他flJ 发现自己正处于众目睽睽之下。一阵 好奇使会集的来宾们骚动起来。来自如此不同于他们的另一世界的幽灵般的驼背大 个子老头儿,抽着烟斗,穿着粗花呢外套,似乎带着某种令人奇怪的不吉之兆。他 带有某种橱中骷髅的气氛――打开橱门出来了;或者像某种怪物,专门出没于最好 和最贵族式的家族的宫殿。格来梅的怪兽,米诺它怪兽本身都无法比爱德华勋爵激 起更多的兴趣来。两个洛根站了起来,从左到右普遍地有人伸着脖子,因为人们试 图绕过在他们前面的脑满肠肥的障碍物看出去。突然意识到如此之多的好奇的目光, 爱德华勋爵吓了一跳。一种社会之罪的意识占有了他;他拿出了嘴中的烟斗,仍然 冒烟地把它放入了外套的口袋之中。他犹豫不决地顿了一下。逃跑还是前进?他转 向这面那面,他的整个弯曲的身子以臀部为轴心奇怪地转动着,就像一条骆驼的头 颈缓慢而笨重地企图保持平衡。一瞬间他想后退。但是对巴赫的热爱比恐惧更强。 他是一头熊,糖蜜的香味迫使其走向猎人的营地,不顾他所有的害怕;他像一 个恋人,随时准备面对一个武装的愤怒的丈夫和离婚法庭,为的是在他情人怀抱里 躺一个小时。他朝前走去,比以前更鬼鬼祟祟地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盖伊。福 克斯发现――但还是不合理地希望――他也许会通过行动来逃避注意,就好像火药 阴谋案仍然会按计划实现。伊列奇跟着爱德华勋爵。他的面孔因开始时的窘迫而涨 得通红;但是不顾这种窘迫,更确切地说,正因为这种窘迫,他装模作样地一手插 袋,唇上带笑地跟在爱德华勋爵后走下楼梯。他冷眼东张西望于人群之上。脸上呈 现出一种鄙视的自娱的表情。火星来客过于忙碌地张望着所去的地方,伊列奇突然 在这个有着过分的阶宽和矮子般低的台阶的、不熟悉的堂皇的楼梯上错踏了一步。 他打了个趔趄,踉踉跄跄,差点跌倒。然而,他的脚仍然奇迹般地在下了两三 级楼梯以后,在挥舞手臂的帮助下站住了。他尽力鼓起勇气,维持尊严,继续走下 楼梯。 伊列奇愤怒之极,他恨爱德华夫人的全体来宾,无一例外。门出没于最好和最 贵族式的家族的宫殿。格来梅的怪兽,米诺它怪兽本身都无法比爱德华勋爵激起更 多的兴趣来。两个洛根站了起来,从左到右普遍地有人伸着脖子,因为人们试图绕 过在他们前面的脑满肠肥的障碍物看出去。突然意识到如此之多的好奇的目光,爱 德华勋爵吓了一跳。一种社会之罪的意识占有了他;他拿出了嘴中的烟斗,仍然冒 烟地把它放入了外套的口袋之中。他犹豫不决地顿了一下。逃跑还是前进?他转向 这面那面,他的整个弯曲的身子以臀部为轴心奇怪地转动着,就像一条骆驼的头颈 缓慢而笨重地企图保持平衡。一瞬间他想后退。但是对巴赫的热爱比恐惧更强。他 是一头熊,糖蜜的香味迫使其走向猎人的营地,不顾他所有的害怕;他像一个恋人, 随时准备面对一个武装的愤怒的丈夫和离婚法庭,为的是在他情人怀抱里躺一个小 时。 他朝前走去,比以前更鬼鬼祟祟地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盖伊。福克斯发现 ――但还是不合理地希望――他也许会通过行动来逃避注意,就好像火药阴谋案仍 然会按计划实现。伊列奇跟着爱德华勋爵。他的面孔因开始时的窘迫而涨得通红; 但是不顾这种窘迫,更确切地说,正因为这种窘迫,他装模作样地一手插袋,唇上 带笑地跟在爱德华勋爵后走下楼梯。他冷眼东张西望于人群之上。脸上呈现出一种 鄙视的自娱的表情。火星来客过于忙碌地张望着所去的地方,伊列奇突然在这个有 着过分的阶宽和矮子般低的台阶的、不熟悉的堂皇的楼梯上错踏了一步。他打了个 趔趄,踉踉跄跄,差点跌倒。然而,他的脚仍然奇迹般地在下了两三级楼梯以后, 在挥舞手臂的帮助下站住了。他尽力鼓起勇气,维持尊严,继续走下楼梯。伊列奇 愤怒之极,他恨爱德华夫人的全体来宾,无一例外。爵后走下楼梯。他冷眼东张西 望于人群之上。脸上呈现出一种鄙视的自娱的表情。火星来客过于忙碌地张望着所 去的地方,伊列奇突然在这个有着过分的阶宽和矮子般低的台阶的、不熟悉的堂皇 的楼梯上错踏了一步。他打了个趔趄,踉踉跄跄,差点跌倒。然而,他的脚仍然奇 迹般地在下了两三级楼梯以后,在挥舞手臂的帮助下站住了。他尽力鼓起勇气,维 持尊严,继续走下楼梯。伊列奇愤怒之极,他恨爱德华夫人的全体来宾,无一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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