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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 “浑身亮”的付款票据 “浑身亮”对于暗算佩佩。卡拉斯科萨未遂而感到十分恼火。他本打算弄些钻 石和值钱的珍珠,特别是那个圣物盒。堂娜塞维拉和安帕罗对他一向是关心爱护的, 现在是如此冷淡,连饭桌上都说不上两句话;对他有意提出的问题,她们只是用一 两个字来回答。女人就是这个样子。堂娜塞维拉本可以原谅丈夫二十次不忠实行为, 正像她内心已做到的那样;可她不能容忍他为了省几个比索而让那个在基督墓中用 过的圣物盒跑掉了。安帕罗虽说温顺而且尊敬父亲,但她是受母亲情绪影响的,内 心里,她也不能不对父亲感到一点遗憾,因为他了解女儿的宗教感情,却没有拿出 一个比钻石项链更让她高兴的礼物。 独眼龙西里洛以极为骄横的态度抱怨堂娜比维亚娜的安排;他说,那个被安插 在卡拉斯科萨身旁当侍女的蠢猪把他给出卖了;那侍女竟然把情人领进家里;他说, 不出一个礼拜,卢斯和她的情人就会被于掉。堂娜比维亚娜尽量让他消了气,但他 仍固执己见。他交出很多金银古董、马裤纽扣和其他类似的小物件,但他从卡拉斯 科萨立柜中盗取的最好东西却据为己有了。 那个卢斯姑娘,不管胡安怎么做,反正是片刻也不离开他了;再说胡安也没有 勇气把这样一个充满魅力的姑娘扔在大街上。颇不寻常的是,她仅仅用那圆圆的指 头摸摸他的面颊便爱上了他。他带她同乘一匹马奔向庄园,而根本没想事先找“浑 身亮”谈谈。他的过于谨慎使他一直不明白东家的打算竟然是既不要杀害卡拉斯科 萨而又要把他的全部金钱古玩偷到手;尽管他把许多线索搜集到一起,他还是无法 解释堂佩德罗。卡塔尼奥手下进进出出的原因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的事情,但他比任 何人都早明白了:他一向视作庄园主的人实际上是个可怕的盗窃团伙的头目。这些 想法深深地埋在他心中,但却促使他认真考虑不仅要离开庄园而且要尽可能躲藏到 千里之外去;他想,即使没有卡拉斯科萨的援助,他的经济收人也足够下最后的决 心了。卢斯姑娘使他暂时忘记了卡西尔达,他把这姑娘留在了圣马丁一个好人家里, 他们是以转卖庄园的牛奶与奶酪为生的,他便回到庄园重操旧业。 没过很多天,“浑身亮”便在黑溪庄园露面了,他是来找堂佩德罗。卡塔尼奥 的,可后者不在庄园;但是像往常一样佩德罗总要在这里留下几个知道他下落的小 伙子,他们骑上马,答应不出二十四小时就可以同佩德罗一道回来。在这段空闲的 时间里,胡安和他的东家自然有必要谈上一谈;除去在卡拉斯科萨家里发生的事没 有谈以外,其余的事情都谈到了。这让胡安感到高兴,因为使他摆脱了一个真正的 承诺。卡塔尼奥此时住在鲜花磨坊,他跟手下六个小伙子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便赶到 了。 “浑身亮”由于生意上头绪繁多而弄得错综复杂,眼下为了支付巴黎一些期票, 手头有些枯据。从萨乌斯伯爵那里盗窃的钱没能全部从埋藏的地方取出来;堂摩西 的魔牌也失去了法力;丘皮塔律师的女人几乎花掉了用假币赚来的全部收获:“浑 身亮”手下的众多窃贼在他豢养下由独眼龙西里洛指挥去四处偷盗;政府命“浑身 亮”成批地交出服装,他还没有付款;路易莎、拉法埃拉、多洛莱斯、卡耶塔娜及 其他许多女人都在拼命地挥霍他的钱财;一句话,至少眼前,“浑身亮”无法―一 完成他的许诺,因而不得不签发空头支票。他的经纪人跑到东又跑到西,就是没人 肯提前贴现,人人都是婉拒。最后,那位经纪人找到贝尔梅希约斯府上。那府上的 代办(因为主要人物都在欧洲)当时还认为“浑身亮”是个很有钱、很正派的人, 因此便准备谈这笔生意。不料,当谈判进入尾声、只差解决贴现标准的时候,书房 里进来一位在美洲定居的西班牙移民。这种人是脱下农村的草鞋前来古巴或墨西哥 寻找发财机会的;而当他们一旦发了财,就立刻变得比住在阿尔卡拉大街上的权贵 还要趾高气扬。这位移民勉强向经纪人点点头,便靠近写字台,朝桌上的纸片瞥了 一眼。 mpanel(1); “今天可晦气,老乡。”他对贝尔梅希约府上的主管说道。 “为什么?”主人握握他的手问道。 “因为这位朋友拿着一堆票据到处惹人讨厌。他去过我家,当时我就猜想他准 会来找您。” “谁允许您于涉别人生意的?”那经纪人满腔怒火地吼道,“请您离开这里, 让我办完我的事情!” “随您的便!”那移民反驳道,“走不走是我的事。不过我可要先告诉我的同 乡‘浑身亮’是个什么人。您听好:那可是个真正的浑身亮,他用钻石戒指、金链 和豪华马车把自己打扮得浑身发亮;可是您去查查他的钱箱吧。哪个鬼东西才能知 道钱箱放在哪里,里面能有些什么东西!另外,他是个终身赌徒,却不能去堂摩西 的赌场下注,而您知道,那是墨西哥上层人士去的地方。好了,这是个地道的浑身 亮……您可以去瞎子杜埃尼亚斯那里打听打听,他善知天下奇闻轶事,他能告诉您 这是一种什么鸟……” “不要脸的乡巴佬!”那经纪人说着狠狠地给了那移民脸上一拳。“就冲你们 这种卑鄙无耻地诽谤墨西哥人,我就该把你们这些移民的舌头都割掉!别忘了,你 们可都是两手空空地从家里出来的!” 那移民一时不知所措,可那经纪人还没有说完,又一巴掌打到了移民眼睛上, 后者闭着双眼,向空中挥舞着拳头,像个脚夫似地骂个不停。 那家主管对经纪人大骂西班牙人的粗暴行为感到怒不可遏,他拿起放在写字台 旁边的手杖朝着经纪人的脊背连连打去,把那些引起不快的票据结经纪人装进箱里, 用力一推把经纪人轰到了街上。 经纪人遭此打骂之后便去“浑身亮”那里报告了办事经过,并把票据也一并交 还了。“浑身亮”表面上很镇定地对经纪人许诺道,他一定会像个绅士那样通过司 法途径要求对方对这一打骂行为赔礼道歉并传讯肇事者,然后慷慨地付给经纪人一 笔酬劳。结果是“浑身亮”不得不求助于他的干亲家;银匠(很吝啬,不愿意把他 的宝贝从当铺里取出来)写信给那个莫雷利亚女人,后者像往常一样为能给儿子出 力而感到高兴,便把他从窘境中救了出来。 “浑身亮”胸中充满了怒火,他感到羞辱的是,墨西哥城里竟然没人愿意为他 的任何票据贴现;他从内心深处恨那些西班牙人,特别是热地上的那些移民;他答 应要为经纪人报仇,同时也为自己报仇,其方式要在犯罪年鉴上留下纪念;处理完 付款的事以后,他到庄园去了,如上所述,是去找那位厉害的堂佩德罗。卡塔尼奥。 刚一吃过晚饭,两人便交谈起来。“浑身亮”把我们上面介绍的情况给他的同 伴、上校先生讲了一遍,又补充了其他一些细节。 “对那群无赖、特别是贝尔梅希约和加西亚两家的人,绝不要客气、留情!这 次讨伐行动要做到烧光和杀光!如果能让圣维森特和奇贡瓜克片瓦不留,那就是我 一生最快活的日子了。您,我的伙伴,跟我一样痛恨西班牙移民,现在您报仇的机 会来了。” 卡塔尼奥一动不动地听春,既不发问也不表示兴趣,他冷淡地接着说:“我一 向不缺报仇的机会。可我不是别人报仇的工具。因此嘛,这次讨伐行动,您不要指 望我和我的人。我劝您率领您能支配的人,亲自去烧光、杀光圣维森特和奇贡瓜克 那些庄园吧!这才像个男子汉干的事!” “什么?这怎么可能?”“浑身亮”惊讶地打断了他的话。“难道你拒绝执行 我的命令?您不明白您是要听我指挥的吗?这是咱们说定的,我是相信了您的诺言 的……” 卡塔尼奥傲慢地一笑,回答说:“我不去!” “浑身亮”被激怒了,他想充好汉,便连连拍了几下桌子。可是,卡塔尼奥十 分平静,继续抽着雪茄烟,小口喝着咖啡,根本不理睬他。 “浑身亮”不停地大呼小叫,终于弄得卡塔尼奥不耐烦了,他站起身,一把揪 住“浑身亮”的胳臂,把他拉进卧室,说道:“现在,您先睡觉、休息!伙计,明 天,我跟您用子弹来决定,胡安做证人。” 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浑身亮”的火气降了下来。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心 里想,还是睡觉为好。 卡塔尼奥又回到饭厅,继续吸烟、喝咖啡,接着便把胡安叫来聊天。 胡安和卡塔尼奥以前就是好朋友。每当卡塔尼奥来庄园的时候,胡安总是把他 的寝室收拾一新,为他准备的饭菜花样很多,连马匹也有充足的草料;两人的谈话 也总是在十分和谐的气氛中进行,他们聊庄稼、牛群、马匹以及其他田里的事;但 是两人从来不说“浑身亮”的事,也不谈他们分成多少的问题;胡安也不敢问卡塔 尼奥的个人生活;后者也不打听胡安的私事。总之,胡安对他来说就像他手下随便 哪个没头脑的小伙子一样。 “胡安,我们的谈话你都听见了吧?”卡塔尼奥一面吐个烟圈一面像美国人那 样横坐在三把椅子上问道。 “书房离饭厅这么近,我一字不漏都听见了。”胡安回答说。 “那你就知道了,明天我要宰了这个家伙。你是唯一的证人。他的任何条件我 都可以答应。不过,即使距离是四十步,结果对他还是一样:他是必死无疑的。再 说,他心里很害怕。” 胡安把个指头贴在嘴上,示意卡塔尼奥不要出声,他去看看“浑身亮”是否真 的人睡了。不久,便回来了。 “他睡得很沉,可以接着谈了。”他告诉卡塔尼奥。 “请你备好我的马,通知小伙子们做好准备,因为我一枪打进他的右眼以后, 我在这儿就没事可干了。” “那我呢?”胡安问道,口气有些为难和伤心。 “你留在这里通知司法部门,还要埋葬死尸,或者把尸体送到墨西哥城交给他 的家属。我实在替他女儿感到难过。大家都说,她是首都最好的姑娘。” “您瞧我多命苦!我刚找到这么一份安静的差事,就发生了像决斗这类意想不 到的怪事,把我一下子卷了进去还要担当风险。上校,您跟您的弟兄们走了,可我 没法证明我不是杀害东家的凶手。没人会相信这个决斗的故事,法官会一笑置之; 不管怎么说,我都得进监狱。不过,没有关系,我还是留下来,命该如此,我不能 也不该有别的选择。我只能听天由命了,像往常一样,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好相信 上帝了。不必再谈了,我来当决斗的唯一证人。马匹和弟兄们的事都会准备好的。” “你知道吗?胡安,你是个勇敢的人,我很喜欢你。的确,你会处境很难的。 如果你愿意又有可能,那么讲一讲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还请你告诉我,你是不是 ‘浑身亮’的同伙;因为这事没法和相信上帝的安排相提并论,上帝不会让你给一 个大盗当工具的,比如像上校这种人。我不是个好基督徒,但我的父母亲在我童年 的时候就给我灌输了永世难忘的宗教思想。我之所以在这里,那是因为其他别的缘 故。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我不是强盗头子,请你相信我。假若你心里有秘密,就像 我也有秘密一样,因而不想讲出来的话,那你就装在心里别说。但如果讲出来能对 你有好处,让我好帮助你,那么就说给我听听。我是你的好朋友。” “我没任何秘密,上校,讲出我生活里发生的事也没什么为难的。不过,我首 先想让您告诉我是否认识一个名叫堂胡安。罗夫雷尼奥的人。”胡安十分自然地说 完这番话。 一听见这个名字,卡塔尼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仿佛有个弹簧把他给弹了起来, 连手中的雪茄烟也落到地下,不过,他很快就镇静下来,又假装沉着地坐下了。 “罗夫雷尼奥这个姓是很普通的。”他回答道,“胡安这个名字也一样。热水 村有一户人家就姓罗夫雷尼奥,内地还有一家。不过我本人一家也不认识。” “那就遗憾了。”胡安说道,他没有觉察到卡塔尼奥吃惊的神色,因为这时他 听见有什么响动,便扭脸去看“浑身亮”的寝室。 “遗憾?为什么!”卡塔尼奥问他。 “因为尽管我以极为奇特的方式提前找到了一位保护人和朋友,可是如果不弄 明白谁是我的父母和我的出身情况,我的心里就总是空落落的。” 在这之前,卡塔尼奥没有仔细观察胡安的脸庞、那健壮、挺拔的身材和生动的 大眼睛;而当他从小伙子口中听到罗夫雷尼奥这个姓的时候,他觉得小伙子有很多 地方长得像他和伯爵夫人。可是他极力装出不经意的样子,在胡安讲的内容里不找 到证据,他是不敢轻易接受这意外的喜事。 “既然你这么相信上帝,”卡塔尼奥非常平静,他甚至用某种怀疑的口吻对胡 安说,“也许在不远的将来,你的愿望会得到满足的。不过,还是说正题吧,我听 你讲。请再送些咖啡来,我还想再吸一支那位著名的‘浑身亮’的雪茄烟;明天这 个时候,他就到天堂上去了,给上帝讲讲他干下的好事。” 胡安起身去厨房,拿来满满一壶热咖啡,又给卡塔尼奥点上一支雪茄,便讲起 他的历史来,即本书开头已交待的故事,读者早已熟知了。最后,他把那张卡拉斯 科萨从马德里主教的遗嘱执行公所里买到的圣物盒中的神秘纸片念了一下。 佩德罗。卡塔尼奥没有像喜剧人物那样大叫一声、搂住儿子、呜咽地喊道“我 的儿子!我的心肝儿宝贝儿子!”,而是从座位上站起来,轻轻理理黑胡须,用权 威的口气对胡安说:“明天咱们就把打死的强盗丢到庄稼地里,然后咱们都离开这 里。天已经亮了,你去办你的事吧,让人给你我备好马。我们就静等敌人一起床, 把他于掉。” 那个敌人没过多久便露面了,他睡得不踏实,比往常时候提早了许多就进了饭 厅。 “您大概一宿没睡吧,伙伴。”他对卡塔尼奥说,一面伸过手去,后者不高兴 地握了握。 “我不困。”卡塔尼奥回答说,“我想等您一起床,咱们就把事了结了。” “昨天夜里的事是头脑发热。我考虑了很久。我认为您说得很有道理。乱乱轰 轰的一抢,再加上中间流血,就可能把咱们的生意都给搅乱了。我当时很生气也就 不晓得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伙伴,我希望请您原谅,咱们还一如既往,用不着多说 了,请伸出手来。” 堂佩德罗硬邦邦地把手伸了过去。 “既然您愿意这样,”他回答说,“我也不固执己见,除了这件事我也没有别 的理由跟您吵架。” “好,很好!”“浑身亮”非常高兴地说道,“您是个真正的绅士。现在,我 希望您不要拒绝我的请求:请您和几位弟兄在庄园里待到一星期后我回来的时候。 请您陪我去一趟磨坊。” 卡塔尼奥非常关注胡安的身世,他乐意接受这种了结办法,因为他没有杀死 “浑身亮”的动机;他想到,为了能跟胡安到他喜欢去的地方,随便哪一天都行。 因此,他回答“浑身亮”时便情绪颇佳地说,“浑身亮”希望他呆多少天他就呆多 少天;他还说,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说了。 “浑身亮”、卡塔尼奥和胡安十分高兴地吃着巧克力。当马车备好时,“金光 闪亮”团伙的六个弟兄前来做保镖,然后便踏上了去墨西哥城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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