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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祖国的烈士
生意方面最初几个月的井井有条与兴隆,不久便为杂乱无章与衰败所替代。
“浑身亮”对其部下与同伙不仅感到恼火,而且已经生厌。
堂摩西的全部把戏与魔牌已经被华尼托。罗拆穿,后者在特拉尔班郊游的时候,
用一千盎司把摩西轰下台。女子学校的开支与日俱增,已经有三个月找各种借口不
能清帐了。因此两个合伙人之间越吵越凶,堂摩西甚至以分道扬镳相威胁。魔牌的
秘密是属于他的,他有足够的资金可以把赌场办下去,而无需他人的援助。
丘皮塔律师倒是的的确确把磨坊管理得十分出色。帐簿上的数字是准确的,造
币的产量在增加,包装银币和面粉的口袋正常地被搬运到普韦布拉和墨西哥城。但
是,克拉拉的要求越来越高,其奢侈的程度使堂佩德罗。马丁不能容忍,因此经常
与她争吵,不过吵到最后,还是丈夫掏出大把的钞票,这钱要记在他帐上,其数量
等于花掉了他每月收人的一半多。
堂娜比维亚娜,那个女经纪人,对工厂和军装的影响与控制达到了视为己有的
程度;至于帐目,比堂摩西的还要混乱。“浑身亮”不得不用现金支付克雷塔洛的
布料、工资和其他开销;尽管他在政府里有影响,总司库也只能偶尔为他垫付两三
千比索。堂娜比维亚娜不管怎样总是把城内外发生的一切报告给“浑身亮”,她是
与各个团伙(包括堂佩德罗。卡塔尼奥指挥的)联络的交通站。堂娜比维亚娜的网
络日益在整个首都扩展开来,并且向附近的村镇,如特斯科科、恰尔科、寒水岭等
地延伸。到处都有她的密探和追随者。她是“制造偷盗大厂”的动轮。
堂佩德罗。卡塔尼奥由于同埃斯甘东、拉德彭侯爵以及贝尼亚家族的特殊关系,
他的性格和行为改变了许多。今天袭击一座庄园,明天又是一处,每周如此,既无
利可图也不合时宜;庄园主就不得不放弃经营,国家就会陷于贫困落后,许多人从
中捞不到半点好处。这样,这位“金光闪亮”集团的可怕首领(不认识他的人都听
而生畏)便不声不响地确定(仿佛一个高级外交家给他出了主意)这样一种暂行办
法:他手下的三十二个小伙子可以广谋生计;庄园管家可以放心大胆地回到各自的
岗位;庄园可以继续种植甘蔗和榨糖。
于是三十二名部下纷纷安家落户,有的在亚乌特佩克,有的在古阿特拉,有的
在伊兹特拉大桥,各自都娶了老婆,都像枪骑兵在法国一样地赢得了人们的尊敬。
只要两三名“金光闪亮”集团的成员来到,就足以使村长亲自出面,把他治下拥有
的少量武器交给他们掌握,这种作法与法国同德国交战时法方海陆长官的作法如出
一辙。必要时,卡塔尼奥就按指定地点把他们召集起来;不需要时,就让他们解散
回家。他本人也是自由自在的,大部分时间在格兰德庄园或鲜花磨坊与塞万特斯和
坎佩罗斯一起度过,他们根本没有想到,眼前这位竟会是“金光闪亮”集团的首领。
正如前面我们说过的那样,他们一直以为他是边界上的大牧场主,老拉斯孔的密友。
卡塔尼奥出访这些朋友府上的时候,总由奥海达大夫做陪。这里应该说一下他俩是
怎样相遇的。萨乌斯庄园小教堂那场闹剧之后,他们是第一次见面,随后即约定用
密码互通消息。卡塔尼奥果然每周给他这位好友写信,说明行止所在以及他打算去
的地方;这位外科医生用约定的假名(每次换一个)按他朋友指定的地点复信。用
这种方式,在他到达墨西哥城不久几天后便很容易就找到了医生。会面的地点恰恰
是在鲜花磨坊,见面后立即讲述各自的冒险经历,并充分利用了这个景色宜人的地
方的主人不在的大好时机(主人在城里忙于解决家庭纠纷)。奥海达大夫坚决要求
卡塔尼奥与“浑身亮”分道扬镳,他说,早晚有一天,这个盗窃与凶杀的大团伙会
暴露的,那么卡塔尼奥就会被牵连进种种丑事之中。当然,两人一致认为,从巴列
‘阿莱格雷侯爵那里盗走的珠宝,绝大部分会在“浑身亮”掌握之中,因为伯爵的
老车夫所在的团伙是归上校参谋长指挥的。卡塔尼奥佩服他朋友的观察力,他发誓,
一定抓住第一个机会与“浑身亮”分道扬镰,重新安排他手下三十二个人的出路,
这些人对他越来越忠诚,个个表现得十分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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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卡塔尼奥与“浑身亮”的会晤中,双方谈得极不偷快。
“兄弟,”“浑身亮”说道(他们像军人一样互相称兄道弟),“买卖不好哇,
你应该知道,我在赔钱。维持这么大一个摊子,这里要补贴那里要补贴,要给敲竹
杠的掏钱,墨西哥就是有这种人,你要让他们不痛快,他们就跟你作对,还有其他
大量的开销,我的钱就人不敷出啦;上个月,我差不多损失了四千比索。这种情况
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就按咱们商定的那样,你得帮助我。下个月,我需要一万或
一万五千比索。那些庄园主,你待他们亲如兄弟,他们可拿烟盒赌输赢,大把大把
地捞比索,就像施舍一样。你要打进他们内部。如果必要,你就把埃斯甘东或者加
西亚家的什么人或者全家捆起来杀掉。然后看看别的人怎么用单腿走路。”
卡塔尼奥干巴而简短地回答说:如果您不满意,那么只要把寒水岭上那个牛皮
大王和他手下的五十个杀手派到‘热地’去就行了。我到别的地方去。您有三天的
时间可以解决这事。“
因为卡塔尼奥说完这番话就转过身去了,“浑身亮”连忙叫住他,百般安慰,
又是握手又是拥抱,并且保证绝不与这样的好哥儿们分手,今后一定要同甘苦、共
命运。
卡塔尼奥一时心软(难以避免),表示和解和仍然团结“浑身亮”,但是心里
并不痛快,因为不能与这样一个爱出风头而且奸诈的伙伴分手,他已经感到厌恶。
独眼龙西里洛也是每天都让“浑身亮”感到不快。这家伙到处逞能,简直让他
无法忍耐。西里洛身边有一批地痞、流氓,他自作主张,四处抢劫、偷盗;屋顶阳
台上的脚步声已经把居民吓得胆战心惊,其结果毫无价值,因为他们要么没有成功,
要么成功了也只是捞到一星半点的破烂。另外,“浑身亮”早已发觉,每当他的许
多朋友抱怨(都是通过谈话渠道)出剧院或进家门时被抢走了心爱的怀表,“毕尔
巴鄂大城”商店里便出现一些金表,的确如此,但并不值钱,与“浑身亮”借口给
表上弦而去察看出席聚会的朋友们手中的怀表完全不同。与在上校保护下所看的行
为相比,西里洛在当时是个真正离群索居的人,他只是每个礼拜一在埃瓦里斯托陪
同下露面一次。他逛遍龙舌兰酒店(是一位热心改善物质条件、追求进步与文明的
区长批准在城市最繁华的中心街道上开设的),在店里与他手下的伙计会面,整个
上午都在喝酒、狂喊、说肮脏下流的话、谩骂行人、特别是谩骂妇女中度过。有一
天,堂娜塞维拉和安帕罗也被他们骂过,独眼龙西里洛和他身边的流氓骂她们是
“破鞋”……以及其他难堪的话;她们用头巾遮住双耳和面部,费力地摆脱了醉鬼
们的包围圈,这些人企图要跟她俩接吻。
兰巴里亚律师忙得连吃早饭的时间都没有;他从一处法院跑到另一处法院,再
跑到书记官家中,为这些流氓辩护。因为他们聚会的结果必然是大打出手。每天总
有三四个西里洛团伙的人落人监狱,西里洛专横地要求三天之内必须放人。
“浑身亮”认为堂娜比维亚娜讲的西里洛与圣母教堂神父那出戏纯粹是天方夜
谭。
“西里洛这个家伙,”“浑身亮”口气真诚地说道,“是个严肃的贼,他把可
怜的神父偷个精光,他要我们拿磨坊的水轮当圣餐。他手里有珠宝。”
后来,银匠桑托斯让他明白了真相,于是他还是用真诚的口气说道:“归根结
底,西里洛是个好小伙子。”
对乡警队长,他也有看法。载客马车在皮纳尔被抢了几次,是由伊拉里奥指挥
的,他让手下那帮懒汉在官道上和马林切山中为所欲为。特拉斯卡拉屡遭威胁。一
天夜里,在八点之前,有十个人走进广场,抢劫了街角上一家商店,然后不慌不忙
地撤走了。居民们唯一的行动就是紧闭大门。
抢劫科阿特林昌教堂一事,自然在特斯科科、甚至首都引起一片喧哗,这让
“浑身亮”感到极不痛快。当埃瓦里斯托拿着他那顶被神父子弹射穿的帽子给“浑
身亮”看的时候,后者心里想:“要是子弹从他脑壳中间穿过去,那该多好啊!”
这个强盗团伙花掉很多钱,没有给“浑身亮”带来任何好处,因为他们于不成
有油水的“买卖”,他日夜冥思苦索,打算改编这个团伙,或者将这帮人遣散。唯
一使他感到满意的部下是胡安。庄园的工作无可挑剔:谷物丰收,牲畜兴旺,帐目
明白。胡安全力以赴地投身于工作之中,不参与任何别的勾当,不过问任何别的事
情,回避任何有风险的调查。比如,他发现有三十二个人衣着整齐,经常骑马进出
庄园,时而集体行动,时而分散开来,但他不想知道这究竟是政府组织的武装力量
呢,还是一个盗窃集团,或者是一股起义队伍以此为总部在集结力量。自从卡塔尼
奥来到这里以后,胡安开始注意观察,不久便从相貌和前额的疤痕认出,他是被巴
尼内伊下令枪毙的那个倒霉军官;但是他绝对不去查清此事。他对这样和那样的事
都佯装不知,装聋作哑,对来庄园的任何人都盛情款待,因此常常没有时间下地干
活和履行自己的职责。“浑身亮”十分赏识这种谨慎的作风,便不知不觉对手下几
个团伙中唯一这么一个正派人产生了好感。
但是,不管“浑身亮”对最近巡视庄园时看到的情况多么满意,这不能解决问
题,他需要一次机会,就像那次五头褐色骡子一样有利可图才好。
有两件事他一直铭刻在心,像照片似地蓄存在脑海里:萨乌斯伯爵的事和佩佩。
卡拉斯科萨。两件事里面都有钱,而且很多。在集市上卖骡马的收人存在堂胡安。
曼努埃尔府上的钱箱里;佩佩。卡拉斯科萨一定有金银首饰和难以估价的珍奇古玩。
如果能把这批东西弄到手,他打算在欧洲卖出,迟早有一天他想去欧洲旅行一趟。
这两次漂亮的偷袭是有暴利可图的,特别是堂胡安。曼努埃尔家里,他想除去
亲自出马而别无选择,但是他希望这一行动能与另一件会引起公众注意的事同时发
生。
堂克里桑托。德‘贝多亚律师在被流放数月之后终于回到首都来了,此事给
“浑身亮”的计划实施提供了机会。
兰巴里亚是贝多亚的忠实朋友(某种程度),他乘车去特拉尔班迎接。他心里
想,贝多亚一定骨瘦如柴,浑身是病,衰弱得难以立足。结果全然不对。贝多亚满
面春风,又胖又壮,对于为了祖国利益和坚持自己的政见而受的非人迫害,他感到
骄傲和光荣;他的衣着非常古怪:身穿长袍,确切地说是个麻袋,腰间系着绳子,
脚踏肉色羊皮鞋。
贝多亚流放的头几天很吃了一些苦头:到达阿卡普尔科港的次日,他被送到马
群岛,关进一间棕榈茅屋中,扔给他一罐水和一些粗硬的面包。饥饿的蚊子暴风雨
般地扑向这个外乡人,他刚好来给它们提供营养。但是,第二天,当时的海关管理
员科蒙福特,一听说贝多亚来到本岛,立刻去疏通驻军司令,结果这位犯人被转到
城堡中,安置在一间漂亮的阁楼里,好像驻在军营的军官一样。在以后的时间里,
他可以在城里走动,在科蒙福特(杰出的美食家)家中可以吃到鲜鱼、水果、美味
可口的点心和最好的葡萄酒。
当双套马车在通向城里的大道上奔驰的时候,贝多亚把他本人的遭遇和阿卡普
尔科港的情况给他的朋友讲了许多许多。一个半小时以后,马车跑进城中,在一个
存有二十万件成衣的仓库前停下来。贝多亚在那里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换了一身新
打扮,把那个麻袋和其他破烂(他自己就这么称呼)丢进马车里。
来到兰巴里亚家中,在客厅落座、等待仆人备饭的时候,贝多亚询问的第一件
事就是蒙提祖马三世的财产交涉情况,他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笔财产上,以便回
乡过平静的生活,因为他已决定不再卷入政治舞台。他体验的已经够多了,对政界
完全失望了。虽说有科蒙福特的多方关照与帮助,他在阿卡普尔科炎热的海岸已经
吃够苦头,据圣奥古斯丁说,那里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
兰巴里亚非常沉着地回答说,他认为蒙提祖马三世的财产交涉问题已经完全失
败;因为由于显赫人物的影响,已经宣布西班牙一位大公为蒙提祖马二世的直接继
承人,这已是毫无办法的事。尽管如此,他不想放弃,虽说希望甚微。
“但是,这没关系。”他补充说,“我们有位朋友很可以影响共和国首席法官,
他答应我纠正这个案子,条件是咱们必须为国家做出重大贡献。我不想提前说什么,
他本人明天亲自告诉你具体计划。他已经知道你到这里的消息。我们已经约好了见
面的地点。”
贝多亚怀疑地摇摇头,表示很不满意,可是除去被他的朋友牵着走又没有别的
办法。果然,按照约好的时间,在“浑身亮”家中的秘密小会客室举行了会晤。
全国表面上处于安定之中,除去“金光闪亮一集团对”热地“(已被人忘却)
的侵扰,没有什么引起公众注意的严重事情发生。但是,保守派们在悄悄怂恿哈利
斯科州长”放开栅门“,而狂热的急进分子则千方百计煽动政府工作人员给州长”
以致命打击“。两派都在密谋策划,而且都在加紧进行。”浑身亮“则利用这种势
态对堂胡安。曼努埃尔大街上的住宅实施偷袭,完善他数月前刚刚拟定的计划。
他坐在一把金黄色的皮椅上(那时只有教堂才使用这种椅子),身披一件天蓝
色的绸袍,脚踏他女儿安帕罗制做的金边凉鞋,头戴希腊宽边(遮住眉毛)呢帽。
当兰巴里亚和贝多亚出现在门口时,他露出一副亲切但十分庄重的笑容表示欢
迎,接着使个眼色,请他们搬把椅子坐下。
“有点感冒,晚上睡得不好,有低烧……没什么关系……很快就会过去。”
“医生来过吗!”兰巴里亚关心地问道。
“没有。我想没有必要。等等再看吧。有人给我推荐奥海达大夫,说他是治病
的神医。最近他刚刚得了博士头衔。”
“是的。”兰巴里亚回答说,“他正是巴列。阿莱格雷侯爵的私人医生,据说,
他能起死回生。”
“完全正确,”“浑身亮”打断了他的话,“正是巴列。阿莱格雷侯爵把他推
荐给我们家的。不过,我再说一遍,我的感冒不要紧;要是为这么一点小病去请奥
海达大夫,他会笑我的。不谈这个了,用不着浪费时间,因为我的时间有限(掏出
怀表看看),从现在到午饭,还要来四五个人。(他在等埃瓦里斯托,想一起商量
一下偷袭堂胡安‘曼努埃尔府邸的细节)情况怎么样?律师。”他转向贝多亚问道。
贝多亚刚要回答,“浑身亮”抢先做了回答。
“律师,我看您不错嘛。胖了,胖多了;不过面色发黄,太黄了;还有虚汗。
别的嘛,还好,同最后那次在总统府我见到您的时候,就是您叔叔骗了您以后相比。
气色大不一样,健康多了。他就是那种人,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连您在阿卡普尔
科城堡蹲监狱的事都不记得了。这事兰巴里亚知道,我都对他讲过。现在,想交给
您一个极其重要的任务,也许正是由您来拯救祖国,您就是祖国的拯救者。您会看
到事情是多么严重。”
贝多亚开口要说话,“浑身亮”没让他讲,继续说道:“您比我知道得清楚,
哈利斯科州长是总统的死对头。”
贝多亚再次想说话,但只来得及点头表示赞同。
“早晚有一天,”“浑身亮”继续说道,“他会让我们感到头痛。不能让这种
事发生!您明白吗!”
“完全明白。”贝多亚得以开口道。
“办法非常简单、容易。您去哈利斯科走一趟,替我找巴伦廷。克鲁斯,他的
特赦证就在桌子上,您可以拿去;就是信封上盖有国防部印章的那个。”
贝多亚起身,拿起指给他的那封信。
“一旦巴伦廷。克鲁斯确信他不再被政府追捕……您明白我的意思吗?……他
就会集合部下,声明支持保守派,宣布哈利斯科州长为首领……当然,这会让他高
兴…。”他落进了圈套,同意当首领,随他怎么修改计划,反正我们已经有这份计
划了。各路准备好的部队,一接到命令就向他扑去,把他击溃,彻底粉碎。“
“那我们呢?”贝多亚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看来就在您厌倦政治的时候,现在又开始关心政治了,律师。当政府军逼近
哈利斯科州的时候,你们就离开州长,来墨西哥城报到。巴伦廷。克鲁斯肯定会被
授予将军衔;您将在内阁占据首席地位。我向您保证!绝不会缺钱花的。跟您的伙
伴兰巴里亚商量一下吧。那咱们就谈到这里,律师,祝您旅途愉快。咱们有信心,
我是拿你们当朋友对待的。”
“浑身亮”从椅子上站起来,向两位律师伸出手去,两人握过他的手,离开了
小会客室。
“眼下还用不着对总统说什么。”“浑身亮”望着两位律师走出房门以后心里
这样想。“先瞧瞧这个贝多亚能干些什么,再看看这场乱子结果如何。不管怎么样,
巴尼内伊已经接受了指令;哈利斯科已经被忠于政府的部队包围;如果州长被迷惑
住了,那他就得碰钉子。到那时我再向总统大叔报告他交给我的这份小差事。堂佩
德罗。桑切斯这个无赖什么时候来啊!”
仿佛堂佩德罗。桑切斯听见了“浑身亮”的赞美词,因为刚刚说完上面那句话,
埃瓦里斯托那个头发打络的大脑袋就出现在门口了。
兰巴里亚在贝多亚陪伴下回到家中。两人落座后,对“浑身亮”反复无常的性
格所产生的惊讶(他竟然能用三言两语就描绘出一幅伟大革命的蓝图)还没有从心
头过去,就陷入了各自的思考之中。
兰巴里亚认为这个蓝图具有极大的危险性。革命总是在某一天就会发生,但是
谁也不知道它在哪里结束,和究竟要打倒什么。他极力回避让贝多亚考虑这些事情,
只在谈话中涉及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他希望贝多亚随便找个借口去散心,远离墨
西哥城,等待有一天(为期不远了)收回蒙提祖马三世的财产,他不来要答应分给
他的那份厚礼。一旦这份财产在兰巴里亚、堂娜帕斯夸拉和蒙提祖马三世分配完毕,
就可以看到随便给贝多亚点什么东西,他都会高兴的。兰巴里亚还想,不给埃斯比
里迪翁任何东西,尽量减少可以给“浑身亮”的那一份。
而贝多亚在继访问“浑身亮”之后的谈话里不明确表态。他也认为那个计划很
不周全,但是他准备根据将来情况的变化加以修定。
贝多亚初次到墨西哥城的时候是激进的自由党人;当上法官后变成了温和的自
由党人;住在阿卡普尔科时变成愤怒的保守派分子,他甚至建议恢复宗教裁判所。
一想到他能自由出人总统府的客厅、那些曾经歧视他的人会吹捧他、拜访他,全身
每个汗毛孔便充满了复仇之火。对兰巴里亚,他很不满意。没有给他固定的月薪,
每两三个月拿到可怜的一百比索,事先可不是这么商定的。兰巴里亚有很多买卖,
他快成百万富翁了,本应该同贝多亚分红。
“浑身亮”的建议尽管不够理智,却对贝多亚律师的一系列计划很有好处。哈
利斯科的南方整个充满了保守思想。一旦他找到巴伦廷。克鲁斯。把事情进展的情
况告诉他,给他通行证,他就可以自由自在地跑遍这一地区,可以训练人马。哈利
斯科的州长是个深入骨髓的保守分子,即使他不采纳宣告独裁的计划,至少会听其
自然地让事情发展下去。内地的军队不但不会进攻宣布起义的人,还会支持起义计
划;总统呢,看到自己不仅有丢掉宝座的危险,甚至可能丧命,那么就会出走,就
会去杜尔巴科、去卡塔海纳或者圣托马斯,就会让位给他的政敌。于是,贝多亚就
会成为左右形势的人物。
复仇与追求就这样结合在一起为贝多亚提供了一个梦想的世界。两个朋友关于
政治的思考方式是互相欺骗的。贝多亚带着几百比索离开了墨西哥城,临走他恶狠
狠地看看那些阔绰的家具、豪华的马车、拴在兰巴里亚院中那些肥壮的骡子,一面
暗下决心:几个月后一定胜利归来,向他的敌人、甚至包括兰巴里亚报仇雪恨。
旅途很愉快,一路平安地到达家乡。他的父亲,一个正派的老理发师伸出双臂
迎接了儿子。给他的餐桌上摆满了鲜花,仿佛欢迎凯旋归来的人,住宅的门上挂满
了青枝绿叶,邀请神父和区长(由于外出未能参加)共进晚餐。这地方的人,绝大
部分是狂热的和保守的,对于这位名律师的到来都感到非常高兴,纷纷请他吃饭和
送给他丰厚的礼品。贝多亚戴上了殉道者的光环;这些狂热分子甚至夸张地说,夜
里,贝多亚的脑袋上环绕着红、黄、蓝三色光芒。
巴伦廷。克鲁斯一直东躲西藏地活动,在贝多亚到达前的几小时,他刚好躲在
贝多亚的父亲家中,后来起身去马斯科塔。贝多亚立刻给他写信,派信使马不停蹄
地给他送去,通知他特赦的消息。不到两周的时间,巴伦廷。克鲁斯骑着高头大马,
在三个小伙子(巴莱里亚诺和罗穆阿尔多的伙伴)的陪同下胜利地踏进恩卡纳西翁
村。这些放荡不羁的家伙,已经有了几个钱,不愿意再给丘皮塔当保镖,或者是厌
倦了黑溪流庄园里无所事事的生活,便向“浑身亮”请假回家,在路上他们遇到了
从前的首领和朋友。
贝多亚和巴伦廷。克鲁斯之间的亲密联盟在村子里产生了极大影响。人们在街
上,甚至在区长家里谈的都是为宗教、为特权、为永久独裁而起义,据说,这些都
是当时国民所深恶痛绝的。
商谈、制定计划并决定某一天在圣佩德罗召开大会。在那里首先宣布支持州长,
随后再提出其它条款。既然州长得了好处,还能够镇压他们吗?不会的。无论如何,
他们一丁点儿风险也不会有的。贝多亚就是这样向他父亲担保的。拥抱过老人,翻
身上马,贝多亚便跟着巴伦廷。克鲁斯和三个勇敢的小伙子一道出发了。
一天夜里,哈利斯科州长吃过简单的晚餐之后(他一向在节食),做过晚祷便
回卧室去了。他正要钻进被窝的时候,圣西普里安进来交给他一封信。
圣西普里安是个瓜达拉哈拉人,勇猛无畏,身强力壮,高一米八,头部、卷发、
外貌都像非州狮子,虎背熊腰,手脚粗大。曾经用一记反手耳光打倒过几个士兵。
他的军衔是上校,州长的副官,像狗一样忠实地追随于州长左右。
“是一封匿名信。”州长对圣西普里安说,“看看里面说的什么。”
他戴上眼镜,读起信来。
您的一位好友通知您:今天晚上在圣佩德罗要举行起义,但不必担心。口号是
:宗教和特权,将推举您为“独裁者”。
“这说法已经出圈了。”州长说道,一向严肃的面孔变得舒展了,说罢拿掉眼
镜。
但此人从来都是疑神疑鬼的,他又补充说:“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许是一
场玩笑,故意让我失眠,也许是个圈套,或者是为了盗窃而发动的暴乱。谁知道呢!
但不管是什么,在哈利斯科州,没有我的许可,连一个苍蝇也别想飞。听着,圣西
普里安,你到兵营里去;从迪比克团挑选一个营,再从哈利斯科调一个骑兵中队,
你自己快点到圣佩德罗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我随后就来,集合我的卫队吧。
匿名信的作者就是贝多亚律师。
圣西普里安不慌不忙地到兵营去了,不到一个小时队伍已集合完毕,他们快步
穿过瓜达拉哈拉的一条条大街,直奔圣佩德罗。圣西普里安走在队伍的前面。
参加起义的人数不多,他们集合在圣佩德罗。巴伦廷的老宅子里,安安静静地
品尝着龙舌兰酒,一面谈论着州长读过匿名信后所产生的反应;他们猜想州长会舒
舒服服地睡上一宿,次日清晨会亲自来了解发生的事情。如果他接受起义的计划,
那就更好;如果出于谦虚不肯接受任命,那么他们就和平地解散,待有更好的时机
再做尝试。无论如何他们持有中央政府的特赦证书,由于证书上尚未填写日期,他
们可以根据需要填上适当的日子。贝多亚就是这样考虑的。听他讲话的人都明确表
示赞同,甚至鼓掌表扬巴伦廷。克鲁斯将军的书记宫的聪明才智,在当上哈利斯科
州长的八天之前,贝多亚希望能有这样的头衔。
那些爱冒风险的小伙子们没有参加会议。也不喝龙舌兰酒,而是在同龄的朋友
们的陪同下,聚集在街头,说笑话谈女人,讲述着各自的历险记,为随便什么蠢话
就放声大笑。
突然之间有人大喊:“咱们被出卖了!贝多亚叛变我们!”
原来是圣西普里安带着十个巡逻兵手持指挥刀向他们扑来。
小伙子们立刻拔枪向对方开火。
“他……妈的!不能以这样的方式迎接朋友啊!”圣西普里安门到一旁吼道:
“开火!”
第一排士兵跨前一步,射出一排密集的子弹。
“削掉了我一个耳朵!”
圣西普里安咆哮道:“他……妈的!”他再次喊道:“开火!”
第二排士兵跨前一步朝着逃离巴伦廷。克鲁斯住宅的人群射击。
随后一切归于寂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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