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屋顶平台上的脚步声 当埃瓦里斯托回来后对“浑身亮”讲述他那些“英雄事迹”的时候，后者高兴 得搓着双手放声大笑起来。 “太开心了！这些阔佬可是大失所望啊！看来他们可不配有土地。政府方面说 些什么？” 埃瓦里斯托回答说：“这里有一份让人高兴的公文，上面说对我表示感谢，准 备让我还回到原来的岗位上去，因为看来载客马车被皮纳尔给抢了。我马上去看看 究竟出了什么事。我想大概是伊拉里奥在捣蛋，他现在变得越来越狡猾，越来越任 性了。” 乡村骑警队指挥官出了东门到寒水岭去；堂佩德罗。卡塔尼奥出了西门到热地 去两次出征。卡塔尼奥这一次打算在阿特利瓦扬同侯爵一道呆上三四天；与此同时， 他手下的人陆续到山上集合，从那里奔袭圣克拉拉庄园（那里有很多钱），把那里 席卷一空，至少要给加西亚这一家人一次狠狠的打击，虽说他不认识这个家族，甚 至没有见过面，他还是恨之入骨。 何塞。科尔蒂约，萨乌斯伯爵的车夫，这段时间常常出现在圣胡斯托的老客店 里。 科尔蒂约知道庄园里发生的一切，甚至包括侯爵与玛丽娅娜之间关于珠宝首饰 那场戏，因为一个跟他相好的侍女给他讲了这件事。他对她没有隐瞒这桩偷盗是事 关重大的，但是他根本不相信这些珠宝首饰价值十余万比索，这是个他无法理解的 大数目。可是不管怎么说还是偷到手为好，带上这些宝贝他可以去得克萨斯或者别 的什么地方，根本不去理睬对埃瓦里斯托和“浑身亮”的承诺。但是眼前还有个不 可克服的困难：怎么变卖这些珠宝首饰呢？在内地任何一个城市想要卖掉这些珠宝， 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一个身穿黄羊皮的普通农民怎么会掌握这么多名贵的珠宝呢？ 结果就可能被逮捕下狱，那可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鸡飞蛋打了。 没有办法，他只好认命，把珍珠、钻石、蓝宝石和红宝石重新装进口袋里，踏 上去墨西哥城的路，继续受“浑身亮”的钳制。有了玛丽娅娜由于不经心而放人首 饰匣的几个装满金沙的绸布口袋，足够他路上的花销而且绰绰有余了。 当“浑身亮”为清理老客店的帐目每周必须前往一次的时候，他遇见了科尔蒂 约；他以为在很长时间里会见不到这个萨乌斯伯爵的车夫，因此感到非常惊喜。 两人躲进一个房间，那些珠宝首饰便从车夫的口袋转入“浑身亮”上校的口袋 里了。因为这天是星期日，上校便从那里直奔他的同伙银匠家中去吃午饭。他兴奋 得按捺不住，连房门都没关好，就“哗啦”一下将一大堆珠宝倒在雪白的台布上。 这对干亲家吃起胡利亚娜做的丰盛菜肴就别提胃口多么好了，更不用说饭后长时间 的谈话是多么开心和兴致勃勃了。 这批珠宝首饰都是上品，但是年代久远，估计有一百五十年的时间，在巴列。 阿莱格雷侯爵家族中代代相传，每一代人又增添若干，一直传到这个不幸婚事发生 的年代。吃罢午饭、待上校走后，银匠便关起房门，点燃喷灯，拿出必要的工具， 动手拆卸和分类宝石，然后像首饰匠习惯的那样用白纸把宝石―一包裹起来。第二 天，他开始巧妙地把宝石镶嵌在戒指、耳环、耳坠上，每做完一件便放人请人从巴 黎买回的丝绒、绸缎首饰盒里，那盒子中央用烫金字写着：桑托斯――银匠――墨 西哥城――生丝市场大街正如大家所见到的那样，“浑身亮”的各项事情都进行得 一帆风顺，他那伟大的计划也部分地实现了。堂摩西除去他自己那部分收益外，他 作为团伙的领导人每天还分得十个金盎司。可是因为赌家属于墨西哥城最富有的阶 层，每月必须给大家清理一次帐目，结果总有三千到五千比索进入团伙的银库。在 丘皮塔律师精心领导下的造币厂，据说是以最佳步伐在不疲倦地飞奔，它每月生产 三千纯正的比索，因此那些聪明的铸币商便急急忙忙储蓄真币以防不测。在胡安的 英明领导下，庄园种有长势良好的小麦、大麦和玉米，这不仅可以支付庄园的开销， 还可以使胡安的贮藏室里总有余钱剩米。 mpanel(1); 堂佩德罗。卡塔尼奥的出征更多的是造声势而不是捞钱财；虽说如此，每个月 也能弄到七八千比索，其中包括代金券和在商店及贮藏室收集到的零散钱币。 尽管这样，首都的居民对这个害人的团伙并没有显得非常恼火。各个庄园的西 班牙移民，只希望乡警队的骑兵不再卷土重来，所以就―一同“金光闪亮”集团达 成谅解了；由于这个集团的首领是个大好人，除去曾经企图教训加西亚家族之外， 他们没有干过任何烧杀抢掠的事，一切事情都在井井有条地进行，秩序正常到了卡 塔尼奥及其三十二个小伙子住在热地就像住在自己家中一样舒适和安全的程度。出 于恐惧、自私和切身利益的考虑，没有任何住户打算告发他们或者跟踪他们。被乡 警“队指挥官抓捕的人，通过兰巴里亚的疏通和活动，也都―一获得自由。因为政 府还有一大堆更为严重的事情要去照管，热地的问题不管好坏，只能自行解决了； 蔗糖与烧酒又像往常一样正常地运到城里，并且开始出售了。 为城市服务，还差“浑身亮”最后加工才能完成他的计划。 独眼龙西里洛及其帮伙终日白吃闲饭，他们以在教堂门前起哄捣乱取乐，不然 的话，就在雷希纳和梅尔塞德的窗户下面闲逛、吃花生、桔子和椰子；他们和他们 的女人还趁机抢乡下姑娘的头巾和剪破她们的裙子，目的仅仅是为了害人。这种情 况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它对“浑身亮”极为有害，因为兰巴里亚终日要忙于把这 些酒囊饭袋从监狱里保释出来。 正如人们在墨西哥城里说的那样，当小偷被松绑的时候（似乎他们一直是被捆 着的），偷盗是以两种方式进行的：一是在大街上某个僻静的地方拦劫行人、索取 金钱、怀表；另一个是在屋顶平台上进行。这种盗窃形式说明一种特殊性，即：只 是墨西哥首都所独有。 这座城市的建筑似乎有意为盗窃提供方便。所有的街道都是按南北和东西直线 划分成街区的；每个街区构成一个长一百六十米、宽八十米的长方体。体内，大、 中、小房屋紧紧相连，上面一律盖有四十公分厚的砖瓦顶。每家住房均有一条通向 庭院和内室的露天走廊。但是绝大部分住宅既有走廊又有屋顶平台，即一处露台， 这样就形成大部分住房是由较矮的一层和较高的二层组成的。这座城市既匀称又美 丽，总体上看来，建筑形式还是优美的。但是对于那些在欧洲住习惯的人来说（那 里有高耸入云的七层大楼），他们会觉得这座城市像一块棋盘，曾经被巨人国的公 民们踏成了平地。这些屋顶平台，对于那些不熟悉它的人可是有危险的，除少数例 外，都是互通的，因此是窃贼们施展手段的广阔天地。 由于“浑身亮”正是要给窃贼们松绑，所以为了实现他的伟业便要给这许许多 多的大街小巷、广场和屋顶平台派个用场了。 可是他又希望稳操胜券、战果辉煌。由于每星期四的聚谈会来的客人越来越多， 加上巴列。阿莱格雷侯爵的经常到会又带来一部分有钱的贵族，特别是有钱的绅士， 因此他用问时间的伎俩便可知道谁有价值两百比索以上的金表、谁有钻石戒指和纽 扣、谁衣袋里习惯带多少钱。至于这些人家庭内部的情况，他是那样地了如指掌， 以至于完全可以写一部《瘸腿魔鬼》，那要比那本乏味的小说（居然给作者带来莫 大声誉）有趣得多。 时机已到，他开始行动了。 早晨七点正，女经纪人堂娜比维亚娜出现在毕尔巴鄂大城商店，接着她就给箍 桶匠堂赫苏斯宣读下面这样一份“手谕”：堂塞巴斯蒂安。卡玛丘：英国钻石金表 ；带有蓝宝石纽扣的金链；夜里九时回家，途经小广场。身上没有携带武器，为人 胆小。 堂何塞。高万德斯：衬衫上有一排大钻石纽扣。衣服口袋里很多金币。家住梅 迪纳斯士大街。长得很胖、很老、很胆怯。只要大喝一声，便不知所措。当他踏进 家门时，可以抢走纽扣。他是个独眼。 书记宫奥利维拉：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随身带有很多现金。可以在雨夜动手， 地点：圣伊内斯大街，因为他下雨时披着斗篷；如从后面抱住他，他是不会乱动的 ；但是必须堵住他的嘴巴，否则会喊来更夫。此人胆小之极。 索拉诺大桥街门牌六号，住着圣母教堂神父，手中握有圣母施舍的大量金银财 宝。察看住宅，提出实施攻击的可靠办法。 毕拉塞卡大街门牌五号，住着一对非常有钱的夫妇。只有一名女仆与他们同住。 看门人是个酒鬼。察看住宅，准备从大街门厅或屋顶平台进攻。 下星期一，九月十六日，当演讲人结束演说时，立刻在阿拉梅达制造混乱。在 场的市政议员们都有高级怀表和金表链。要抓住一切可能的时机下手。 堂娜比维亚娜的“手谕”就是这样一些内容。她一宣读完毕，就把纸条撕成碎 片，然后离去。箍桶匠堂赫苏斯的字体虽然糟糕但记忆力很好，他再写下另一份 “手谕”，小心翼翼地放进衣袋里。到了夜晚，独眼龙西里洛和他那群狐朋狗友― 一走进店后，便围着一张桌子坐下；接着纷纷端起各式各样的酒杯，一面喝着店里 有的种种美酒，一面接受任务。堂赫苏斯一宣读完毕，也把纸条撕成碎片。第二天， 在独眼龙西里洛指挥下（他是头目），这个叫做“大地劳动者”的团伙便开始行动 起来。每个星期，根据情况修正或改变行动计划。在店里，由堂赫苏斯负责保管盗 来之物，以便随后销赃。除去这个团伙的成员每日领到的固定的两个比索之外，还 要按以下规定赏给独眼龙西里洛：每块金表赏二十比索，每条金链赏十比索，每块 银表赏两比索，每个钱包赏包中的一半银钱，每个戒指根据价值和质量赏一至二十 比索不等。手帕、丝巾、手套、披肩、帽子等物归团伙分享。独眼龙西里洛每个月 结算一次，将财物平分给帮助过他的女人和流氓。全体成员都是发过誓的；一旦落 入监狱，必须矢口否认、否认、再否认；如果有证据，就一口咬定没有同伙，完全 由被告一人负责。 这项计划所产生的效果远远超出意料之外。没有一个星期是不弄到两三块金表 以及许多银表链、金戒指和金丝边眼镜的，还不包括九月十六日的典礼上掏包弄来 的六十多条丝巾和手帕。至于堂塞巴斯蒂安。卡玛丘，他生下来就是个幸运儿，对 他还不能抢劫，因为这时正是雨季，为了身体健康，他想起应该乘马车回家。对高 万德斯，这帮家伙从他衬衫上抢走一对大钻石，大约价值四千比索。对书记宫奥利 维拉，他们掏光了他身上每个衣袋，把这天顾主付给他的三百多比索全部弄光。但 是，高万德斯作为军队的总司库和军需长官，居然在拥挤的人群中把宝石丢掉了， 他觉得一个有责任当勇士的人物竟然在家门口被人抢劫实在是可笑之极。书记官奥 利维拉心里想，就算发现并逮住了窃贼，他的钱可是再也找不回来了，那么还是保 持沉默为好，只把这次历险记说给妻子听听罢了。 弄到了军需长官的大钻石使得“浑身亮”非常高兴，他更惦记的是圣母教堂的 神父和堂娜多明加。德。阿拉蒂亚。她本人（既饶舌又喜欢夸耀自己的财富）亲口 对“浑身亮”讲过，她那些大大小小的庄园收获颇丰；她还说，她不相信任何人， 连蒙特比奥也不相信，不晓得哪一天这个人就会破产的；她亲自管钱，藏钱的方式 非常秘密，不怕墨西哥城里的任何窃贼来抢。因此，困难在于如何了解到藏钱的确 切地方，以免动手后补空。“浑身亮”立即提醒堂娜比维亚娜着手调查这一情况， 并且给独眼龙西里洛发出相应指示。一个偶然的机会帮了他们的忙。堂娜比维亚娜 用搜罗来的极为珍贵的首饰装满了整整一口袋，其中就有巴列。阿莱格雷侯爵的部 分珍宝（已经银匠桑托斯改头换面），然后带上口袋直奔堂娜多明加。德。阿拉蒂 亚府邸。后者刚刚卖掉了收获物，情绪处于最佳状态。两个真正的话匣子一直交谈 到口燥舌干；堂娜多明加以三百比索的价钱购买了这位女老板手中的珍宝，并且立 即付了现款。分手时，两人站在大门口，堂娜多明加说道：“有件事请您帮忙，堂 娜比维亚娜，就是给我找个女仆，但是要个丑的，越丑越好，因为我现在这个女仆 太风骚，而且长得漂亮。我丈夫为了女仆一刻也不让我安宁。您简直不相信，对吗？ 我家的厨娘快满六十岁了，可我丈夫一有机会就钻到厨房里去Z 那里跟男人有什么 关系呀！” 女老板回答说：“您这件事不好办，因为十五六岁的姑娘总不会丑的，不管好 坏，总有某些方面会让男人喜欢的。但是，您托我的事，我一定尽力去办。如果找 到了您要的女仆，就让她拿着我的便条来府上。” 这就是前面所说的偶然机会：两天后，一个老妇人带着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姑娘 来到服装车间。姑娘名叫伊诺森霞。 她长得又矮又瘦，肤色黝黑，两眼小得像两个乌黑的念珠，嘴巴很小、嘴唇很 薄，鼻子也很小，耳朵也如是；她整个是一个小人国里的人，而且是个小怪人，可 谓丑陋之极。这一老一少是来求做军服的，她们带来萨克拉里奥神父写的一张条子， 上面说道：持信人名叫伊诺森霞。古埃尔沃，她是个正派的孩子，每八天忏悔一次， 领一次圣餐；她还养活着一位老姑妈，因此希望找到工作。 堂娜比维亚娜对她说，眼下没有军服可做，不过可以为她找个差事。于是，她 就用神父那张便条把她打发到堂娜多明加家里去了。 堂娜多明加接待了她，看完便条，抬头打量了伊诺森霞一番，便收留了她，还 在通常付给女仆的工资之外给她加了一个比索。这位阔大太心里说：“我丈夫要是 连这种货色都喜欢，那就说明他被上帝遗弃了。” 那个既风骚又漂亮的女仆第二天就被辞退了。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日，姑妈和她的侄女伊诺森霞去给女老板道谢，并且表示非 常满意。姑妈支付维亚米尔广场那间十二个雷阿尔的房钱和饭钱已经有了保证；伊 诺森霞则对女东家给的待遇感到满意。 “只是那位老爷总有点严肃。”伊诺森霞补充道。 这样谈了四次（每周一次），女老板便把“浑身亮”感兴趣的全部情况了解到 手了。于是，准备抢劫。 独眼龙西里洛，确切地说是“小鸽子”（一个快乐的姑娘，已经加入团伙的潘 恰。拉龙卡的女友）已租下塞尔卡。德。圣多明各大街一处居民楼里的房间。他们 预付了三个月的房租，购置了一些家具。对于一个女房客来说，这些就足够了。这 个房间有个小小的屋顶平台，只要搭上一个扶梯，就可以很容易登上大屋顶平台； 一旦到了大平台上面，下到堂娜多明加家里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因为既可以在落 水管上拴绳索，也可以用同一扶梯解决问题。 由于这座居民楼很大，里面住着一百多个手艺人和穷人，从早晨六点开大门到 夜里十点关门，进进出出的各色人等简直难以数计，因此独眼龙西里洛团伙中五个 最大胆的家伙，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小鸽子”的房间。西里洛本人亲自率领和 指挥这次抢劫活动。他们在房间里静悄悄地一直呆到深夜十二点以后。他们已经知 道，住宅里只有堂娜多明加、她丈夫、老厨娘和伊诺森霞，这四位都是早早上床睡 觉，从晚上七点沉睡到早晨七点，即起来吃巧克力和喝蒸馏水的时间。至于那个女 看门人，因为没有男看门人，便于十点钟躲进下面的小房间，一直睡到早晨六点， 起来打开门厅。在“小鸽子”带来的家具中有两个梯子，那是用来登上平台晒衣服 的，他们把一个梯子靠在墙壁上，把另一个搬到平台上去准备使用。他们带来的作 案工具有：粗细绳索、普通棉布围巾、一套撬锁的家什、几把铁钳、五六个塞嘴的 布包以及每人身上佩带的两把锋利无比的匕首。 这天晚上像往常一样，堂娜多明加同堂佩德罗。马丁的几个妹妹一直聊天到九 点钟，每当住在墨西哥城的时候，她就要经常去看望她1 而她的丈夫则在“金鹰” 咖啡馆下国际象棋。九点，夫妻回到家里相会，一道吃下备有八宝饭、煎牛排、炸 菜豆的晚餐；十一点钟，双双相偎相抱着躺在床上，片刻后便沉沉地进入梦乡了。 将近下半夜一点钟的时候，丈夫坐起来，唤醒妻子：“多明加！”他颚骨颤抖着说 道，“平台上有脚步声！……你听！” “管他呢！我要睡觉！你总是疑神疑鬼地说有人，其实是猫打架……这是闹猫 的季节，它们闹哄哄的，好像房顶要塌下来一样。” 对于墨西哥城的住户来说，没有什么比夜深人静的时候平台上的脚步声更可怕 的了。随着平台上的脚步声之后便是抢劫，很多时候还要死人。笔者记得，小时候， 没有一个礼拜在我住的那座房屋的平台上是没有脚步声的，每一次都把我们吓个半 死。多年之后，在我住的圣克拉拉那所住宅的平台上又一次出现了脚步声，我立刻 熄掉灯火。当强盗们在落水管顶端系绳索的时候，我用那支国民警卫队的散弹枪对 准他们开了一枪。从此，他们再也没有露面。这是一段题外话，咱们还是回到堂娜 多明加的住宅来吧。 十分钟过去了。堂娜多明加已经坐了起来；她的丈夫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出。仿 佛木头人一样迈着庄严而有节奏的脚步声重新响了起来。 “对，真的，平台上有脚步声！”堂娜多明加说道，“是不是要抢咱们东西啊？” “小平台的门锁上了吗？”丈夫问道。 “锁上了。”她非常恐惧地答道，“可是我忘了插门杠。” “他们肯定要抢咱们的东西，还会把咱们杀死的，多明加！” “等一等，你听！小平台上有响动！他们在撬门呢！” “饭厅锁上了吗？” “没有，开着门呢！” “我的上帝！今天晚上，咱们要让人杀啦！” “快起床！”堂娜多明加颤抖着说道，“打开阳台！快喊打更的！” 这位懦弱的丈夫一用力跳下床，看上去很勇敢，可是刚走到半路，双膝一软， 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堂娜多明加也下了床，她浑身哆嗦，用手试探着要去找丈夫会合，可是被什么 家具绊了一下，也跌倒在地上，因为她也膝盖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了。 “哗啦”一声，玻璃被打碎了。独眼龙西里洛一手拿着一盏小灯笼，另一手握 着匕首，闯进了卧室，向双人床走去，结果发现床上无人。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一 定是这对夫妻听见有人撬小平台的门便跑到阳台上呼救去了。必须拦住他们！借助 小灯笼那昏暗而摇曳不定的光线，他把房间搜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人。他果断地 钻进客厅，马上发现了堂娜多明加，又在不远的地方看到了她的丈夫。恐惧使这对 夫妻有力气跪倒在强盗面前，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双腿无力，下巴骨又抖个 不停。 独眼龙西里洛以及两个跟随他的人，没有用黑灰抹脸，而是戴了用纸壳做的大 鼻子和用猪鬃做的竖立起来的假胡子，这副狰狞面目更增加了这对倒霉夫妻的恐惧 感。 “得了，起来吧！别那么胆小！”独眼龙西里洛对他们说道，“只要你们不捣 乱，把钥匙交出来，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堂娜多明加听到这一保证稍稍镇定了一点，她站起身来，谁知这样一来又踩住 了睡衣并且撕破了衣褶，衣服脱落到了地上，使贞洁的贵妇人身上只剩下我们夏娃 母亲的原始衣服。独眼龙西里洛用灯笼把堂娜多明加的全身照了一遍，他和两个同 伙面对这个场景很是乐了一阵子。必须说句公道话，对这位夫人来说，羞耻比恐惧 更有力量，因此她拎起睡衣，连忙裹在身上，快步跑进卧室，躲到床上去了。 “按这把年纪说，她还算不环。”独眼龙西里洛说道，勺咱们不是来干这个的， 何况咱们家里有足够的女人可玩。来吧，赶快把事情办完吧！“ 三个强盗走到那一动不动的丈夫身旁，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起来送到床上，让他 跟妻子躺在一起，用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把夫妻两人捆在一起，结果连手脚都动不了 了。接着，强盗们立刻点燃一个带灯罩的蜡烛台；其中一人手持匕首监视着那对夫 妻；独眼龙西里洛和另一个强盗手里提着小灯笼走进为数不多的几个房间，但是并 没有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于是他们去找女仆，后者现在正在厨房里。 伊诺森霞和老厨娘没有听到平台上的脚步声，但是强盗们撬门锁的响动把她俩 吵醒了。当西里洛和两个同伙冲进厨房时，在摇曳不定的烛光照耀下；她们一看见 那变形的鼻子和直立的胡须，便惊恐地尖叫起来。 “求您发发慈悲！求您发发慈悲！千万别杀了我们，老爷！我们是可怜的佣人。 圣母啊！可怜可怜吧！”强盗们越是用匕首吓唬她们，她们越是尖叫得厉害。 简直没有办法能让她们安静下来，这很危险，因为街坊四邻会听到她们的哀叫 声。不到五分钟，强盗们把她俩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用厨房里的抹布堵上了她俩 的嘴巴，又用带来的棉布围巾把她们的头部包裹起来，然后迅速跑下楼梯，看看这 阵喊声会不会吵醒女看门人。周围一片漆黑，万籁寂静。女看门人什么也没听到， 仍然在睡觉。一个强盗手持匕首，留在院子里望风，其余两人又回到楼上。 “把钥匙拿出来！说出放钱的地方！”独眼龙西里洛对那对浑身颤抖、随时等 着挨刀的夫妻吼道。 “只要你们让我们活命，我们把一切都交出来。钥匙在枕头下面，钱和首饰在 衣柜里。” 独眼龙西里洛不再理睬他们，突然把手伸到枕头下面，一下子掏出一串小钥匙， 快步走到一个桃花心木的大衣柜面前，没用多久便找对了开抽屉的钥匙，随即把抽 屉―一打开。 他在一个小箩里找到几枚金币和银制比索，这些钱是用于日常开销的。在另外 几个抽屉里，他找到几串珍珠与珊瑚、几本弥撒书、几块手帕和一些不值钱的杂物。 “不是这些东西，可恶的老太婆！”西里洛吼道，“你要是不交出我需要的钥 匙，我就给你放放血！” “我没有别的钥匙了。我起誓。家里没有别的钱了！”堂娜多明加回答说， “我向五位老爷起誓！” “让五个魔鬼马上把你送进地狱里去吧！”独眼龙说着扬起握有长达二十八厘 米的匕首。 堂娜多明加惊叫一声，好像已经挨了一刀似的，她说：“我交钥匙，我交！可 千万别杀死我！” “拿出钥匙来，快点！拿出来！不许喊！” 那个做丈夫的颚骨抖个不停，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浑身颤抖得厉害，把同 他捆在一起的妻子也摇动起来，弄得双人床吱吱咯咯响个没完没了。 “有把小钥匙在角柜上的悲伤的圣母雕像怀里。对，就是那里！” 独眼龙西里洛拿起一支烛火，打开神龛的门，扯掉圣母像的黑衣裳，一把小小 的银钥匙掉了出来。他二话没说，捡起钥匙就朝客厅走去。他和另外一个强盗摘下 一幅画有瓜达卢佩女神的巨画。堂娜多明加在床上看到这一情景，低低地惊叫一声， 便失去了知觉。 独眼龙西里洛用烛光仔细照着墙壁，用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护壁纸，最后终于找 到一个小小的锁孔。他把钥匙插了进去，旋转两下之后，一个伪装得十分巧妙的壁 橱被打开了，它就是在大白天也很难被认出。壁橱里塞满了白布衣裳、皮鞋、草帽、 五颜六色的布块以及像是家里日常使用的杂物。西里洛不耐烦地把橱里的物品掏出 来，把所有的东西扔了一地。最后，壁橱落得空空荡荡、干于净净，他又回到客厅。 “你这个老吝啬鬼，把宝贝都藏起来了！你应该感谢瓜达卢佩圣母，我们没有 因为你说谎就杀了你！站起来！把这个藏宝的秘密打开！那里面总该有些零钱吧。 要是我们什么也找不到，那可有你好瞧的！” 西里洛给堂娜多明加松了绑，用力拽着她一只胳臂，让这可怜的女人只穿着衬 衫去指出藏宝的秘密所在。其实，那秘密就在一道活门上。仅仅按动一个小钮，一 个小小的暗室就轻而易举地显露出来了。西里洛用烛光一照，发现宝贝就在那里。 他们从里面弄出五袋比索，然后在自己的口袋里塞满了黄金、金盎司和金币。至于 是否要带走银子，他们用各国强盗都会说的黑话商量了一阵，决定还是放下，只带 走一把比索，准备送给“小鸽子”。他们把那五袋比索放进暗室，吩咐堂娜多明加 把衣服以及乱扔在地上的一切都塞进暗室。他们自己动手把瓜达卢佩圣母像放回原 处，接着藏好那把银钥匙，又重新把堂娜多明加和她的丈夫捆绑起来，然后熄掉那 盏带灯罩的蜡烛，最后按照来的路子撤退并且搬走了梯子。 强盗们在“小鸽子”的住处边谈话、边数抢来的钱币、边把钱用布片包起来， 这样过了一夜，但自始至终都是绝对安静的。第二天，居民楼开门以后，当那些手 艺人出门去干活、那些挑水夫和沿街叫卖的小贩子走进大门的时候，“小鸽子”的 朋友们身穿普通居民的衣裳，口袋里装着硬纸做的大鼻子、腰间系着没有用完的绳 索，一个个躲躲闪闪地离去了。“小鸽子”收起她那份规定的报酬，像往常一样出 门去打扫她门前那段走廊，接着便锁上房门，提上篮子，干她那份差事去了。 与此同时，堂娜多明加家的女看门人也像往常一样打开了街门，然后到门前洒 扫起街道来。但是，当她看到将近十点的时候厨娘还没有下楼买早餐用的牛奶和奶 酪，便小心翼翼地走进街门。上楼以后，她发现通向走廊的几道门依然锁着，便放 声喊起主人来。房间里面的两人立刻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夫妻两人由于被双双捆 在一起，而且是从深夜两点钟那场戏一结束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到现在，因此手脚 都已麻木不仁，实际上已经无法动弹了。 女看门人返身下楼，她首先想到的是去叫大街拐角的商店老板。后者应邀而来， 外加两名扛着锤子、斧头和撬棍的店员，以便必要时可破门而入。实际上，没有费 多少力气就打开了一扇门。他们一进入房间，便发现夫妻由于备受折磨而惊恐万状。 那位丈夫整整一宿都一言不发，颚骨的抖动早已停止，这时便肆无忌惮地狂叫起来。 夫妻两人立刻被松了绑（不得不用刀子切断绳索，因为绳结太多），穿好衣服之后， 方才讲起事情的经过。接着，开始―一察看房间，看看伊诺森霞和厨娘的命运如何。 走进厨房，他们才发现那两个女人都被捆着，大家急忙动手拿掉蒙在她们头上的棉 布围巾，抽掉堵住她们嘴巴的破布。但是，一切都无济于事了。伊诺森霞和厨娘已 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