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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科尔帝约复仇 置放圣体的大祭坛前点着一盏灯。摇曳的灯光把教堂照得忽明忽暗,那几位大 人物在向上帝谢过恩之后,仍旧默不作声地跪在昏暗之中,不知如何是好。的确, 他们的处境艰难。要在这样的时辰返回他们居住的城市,已经不可能了。冒着被伯 爵――他们认为他仍为婚礼的不幸结局而狂怒不已――野蛮对待的风险留在庄园里? 也不可能。他们思前想后,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丰盛的美味佳肴早已在厨房和 餐厅里等候着新郎新娘和各位来宾。 主教和众神父都没有吃早饭,准备领圣餐的堂娜彭波莎也没有吃早饭。冲突一 旦过去,人的肉体便强烈要求每日的饭食。 如果不是从农业生产角度讲,堂雷米希奥受的教育较少,但他很有才干,天性 公正而诚实,尤其擅长以自己的实际行动使那些与他打交道的人得到满足。他是管 家,或者确切地说,当伯爵不在时他是庄园的主人,这个地位本身就给了他在某些 特定情况下如何行事的准则。 他首先让主教离开,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位手捧圣体的高级神职人员会给 众人留下什么印象。随即经过短暂的犹豫,他决定打开小教堂的大门,坚信如果自 己将要采取的措施不会奏效的话,那么,能够想象得到的其他任何措施,包括使用 武力,都更不会奏效。 即便从说话的声音也可以听出,这一次他具备了某种信心,认为自己应当重新 承担起庄园主的责任,因为他的主人已经造成诸多失误,并可能还将准备做出新的 蠢事。 “主教先生,”他说,“在伯爵先生缺席的情况下――根据他的狂怒状况,我 们应该认为他缺席――请允许我在这个庄园代他行使权力。” “再好不过了,堂雷米希奥先生,”主教回答说。“自从出事之后,的确叫我 们左右为难;一筹莫展,对于伯爵,我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不仅粗暴干涉自 己可怜的女儿。也怠慢了他本应热情接待的可敬的来宾,因为是他邀请我们前来做 客的、我们远没想到在一个高贵骑士的可爱家庭竟能发生这种稀奇古怪而又令人痛 心的场面。” 堂雷米希奥点燃了靠近大祭坛的四支蜡烛。烛光驱散了小教堂里浓黑的阴影, 随着深夜的到来、天空也渐渐布满乌云。 “神父先生们可以到圣器室去脱下自己的圣衣,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危险了,庄 园和宅院都非常安全。” 神父们这时果真从茫然中清醒了过来,他们一个跟着一个朝圣器室走去。主教 在一把扶手椅上坐了下来,巴列。阿莱格雷侯爵和阿帕塔多侯爵也不声不响地在扶 手椅上落座。堂娜彭波莎则表示希望把她领回自己的卧室。因为她的心绪不佳,她 相信只要在那里多呆半个小时,自己就会发出痛心的嚎叫堂雷米希奥扶起堂娜彭波 莎太太,请求其他人稍候片刻。 他把不幸的女傧相安顿在她的卧室,并留下两名侍女加以护理,随即前往伯爵 的房间,决心同他认真地谈谈,以阻止他晚上再干出像上午那种丑事,很幸运,伯 爵还是以原来的姿势躺着,他被愤怒和枕头的闷热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mpanel(1); “伯爵先生,”他以尊敬而果断的声调说,“阁下的情状可以说是在病中,您 现在最需要的是绝对的安静和沉默,因为您和庄园里的人的任何谈话都会重提发生 在倒霉的今天的这桩巨大不幸。” 堂雷米希奥把规劝与行动结合起来,拦腰抱起伯爵,把他放在长沙发上。他自 己动手整理床铺,最后给伯爵脱去衣服。扶他躺下。伯爵一声不吭。没有问起玛丽 娅娜和几位侯爵,也没有问起其他任何人,只是嘴里嘟嚷着谁知道有多少令人费解 的事情,心甘情愿地让管家摆布。伯爵喝了半杯葡萄酒,吃了一片面包,随后,像 个孩子或者傻瓜一样乖乖躺在自己的床上。他的头脑在燃烧,浑身发着神经性的高 烧。堂雷米希奥走出房间,随手锁上门,把钥匙装进衣兜里,这时才对这方面放心 了,因为他担心伯爵会在高烧和愤怒的刺激下杀害或者至少是虐待自己的女儿,或 者同必须呆在庄园的人发生事端。他不时来卧室察看,督促伯爵进食,根据需要给 他服用镇静药。 随后,他又来到玛丽娅娜的寝室,小姐已经从在小教堂造成的昏迷中苏醒。她 为说出那句使在场人大惊失色的庄严话语而付出的巨大努力耗尽了她的全部体力, 四肢散了架,躯体酥软得像一只装满批糠的丝绸口袋。他抬起玛丽娅娜一条胳膊, 一松手胳膊又垂落下来,好像没有神经和骨头似的,脖子、腰部和全身都是这样。 她时不时地半睁开那乌黑的大眼睛,随即又闭上,从眼睑滚出一滴眼泪。堂雷米希 奥搬来了药品齐全的药箱,命令女仆们给她认真按摩,此外,还把所有的土办法都 用上了,这些土办法在缺少医生的村庄或多或少总管点儿用。他本来很想派人去找 那位实习医生,但又想到实习医生可能不在村里,而是跟着胡安到首都或者其他地 方去了。女仆们把一杯浓郁的葡萄酒用小勺吃力地给伯爵小姐喂了下去,这似乎使 她恢复了一点儿活力。小姐睁大眼睛,亲切地感激地望着堂雷米希奥,随后不用传 女帮助,翻身转向另一边。她好像有了倦意,要安安静静地睡一觉,这会帮助她在 几个小时里忘掉自身的巨大不幸。 堂雷米希奥横下一条心,哪怕伯爵从昏睡中醒来后企图砸倒门,也不给他开门。 伯爵小姐的好转使他的心得到了少许安定。他来到大餐厅,命人将摆满餐桌的丰盛 菜肴和美酒撤下,在小餐厅准备一顿简单的晚饭,并嘱咐仆役们在上菜时要同往常 一样保持尊敬、服从和谨慎,随即返回小教堂,亲切地邀请客人们跟他来。客人们 在自己的卧室换过衣服之后,全部来到了小餐厅。 晚饭在沉默中进行,这是一顿名副其实的悲伤晚餐,因为每个人依据其特点和 地位都有自己的不同感想,但这种感想同样都是不愉快的。大家很少说话。见多识 广和受过良好教育的巴列。阿莱格雷侯爵试图掩饰窘境,给大家讲了一个高雅的笑 话,有点满不在乎地说:“生活中的常事!生活中的常事!” 阿帕塔多侯爵同样满不在乎地回答说:“高贵的有经验的人是会压倒这些突如 其来的倒霉事情的,侯爵先生。” 主教补充说:“这是上帝的意志,仅此而已。人们只能低眉俯首,唯命是从。 我们完全有理由将刚才出的事称为灾祸,不过这场灾祸也许避免了另外一些更为严 重的灾祸。” 堂雷米希奥敏感地觉察出不能让谈话在这些人当中继续下去,于是以劝菜和敬 酒为由把话题岔开,好像晚饭之前并未发生过什么不幸事件。就这样过了半夜,大 家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下半夜基本上安然无事。 日出之前,堂雷米希奥已经骑马下地指挥劳动,给每个人分派应干的活计。人 们对他仍旧毕恭毕敬。那些闹事者大都是附近村庄的,他们已经离去,不想再回到 这个庄园来了。 把这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管家的心踏实了,他返回宅院,开始察看每一个留宿 者的情况。 伯爵发起了高烧。主教和阿帕塔多借口――或许是真的――有紧要事务需要处 理,向伯爵表示了想返回住所的愿望,他们不仅要离开这里,而且要忘掉他们所度 过的这骚乱而令人不快的一天。堂娜彭波莎坚持要留下来护理玛丽娅娜。小姐依旧 处在委靡和虚弱的状态,她用眼睛说话,嘴里却吐不出一个字。 巴列。阿莱格雷侯爵一直睡到吃早饭的时候才被人叫醒,他表示自己要呆在庄 园,直至伯爵死去或者康复。 “不同他告别,不和他算清这笔帐,”他说,“我不可能离开这里。” 侯爵这番以某种冷淡和漠然的口吻说出的话,并非没有引起堂雷米希奥的警觉 :不过,他什么话也没说,而是看手为主教和阿帕塔多侯爵准备行装,下午,主教 和阿帕塔多侯势坐上自己的车,在庄园仆役的护卫下出发了。 “侯爵有什么帐要算呢?”堂雷米希奥心里想,一定是要收回他送给伯爵小姐 的首饰,既然联姻未成,收回彩礼也是理所当然的、只要能避免那两位高傲的大人 物之间的争吵,他自己都可以负责交回彩礼,因为他知道这些东西放在哪里;他还 相信。玛丽娅娜一旦恢复体力,一定会赞同他的作法,她不愿意也不应该收下那么 贵重的赠品。然而,侯爵所希望的不是这些,而是别的更为重大的事情。 主教在小教堂里对管家说的那番话直刺侯爵的心窝,并且使他羞愧难当。 “既然如此谦恭和忍让的主教都被伯爵在极需谨慎的关键时刻所表现出的十足 的粗野所激怒,我又怎么能不让他解释清楚就离开庄园呢?待他由于恶劣性格而引 起的发烧过去之后、他得给我以满意的答复,要么等着瞧吧。 在贵族的高傲和骑土的自重所引发的这些想法之上,巴列。阿莱格雷侯爵又补 加了另外一些性质更为严重的考虑,他无法想象自己如何脱离这种处境。他赠送给 玛丽娅娜的珍宝首饰价值无疑达十万比索,怎么向伯爵或者蔑视他的未婚妻讨还这 些珍宝首饰?失掉它们?考虑到自已不景气的经济状况,他又不甘心。 为平息家庭因缺钱而产生的纷纷议论和恢复被打乱的平静,他可以使用伯爵早 已允诺的从墨西哥城钱庄支付给他的三十万比索,然而,他与其表妹的婚姻关系既 已彻底破裂。他又怎么能空空两手到墨西哥城去取钱呢?再说,他的那些亲戚、他 的众多朋友以及曾竭力反对他这种轻率和欠考虑的计划的奥拉汉塔律师会说些什么 呢?他怎么能在爱嘲弄人的墨西哥城社交界面前扮演一个被人驱赶的未婚夫的滑稽 角色呢?作为“一个身无分文的贵族和一个被屈辱地逐出门外的情郎他的前途何在? 的确,从道义上讲,他的处境还不如伯爵。在他人睡前或者单独在庄园的田野里散 步时一想到这些;他便焦躁不安,难以自制,除了向伯爵挑战之外,他找不到其他 解决办法,杀死伯爵,或者因不走运而被杀死,然而,这样至少可以保全名誉。 两个星期比较平静地过去了。伯爵像一具木乃伊躺在他那带帘幕的床上。烧已 经退了,但是,按照堂雷米希奥的规定,只能给他喝柠檬水,因而使他如此委靡和 虚弱,以致活动一下胳膊都很吃力。 玛丽娅娜在除了夜间几个小时外寸步不离开她的演相的照料下,病情日见好转, 但是,自从她说出那个“不”字之后,便进入了沉默状态,尽管大家想方设法让她 说话,然而全都归于徒劳。一堂雷米希奥给阿古斯蒂娜写信并给她派去一辆阿维奥 车,接她来庄园,让她把手头的钱以伯爵的名义存人钱庄、把堂胡安“曼努埃尔宅 院以及随时可能遇到的少量事务托付给帐房先生。他希望这位老女仆的到来有助于 伯爵小姐恢复健康和改进生活环境,并替下堂娜彭波莎。让她回家去。对管家来说, 伯爵是否同意他的主张倒是无关紧要。怎么对主人一家有利他就怎么做。并且以此 为乐。他受够了伯爵的气,如今已经上了年纪,凭着他的积蓄,他本来完全可以到 边疆同胡安一道生活。但是。他不可能丢下他视伺亲生的玛丽娅娜,尤其从发生了 那场如此危险的变故之后,他更不能丢下她。为此,他决心同这位伯爵的任性和怪 诞作一番较量和抗争。 至于巴列。阿莱格雷侯爵,他吃得香睡得甜,跟堂雷米希奥谈一些无关痛痒的 事情,到当地风景名胜处去远游,丝毫没有启程回家的意思十堂雷米希奥以至想到 侯爵正试图征服玛丽娅娜,通过甜言蜜语和殷勤的照料感化她,使她重新回到祭坛 前,令人惊奇地说出二个“是”,而不是那个引起如此复杂和严重事件的致命的 “不”但事实并非如此,侯爵远没有想到这一绝无可能的事情。他所想的是,等待 伯爵恢复健康和体力,到那时,他将进入伯爵的房间,向他告别之后即刻离他而去, 这样他回到墨西哥城之后便可以说几句为其败兴而归作掩饰的话。 伯爵仿佛同侯爵不谋而合似的,身体恢复得特别快。他狼吞虎咽地吃饭,痛饮 陈年老酒,在唯一侍奉他的堂雷米希奥面前表现得既温顺又快活,因为堂雷米希奥 亲自为他送饭,当伯爵进入书房,长时间躺在松软的扶手椅上时,有一个侍女负责 打扫他的卧室卫生。对玛丽娅娜,伯爵只字不提,好像她不存在似的。巴列。阿莱 格雷对玛丽娅娜也同样不闻不问。 “这样更好。”堂雷米希奥自言自语地说。 几个星期过去了,情况依然如故。侯爵先把自己的阿维奥车打发回墨西哥城, 身边只留下三个仆役,一匹骏马和一辆轻便马车,他给家里写了一封信,说自己很 快就会带着妻子归来。伯爵则同堂雷米希奥忙他的事情,他骑马到田野去巡视,避 免与侯爵相遇。玛丽娅娜的体力恢复了许多,精神却无多大好转,仍然沉默无语, 只是通过手势同堂雷米希奥和悉心照管她的堂娜彭波莎交流思想,那位见习医生极 其秘密地回访了庄园,他告诉堂雷米希奥,说他的儿子胡安已经加入了一个有反叛 性质的由危险分子组成的团伙,这些人在哈利斯科流窜,闹得该州所有庄园和村寨 惶惶不可终日。乍看起来,这是见习医生向堂雷米希奥编造的谎话,以便有个借口 来庄园,从而了解庄园里所发生的事情,并在适当和可能的时候把情况告诉胡安。 见习医生的内心深处十分高兴和满意:玛丽娅娜没有结婚。他所鼓动起来的反叛情 绪,使当地的贵族们明白,一伙愤怒的村民足以对付其经常的永恒的压迫者。 形势日趋紧张,不可能再拖延下去。侯爵决定无论如何要摆脱这种困境。 一天早上,侯爵起床后颇有几分得意地搓着双手,如同获悉一个好消息,又像 处在即将品尝爱情之果的时刻。 “最坏的事情莫过于优柔寡断。”他自言自语说,接着便洗脸,认真梳理他那 浓密的头发和油光发亮的胡子,比平时更加精心和讲究地穿好衣服;随后走出自己 的房间,来到伯爵的住处,狠狠地敲他的门。 “谁竟敢这样敲我的门?”伯爵用气恼的声音说,因为除堂雷米希奥之外,的 确没有任何人敢在未经他前一天允许的情况下进入他的卧室。 “我不相信拜访我的伯爵表兄还要获得许可,我极其关心他的健康。”巴列。 阿莱格雷侯爵回答说,并推开门来到了身裹华丽的洋红天鹅绒晨衣,此刻正在吃早 饭的伯爵面前。 伯爵迅速站起身来,起身时碰翻了银餐具,使之滚落到地上。侯爵没有在意这 一点,他用脚踢开一只落在他身旁并稍微弄脏了他裤腿的杯子。 “不作一番必要的解释,我不想离开这个庄园。”侯爵以一个全都豁出去了的 男子汉的坦然与镇静继续说道,“我一直等待着您度过危机,病体痊愈和从因疾病 和禁食引起的虚弱中恢复过来,否则事情就会…… “您是在向我挑战吗?”伯爵高傲地打断了他的话。 “倒不纯粹是挑战。我眼下仅仅要求您作出解释,哪怕是轻描淡写和含糊其辞 的解释也可以。我不仅要忘掉我是圣迭戈。德尔。萨乌斯伯爵的亲戚,还要忘掉我 踏进这个庄园的那个倒霉的一天,因此,我要像圣徒那样,临走时掸掉我凉鞋上的 灰尘。” “这比挑战还厉害,是您对我的一种怯懦的诅咒。” “倒不纯粹是怯懦。这是我的感受,我不想不把它讲出来就走。出了那档子事 之后,为什么还要装模作样呢?” “好,让我们说完吧,”伯爵说,“您要我作何种解释?” “您该向神圣的主教作的那种解释,你该向那位被您请到自己家中来的富裕太 太作的那种解释,您必须向阿帕塔多侯爵和我作的那种解释,我们同您一样是贵族 和骑士,此外,我们还会熟练地使用托菜多宝剑。” “挑战、辱骂和威胁!”伯爵吼道。“见它的鬼!我不知道怎么忍受了这一切, 为什么没在您说出第一句话时就给你罪有应得的惩罚!” “假如我以前没有表现得像个小学生一样的话,我现在可以说您叫我来庄园同 玛丽娅娜结婚是一个骗局。不过,我们先把这事放在一旁,因为总而言之,我看她 是专制的父亲的牺牲品,这种专制大大超过了合理的界线。不能让主教饶恕更不能 让我饶恕的是,您竟然在教堂里拔出宝剑要杀死一个毫无自卫能力的女人。而这个 女人恰恰就是您的女儿一这真是骇人听闻。卑鄙之极。伯爵先生。当面告诉您,我 要用我的佩剑刺您一个透心凉。 “您放肆,侯爵。他爵用一种似乎出自地狱的某,个洞穴的声音叫道,同时向 他逼近了几步,”我之所以没有时耳光把你打翻在地。是因为―――“向后退,可 怜虫!。”侯爵回答说0.我了解您,我来不颇有准备的。您敢再向前一步,我就用 这把匕首刺穿您的胸膛。“ 与此同时,他从长礼服的侧兜里掏出一把锋利的托菜多长刀。 伯爵后退了几步,栽倒在刚才坐在上面吃早饭的扶手椅上,气得浑身发抖。 “决斗!”伯爵叫道。 “对,决斗!”侯爵回答说,“越快越好!” “出去!从这里出去!我很快会派人去找您!” “随便什么时候。不手握宝剑与您再会。我是不会离开庄园的。‘” 侯爵走了出来,脸色苍白而阴沉,但是,很快又平静下来。他换下外衣,骑上 了每天在这个时刻备好鞍辔的马。跑到野外去游逛,直到吃午饭的时候才来到堂雷 米希奥等候在那里的餐厅。他午饭吃得很香。而且还同往常一样。欢欢喜喜。有说 有笑。以至于管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不多会儿之前他和伯爵还有那么可怕的一场争 吵。 四天过去了,这段时间伯爵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信,打开卷宗整理字据。星期 六,伯爵叫来堂雷米希奥对他说:“玛丽哑娜的这桩婚事给我带来了许多烦恼,其 中之一是使我失去了我所敬重的那些人的友谊和尊敬。前些日子我很轻率,愤怒使 我变得盲目起来,我应真心诚意地向主教和阿帕塔多侯爵赔礼道歉。这里有两封写 好的信,语言十分客气,以至显得低声下气,我还从没给人写过这样的信;不过, 我现在承认错误,得罪他们的程度有多大,道歉的程度就有多大。” 堂雷米希奥用点头和平静的面部表情表示了他的赞佩之意,并为主人恢复了理 智和彻底摆脱了愤怒而庆幸,这种愤怒促使他从强迫女儿的意愿开始,于出了一系 列的傻事。 “我看你是同意了我将要迈出的这一步。”伯爵说,“不过这还不够,你应该 自己带着信亲手交给他们,并在你认为合适的情况下,以我的名义再和颜悦色地说 几句话,直到这些十分可敬的人完全满意为止,此外,还要尽快给我带回他们的答 复。” 堂雷米希奥立刻想到伯爵打算独自留下是要对女儿施行某种暴力,便说:“在 这个季节,庄园里的农活要求我下地去,伯爵先生。监工还躺在床上,如果我又不 在,肯定要损失几千比索。再说,还要跑一次马,以便把四岁的马分出来,因为墨 西哥城要订购,肯定是为拉戈斯的圣约翰集市准备的。” 因为企图对女儿下毒手,于是,他毫不推辞地答应了堂雷米希奥所提出的一切 ;另一方面,因为他坚信自己将杀死伯爵,所以伯爵即使有些企图,也丝毫不能伤 害玛丽娅娜。 果然,堂雷米希奥第二天一早便出发了。 吃罢午饭,一个仆人把伯爵的一封信交给侯爵。“”表弟,“信中说,”原谅 我让您久等了。这几天我在整理我的字据,为我的遗嘱补充几个条款,为堂雷米希 奥(现在他已经被我支开了)写下一些必要的嘱咐,以便在我死后他遵照执行,其 中有一条就是让他到玛丽娅娜房间收起您送给她的首饰,既然联姻未成,那就如数 归还给您。此外,我要把五万比索遗赠给我的表妹们,也就是您的几个妹妹。您不 要因此而以为我会放弃用武力来解决我们之间的争端,我不打算向您赔礼道歉,我 所能给您的除了我的剑头之外,决不会有别的任何东西。 我平心静气地等着您,我们的一切都将按照贵族和骑士的方式进行。 明天早上十点整我在书房里等您。我劝您不要吃早饭,那样您会显得笨拙,我 将能轻而易举地杀死您。 您的表兄向您问候。 萨乌斯伯爵。“ “古怪的信!”侯爵读完信叫道。“上次那场争吵之后,我没想到他竟会这样。 这个人发疯了,毫无办法,我必须杀死他,如果因为他给了我妹妹们遗赠,我便回 避决斗――这是很可能做出来的,人们就会叫我胆小鬼,辱骂就会劈头盖脸而来, 这是卑鄙的事,是脚夫和下等人的事情……好了,上帝会说出个所以然的。” 第二天早上,按照伯爵在信中的要求,侯爵穿上了与那种场景相应的衣服,他 给堂佩德罗。马丁。德。奥拉涅塔写了一封信,并在一张纸上给堂雷米希奥留言, 说自己如果万一被伯爵刺死,请他把这封信送到目的地。他把这一切放在桌子上最 显眼的地方,待时钟敲响十点,他已经站在伯爵房间的门口。 一个仆人――车夫何塞。科尔蒂约――接待了他。对于这个仆人,读者可能还 记得,伯爵曾下令把他绑在自己马车的车轮上,用鞭子狠狠地抽打过。 伯爵仍旧让科尔蒂约当车夫是为了向仆役们表明,他在惩罚过仆人之后并不惧 怕他,并独自和他一道去牧场和走远路;而车夫呢,仍继续为他服务,因为这里待 遇优厚,同时还怀着有朝一日报仇雪恨的希望,要么夺去东家的财产,要么杀死他, 但要使用一种不至于使自己获罪或者被追踪的方式。 随着时间的推移,伯爵待他十分严厉,不过,再没有借故对他进行肉体惩罚, 相反,还给他增加了工资,为的是让他精心保持器具的干净和车辆的整洁。 “主人命令我把侯爵先生领到书房去。”科尔蒂约恭恭敬敬地摘下帽子说。 “您前边走吧。”侯爵回答说。两人一道穿过了组成伯爵豪华居室的宽敞房间。 科尔蒂约退了出来,两位斗士单独留下。 “我准时赴约。”侯爵说着掏出了打簧表。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伯爵平心静气地说,“我派人拿走了一切可能妨碍我 们的东西。窗户为我们透进同样的光线,其亮度足够我们用的。您认为这个地方选 得好吗?或者,如果您喜欢田野,只要坐上车就行了,同往日一样,车马齐备。科 尔蒂约可以把我们送到您想去的地方。” “任何地方对我都一样,”侯爵淡然答道,“不过,如果您已经选定这里,我 认为的确宽敞,光线充足,完全合乎需要。没有任何人来打断我们吗!” “没有。”伯爵说,“科尔蒂约是老仆人,完全可以信任,他将目睹这场决斗。 如果有谁死去,或者两个人都死去――这是很可能的,他负责去通知留在庄园里的 神父,神父知道该怎么办。您看如何?” 同样使侯爵感到奇怪的是只有车夫一个人作决斗的证人,但是,他知道伯爵的 古怪和任性,因而一句话也没说。他所想的是尽快地结束决斗。于是,他以同样冷 漠的口吻答道:“只要我们能尽早拿起武器,您的一切安排我认为都很好,伯爵。” “我也是这个意思。来吧,自己挑选武器。” 他说着把侯爵带到盾形武器架前,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明光闪亮的最精致最 华丽的武器。 侯爵拿起一把西班牙宝剑,伯爵拿起了同样的另一把。 “您已经立下遗嘱了吗!”伯爵问道,一面掂量着这两把一模一样的宝剑。 “我早就立好了遗嘱,如今在奥拉涅塔律师手里,我没有任何可以补充的。” 侯爵说着握紧了宝剑,果断地挥舞起来。 伯爵也端起宝剑,并呼唤科尔蒂约,科尔蒂约立即来了。 “趁做午饭的工夫,侯爵和我要消遣消遣,练一练我们的剑术,”他对车夫说, “不过,可能会发生意外,你就呆在门口,什么也不要参与,不管看到什么情况也 不准说一句话,否则你就会被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当场杀死。如果我,或者侯爵,或 者我们两人偶然受了重伤,明白吗?你只能去通知神父,他的房间――正如你所知 道的――紧挨着小教堂;无论什么人问你,你就说我们两个人玩剑不慎受了伤―― 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情。你只能说实话。请你待在门口,不要乱动。” 科尔蒂约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默不作声。 伯爵和侯爵戴上手套,握好了长剑,相互对视了一眼,伯爵的目光充满了愤怒 和仇恨,侯爵的目光则充满了嘲笑和蔑视,这更增加了他的气恼,他挥剑向对方刺 去,对手举剑招架,拨开了他这直向心脏刺来的气势汹汹的一剑。经过这一序幕之 后,两位英武威严的斗士摆开了架式,从他们那挽着袖子敞开怀的精致衬衣间,可 以看到他们那布满绒毛的结实胸脯,看到他们的臂膀如同一个矮人的肌肉一样布满 粗壮而坚硬的青筋。 于是,展开了一场名副其实的古罗马式的格斗。贺拉提乌斯兄弟和库里阿提乌 斯兄弟也不像他们这样衣着考究、英勇无畏,其动作也不如他们那样准确无误和洒 脱自如,这两位骑士表现出了墨西哥贵族的最后一点遗风,这些贵族没有受过科学、 艺术和美学教育,但是,在由于某种原因而遭到突然袭击时,世界上没有任何国家 的贵族能在使用武器和保持贵族身份与教养方面超过他们,对此,我们很难将它生 动地描绘下来。 他们两人都是新大陆的圣乔治著名的坎特拉师傅的门徒,关于坎特拉师傅,韦 腊克鲁斯的安达卢西亚人说他从来不用雨伞,因为每当下毛毛雨时,他便抽出花剑 抵挡雨点,这样一来,没有一滴雨落在他的帽于上。 两人愈战愈勇,双方都想取胜,都想使用师傅传授的绝技一剑刺瞎对方的右眼, 然而谁也未能得手,在近半个小时的拚杀中,互相连一根毫毛也没伤着。抛开争端 不提,他们都坚信自己是个好剑手,两人中总有一个要取胜的。侯爵的动作灵巧, 进攻迅速,极其沉着冷静地防备着对手的剑头刺人他的防卫圈,他用剑构成了一个 遮挡住自己身体的无形盾牌。然而,伯爵的进攻极为果断,他的手腕有力,刺杀得 十分准确,以至于穿透了侯爵用剑筑起的那个神秘的防卫圈,伯爵的剑头有十多次 距他的心脏只有两线远。 半个小时之后,两把宝剑同时点地,因为他们的手掌发痒,握不住剑了,汗滴 顺着额头和胸脯往下滚,他们累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们休息十分钟?”伯爵说。 “好吧。”侯爵答道,他们收起宝剑,各自倚靠在书房的隔板上,用手绢擦着 汗。 科尔蒂约依旧一动不动,似乎被吓傻了一般,两个贵族人物的娴熟剑术和英雄 气概使他叹为观止,本来对于这些贵族――尤其是伯爵――他内心是很反感的。 不到十五分钟,侯爵便挥舞着宝剑,像是要开始格斗,但却向伯爵致意,并且 作好防御姿态。 伯爵也作好了应战准备,交战以更加狂怒的方式开始。双方镇定自若。十分钟 过去了,仍无结果。两剑交错,猛烈撞击,迸发出的火星在大白天也看得清清楚楚。 在侯爵的进逼下,伯爵步步后退,然而,两分钟之后,伯爵占据了优势,他一连向 对手刺去了可怕的两三剑,迫使对手节节倒退。这时,侯爵以其特有的敏捷和灵活 躲过了这坎特拉式的剑击,持剑向伯爵的胸脯和右肋刺去,使其暂时失去优势。但 是,伯爵随即挡住了侯爵的进攻,一剑把他的宝剑拨出老远。 在这样的一次进攻中,两人的手臂都受了轻伤,鲜血直流。 “这算不了什么,”伯爵说,“继续斗吧。” 侯爵并不答话,以进攻作为回敬。 鲜血的涌流似乎更加激怒了两个决斗者,他们控制不住自己,害怕再次耗尽力 气,从而置规则于不顾,开始向对方各个部位刺去可怕而致命的剑击。血流得更多 了,突然间,听到一声尖叫:“我的天哪,扎死我了!” 回答伯爵这一豪爽惊叫的是侯爵的一声呻吟,只见他把左手按在肋部。 两人一同跌倒在地,鲜血从伤口涌出,他们丢弃了手中那沾满血迹的锋利宝剑。 科尔蒂约如梦方醒,他踮着脚尖走上前去,弯下腰来察看伤情,根据他的判断, 他确信他们已经死了。他走进卧室,打开他所熟悉的衣柜和抽屉,拿出伯爵日常用 的金币和首饰,随即走出卧室,锁上房门,把钥匙塞进衣兜里;然后,他骑上侯爵 的骏马,又从马厩里牵出两匹最好的马,一步步走出庄园,没有引起任何一个放牛 人和在田里干活的人的怀疑,当走出一定距离之后,便在大道上奔跑起来,他决心 加入他在路途遇上的第一个强盗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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