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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旅行 “浑身亮”和兰巴里亚达成了协议,在我们上一章交代的那次会谈后的第二个 星期三,两人在客运马车店相遇了。为了弄清地界――尽管看得很清楚,兰巴里亚 带着所必需的有关材料,“浑身亮”则想亲自把那个德国人一家安置在寒水岭的客 栈,并使其尽快在他的旅途中发挥作用,他在马车上带着两只大木箱,箱子里装着 做一顿临时午饭所必不可少的炊具,粮食,酒和罐头。 同往日一样,开往韦腊克鲁斯的客运马车早上四点钟出发,一路平安,直至开 始爬山,任何意外也没碰上。正要上山时,护卫队出现了,为了验证一下虚实, “浑身亮”把头伸出车门外,看到了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的面孔,这时他才相信了那 些旅行过的各类人所叙说的情况,这个护卫队与其说是由正直的军人组成,倒不如 说是一帮强盗,而贝多亚律师在总统府受宠的幸福日子里常在报上写文章称他们为 “法律的维护者”。 “浑身亮”问一个跑到车门跟前来的士兵他们的司令在哪里,那士兵回答他说, 相信他在更高处会遇上他。 客运马车在这条艰难的道路上继续缓慢地行进着,一直到下寒水岭时才能走完 这段路。 “律师,”“浑身亮”对兰巴里亚说,“您自己认识护卫队长这个人吗?”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由于业务的关系,我经常走的是从墨西哥城到恰尔科 镇的这段路,那条路十分安全,没有一个护卫队。不过,我听说过这个军官的勇敢 事迹,他使寒水岭的强盗闻风丧胆,我还听说遵照他的命令,那些士兵们敲诈勒索, 要求旅客交付超出常规的酬金。几个星期前,我的一个当事人到哈拉帕城去,他花 了十个比索,也就是说把他兜里带的钱全数交出。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总比被那 些流氓咒骂和动武以及遭受趴在地上的羞辱要强得多。谢天谢地,我没有遭受过这 种侮辱,因为当我去普韦布拉时,恰好是跟那个倒霉的贝多亚――我以后要跟您谈 起他――一同去的,我们有骑兵中队护送,乘坐的是特殊的专车,肩负着全权代理 人的崇高使命。” “不过,我却认识这个您以为十分有名和可怕的司令,因为我在总统府见过他 好几次。为得到总统召见,他曾经托过我,我没有给他办成,因为总统和我一样厌 恶他。依我看,他只不过是个人们所说的‘吹牛大王’而已。不过说到底。交朋友 总比结冤家要好,您一会儿就会看见,当他得知我坐在客运马车里时,会对我多么 尊敬。” “浑身亮”给了那些走在车门跟前的士兵们一些比索,车子继续艰难地爬山。 兰巴里亚和上校东拉西扯地交谈着,那个德国人一家安安静静地睡着了,如同睡在 自家的床上似的。 刚爬完坡,便看见一队骑马的人,领头的就是那位司令,他策马上前迎接客运 马车,并向车夫示意停车。他走近车门,立刻认出探头窗外的“浑身亮”,便摘下 帽子,毕恭毕敬地向他问好,其他旅客没有在意,但是,兰巴里亚马上认出了这位 韦腊克鲁斯公路的护卫队司令却原来就是沉船的那天晚上受到塞西莉亚款待的那个 乘客。 需要回顾一下的是,塞西莉亚为了不在兰巴里亚心中引起嫉妒和疑虑,不仅向 兰巴里亚隐瞒了她与埃瓦里斯托的一切联系,而且竭力全部忘掉它。当兰巴里亚同 所有的人一样从街上得知巴尼内伊组织了民团,并任命了一个团长的时候,万万没 有想到这位团长就是与他同船的那个乘客,再说,他只是在需要为蒙提祖马三世办 事时,才到恰尔科和阿梅卡去,至于任命什么人统领护卫队对他关系不大。兰巴里 亚怕自己被埃瓦里斯托认出来,把脸转向另一边,开始哼起一支民间歌曲,把头伸 向对面的车门。客运马车在下坡时跑得飞快,全护卫队迈开大步一直跟到客店门口, 马车在那里停下,旅客们下了车。客店主人在两星期前弃店而去,几个女老板不声 不响地在这里开了个临时饭店,做出的饭食难以下咽,因而旅客们宁肯挨饿或吃点 儿车上带的什么东西,很少有人来这里就餐。 mpanel(1); 德国人一家立即接管了客栈,从车上卸下盛放食物的两只大箱,借用女老板的 炉火,用更好的菜肴,为“浑身亮”、他的同事及护卫队长官临时准备了一顿午饭。 乘第二辆车来的旅客们围坐在另一张桌一子旁,由女老板们为他们送上饭菜,她们 以自己的方式――尽管缺少原料――将一切准备齐全。 吃午饭的时候,护卫队队长和兰巴里亚不敢说话,只是暗地里互相偷看。毫无 疑问,两个人都彼此认出来了。兰巴里亚难以消除这次不期而遇给他造成的恐慌, 他几乎没有怎么吃菜,回答“浑身亮”的问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然而,“浑身亮” 却非常高兴,因为对他的打算来说,这样的机会来得太及时了。 兰巴里亚心中暗想:我怎么没能通过往日的事情,通过与塞西莉亚的谈话以及 其他更多的情况认出此人就是恰尔科的那个无赖呢?又怎么没想到他可以装扮成正 直的农民去袭击政府当局而后反博得个英勇果断的美名? 所有这些事情很快集中在他的头脑里,给他提供了明白无误的证据,即坐在他 身旁的这位长官就是那帮土匪的头子,他手下的士兵就是原寒水岭的那些长期抢劫 旅客财物的强盗。此外,持这种看法的人还有附近的村民和首都的许多人,这些人 常去那个实际上是由埃瓦里斯托管辖和统治的辽阔的省份旅行或做生意。唯独政府 什么也不知道,对埃瓦里斯托极为信任。由于客运马车已经准备就绪,车夫们紧催 旅行者上车,没有说话的机会,兰巴里亚几乎没有同这位长官道别,“浑身亮”对 护卫队长说:“如果您坚持要让总统接见,您就在客栈等着,正好八天之后,我要 回墨西哥城去。到那时我们再慢慢谈,我一定尽我在总统府的能力和影响为您效劳。” 埃瓦里斯托不仅答应如期赴约,而且要带领自己勇敢的护卫队把他送到首都的 城门。 当骑着马把他们送了半莱瓜路程的护卫队长停下来庄重地向他们道别并撤回自 己的士兵后,车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这时,兰巴里亚对“浑身亮”说:“这位 在我看来是个可怕的土匪的人却威名远扬,并且深得最高当局的器重,这怎么可能 呢!” “有一天,我在国防部见到他,也是这么想的。那天他来国防部时,头上缠着 一条毛巾,一只手受了伤,说什么是他在路途遭遇并打垮的一帮盗贼给弄伤的。今 天费了好大劲才认出他来,我还以为他是这一带民团的新头领呢。我这几天要干的 事情太多了,顾不上管这种只会引起有关人员的注意的事情。不过这是同一个人, 没有问题。可有啥办法呢?胡安。巴尼内伊任命了他并以其影响保护他,这没有办 法。要不是这样,总统早就把他赶到街上去了,因为国防部长把他介绍给总统时, 他就没有给总统留下好印象。” “如果巴尼内伊上校知道这家伙是什么货色,不仅不会再保护他,兴许会亲自 下令枪毙他。您可以听听我所知道的关于他的情况。” 兰巴里亚同“浑身亮”谈了他所知道的埃瓦里斯托,其中也有他所想象的和所 能捏造的东西,因为他想利用这个机会报复埃瓦里斯托一下,只要政府得到像“浑 身亮”这样一个相当有权威的人的报告,它不仅会撤了他的职,而且会为他组成一 个军事法庭,并把他枪毙。兰巴里亚结束了长篇大论之后说,他敢拿眼睛打赌,埃 瓦里斯托和护卫队就是长期以来在寒水岭占山为王的那帮强盗。 “浑身亮”一面聚精会神地听着律师想要说的一切,一面赞同他的估计,就这 样,他们来到了普韦布拉,在客运马车店投宿。 第二天清晨,他们很早便骑上马,在几个仆人的陪伴下,开始向黑溪流庄园进 发,那个庄园位于广袤千里、山青水秀的圣马丁盆地。从大道可以看到被不太高的 群山环绕着的呈深蓝色的地平线和一个小塔楼。由于距离遥远,这个塔楼显得很小, 几乎像小孩子玩的纸牌,或者像一叶嫩芽。但是,走到跟前看,就会认出那是耶稣 会教徒建造的一幢巨大坚实的楼房。这座庄园就是属于耶稣会教徒的,庄园里的住 宅是由大厅和宽敞的侧室组成的,庄园里还有谷仓、地下室和一个小教堂,这个小 教堂比任何城市的二等寺院还要大。庄园位于广阔平原的中心,然而要进去却并不 容易,因为它的地界是由天然的或者人工的深壕沟构成的,只有一座木桥算是庄园 的唯一人口,这儿有一大片以龙舌兰叶子作顶的土坯房子,里面住着长工,只要他 们一吊起木桥,骑马的人就休想通过。房子的后面是。条不深的小河,河中巨石遍 布,如果不是两次可怕的火山爆发,就很难知道岩石是怎么放在那里的。这条河一 年中的大部分时间是干涸的,但是,在某个季节,河里充满了脏水、浑水以至黑水, 毫无疑问,这是由于上游某些植物和根须的缘故,植物被水坝阻挡住了。水流进地 里,因为河水带着许多有机物,因而对土地十分有益。这个庄园十分宜于种小麦, 此外,还出产优良的玉米和少量龙舌兰酒,那是由种植在山坡上的一种龙舌兰酿造 的。奥拉涅塔律师制定了一个有利于没收巴列。阿莱格雷侯爵的财产的协定,把他 们的抵押产划归已经高价卖给“浑身亮”的庄园,所值钱款长期偿还。由于“浑身 亮”不仅满意,而且看过之后很振奋,因为这正符合他的计划,他便不在乎价格, 随即批准了兰巴里亚起草的书面草案。于是,两人十分高兴地回到了普韦布拉城。 两天之后,他们又骑马上路,前去察看佩罗特磨坊。 这个庄园与别的庄园截然不同。从凄凉的佩罗特山庄走上韦腊克鲁斯大道,前 行大约一菜瓜,便有一条稍宽的小径缓缓通向山顶进入树林。地面荒凉,仿佛被火 烧过――古代某个时期确实曾遭到科弗莱火山喷发的焚烧――的景象全然改观。从 山路上可以看到一排排小松树,如同人工种植的一般。然后,是农民称作斑点的东 西,也就是按照英国公园的形式组成的一片片茂密的树丛,接着是一片树木、水仙 和攀缘植物构成的森林,林中有一两个出口通向我们开头描写过的那些一般的和稍 宽的小径。地面绿草如茵,潮湿松软,清澈的溪流四处流淌,在地势凹陷处形成一 个个小瀑布。这些溪流经过千回百转,最后汇合在一起,形成一道小河,顺着自身 冲开的河床奔流,泻人一个小狭谷,那里建有一所房子,利用水差推动石磨和洗麦 子。 在多年的诉讼中,这所房子被闲置着。房门和家具纯粹由于腐烂而毁坏,墙壁 潮湿,机器散了架,河水冷漠地冲刷着不能转动的石磨,日复一日地卷走楼房的碎 块,从这里向下流的水变得混浊肮脏,在经过开阔的斜坡之后,变清了的水又集中 到一起,形成了另一个声势浩大的瀑布,流人了几乎同荒蛮的佩罗特平原在一个水 平线上的深谷。 “浑身亮”不仅对山上那荒野和原始的美景着迷,而且对磨坊所处的那块便利 地形而高兴,这个地方外人很难进入,它远离所有的村镇,好奇者探询的目光也难 以达到。他俩要是没有一个从前曾在此为主人服务过多年的人作向导,就肯定找不 到这里来,弄不好还会走错路,以致葬身密林。 傍晚时分,他们回到了佩罗特山庄,两人对这次远行非常满意。第二天,他们 回到普韦布拉,在那里没费多大劲便办完了合同的最后一道手续,这些合同与奥拉 涅塔律师所采取的及时而机智的措施如出一辙,奥拉涅塔是想使留给巴列。阿莱格 雷侯爵的财产得以解冻,如果可能的话,还要从罗德里格斯。德。桑。加夫列尔的 手中夺回这座庄园。 为了不同强盗埃瓦里斯托相遇,兰巴里亚律师断然拒绝乘客运马车回墨西哥城 去,因为,尽管他竭力掩饰,埃瓦里斯托还是使他感到恐惧,心想,迟早总有一天, 他得同埃瓦里斯托见个高低。他租来马匹和仆役,顺着两道悬崖间的一条道路向圣 尼古拉斯走去,他隐名埋姓,严守秘密,从田庄下到阿梅卡镇,用一个假冒的名字 在客店投宿,并前往蒙提祖马三世的庄园去散步月D 里有丰收在望的玉米田,一眼 望不到边的大麦地和游荡在牧场上的肥壮的牲口。梅尔基亚德斯人果真有福气,今 年的收成会使他们比眼下更加富裕。怎么办?怎样才能从这些非法占有者――他们 已经成为阿梅卡平原的令人敬畏的贵族阶级――的手中夺过几个极其丰饶的庄园? 如果能占有这些庄园中的一个,并由聪明的塞西莉亚经营和管理,与此相比,他往 往要费尽千辛万苦从国库里挣来的那一两百个可怜的比索又算得了什么呢?他的头 脑又发热了,突然产生了一个精彩的主意,那就是让“浑身亮”参与这桩官司,并 运用他在总统府的影响发一道紧急命令,宣布蒙提租马三世为大蒙提祖马二世的直 接继承人,派遣他去掌管那片延至火山山口的广阔土地。 兰巴里亚高兴万分,以为那个大难题已经得到解决。他前往恰尔科镇,在那里 有幸遇上了塞西莉亚,塞西莉亚现在比较平静,她知道埃瓦里斯托不会离开韦腊克 鲁斯的公路,前几天她去看了一眼被丢弃了好几个月的财产。兰巴里亚以夸张的爱 慕之情拥抱了这位卖水果女人,双臂紧紧搂住她不放,直至自己的胸部感觉到了塞 西莉亚那硕大、柔软、芬芳的乳房。由于没有拒绝他的塞西莉亚的冷静、谨慎和自 然,兰巴里亚克制住自己的激情,没有使事情超过某种限度。两人一同进了值得纪 念的餐厅,自从那次幸运的沉船事件(兰巴里亚这样说)之后,他们多次在这里一 同品尝诱人的传统饭食。兰巴里亚详细地介绍了他从墨西哥城出来后所发生的事情, 这次临时旅行中所遇到的问题以及他仗着“浑身亮”的宠爱,有战胜梅尔基亚德斯 人并把他们赶出庄园的希望,他夸大庄园的美丽和价值,为了使这个近在眼前的财 富和幸福的美景在他的意中人杜尔西内娅心目中有个印象。 塞西莉亚什么也没有说。同埃瓦里斯托之间那些过去的事情她一句也没向兰巴 里亚透露。但是,她注意到了他同这个强盗相遇的严重性。 “要说那庄园,是十分令人高兴,十分吸引人的,律师先生,”塞西莉亚对他 说,“但是,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手。这事说了好多年了,我渐渐变老变胖了, 等您当了某一个庄园的主人,我就比现在更丑了,您也不会爱我了。然而我最担心 的是您遇上了那个魔鬼般的男人。当那位上校同埃瓦里斯托谈话时――或许这会儿 正在谈呢――一定会告诉他您对他讲过埃瓦里斯托的生活和秘密,埃瓦里斯托必然 要设法干掉知情人,连我也在劫难逃。谁知道哪一天他会把我们怎么样呢。” 在塞西莉亚面前兰巴里亚充当的是好汉,是一头雄狮,他安慰了塞西莉亚,向 她许诺说他很快将想出剪除埃瓦里斯托的办法,随后,又一次拥抱了塞西莉亚,便 继续赶路去了。他需要立即见到奥拉涅塔律师,以便了结那桩官司,因为“浑身亮” 已经这样吩咐过了。 塞西莉亚从兰巴里亚那里得到消息之后,她想尽快离开恰尔科,第二天的黎明 时分,她已经航行在运河的水面上了。 当天上午十一点钟,兰巴里亚去敲堂佩德罗。马丁。德。奥拉涅塔律师办公室 的门。 兰巴里亚所办的一切(关于他和埃瓦里斯托的关系他一点儿也没说)在老律师 看来都尽善尽美,他给他的最后指示就是交还公证书,接受应该交付“浑身亮”的 钱和财物。告别时奥拉涅塔对他说:“我这会儿不知怎么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跟 我们可以认为已经了结的案子毫无关系。不过,我不能错过人们所说的机会,请您 在这件事上为我效劳。” “您尽管吩咐。”兰巴里亚急忙回答说。 “修道院里有一个姑娘,我是她的监护人,保管着她的少量财产。”堂佩德罗。 马丁说谎了,这也许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说谎,他的脸红了,幸而兰巴里亚没有觉 察出来。“她想离开修道院,”律师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除了堂娜塞维拉那里, 就没有更好的地方可去。我觉得那位上校有点轻浮和冒失,但他的妻子却是个典范, 不论从哪方面讲,她都是个贤妻良母。我推荐的姑娘可以给他们当女仆,还可以给 安帕罗做教师和伙伴。同我的妹妹们一样,我同堂娜塞维拉也有着亲密的友谊,我 们时常互访,克拉拉还去参加每星期四的聚谈会……算了,不应该要求得过多,但 是,尽管如此,我的性格是不麻烦任何人,虽说是些小事情,这样吧,您先去探个 口气,如果人家乐意,您告诉我,我去面见堂娜塞维拉……您懂我的意思吗?我不 喜欢那种可以叫做阴谋诡计的事情,而喜欢直来直去,实话实说,但是,像这个简 单明了、无伤大局的问题,也许可以通过间接的方式达到目的。” “您请放心,律师先生,”兰巴里亚说,“这个问题的确很简单。我即刻就去 跟堂娜塞维拉说,我相信不但不会有任何障碍,反而她会非常满意地接受您老人家 推荐的人。” 现在我们来解释一下一辈子从未有求于人,连在自己家里也不麻烦别人,要喝 一杯水也是自己去蒸馏器里盛的堂佩德罗。马丁为何决定求助于兰巴里亚和堂娜塞 维拉,似乎他为自己在出卖庄园中所提供的服务而向“浑身亮”索取微不足道的补 偿。 负责照管卡西尔达的那个修女年龄同卡西尔达相仿,她性格温柔,对缝纫、刺 绣以及各种神奇的手工活都非常熟练。毫无疑问,在她的生活中一定有过什么隐痛 和凄惨的记忆,从她那似乎平静的面容上,完全可以看出她并不幸福,而是饱受屈 辱,忍气吞声,她忍受着一切,又把一切奉献给上帝,从笃信宗教的意义上讲,她 可以称作耶稣基督的真正妻子。她在修女中孤独无伴,她对谁都和蔼可亲,但从来 不偏爱任何一个人。只是由于堂佩德罗的托付和上司的命令,她才以厌恶的心情接 受了卡西尔达。开初几个周她对待卡西尔达很冷淡,但是,没过两个月,她们产生 了深厚的友谊,如同姊妹一般。卡西尔达的性格与亲切温顺的举止吸引了她,使她 决心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全部教给她,又从她那里学到娴熟的烹饪技艺。从这时起, 那个修女得到了幸福,笼罩在她脸上的愁云惨雾一扫而光。她们把修道院按规则留 给她们的空闲时间有效地利用起来,日子过得轻松愉快,两人别无所求,只希望一 同度过后半生。 她们的幸福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幸福短暂易逝,这是生活中的一个可怕的规律。 那修女身体垮了,脸色苍白,眼睛里的光芒熄灭了,身子发沉,心烦意乱,以至连 宗教活动也不参加了,一连好几天凄楚地、一动不动地待在禅房里,除了卡西尔达 的陪伴,没有别的慰藉。卡西尔达竭尽全力鼓动她重新恢复工作和祈祷的正常生活, 然而未能凑效。一种疾病在她体内迅速发展。疾病也许渊源于这种打坐的生活。由 于羞怯,只是到了万般无奈时她才把病情告诉了医生。疾病最终要了她的命。卡西 尔达哭得如丧父母,她也陷人了极度悲哀之中,似乎修道院成了一座坟墓,无论是 工作还是祷告都不能减轻她的痛苦。她已经无法克制自己了――尽管她试图那样去 做――便给她的保护人写了一封信,以求把她接出修道院。 当得知卡西尔达要离开修道院的原因(他认为那理由是正当的)时,堂佩德罗。 马丁的第一个念头是把她接到家里来,但是,当他在自己书房的大厅里习惯性的散 步中深思熟虑时,他改变了想法。一天晚上,他散步的时间延长了一个小时,就是 因为对这件十分棘手的事情犹豫不决。他忽而想到只要他处事谨慎,可以让她住在 自己的家里,而不使自己的两个妹妹产生任何怀疑,忽而又抛弃了这种不道德的念 头,走到了另一个极端,他决定把她送到很远的地方去,也许是萨乌斯的庄园,他 猜测玛丽娅娜怕爵小姐和巴列。阿莱格雷侯爵在那里居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待躺下 时,什么主意也拿不定。可以想象,他没能合眼,又做噩梦又失眠。兰巴里亚来向 他汇报走访庄园的结果,这使问题得到解决。他想到了尊贵的堂娜塞维拉,卡西尔 达呆在那里离他既远又近,于是,他才斗胆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属于圣方济各认 可的那种谎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兰巴里亚。结果相当满意。两天之后,卡西尔 达出了修道院,堂佩德罗亲自把她交给了堂娜塞维拉,堂娜塞维拉十分热情地收留 了卡西尔达,并说她正巧需要一个金线绣花工,以便完全教会她的女儿安帕罗。 兰巴里亚高兴得不知天高地厚。那桩生意办妥之后,他得到了一笔不薄不厚的 酬金,同时还对堂佩德罗。马丁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因为他帮助把卡西尔达安置 在一个十分可敬的人的身旁。在“浑身亮”跟前,由于他那么迅速,那么轻而易举 地办妥了购买庄园的事宜,他决心不失时机地从他那里获得占据蒙提祖马三世的美 丽庄园的命令。他几乎忘掉了挚友克里桑托。德。贝多亚一兰赫尔律师,任其在阿 卡普尔科的城堡里烂掉。总统是在读完贝多亚写给他的一封充满拙劣奉承的信之后 动了恻隐之心,把贝多亚转移到那里的。在那封信中,贝多亚如果没有公开指责兰 巴里亚,那也暗示了兰巴里亚对圣佩德罗的暴乱负有不小的责任。朋友就是这样!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 “从蒙提祖马三世财产案所获利益中属于贝多亚的那一份,我要转让给‘浑身 亮’上校,并从中分出一定数量赠送给堂佩德罗。马丁,他若执意不要,我就作为 酬金留下。堂娜帕斯夺拉很快就会死的。蒙提祖马能有一个庄园,他就会认为非常 幸福了,给埃斯比里迪翁一个田庄,至于奥拉涅塔律师推荐来的胡安这小伙子,给 他一块龙舌兰地就行了,其余的‘作为报酬’全归我了。贝多亚将一心一意地呆在 阿卡普尔科城堡,他在那里吃得好,疗养得好,要不是这样,谁让他那么蠢,写那 些差点儿使我完蛋的信呢?他的野心那么大,以致自以为能够推翻原内阁。多么愚 蠢!多么狂妄!” 兰巴里亚思绪万千,想人非非,只要有空闲时间,从不忘记为塞西莉亚效力, 他焦急地等待着“浑身亮”的返回。但是,这一位忙于处理同他几个星期之后就要 付诸实施的宏伟计划有关的问题,在普韦布拉延误了三四天。最终,他约同埃瓦里 斯托及其护卫队一齐踏上了通往圣马丁村镇的道路。 让读者了解一点儿在上校与护卫队长之间进行的那次难以忘怀的圣马丁会谈, 也许是很重要的。我们将叙述他们大声说的话――尽管他们是在一片寂静的树林中, 但距那里不远处有一所房子,房中有人在吃优质面包,喝鲜牛奶;而他们俩咬耳朵 说的那些话只有上帝才知道。然而,耐心看下去的读者仅仅从叙述中就会猜出他们 低声所说的话。 埃瓦里斯托在十分恭敬地打过招呼――他低头时那宽檐帽子碰到了拱出地面的 白蜡树根上――之后,首先说话了。 “我的上校,”他说,“我担心陪同您的这位律师讲定哪一天我就该杀掉他) 已经跟您说了我的坏话,他肯定是出于胆怯才没敢坐客运马车回城。” “如果交谈要从威胁和说大话开始,那干脆不如不谈,”“浑身亮”大为不快 地回答,“我将命令备好我的四轮马车,返回普韦布拉去,我完全用不着护卫队, 只需我的手枪,便绰绰有余。只有总统会完全知道路途发生的事情。” “请原谅,我的上校,”埃瓦里斯托惊恐地回答他,他被“浑身亮”那果敢、 高傲的语气所震慑。“不过我刚才谈的是一件特殊的事情,这跟我的工作毫无关联。 这位律师跟我有一笔算不清的帐。一段时间来,他和我一齐向恰尔科镇上一个富有 漂亮的姑娘求婚那姑娘一口答应了我,他为此而生气。我知道他四处游说,败坏我 的名声,他一定对您讲了我上千宗环事,但您什么也别相信,那全是胡说八道。我 是靠自己的劳动换来了一处小田庄,我一心为政府效力,拼着自己的性命同各条道 路上众多的土匪搏斗。” “浑身亮”转怒为喜,笑了起来。 “我们再不要虚情假义了。”他对埃瓦里斯托说,“这位从墨西哥城跟我一起 来的律师什么也没对我说,不过,你的一切我全知道,全知道。总统也已有所闻。 当他第一次见到你(‘浑身亮’对埃瓦里斯托以‘你’相称,如同对待自己的仆役 一样跟他说话),就对你产生了极坏的印象,他任命你为民团团长,是为了不驳巴 尼内伊上校的面子,不过,我再重复一遍,我全部都知道。” “全部?”埃瓦里斯托机械地叫了起来,他被上校那种坚定的语调吓得魂飞魄 散了。 “是随,全部,全都知道。X 上校别有用心地回答,虽然他不过略知一二。” 全都知道,“他又重复了一遍。”为了给你说得更明白华,我早就采取了措施。你 畚你好好看看。“_埃瓦里斯托转过面朝普韦布拉的路上看去,只见队骑兵插进了 他的护卫队的主体部分,而在他身边的只有时常跟着他的四条汉子和一个班长。他 觉得自己完蛋了,以为已经中了圈套。他面色苍白,一动不动。等待着上校的判决。 “你可以选择,”浑身亮“对他说,”我给你充分的自由,趁我点雪茄烟的工 夫,你可以考虑两三分钟。你要么在八天之内被枪毙。因为我可以用这支骑兵队― ―它已经控制了你这支同样由强盗组成的护卫队――把你押解到墨西哥城去,要么 就当我的随从和下属――但不能做我的朋友,我不能交你这种朋友;我不知道该把 你划归哪一类,但是,一句话。你得服从我,无条件地服从我。你的部下和你的副 手也同样。“埃瓦里斯托的魂又回到了他的体内,他跪倒在地,摘去帽子,抓住上 校的手大声叫道:”我的肉体和灵魂都是您的,上校。我活着是您的人,死了是您 的鬼“浑身亮”抽回手,用威严的声调说道:“起来!骑兵队走近了,这样让他们 看见了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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