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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激战寒水岭 埃瓦里斯托晕头转向,全身精湿,头上血迹斑斑,愤怒得像一条疯狗,然而, 为了防备万一,仍显得十分冷静。他回到了炭铺,拿起一顶草帽,关上了门,把钥 匙塞进衣袋,紧贴着墙壁溜进了泥泞寂静的偏僻小胡同,离开了那个方向,生怕居 住在水果库的几个可怕的女人跟踪而来抓他。黑夜和下雨为他提供了便利,一路上 所遇到的只不过是几个睡觉的守夜人,来到了瓜达卢佩城门后,等待着送龙舌兰酒 的人群到达时开城门。他悄悄朝小路走去,急匆匆地来到了荒芜寂静的萨科阿尔科 平原,在那两名女巫医曾经住过的已经坍塌的茅屋里过夜。第二天是个多雾潮湿的 天气,他在这里遇上了伊拉里奥和组成其护卫队的一部分士兵。他骑上马同大家一 道飞快地回到了科约特斯田庄,一路平安无事。田庄里住着护卫队的其他成员和许 多特佩特拉斯托克的好汉们。 “朋友们,”埃瓦里斯托对他们说,他已经洗刷干净,并脱去了卖炭人那套又 湿又脏的衣服,换上了民团团长的鲜艳的布满银饰的服装,“今天,我们不是去护 送,而是要去抢劫停留在寒水岭客店的两辆客运马车,因为有一个德国老头在那里 开了个新饭馆,所有那些旅客们要在那里吃午饭,饭后继续赶路。” “听从您的吩咐,”特佩特拉斯托克的好汉们齐声回答,“我们随时准备着厮 杀。”“这倒不需要,”埃瓦里斯托回答说,“相反,不能流血。我们有多少人?” 伊拉里奥沉思了一下,便开始点在场的人数。 “在这里的是三十一个,有五个在阿瓜。德尔。维内拉夫莱,有十个正行进在 从阿约特拉到客店的途中,总共是四十六个,再加上团长和我,正如人们说的五十 个人,因为我们一个顶两个,甚至顶四个,那样,我们实际上就是五十二个人,谁 也抵挡不住我们。” “不谈这些了,”埃瓦里斯托说,“大家都好好听我说,你们马上把枪膛的子 弹退出来,为了准时到达,我们骑马抄小路走。我们的一半人当强盗,当旅客们骑 上马,车夫换上骡子之后,马上抢劫客运马车;我们的另一半人作为护卫队,保护 客运马车并打击强盗。但是,这一切都是骗局,我们打空枪,用刀乱劈和骑马冲撞 而不伤害一个人。强盗最终被打败,骑马飞奔逃命,护卫队的目的就是让旅客们看 到这一切,并能够予以支持。随后,我便到墨西哥城去汇报,并领取薪水,因为特 斯科科税务所连一个雷阿尔也没有,正如有人说的,到后天为止,它已经欠了我们 两个月的工资了,大家都知道,我们现在是靠旅客给的小费生活。你们已经知道, 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但要装得像。” 护卫队的人和特佩特拉斯托克人领悟了团长的用意,他想不冒任何危险而建功 立业,然而他们哪里知道这套把戏的真正意图,于是答应认真行事,团长为之满意, 哈哈大笑,踢刺着马的肋部,使马回转过头,蹦跳起来,顺着它们闲着眼睛都可以 认识的通向公路的小道飞奔而去。 由于有了护卫队和护卫队向旅客们要求的大量的捐助,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听 说过一句关于抢劫和袭击的事件了,客运马车来回满载,旅客们没有丝毫怀疑,他 们唯一要准备的就是朝护卫队员的帽子里扔下几个比索。 在塞西莉亚家发生那起惨剧的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半左右,两辆客运马车先后抵 达寒水岭饭馆。旅客们下了车,津津有味地吃着午饭,慢条斯理地品尝着新老板端 出的半法国半德国风味的菜肴,而后擦着嘴唇剔着牙齿舒适地坐到车上,准备喝一 口酒,以便结束旅程。 mpanel(1); 车夫还没坐进车座,驿车向导正准备解开套绳,便听见山上传来几声枪响,一 伙骑马的人走出树林,迎面而来,包围了马车,用惯常那种粗鲁的语言告诉旅客交 出他们的手表和钱,还准备取下和打开他们的衣箱和手提箱。 但是,不到十分钟,从另一面山上又下来一大群人,为首的就是埃瓦里斯托, 他用宏亮的声音喊道:“政府的护卫队在此,胆小鬼们;放心吧,先生们,佩德罗。 桑切斯在这里!” 马枪和手枪一齐向客运马车射击,车上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垂死的叫声,这 声音是旅客们发出的,他们以为自己的末日来临。对于装扮的护卫队士兵的射击, 逃犯们,或者说,真正的强盗们也用射击来回答,就这样,他们战斗了半个小时, 客运马车被带硫磺味的浓烟包围着,直到埃瓦里斯托安排的没有枪子的空枪打完为 止。射击一停止,便开始了白刃战。争斗者们拔出了剑,埃瓦里斯托明知道这一点 儿也不会伤害他,便第一个冲向对手,放开他那光亮的马,这马本来属于被在山上 杀害的图拉庄园主的,这是他的心爱之物,在他认为庄重的时刻,他都骑着它。他 们骑马冲撞,赛跑,刀剑叮当作响,像石头与火镰相撞一样,迸出了火星。在这场 激烈的假把戏中,不少人摔倒在地,被马践踏,埃瓦里斯托在他那被潘塔莱奥娜弄 伤的手上也挨了一刀,差点把他的指头砍断。他一感到疼痛,便用剑向离他最近的 那个人斜劈过去,将那人的右脸颊劈开,嘴里一边咒骂着,一边把剑狠命地往里刺。 那些扮演土匪的人逃跑了,埃瓦里斯托和他的人拼命追赶,他们一边鞭打着自己的 马,一边破口大骂。最后,他想到闹剧该收场了,于是,便返回了客店。 女乘客们吓得失去了知觉,如同死人一般。更为有趣的是其中一个旅客生下了 一个壮实的孩子,这个孩子不哭不闹,而是半闭着小眼睛,挥动着双手,似乎对震 耳的枪声和土匪的嚎叫声感到惬意。在母爱的感染下,母亲的勇气和力量倍增,她 用身体遮挡住这个在如此不幸时刻来到人世的小天使,这预示着二十年之后他就是 一个勇敢的男子汉和可怕的奥索略或米拉蒙。艾伦太太的鼻子完全治疗好了,由丈 夫陪着返回她的祖国,她确信路途绝对安全,这次耳朵又受了伤。唯一的一颗由于 疏忽而留在某个枪膛里的子弹差点儿要了她的命。这颗枪子擦着她的脑袋飞过,带 走了她那块坠着钻石金耳环的耳垂。这一次她没有理由抱怨,因为政府的护卫队英 勇作战,打退了土匪。波拉尼奥斯的矿主是这半个多小时战斗的见证人,他认为任 何抗议都是不公和徒劳的。他只得用塔夫绸包住艾伦太太的耳朵,继续赶路,心中 抱定了一个主意,一旦活着回到伦敦,即使波拉尼奥斯矿山变成一座金山,他也不 再返回墨西哥了。 埃瓦里斯托奋力追击装扮的土匪回来后,擦着手上的血,那些旅客们不仅看见 了他的伤口,而且掏出手绢来给他止血,波拉尼奥斯的矿主给了他一块英国塔夫绸, 并且用一块慈善的艾伦太太从旅行箱里取出的手绢给他包扎手。耽误了一个多小时 之后,客运马车又继续赶路。 埃瓦里斯托真是铁打的人,自从他堂堂正正地当木匠时起,便养成了一种吃苦 耐劳的习惯,他能承受极大的劳累,包括忍受肉体上的疼痛,并能在必要的时候战 胜它们。他喝白酒用以壮胆,但是从来不喝醉。他大胆、暴烈、勇猛,但骨子里却 胆小如鼠,自从他杀死杜蕾丝,鲜血已经不能引起他的恐惧了,他能全然无动于衷 地观望其同类的死亡或受难。他迷恋马匹,因为这对他有用,但是,他仇恨其他动 物,以至仇恨对他的田庄有用的狗,当这些狗搅扰他时,他便拿着剑把它们从这里 赶到那里,还寻找其他冒犯了他的动物。现在,尽管他受了伤,流了血,他的脑袋 有可能长瘤子,这是由于潘塔莱奥娜撕掉了一块头皮,他还是鼓足了力气,认为这 是一种自救的办法。他把权力交给了伊拉里奥,自己领着挑选出来的十个人前往墨 西哥城,去见总统和总司令,亲自汇报那场有客运马车乘客作证的战斗。他害怕塞 西莉亚已经告发了他,又怕堂佩德罗。马丁。德。奥拉汉塔律师已经待在国民宫告 诉官员们民团团长堂佩德罗。桑切斯是个什么货色。类似被巴尼内伊召见时他所具 有的大胆行为将会挽救他,只要这一次他胜利了,他就考虑怎样在某一天亲手或者 采用其他办法,把那个女船家和那位老律师从地球上消灭掉。至于兰巴里亚,他不 怕他,也瞧不起他。 伊拉里奥结束了战斗。特佩特拉斯托克的好汉中有三个人在这场假战斗中受了 创伤。一个倒在岩石上,摔碎了脑袋死了。另外两个扭折了肋骨,他们的马早已逃 跑了。 伊拉里奥命人用树枝和斗篷做了几副担架,把受伤者放在上面,强迫过路的印 第安人抬着,派一个护卫队把他们送到墨西哥城,住进圣安德列斯医院,在这里一 方面治疗,一方面作为那次不可否认的激烈战斗的一个证据。那个死去的人被脱去 了衣服,吊在一棵树上,供客运马车上的乘客们观看。伊拉里奥和剩余的人前往特 斯科科,耀武扬威地骑马直奔区政府,把发生的事情向区长作了口头汇报,夸大了 同他们作战的土匪的人数,因为,据消息说,这些人来自马林切和皮纳尔。德。圣 奥古斯丁山脉的土匪帮。随即,他们回到了科约特斯田庄,吃喝了一通宵,以致吃 光了埃瓦里斯托储备的食品。 埃瓦里斯托发着高烧,几乎从马上掉下来,将近晚上十点钟,才来到了墨西哥 城,勉勉强强地走进奇诺人的客店,让部队安营住宿,自己则躺倒在一个肮脏的满 是臭虫的砖头床上,这种床是这些可居住的客店房间里唯一的器具。埃瓦里斯托的 体温还在上升,整个夜晚他都在做噩梦。他看到塞西莉亚的漂亮脸蛋变得怒不可遏, 眼睛里充着血,正在用匕首扎他,一会儿梦见堂佩德罗。马丁率领着十二个警察把 他押送进监狱,一会儿梦见他被蒙上眼睛送往米斯卡尔科广场,刽子手正在那里等 着他。天亮之后,阳光驱散了夜间追赶他的幻影,烧也退了,强壮的身体又一次获 胜。他抖搂衣服,掸去灰尘,在院子里的水池洗了脸,店主给他送来旧纱布和一个 手绢,他用这些东西包好了手。 早饭很丰盛,他同护卫队一起吃了淡淡的咖啡和热气腾腾的鼓皮面包,饭后, 他们骑上马,沿街疾驰,一直来到国民宫的大门前才停下来。 人们已经从旅客口中得知了寒水岭客店那场激烈血腥的战斗,这样,当国防部 长得知民团团长堂佩德罗。桑切斯亲自来临,房门便一扇接着一扇打开了,部长让 他坐下来,仔细倾听他叙述战斗的情形。 佩德罗。桑切斯让部长看他的手,正如人们说的,管你爱看不爱看吧,他的手 裹着血迹斑斑的白手绢。他像一个久经考验的老兵一样,简明扼要地对部长说,他 从探子口中得到消息,知道有一伙歹徒待在马林切山腰,他们集结了阿莫索克和皮 纳尔。德。圣奥古斯丁的所有坏人,组成了一个人数众多的土匪帮,目的是袭击政 府的护路队,跟他们拼刀子,并占山为王,然后再肆意进行抢劫,掠夺马车,篷车, 客运马车,赶脚人,步行者和骑马者,从不宽容一个生灵,对稍有反抗的人一律格 杀勿论。他了解到所有这些情况之后,便集合了他的所有人力,同时还加上各村的 一些村民,这些人是他的朋友,前来为他助战。有了这些人员,他便设下一个埋伏, 把那人数众多的土匪帮放进了寒水岭饭馆。土匪们却一无所知,正当他们准备掠夺 两个客运马车上的乘客时,他率领护卫队从山里出来,劈头盖脸地向他们冲去,把 土匪打得溃不成军,狼狈逃窜。这次战斗――这可是真正的战斗――持续了一个小 时,他的人有八个受伤,一个死亡。但是,土匪伤的更多,不过都被他们带走了, 死去的十个土匪,他已经命令埋在山上了,只把一个死人吊在树上,以便杀一儆百, 威慑那些流氓。他本人头部(用一条红色丝围巾包着)和一只手受了伤,尽管他感 到钻心的疼痛,但他不予理睬,相反,他很高兴能显示他忠于政府所委托给他的职 守。最后,他自己一无所求,但他认为很有必要为民团每人外加一个月工资。 部长回答说,他很高兴听完他的汇报,他要向他和他的勇敢的志愿军表示祝贺, 他还要写出书面报告,因为他很想把报告交给总统阁下,总统也许会蛮有兴趣认识 这位如此骁勇的军官,很有可能让他加入野战军,甚至有可能当他的助手。 果然,部长从扶手椅上站起身来,穿过宽敞的走廊,随后带着埃瓦里斯托朝总 统府大厅走去。一个助理,即堂佩德罗。马丁的年轻朋友;不多一会儿就出来了, 把埃瓦里斯托带进了庄严肃穆的总统办公室,在一张桌子旁边,总统威严地坐在一 把扶手椅上。 看到埃瓦里斯托那阴骛的面孔,头上裹着一条遮至前额的红色绸手绢,使其形 象更显奇特,那双凶恶而奸诈的黑眼睛十分突出,总统在扶手椅上动了动身子,改 换了一下姿势,脸上的表情分明表示出对来人的厌恶。 “您就是佩德罗。桑切斯(没有称呼他”堂“),巴尼内伊推荐的那个民团团 长?”总统冷冷地对他说。 “是的,先生。”埃瓦里斯托回答。 “应该叫将军或者总统,”部长说,“您是政府的现役军人,应该开始懂得对 上司的称呼。” “我的将军……”埃瓦里斯托慌乱地慑儒着,心里直发抖,他承受不住头号大 人物咄咄逼人的目光。“我的总统将军,我是打垮寒水岭强盗的……在山上……我 杀死……他们杀我……和……” 埃瓦里斯托被总统严肃的面孔所震慑,他感到慌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觉 得总统的目光直盯人他的内心深处,识破他的罪行和骗局,也许堂佩德罗。马丁。 德。奥拉涅塔已经报告了这些事,总统不会给他奖赏,而会命人把他枪毙。 “我知道,我一切都知道了,”总统打断他的话说,“国防部长先生已经告诉 我了。您尽到了您的职责,现在可以走了。” 埃瓦里斯托不知道从哪个门出去,对于冷淡的接待,感到茫然和羞愧,他竟不 知天高地厚地想同总统握手。总统轻蔑地闪在一旁,用威严的目光示意他出去。 国防部长只得领过埃瓦里斯托,把他送出门口。 “这个人我不喜欢,”当房门在埃瓦里斯托的身后关上后,总统对部长说。 “我认为巴尼内伊选错了人,正如我错用了那个贝多亚律师一样。要知道我阅历广 泛,对于人,只要同他说上几句话,看他一刻钟我就可以识别。” “不过,他很勇敢,在这次战斗中经受了考验,还受了伤,给他一点酬劳也不 为错。”部长说。 “您给他什么都可以,部长先生。依着我的办法,我就把他枪毙了。请您确信, 他的话一半是谎言,这些乡巴佬都是坏蛋,同贝多亚一样的拉迪诺人。这个贝多亚 我现在对他很讨厌,他竟欺骗了我!……您有必要去见堂佩德罗。马丁‘德。奥拉 涅塔一面,说服他,恳求他回到法院来,不能再让贝多亚担任这一公职了。我宁可 要他的朋友兰巴里亚,那人至少很年轻,讨人喜欢,也很机灵……对这种人我并不 反感。” 部长继续汇报他的工作。埃瓦里斯托走出了总统府,来见同样不喜欢他的内务 部长,从那里回到客店,便躺倒在阁楼,发起比前一天更高的烧来。他愤怒地直想 着怎样能不仅杀死塞西莉亚和堂佩德罗。马丁,而且要杀死共和国总统。 第二天起床后,病情略有好转,他便把那场著名战斗写成报告,亲自带给国防 部长。 “总统先生昨天身体欠安,情绪不好,一部长对他说,”不过,我已经让他安 静下来了,他准许我授予您中校军衔。他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并在《官方日报 》上全文刊载。“ 埃瓦里斯托舒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塞西莉亚和堂佩德罗。马丁 都没有告发他,“不过,只要他们活着,”他暗自思忖,“我就不得安宁。” 埃瓦里斯托回到了自己的管辖区,趾高气扬地在路旁小村庄以至在特斯科科炫 耀他的胜利和威风。他要求更换民团的马匹,接受村民们由于害怕而送给他的母鸡 和火鸡,这些家禽的腿都被拴在小棍上赶来了,小棍拖在后面,如同它们的仆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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