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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圣拉撒路港 在墨西哥共和国首都这样一座位于高耸入云的马德雷山脉的中部高原的城市能 有一个港口,这真是令人无法相信。然而不仅有,而且还十分重要,十分繁华,它 就是盆地湖泊上的港口。如果说这些湖泊由于缺乏必要的拦洪排洪的水利设施而在 雨季有淹没城市的可能,在平时它们则像温伯尔特男爵所断言的那样,使得墨西哥 城成为地球上气候最温和宜人的地区之一。展现在盆地中的湖泊宛若一面面巨大的 明镜,使高山倒映其间,让空气充满必需的水分,为景致锦上添花,向土著人提供 营生与食物,并且便利了同方圆十来莱瓜的村镇的交通。这些湖泊冬季安宁静谧; 到了夏季,山中的暴雨和着震耳欲聋的雷电的轰响、冰雹和狂风夹带而来,倾泻到 这里,致使水位猛涨,掀起大海般的巨浪,使满载着恰品戈和特佩蒂特兰一带的庄 园出产的粮食和珍贵物品的整个船队多次在湖中覆没。 在所有这些湖泊中,特斯科科是个成水湖,它最负盛名,富于传奇色彩,因为 它曾经是分隔墨西哥帝国与特斯科科帝国的内海。古代阿兹特克人在经过比以色列 人前往许诺地的远行还要漫长的远行之后,来到特斯科科湖,看见一只抓着蛇的鹰 停在仙人掌上(即墨西哥国徽的图案),他们便遵从神灵的旨意,在这里建造了一 座城池,后来,通过一系列勇敢的讨伐与征战,扩大了疆域,使得这个帝国直至今 日依然闻名于世。满腹经给的历史学家和才华出众的文人墨客都在研究这个奇异的 传说,这一传说举世无双,充满了无法揭破的奥秘。阿兹特克人不得不同特拉斯卡 拉国进行残酷的战争,特拉斯卡拉国并非企图征服阿兹特克帝国,而只想获取本国 居民短缺的食盐。这些湖泊高低不一,一些湖里的水向另一些湖流泄,从阿兹特克 时代起就开始修凿的运河使之相互沟通。湖泊边缘,星星点点的分布着许多印第安 小村庄,村庄里的茅屋是用灯心草或者碎石搭成的,顶部盖着粗大结实的龙舌兰叶 片,从高处看,这些房屋构成了一幅优美的画面,然而到了近前,便会发现悲惨与 贫困。在伟大强盛的墨西哥帝国像如今的德国那样称霸于周围的国家与君主的时候, 这些濒临湖泊的村庄生气勃勃,富足兴旺,居民的人数是现在的二十倍,他们捕鱼、 务农、经商,无论白天黑夜,都有船队在航行,它们停靠在皇帝的宫殿附近。这些 村庄的现状,也根本无法与睿智贤明的奈特查华科约特国王统治下的辉煌、富裕、 繁荣的特斯科科王国相比。尽管数百年间的征服、内战、疾病、瘟疫及种种灾害纷 至沓来,这些村庄依然保留了昔日鼎盛时期的遗迹,虽然看起来衰微破败,但它们 却同繁华的首都进行着活跃的贸易,许许多多的船只往来于湖泊与运河的水面。在 一年的某个时候,例如在多洛雷斯周,单是花卉交易额就达数千比索,这几乎令人 难以相信;怀着访古兴趣前来观光的外国人,或者某些带着狂妄、无知和恶意的法 国游客都会碰到许多情景,使他们想象出征服之前的墨西哥社会。印第安妇女们打 扮得干干净净,乌黑的头发梳得平平整整,坦然地憨厚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她们身穿色彩浓艳的毛料或棉布无袖衫和裙子,灵巧地撑着满载蔬菜和鲜花的轻舟, 呈现出一种在欧洲任何地方也无法觅寻的美妙动人的景象,与之迥然不同的是陆地 上那些肤色深褐的人,他们骨瘦如柴,形容枯槁,赤身露体,成了驾船远航的人们 取笑和轻视的对象;在那些稀奇古怪的报纸的木刻插图上,我们接连不断地看到千 姿百态的陆地居民,这些形象由于种种原因而被辗转翻印,达到了令人难以容忍的 程度。 维加运河上,航行着一百多条满载鲜花的平底船和独木舟,运河的一侧,有许 多摇摇欲坠的建筑物,形状酷似威尼斯城内运河岸上的房屋,昔日它们曾经是富翁 们豪华的住宅;另一侧,伸展着宽阔的林荫大道,道路上行进着很多华美的马车和 身穿漂亮的民族服装的骑土。这幅图画清新活泼,古色古香,因为在这同一幅画面 上,既能看到保持着原始的服饰与习俗的古老的土著民族,又能看到竭力模仿巴黎 贵族气派的西班牙血统的克里奥约人。 mpanel(1); 然而,真正的港口不在城门旁,也不在维加运河上,而在圣拉撒路,这是一个 肮脏的街区(不幸的是,城里所有的街区都跟它一样肮脏),没有水源、花园和树 木,又远离贸易中心,显得十分荒凉。 尽管地理条件不好,但贸易活动却给它带来了生气。墨西哥城从这个港口接纳 来自那些座落在特斯科科湖畔的庄园的粮食,接纳热地出产的蔗糖与水果――这些 货物是赶脚人转运到可以被称为热地的口岸或者储运港的恰尔科镇的,接纳山里出 产的木炭、柴禾和木料以及其他许许多多难以详细列举的产品。运输货物的是平底 船和读者已经熟悉的特拉西奈拉船,每天都有大批船只出出进进,或者一连几日停 泊在港口等候装货载客。 我们需要请求读者陪伴我们前去圣拉撒路城门观察一番,哪怕是观察短暂的片 刻,但不强迫他们走进那家令人厌恶的医院,许多身患重病的不幸的人将在这里了 却一生,他们的疾病无法医治,而且,我们那所遐尔闻名的医学院的知识渊博的大 夫们至今对这些病理也尚未研究;这所医学院,与造就了科多尼乌、华比利亚和比 利亚等名医并且也许还培养了被人永远铭记的堂佩德罗。埃斯科维多的那座大学大 相径庭。 早晨八点,太阳从湛蓝的天空以其宽大的面庞愉快地望着墨西哥城的居民;晴 空万里,只有天际飘浮着几朵淡淡的白云,白云镶着金边,金边辉煌规则,美妙地 起伏着,仿佛是大自然这位母亲制做的,她是那样的敏捷、灵巧、聪慧,尤其对热 带地区的居民是那样的仁慈。前一天夜里由恰尔科储运港驶出的特拉西奈拉船开始 出现在运河沿线,被城市的垃圾弄得污浊不堪的附近的河水在印第安人桨橹的划动 下翻卷起来,他们奋力划船,赤着上身,汗流侠背(可怜的人哪!),七八个小时 的劳作累得他们上气不接下气。一条特拉西奈拉船终于到达了,随后又一条,又一 条用p 成了望不到边的队列,因为从索基亚潘山放下来的巨大木排堵塞了一部分河 道。稽查队拦住船只,登船检查货物,征收消费税;商号的职员们或是步行,或是 骑马,或是乘坐轻便马车,这时也赶到了。 这是活跃的时刻,热闹的时刻,这个荒凉寂寞的街区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似乎 苏醒了,变得愉快起来。 “‘飞行号’没到吗?”城门稽查处中尉问一个正在船上收税的稽查员。 “还没到。您知道,堂娜塞西莉亚总是在船篷的桅杆上绑着一面红旗,只有她 才这样做,特鲁哈诺家族的人常常取笑她。您现在看到的这个船队都是特鲁哈诺家 族的,他们刚从恰品戈庄园买了大麦。我的中尉,您打听‘飞行号’干什么?” “因为有人向我告发,说她在应该运输的唯一货物麦秸的下面藏有走私的烧酒。 多加注意,那只船一到就告诉我。” 稽查队中尉话音刚落,便被一个人拦住了,此人下了马,把马交给身后的一个 仆人。 “律师先生,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中尉说着伸出了手。 “的确,大概两个月以前我经过城门,但没看见您。”这个人握住中尉的手说, “您知道,我总是到您的办公室问候您,也打扰您,有什么办法呢?交朋友就是为 了这个!跟往常一样,甘愿效劳,律师先生,您今天有什么事?“ “我想让您借给我一名稽查,叫他跟我的仆人一块儿骑马到恰尔科镇去。他们 可以慢慢走,明天在码头等着我。我将在傍晚到达阿梅卡镇,一点也累不着他们。” “好说好说,等佩德罗。孔特雷拉斯在船上收完税就叫他去,您认识他,有事 尽管向他吩咐。不过我想多一句嘴,我猜测还是那同一件事使您往恰尔科和阿梅卡 跑了这么多趟。” “还是那件事,朋友,还是那件事。常言说,持之以恒可杀鹿。我确实已经多 年没杀过鹿了,但肯定谁也赢不了我,而我迟早要杀死这头又大又肥的鹿。如果官 司不牵扯伊斯塔克西瓦特的话,我看不出两个月,我就能得到许多庄园和那座我们 在这儿看得见的火山。” “有这么多?”中尉惊奇地问。 “比这还多呢。以前我给你说过多次,我的教子,是的,我真正的教子是蒙提 祖马二世唯一的绝对的继承人。您想想,那些火山和它山坡上的那些庄园的主人能 不是这位君王?卡洛斯五世和腓力二世是这样承认的,我花了好多钱,才弄到了敕 旨的抄件。如果输了这场官司,我们就会倾家荡产,因为圣马利亚。德。拉。拉德 里耶拉田庄已经以超出实际价值的价钱抵押出去了。” “哎!您那么精,律师先生,我相信您准赢,肯定能赢。” “我不精,我相当傻。不过我肯活动,四处活动,在这个国家,到处奔走的人 总比睡大觉的人强。现在对我有利的一个情况是,政府宣布给西班牙的一位公爵或 公爵夫人一笔津贴,这个公爵或公爵夫人自称是皇帝蒙提祖马三世的后裔。蒙提祖 马三世还活着,很健康,很结实,很富态,住在圣马利亚。德。拉。拉德里耶拉田 庄,这个田庄您跟我一样熟悉。对政府这个给本来就很穷的国家增加负担的不合理 的做法,我没有表示抗议,因为我可以以此为根据,在国会面前说,既然国家有必 要承认那位伟大的阿兹特克君主的继承者,它就有责任向他们偿还债务,使他们得 到自己的祖产。我现在需要的是,把法官和阿梅卡镇的议会拉过来,让他们别反对 我。您在那一带没有什么熟人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吗?哪怕花点钱也行啊。不会叫你 白帮忙的,等庄园一到手,我们就请你到乡下好好消遣几天。” 这就用不着啦,律师先生。为我谋到这个职务,您还出过一部分力呢,我对自 己的差事很满意,尽管圣拉撒路这地方很丑陋,很荒凉,还有点危险,因为强盗们 曾经企图抢劫城门稽查处。“ “您这么说真是开玩笑,”律帅赶忙况,“我知道您够朋友,我并没做什么, 只是向财政部长推荐了您,证实您为人正派。好了,您不记得您在阿梅卡镇认识什 么人吗?” “熟人倒有几个,但我看帮不了您多大忙。也许堂塞尔索。蒂赫里纳能管点用, 他是我妻子的二叔,在那一带有座田庄。” “正好,您可说到点子上了,堂塞尔索。蒂赫里纳如今是阿梅卡镇议会的主席。” “这我不知道。” “这就全有了,他可以在镇上为所欲为。太幸运了!您给他写封信,写好点儿, 写热情点儿,要像一封真正的荐举信。” “信您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律师先生,名字由我来签。” “同意,就这么办;不能浪费时间。” 两人走进城门稽查处的办公室,律师写完信,中尉签了名。 “还有一件事要麻烦您。”律师说着,将荐举信揣进兜里。 “有事尽管说。” “今天晚上我要走,希望您给找个铺位,在这些特拉西奈拉船中给我挑个最好 的,最安全的,并且能最早到达阿梅卡镇的。上次我出门糟透了,乘坐的那条船上 没有床垫,铺着潮湿的席子,臭气熏天。” “那些船全都这样;除了‘飞行号’,没有一条像样的船可供体面的人乘坐。 ‘飞行号’有舒适的床铺,船很干净,船夫体格健壮,只要及时告知女船主,在这 只船上甚至能够吃到可口的晚饭。但问题是今天还没见它来,平时它总是第一个到 达的。” “那就坐‘飞行号’吧,别犹豫了。需要提前告诉女船主一声,叫她准备一顿 丰盛的晚餐。这只有名的船不会迟到吧。” “我的中尉,”一名稽查脑袋探进办公室说道,“我们不许那个女船主上岸; 她大发雷霆,把我们痛骂了一顿。她想见您。” “我去去就来,律师先生,我去处理一下这件事。” 中尉和稽查员到码头上去了,我们的兰巴里亚律师抽着烟,翻阅着办公室里的 报纸和书籍。他刚才一开口谈起蒙提祖马三世,大概就被我们的读者认出来了。 工夫不大,他俩领着一个女人回来了,这女人身材高大,胸部丰满,身穿露着 半截小腿的红绒面呢裙子,头戴宽檐草帽,精美的衣领上的穗子技在后背。 “这就是那条最好的特拉西奈拉船的主人。”中尉对律师说,“她有点走私, 这不假,曾经被我们查出过好多烧酒,不过今天她的货物全都符合规定:只有多明 我会神父的庄园里出产的蔗糖,别的一概没有……” “塞西莉亚,”兰巴里亚叫道,“一看这优雅潇洒的举止,这线条优美的双腿, 以及天赋予你的两胯的扭动,我就认出了你。怎么搞的?你为什么不在市场上摆摊? 你走以后,那儿的水果变得一文不值,不是生的就是烂的,我都有几个月没吃上一 个好甜瓜了。我找过你,也打听过,摊子上的女仆说你总在恰尔科镇,可我上那儿 找也没见到你。” “您找一个可怜的孤独的女人干什么!”塞西莉亚淡淡地说,”她仅仅因为为人 正派而受到迫害……我不愿再把水果白白送给那个叫作‘圣胡斯托’的人了,那家 伙太坏,应该叫他‘罪人’。他还想得到另一个果子,但这个果子他一辈子也休想 吃到。最糟糕的是,他说我给他的水果他全都给您送去了。“ “无赖!”兰巴里亚说,”自从我不当市政议员之后,他连一个苹果也没送过。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跟他算帐,那样的话,你就能回到水果和花卉女皇的宝座上去。 如果你听说过色列斯女神的话,请你切记,你就是‘飞行,市场上的色列斯,就连 总统也从政府大厦的阳台上望着你。“ “我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叫作色列斯的女水果摊贩,律师先生;我在市场上受 的气如果让您来受,您要是不一巴掌把那个圣胡斯托的大牙打掉的话,就算您的脾 气好。” “你说得很对,塞西莉亚。”律师嘲笑着塞西莉亚对希腊神话的一无所知, “我再说一遍,请你放心,我一定和那位没有你漂亮的女水果摊贩色列斯一起把圣 胡斯托赶出市场。以便让你平安地回到水果摊,许多薪金为四千比索的人管理水果 摊也不如你。” “您的话真是福音,律师先生。”城门稽查处中尉说,“我认识许多人,甚至 能说出他们的姓名。可这个色列斯是谁?能打听一下吗?”中尉凑近兰巴里亚的耳 朵继续说。 “这以后我再告诉你。”看到这位政府官员知道得并不比那个女水果摊贩多, 律师笑道,“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跟塞西莉亚商量搭船的事。” “我正是为此事而把船撑到了您面前。” “这么说你有特拉西奈拉船,塞西莉亚?”兰巴里亚说,“我可是从未听说过 ……” “我只剩下这一只船了,这事一直没有机会提起,我也没对您说过它,因为我 觉得您是圣胡斯托的朋友,您跟他合伙把我往垮里整。” “从来没有,塞西莉亚!我从来没有整过像您这么漂亮的女人……” “‘飞行号’听候您的吩咐。” “一言为定。床铺、丰盛的晚餐和……” “一切都井井有条,都为您服务,保您满意,就像乘坐过‘飞行号’的所有旅 客一样。” “那当然。几点开船?” “天黑的时候。” “几点到恰尔科镇?” “明天早晨七点,如果上帝关照的话。” “一言为定,晚上见,塞西莉亚。” “晚上在码头见,律师先生。” “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兰巴里亚对中尉说,“荐举信、陪同我的仆人前去的 稽查、丰盛的晚餐、漂亮的女船长,我交好运了。我们就要在火山附近的特莫阿亚、 特马科科、布埃纳‘比斯塔等庄园以及许多我不知道的庄园里过上花天酒地的日子 了!这是一个比法兰西还要伟大的完整的帝国,我将成为这一切的主人。那么,咱 们一言为定,我现在回家,立即叫仆人骑马来。晚上见,朋友。” “等仆人来了,那个稽查就收完税了。晚上见,律师先生。” 兰巴里亚上了马,中尉进了办公室,塞西莉亚走向码头去卸货,把蔗糖交给多 明我会神父庄园的职员,那位职员头顶太阳等了一个小时,气得他大骂稽查和船家。 十二点左右,货卸完了,塞西莉亚把船清扫干净,正准备吃午饭,一个人叫住 了她。 “船家,去恰尔科镇的铺位还有吗?”他问。 “铺位倒有,但是很贵。别的船上的铺位都是十二雷阿尔,可那些船全都肮脏 不堪,臭气熏天。‘飞行号’的一个铺位要五比索,但我对您只要四比索,因为看 样于您是个好人。” “我同意,只要坐得舒服,我宁愿多出钱。我能有床铺和单间吗?” “给您床铺和单间,但是要五个比索。” “半个也不能少吗?” “半个也不能少。” 那人从兜里掏出五个比索,放在塞西莉亚伸出的手中。 “几点开船。” “天黑的时候,无论如何不能晚于八点,八点钟维加城门就关了。” “到时候我一定来。” 那人走了。塞西莉亚进舱吃饭,饭是一个女仆做的。船夫们逛大街去了,他们 在附近一家酒店喝劣质甘蔗烧酒。 被塞西莉亚看作好人的那位准备搭乘“飞行号”的旅客不是别人,正是木匠埃 瓦里斯托。 埃瓦里斯托把作坊的钥匙交给女房东,走出门房以后,停住脚步思索了片刻。 随后,他和胡安一样想逃离犯罪地点,但他不像自己的徒弟那样慌里慌张地猛跑, 而是缓慢安详地走着,像往常一样打量着所有的女人,希望侥幸地遇见卡西尔达。 埃瓦里斯托一直以为徒弟可能是找巡逻队去了,但即便如此,至少二十四小时之内 他还不至于担心被警察发现。等到听取了众位女邻居的证词,找着尸首,再把它运 到阿科达达监狱或市政监狱,差不多已是下午五点了,法官们这时已下班回家,法 院再开门就到第二天上午十点了。他就这样思索着,估算着,转完这条和另外一条 大街,来到这座大都市的低洼地带,著名的孔帕格农地毯商店就在这里。他在这里 有一笔未收的帐,现在讨要再合适不过了。他十分镇定地走进地毯商店,就像几幅 巴黎的图画里描绘的样子,声称自己变卖了全部家产,请求孔帕格农商店给他把银 子兑换成金子,于是,他口袋里原有的微薄资本便增加了七枚金盎司。他一心要去 寒水岭,那里是盗贼与逃犯传统的稳固的庇护所。然而,他孤独一人,手无寸铁, 又没人把他引见给盘踞着那座深山的土匪,怎么去呢?非但找不到藏身之处和抢劫 的办法,自己反而会遭到抢劫与杀害。随后,他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可以去,于是 坚定了信心。他无路可走,只有进山落草。在城里呆几天也不行,认识他的人很多, 肯定会暴露,一旦落人那位铁面无情的检察官卡萨索拉的手中,他将被处以绞刑。 徒步到内地去,或者购买马匹、鞍具和武器以后再去,这也不能不冒极大的风险。 因此,他决定先坐船去恰尔科镇,到那里再做打算,迫不得已时就在那儿买马买武 器,然后进入位于恰尔科附近的寒水岭。眼下最迫切的是进行化装,他来到圣多明 戈坟墓大街,这里没人认识他,请他作过活的顾主也没有一个住在这条街。仿佛被 命运指引着似的,他慢慢走进一家理发店。我们也许还记得,埃瓦里斯托的头发乌 黑浓密,蓄着唇胡和大络腮胡子。 “您给我把头发剃了,师傅,把胡子统统刮掉,小心我头上的伤口,它还没好。 我进家门时,遭到几个恶棍和盗贼的袭击,我奋力自卫,赶跑了他们,但被他们打 伤了。医生要给我做手术,叫我把头发和胡子全都剃掉。” 理发师注视着埃瓦里斯托,不相信他的胡诌,觉得眼前这个人更像一个可怕的 强盗,也许是杀害杜蕾丝的帮凶或凶手,因为理发师看过报纸上的那条消息;可他 心中害怕,便让这位顾客坐下,给他脖子系上布单,开始剃那些被胡安用小锯刺破 的伤口涌出的鲜血沾在一起的纷乱的毛发,随后又刮净胡须,递给他一面小镜子。 埃瓦里斯托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嘴角浮现出一丝满意的微笑,但他立即加以掩饰 ;他向理发师付了一个比塞塔,出了店门,沿着偏僻的小巷来到圣拉撒路码头。他 在我们的老相识塞西莉亚的船上讨价还价的情景,我们在前面已经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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