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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女巫医 堂埃斯比里迪翁起先对堂娜帕斯夺拉报告新的好消息没太理会,他容许科多尼 乌大夫的造访和医生们的会诊,仅仅为了让妻子高兴;最初的几个月,他不相信一 个继承人即将降临。当看到明显的症状,看到妻子的外表与素常相去甚远时,他真 的惊慌起来了。 “这已经很严重了。”一天晚上,吃罢饭,蒙提祖马的继承人上床之后,对妻 子说。 “是很严重。”堂娜帕斯夸拉回答,“怕你伤心我才没哭,哭也不顶用,可我 觉得我要死了。” “你不会死,这不可能,老伴,另外的事倒是可能的……我不知道将会怎样, 反正你一定得完全恢复健康。” “你错了!还想什么健康?难道墨西哥城最好的大夫没来过?难道医生没会诊 过?我已经喝下四小瓶药,走了不知多少莱瓜的路啦!你还要怎么着?” “我说的健康不是指这个,”丈夫解释道,“我从来不相信医生。咱们没别的 办法,只有去找女巫师。尽管大家都说没有女巫师了,可我相信有,实际上确实有, 我们天天看见她们。特别是你这样的病,只有她们会治。” “我是不相信女巫师的,不过只要能治病,管它什么巫师不巫师,我都豁出去 了。咱们再请科多尼乌大夫最后看一回,你看怎么样?” “没用,他还会给你那些药,我们已经花了好多钱了。玉米在跌价,大麦长得 也不太好。女巫师要的钱恐怕会少些,不过并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即使派整整一 个御医团来,也治不了你的病。” “那咱们找谁呢广”嘿,这容易!我去找那个常来这儿采药的女人,她说这座 山上的草药能治各种病。或许药就在咱们跟前,用不着去药房。“ “嗅,采药女人!我想起来了,真的,我还给过她一个篮子呢,当时她的布袋 盛不下了。” “就是她。她有个妹子,那人才真正是会治病的巫师呢。卡马尼奥神父准能告 诉我她在哪儿住,因为神父那次得了风湿病,差点儿见了上帝,哪个医生也没办法, 结果还是她治好的。” “那么,明天就去。我拿定主意了。” “明天我就到镇上去,神父一做完弥撒,我就去见他。” 堂埃斯比里迪翁将杯里剩下的龙舌兰汁一饮而尽,舔了舔猪鬃似的短胡。 堂娜帕斯夺拉疲惫不堪,坐卧、行走、弯腰都挺费劲。她懒洋洋地收拾桌子, 把吃剩的黄豆、玉米饼渣和面包屑折在盘里,留着喂鸡,然后去察看蒙提祖马三世, 见他只脱了外衣和一条裤腿,一只沾满粪土的鞋放在枕头上,挨着他的嘴,另一只 在煮得半熟的玉米的锅里。 mpanel(1); “我再使劲教他,这个笨驴也是不成器的。没别的说,是猪,这一点像埃斯比 里迪翁。”堂娜帕斯夸拉说道,脱下另一条裤腿,把鞋扔到屋子当中。继承人哼了 一声,揉揉眼睛,翻了个身,猪似的又睡着了。 堂娜帕斯夸拉端着油亮的泥制烛台,上面插着脂肪蜡烛,走进卧室。堂埃斯比 里迪翁已仰面睡着了;他的短胡上还闪烁着龙舌兰汁的泡沫,下嘴唇抹着一道红印, 像是画家故意添上去的。这一明显标记,表明晚饭吃的是辣烧鸡脯或辣烧咸肉干。 “这两人一样,都那么脏。”堂娜帕斯夺拉边脱衣服边唠叨,“明天我得叫他 们洗澡。不知为什么,我预感,”她熄灭蜡烛,上了床,“女巫婆能治好我的病。” 趁他们睡觉,起床,吃早饭,堂埃斯比里迪翁去镇上找神父的工夫,我们让读 者认识一下女巫师们,我们早在堂埃斯比里迪翁之前就同她们保持更为密切更为亲 热的关系。 在贝拉尔维约城门附近,在通往瓜达卢佩教堂的石子路与土路之间,有一片比 那两条路还低的洼地。从城门和公路上,都可以看见洼地里那一片密密麻麻的泥巴 搭成的小茅屋,它们很像水狸或其他动物的洞穴,或从前土著人的蒸汽浴室,而不 像有理性的人的住宅。一家一扇窄门,一间屋子,至多再有一间柴灶房的地方或者 一个小小的畜栏。公路上的行人只能偶尔看见一条瘦狗在这个奇怪的村子走过,一 头毛驴啃着从茅屋的墙上长出的青草,一两个印第安女孩茫然地坐在门口或者石子 路旁边。 其余的一切表面上显得孤寂而荒凉。其实不然,正相反,每间草舍里都有一个 或几个主人,因为屋里并不总是光住男人,也有合家住在一起的。 了解一下这个位于富丽堂皇的首都边缘地带的贫困潦倒的居民点是如何生活的, 也不能不令人感到好奇。这里居住着清一色的自西班牙征服墨西哥以来称为马塞瓦 尔的人,马塞瓦尔意即耕种者。他们确实不是奴隶,但的确是阿兹特克社会的最下 层。作为人数最多的阶级,他们幸存了这么多年,保持着贫穷、愚昧、迷信和对本 民族风俗的依恋。首都近在飓尺,可这既未使他们的习惯与状况有所改观,也未给 他们提供任何便利。这个地方,有人叫它盐场,有人叫它圣米格利托村,更多的人 则把它与特比托混为一谈。居民们从事各种活动。清晨,人们有的背着网,有的扛 着带铁尖的棍子,去湖上和其他适当的地方捉青蛙。如果捉到一些大的,便拿到市 场去卖;如果光是小的,没人买,他们就留着自己吃。另外一些人捕捞美洲鲤鱼, 或者收集可供食用的半翅目鱼虫。女人一般到湖中捞硝石,在湖边挖蝗虫蛹,拿着 这些东西去城里换回硬面包块和辣椒。好心肠的人总给她们一碗粥和几个铜币。有 的女人跑到附近的大庄园和小庄园的玉米地里挖野菜、马齿菜,捡会苔籽,趁守护 人不备,她们也常偷几个玉米棒子。人们一早出去操持各种小营生;傍晚,带着用 这种或那种方式得来的玉米面厚饼、玉米棒子、玉米面小饼、面包块、残羹剩饭和 几个钱币回来。在城里只是随便吃点东西,傍晚回到家,再就着卖剩下的小动物正 式吃一顿。这样居然也能活下去,真叫人难以相信,然而他们的确这样活着,确切 地说是这样苟延残喘着,因为他们一副病容,寿命肯定长不了。雨季,他们在湖岸 上自己认为最合适的地方挖井筑捻,引湖水制盐。这项营生的收人能使他们扯几尺 粗布,给圣母像买几支蜡烛,如若剩钱,就全都用来买炮仗,他们特别喜欢放炮仗, 一买回来,便迫不及待地在祭神日报销掉。遇到雨水多的年份,阿拉贡牧场被淹没, 制盐工程被激流冲毁,小村子成了孤岛。水如果上涨,涌入茅屋,人们就只好弃家 而逃,跑到萨科阿尔科村或者附近其他村落及庄园打短工。无法确切地知道女人们 这时在干什么,也许依然操持各种营生,并寄宿在邻近的那些印第安村庄里。 堂埃斯比里迪翁打算找的那两个女巫医就是这个村子的人,或者说,她们至少 在此居住很久了。 我们就称这个小村庄为盐屯吧。那两个女人何时和怎样来到这里的,这很难弄 清楚。这块因盐碱不长庄稼的弹丸之地,从前可能属于圣约翰区及圣地亚哥区,西 班牙征服墨西哥以前,两区是湖中地势最高的特拉特洛尔科岛(沙岛)的一部分, 是经商的与做工的聚居之地。埃尔南。科尔特斯及其后继者都颇为例外地没有占用 墨西哥城的这一部分,而让印第安人按照各自的产权居住在这里。随着时间推移, 由于不知道也分不清这里究竟有多少户人家,于是便宣布这些地方属于事实上居住 在这里或开发了这里的全体印第安人,并建立了圣约翰区与圣地亚哥区,隶属中央 政府和墨西哥市政府管辖。根据上述理由,那些赤贫的人,那些真正无家可归、十 分微贱的印第安人,便一个个陆续到这块刀状地带来了,他们用泥巴搭起一排排不 像房屋倒像动物巢穴的窝棚,直至形成一个悲哀凄凉得令人难以想象的村落。两名 女巫婆中的一个也许出生在这里,靠出售作为鸟食的蝗虫蛹维持生活,蝗虫蛹有的 是她直接从湖边挖的,有的是捕捞青蛙的印第安渔民给的。她把蝗虫蛹拿到镇上和 城里,挨家挨户地用来卖钱,或是交换面包块和残汤剩饭。一位如同这块荒凉之域 的首领抑或国王一样的印第安老人,教她在牧马场和庄稼地采集绿草或黄草,煎成 药汤,给村民治病,因为从未有一个专科学校或者大学培养的医生接近过这块土地 的边缘。村民们像狗一般地生息、患病、痊愈、死亡,他们只靠自己,不求助任何 力量和任何人。尸体大概在黑夜埋进附近牧马场低洼的泥塘里,因为他们无法向圣 安那教堂交纳安葬费,盐屯也许属于这个教堂管辖。这个教堂和其他教堂的神父都 不去盐屯传播天主教,村民们也就不知道做弥撒是怎么回事。他们不识字,只会讲 阿兹特克语和一点结结巴巴的西班牙语,本民族古老的习俗与宗教传统保留得也不 多。对于现代的事情,他们只熟悉也只敬仰瓜达卢佩圣母。 在这个女巫婆狭窄的屋子里,还住着一个年龄比她小得多的女人。跟大部分印 第安人一样,盐屯所有男人的名字都是何塞外加几个字,所有女人的名字都是玛丽 娘外加几个字。谁也没有姓,大概他们之中许多人根本没受过洗礼。人们称这两位 女巫婆为两个玛丽娅,不过又管年老的叫玛丽妞。玛蒂娅娜,管年轻的叫玛丽妞。 希比拉,以示区别,至于为何给年轻的起了这么一个较为别致的名字,就不得而知 了。或许由于那位名叫何塞。塞巴斯蒂安的印第安老人是本民族一位天然的博物学 家兼巫师,或许由于相互沾亲的两个玛丽娘具有植物学方面的优异禀赋,她俩采撷 草药,研究药性,先拿狗和盐屯的人作试验,后拿圣安那地区的居民和总是挤满旅 店的许多赶脚人作试验。一个继续卖蝗虫蛹,一个就像人们所说的那样,长途跋涉, 到遥远的地方去采药,因为常遭水淹的阿拉贡牧马场和土质盐碱的瓜达卢佩平原不 能为她提供足够的草药。在雷梅迪奥斯山冈,在莫拉雷斯庄园,在圣安赫尔牧羊场, 在科约阿坎果园,人们不是看见这个玛丽娘,便是看见那个玛丽娅。有一次,玛蒂 娅娜到库埃纳瓦卡城去了一趟,在那附近的森林里住了大约一星期,采回了许多道 地的珍贵药材。而玛丽妞。希比拉则大胆地朝阿梅卡镇和特南戈镇方向前进,一直 走到库阿特拉城,一个月后,不仅带回了贵重药材,还同热地山区和森林的一些人 建立了联系,以便定期收购蛇、塔兰图拉毒蜘蛛、蝎子、树胶、树脂、树皮、及奇 花异草,这些动植物的药性与用途是那一带的印第安人教给她的,这是绝对不向白 人和文明人传授的秘密。 当两个玛丽妞相信自己的新生意比买卖蝗虫蛹与螫虾更高贵,更赚钱的时候, 她们便离开盐屯,来到萨科阿尔科村定居了。这个村子位于贫瘠灰色的湖泊边缘, 坐落在一面荒凉的莲藕遍布的山坡上,没有一点儿令人愉快的地方,可在她俩看来 却不啻通都大邑,而且她俩住在村子中央,靠近湖泊,这湖便是她们的食品仓库。 两个玛丽娜以蝗虫蛹为食,迫不得已时也吃青蛙、水虫卵和螫虾;若能落下几个钱, 就买些玉米、木柴和衣服。瓜达卢佩镇和首都附近,有她们固定的主顾和病人,有 她们信仰和崇拜的神明。她俩擅自占据了一处断壁残垣,即一间坍塌的房屋或茅舍, 别人谁也没有反对。两人拿肥厚的龙舌兰叶片一点一点地盖上了破草房的顶子,继 而用干树枝编了个门,再修缮了厨房,最后得到了一间能够遮风挡寒的舒适的房间, 里面铺着四五张好席子,放着一个水瓮,几只陶杯和葫芦,一对石碾,陶罐陶锅, 龙舌兰纤维布及大筐,普韦布拉城的绿玻璃杯,弗洛尔门的毛毯和床单。这是亚洲 式的,确切地说,是阿兹特克式的奢侈。西班牙征服墨西哥以前,中等生活水平的 家庭也没有这么阔绰。 住在盐屯的时候,两个玛丽娘是“裹身之妇”,即是说,不穿村裙衬衣,身上 只裹一块印第安人自己织的蓝底红条于的毛布,腰缠白色或蓝色的布带。从脖颈到 腰间,系着土布或蓝色毛布做的褡裢。脊背用龙舌兰绳子绑着一只筐,用来背蝗虫 蛹、青蛙和草药,裸露的脚和小腿被寒冷与泥水弄皱了。时至今日,来首都出售少 得可怜的产品的阿兹特克人当中,许多人依然是这副装束。本世纪的进步与成就丝 毫未能改变他们的状况,尽管也有若干印第安人在共和国身居高位,权势显赫。 当生意兴隆起来的时候,我们这两位颇为能干的妇女不仅像前面讲的那样改善 了居住条件,而且服饰也为之一新了。她们穿起了衬衣衬裙,蓝色毛哗叽外裙,用 上了白布或印花平布褡裢,腿脚洗得干干净净;戴起了棕榈编织的太阳帽,辫子上 插着红金盏花,脖子上戴着假珍珠项链,项链上坠着瓜达卢佩圣母的银像。 熟知墨西哥城周围土著阶层的人,不需要我们将这两位妇女描绘一番,但我们 得向首都以外的读者大致作个介绍。至于年龄,那可说不清,她们自己也不知道。 墨西哥城的印第安人和穷人是根据重要事件计算年龄的,譬如,他们有的说:圣约 翰。德。迪奥斯发生地震的那天我正好十岁。有的说:圣体节大主教先生出来的那 天我满十五岁,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从外表看,玛蒂妞娜似乎五十多了,头发已经花白,脸皮开始起皱,眼睛里外 通红――仅此一点就堪称巫婆;身体肥胖,略微驼背,牙齿完整洁白。 希比拉约摸三十来岁,头发乌黑、浓密、平直,肤色稍浅,因为她素有洁癖, 好用路旁的泉水和溪流洗脸;皮肤细腻柔软,小腿匀称光滑,两脚小巧,十趾由于 赤脚走路而分得很开,周身不散发任何异味,非常干净;双手纤小,牙齿跟她唤作 婶子的那个女人一样,洁白而齐整。她是一个漂亮的印第安姑娘。她这样的女人, 印第安民族还有许许多多,或许以后在哈尔蒂班城、特万特佩克地峡及尤卡坦半岛 等地,我们还会遇到比她更美的印第安女人。 玛蒂娜娜和希比拉黎明即起,把泡好的玉米磨碎,烙成厚饼,煮一罐玉米面粥, 加人一块塔形红糖,这些就是早饭。饭后在炉灶上坐个小锅,用文火煮着黄豆,或 炖着一点猪肉,等傍晚回家时东西便熟了。接着扫地,给屋里的粘土地面上洒水, 抖搂草席,将毯子搭在横贯室内的龙舌兰绳上,把几只小鸡和母鸡圈进厨房,给它 们放少许玉米和一小锅水,给从盐屯带来的厂条更像狼的狗喂两个厚饼,锁上门, 这时的房子已有木头做的大门了。随后,两人结伴而行,到贝拉尔维约城门分手, 玛蒂娜娜背着满满一筐草药,缓慢地朝圣安那及特松特拉莱方向走去、进人一个又 一个的旅馆。――客人都认识她如果哪个赶脚人生了病,她立即诊治,有时候治疗 以前,先要举行某些仪式。倘若正值上弦月或者圆月,患者几乎保证能够痊愈;若 是下弦月,医疗效果则差些,甚至完全无效。碰上皮肤被树枝或石块蹭破,被绳子 磨破等轻微的外伤,就比较好办。她点燃总背在筐里的一个受过祝福的蜡烛头,嘱 咐患者诵读一遍天主经和万福马利亚祈祷词,请求瓜达卢佩圣母的保佑,与此同时, 她趴在地下,嘴里急促地用阿兹特克语念着什么,接着站起身来,在屋子各个角落 画十字,叫一个客人稍微用力地拍一下她与患者的头,旋即她独自走进厨房,不准 别人看,做出一个软乎乎的膏药,贴在伤处,膏药有凉有热,依据伤情而定。她得 到的报酬有时是一个雷阿尔,有时是一个比塞塔,有时是水果、红糖、玉米、辣椒、 棉花,这要看赶脚人的牲口驮架上是什么货物了。如若没有病人,她就卖硝石、土 荆芥或绿芜婆,反正总要挣点儿钱或者实物拿回家去。顾客要是慷慨一些,多一些, 她就能给自己买些脂肪蜡烛,以备夜间点一两个小时,给瓜达卢佩圣母买些蜂蜡蜡 烛,还能买裙子及织腰带的棉纱与毛线,扯几尺粗布和印花平布,再给快要贴满萨 科阿尔科村那极好的房间四壁的圣像买些纸花。 希比拉的营生较为简单,较为容易。一周有两三天,一到上午九点,人们都会 看到――本书的许多读者也许记得――她坐在圣克拉拉与塔古瓦街角的木桩旁,铺 上一块十分干净的龙舌兰布,整整齐齐地将五花八门的货物―一摆上。洗眼的褐鳞 草,鹿角,蚁家般的小石子,鹅卵石,鹿眼,青翠欲滴的橘树叶,柠檬茶,母菊花, 独行菜,防臭木,罂粟果等等,有时,她还在摊子上摆几把能使街道充满芬芳的香 豌豆和白色香百合。 不出半小时,她就被这里的有时甚至还有远处的女仆们围住了,她们知道这个 卖草药的比其他任何人的货物都齐全,真可谓应有尽有。 “希比拉,你好。昨天你怎么没有来呢?” “老主顾,昨天我到圣安赫尔采新鲜橘叶和柠檬叶去了……” 的确,不在圣克拉拉街角摆摊时,希比拉就长途跋涉,到城东一带的村庄采药, 那里有大量的新鲜草药,馨香袭人的花卉和老主顾常买的其他药用植物。 “希比拉,有治牙疼的草药吗?苏萨尼塔姑娘从昨天起牙疼得要命,理发匠给 她拔坏了,里面剩了半截。” “有,老买主。”希比拉回答道,递给这个女仆一小把墨绿色的小叶草,“把 这草嚼碎,搁在手里,洒点儿酒,做成药丸,敷在姑娘的牙上,药丸上面再盖一层 也是嚼碎的马铃薯茎干。如果牙还有点尖儿,就请理发匠锯掉,草药可治不了这个。” 希比拉连开处方带配药,俨然是一部权威性的活药典。 不仅在这个地方,而且在从圣科斯梅至雷洛克斯大街的广大区域,以及圣卡塔 里纳。马蒂尔一带,希比拉都同那些科班出身的正规医生展开了竞争,抢了他们的 生意。哪家的小孩早晨起来病了?夫人会立即吩咐女仆说:“快去找那个卖草药的 女人,让她给我点儿什么根,我给埃米利托吃,他积食了。”另外一家有人滚下了 楼梯,摔得相当重,他马上请求女房东去告诉那个卖草药的女人,说堂贝贝滚下楼 梯,头上碰起四个包,胳膊肘蹭破一块皮,右手腕脱臼红肿。 希比拉即刻给了一种草根敷头上的包,一些草药煎汤内服,几把纤细光滑的叶 子治胳膊肘。至于错位的腕骨,她说,那是外科大夫或者钉掌匠的事儿。 星期五是药材品种最多的时候,因为每逢星期四,恰尔科河的舢板就给她运来 大批热地的珍贵药材。顾客不光是女仆,还有身着水獭领斗篷的先生和穿长裙戴披 巾的贵夫人。顾客很多,有时等一个小时也拿不到药,这也难怪,因为她的药能治 所有已知的疾病。 当接待完顾客,腰带里鼓鼓囊囊地装满夸尔蒂亚①、比塞塔及光滑的雷阿尔时, 希比拉便休息片刻,从褡裢里拿出厚玉米饼、嫩玉米粽子,几个性如烈焰的绿辣椒 和一点盐,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这时候,又有另外一种人围住了她。希比拉像名医 似的每周至少开设一天咨询门诊。她们是女患者或女患者的女仆,我们马上就会看 到,女巫医对已经和尚未显示出症状的一切疾病都有特效药品。 “希比拉,”一个健壮的乳娘招呼着,随即挨着巫医,坐在她的板凳边缘, “这孩子一吃奶就吐,你说怎么办?女主人吩咐我把这几个雷阿尔给你,在你这儿 拿些药。” “我给你点儿鸡血草,用手揉碎,热敷在小孩肚子上。” “玛丽姬,”乳娘拿着一把鸡血草(红色的热性药材)刚走,另一个女仆忙问, “你说我怎么办?腰疼得受不了,昨天连元帅夫人的衣服都没熨。” “你拿些大叶海葡萄树根,把它焙干,用石磨研碎,每天饭前拿一个蛋清和一 点儿吃。” “希比拉,我丈夫全身浮肿,还生了癣,怎么办?在你的草药里找……” “这儿有,老买主,这是新党,放在石臼捣碎,用一点儿醋调匀,搽你丈夫的 头,再祈求瓜达卢佩圣母保佑他。” “希比拉,你能给我侄女什么药呢,她长了疥疮,是一条狗传染的。可怜的孩 子难受极了,大夫一点办法也没有,白花了我四个雷阿尔。” “老买主,星期五你来拿兔耳草吧,用小罐子煎煮,药汤让她喝,药渣趁热敷 在疥疮上。” 另一个女人俯在她耳边,说了些不可诉诸笔墨的话,希比拉答道:“到这个星 期日你就会好的,老买主。你服点儿萝庭花,看你丈夫还打你不打。不过要一个半 雷阿尔零一夸尔蒂亚,因为这种药是远道来的。” 患者用铜币付过药钱,高高兴兴地拿着神奇的花儿走了。 如果没有顾客而太阳又很毒,希比拉就收起根根草草和小石子,点清钱数,朝 飞行者广场走去,到了那里,交过地头捐,继续卖药,直至合适的时辰收摊,一路 小跑地赶路,黄昏时分回到萨科阿尔科村。通常希比拉进门时,玛蒂娅娜已在热黄 豆,或者从龙舌兰汁桶里往外捞蝗虫蛹,或者用些许红辣椒作菜了。晚饭丰盛得犹 如伯沙撒的宴会,不过土坯墙上并未出现任何字迹。饭后,两个玛丽娅像正派人一 样睡着了,尽管她们在盐屯,或许也在萨科阿尔科村背着巫婆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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