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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律师建议特德开张名单,把能够出庭证实他人品端正,配当父亲的人都列上。他应该把 自己的决定通知乔安娜,然后等着看她是否真的向法庭要求获得对孩子的监护权。躲避是个 很吸引人的解决办法。他和比里可以回到自然的怀抱里,过一种超脱尘世的生活,借此回避 冲突,让乔安娜到处去找。可是他住过的地方没有一处可以重返自然,最多只有纽约市勃朗 克斯区的圣詹姆士公园。他的根是扎在城市生活里的。他们无法以野果为生。 他往大中央网球俱乐部打了个电话给乔安娜。 “乔安娜,你有便谈话吗?” “可以。” “我已经作出了决定,乔安娜。我不打算把比里给你,不论现在或将来,不论今世或来 世都不打算把他给你。不论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改变我的看法。我绝不会拱手把他让 给你。” “特德……” “我们经常彼此误解,但愿我现在把话说清楚了,不至于让你误解。” “特德,我以前作为一个母亲也不是不贤慧,只是力不从心。现在我知道我能够胜任 了。” “你使性子的时候,我们就应该耐着性子由着你,对吗?真亏你说得出。你跑东跑 西……” “我现在在纽约,我住下不走啦。” “这只是为了在争取监护权的听证会上给人良好的印象吧?乔安娜,你想当母亲吗?想 当就当吧。去结婚生孩子好啦。不结婚就生孩子也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是别把我卷进 去。也别把我的孩子卷进去。。 “孩子是我生的。他是我的。” “我记得你曾经把这个事实抛到九霄云外了。” “连他的名字都是我给取的,比里是我给他挑中的名字。你想叫他彼得还是什么。” “那是陈年旧账啦。” “你还能见他。。 “不错,每晚都会见他。你把我的话转告你的律师。” “你让我说什么呢?就说法院再见吗?” “那就随你便啦。我可以告诉你,你要向法院申诉你是赢不了的。我能击败你,乔安 娜。” 他指望乔安娜看到他态度坚决就能知难面退。早先乔安娜弃家出走,曾经使他茫然不知 所措。现在他恨不得乔安娜能再次撤手不管。 如果说特德曾经指望孩子对他感恩戴德,孝顺恭敬,那么,那天晚上比里为了想推迟睡 觉跟他争吵时,对他说的却是:“爸爸,你讨厌透了!”接着,比里又同样突如其来地从卧 室跑出来,一点不是为了卖乖讨好,在父亲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并且说:“我忘了给你道个 晚安。我意思是你亲了我,可我没亲你。”接着,又不急不忙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他感到有趣,暗自琢磨孩子到了十来岁以后,这种共同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并且渴望到 那时候他们还生活在一起;他祝愿自己已经把乔安娜吓跑了,或者是她意识到孩子会侵占她 谈情说爱的时间,便改变了主意。 “真该死,难道我又要失业了?真是些该死的笨蛋!” “我很抱歉,特德,”奥康纳说,“这都怪我不好。” 公司里的人三五成群地议论着到底问题出在哪里。特德没有参加――他知道问题出在哪 里。公司的董事们缺乏见识,没有为办杂志提供足够的经费。 “我真的在考虑退休了,特德。可是我向你保证,我要先设法给你找到工作再考虑自 己。” mpanel(1); “谢谢你,杰姆。可是我拿定主意要在四十八个小时内找到工作。” “这你怎么能办得到?” “我也不知道。” 公司在圣诞节前夕解散,没有奖金.只有两个星期工资的遣散费,好几个存心报复的职 员把办公室里拿得走的东西都偷走了:钉书机,复写纸,打字纸。特德走的时候抽屉完全保 持原样,连文件都没有整理一下。他跟奥康纳谈话结束以后,跟几个人告了别,就径自离开 了办公室。 “祝你圣诞节愉快I”在大楼外面,一位体重不够分量的圣诞老人向他祝贺道。圣涎老 人手里拿铃,身边还有个烟囱。 “胡扯!”特德回他一句。“我从来都是这么说的。” 负责复印简历的小伙子可能觉得特德是精神失常了:他在复印机旁边的一张折叠椅子 上,一屁股坐下来就在一份个人简历表上胡涂乱写起来。 “一个小时之内给我。” “先生,得先送给打字员,再……” “一个小时!我付三倍价钱。” 他一边等简历表,一边就给各职业介绍所打电话,要求约定面谈时间。 “你对他说:他要么今天三点钟见我,要么我就另找工作。” “你大概是个权势人物吧?” “对。对。” 一年十二个月,这个时候失业最糟糕:各行各业的人都因为过圣诞节而心不在焉,谁也 不去调动工作。他拿起个人简历,走了出去,整个下午都花在从一家职业介绍所赶到另一 家,再乘出租汽车到《纽约时报》办事处查阅过去一周的所有招聘广告。第二天上午,他八 点半就出了门,地铁进站出站放慢了速度,他就神经质地用脚拍打地面,一到站就拾级而 上,第一个赶到职业介绍所,然后又第一个赶到另一个职业介绍所。他奔跑,打电话,留下 简历。他会找到职业的。他很快就会找到职业的。他东奔西跑,疲于奔命。如果他能稍停片 刻,就会意识到他是吓坏了。 但在一阵狂躁之中给自已规定了四十八小时的时间限制,二十四小时过去以后,他已经 发现只有两家报刊需要雇人招徕厂商刊登广告:《包装世界》老奸巨滑的出版商,不是始终 没有雇人,就是雇了不久就又解雇了。《麦克考尔》杂志的空缺,两个月了还没有雇人。职 业介绍所的人对他推心置腹地说,这个空缺叫人怀疑,他们可能根本不存心雇人。他还是走 进了公用电话间,脚拍打着地面――这是他四十岁上新发生的神经质动作。 “约翰,我还没有听到她的回音。” “你可能把她吓退了。’ “我恐怕应该告诉伤――我的处境变了。我失业了。公司又倒闭了。” 一阵沉默。沉默的时间太长了,叫特德受不了。 “没有关系。我们能对付。如果出席听证会,凭你现有的钱就够了。我看你十拿九稳, 反正你付得出钱。” “这事得花我多少钱,能说个准数吗?” “很贵,特德。而且如果出席听证会,还要看听证会开多久。毛估估得要五千美元。” 乔安娜呀,你别跟我纠缠不休好不好。 “万一你败诉,你还得承担她的费用,不过我们还是不去想它的好。” “天哪,约翰!” “叫我怎么办呢?就是这么个代价。” “谈别的吧,你觉得我失业会有什么影响。肯定不会对我有利。我在争取保持对孩子的 监护权,可是我连工作都没有。”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你有工作对我们会有利些。你有找到工作的可能性吗?” “有的。谢谢,约翰,”他的脚又不停地拍打起来了。他从公用电话间跑了出来,直奔 下一个职业介绍所。到了门口,他站住了,原来他以前来过。他这时站在麦迪逊大窗和四十 五号街的交叉路口上,喘着粗气,脚拍打个不停。 他好不容易说动了职业介绍所的人:替他跟《麦克考尔》杂志的人商定当天下午四时面 谈。《麦克考尔》的广告经理是个四十几岁近五十岁的人,他这时一门心思想的是下班时间 快到了,该回家过节了。他只想走个过场就把他打发掉。特德施展了全身的解数,大谈自己 在其他几家杂志的经历,并且用事实和数字说明了市场、人口和报刊广告与其他种类广告的 利弊(这都是他以往一次推销活动中说过的话)。当他把对方说动了,他又出其不意地问是不 是还应该见别人以及是否能够马上就见? “还应该见广告主任。可是他要到外地去了。” “你是不是能够请他到这里来一下,或者让我们一起去见他?” “你这么做未免有些冒失,克莱默先生。’ “怎么办呢,我就是想要这个职务。” 那人把特德上下打量一香,便拿了简历离开了房间。过了十分钟他又跟一个五十多岁的 人―起回来了。他们握了手,那位广告主任往椅背上一靠。 “冲劲十足的人原来就是你?” “你能把你刚才那一套再说一遍吗?”广告经理说。特德又自吹自擂了一番,并且着手 把这笔交易定下来。 “据我所知你们准备付年薪两万五到两万六。我看,象我这样的经历就是两万五罗。” “两万五,”广告主任留有余地地说。 “好的。我还能再让一步,只要两万四千五,比你们肯付的少五百。不过你得马上同 意。不能等到明天,下个星期,或者节日以后。这一句话值五百块钱。我能多挣佣金,从中 得到中补偿。” “你是个很厉害的推销员,”广告主任说。 “只此一次,过时不候,两万四千五。” “劳您驾啦,”广告主任说着,示意特德到办公室外面等着。 冒失鬼;我一定是疯了。我急什么呢?找一定是走投无路了。我确实走投无路了。 他们又把特德请进办公室。广告经理又把简历最后看了一眼。 “我们要跟你的几个推荐人核实一下”他说。 “请便。” “我相信都是经得起核实的。” “克莱默先生,”广告主任说,“欢迎你以年薪两万四千五就职。” 我办成了!谢天谢地! “先生们,我能跟你们共事,感到很荣幸。” 他匆匆忙忙地沿街赶回《男式时装》杂志办公室所在的大楼。瘦削的圣诞老人还在那 里,克尽职守地站在小烟囱前摇着铃。特德在应该投放零钱的地方投入了一张五美元的钞 票,而且出于兴奋,紧紧地握了圣诞老人的手,疼得他发出了呻吟声。 《麦克考尔》杂志社的工作在节日期间放慢了节奏,这有利于初来乍到的特德适应新的 工作环境。他的脚再也不拍打地面了。该社是个根底很深的老机构,自有一套工作程序,特 德顺应了他们的规矩,到了元旦以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他已经有一系列顾客需要拜访,以便 招徕广告。他由于很快就找到了工作,所以还没有动用遣散费。这笔钱他本来是打算留着以 备争取监护权的听证会之用的。乔安娜至今还没有给他任何音讯。 有天晚上十点钟电话铃声响了。 “克莱默先生,我是莱思威利斯。我是乔安娜的朋友。” “你有什么事?” “我想我或许能为解决目前的僵局略助一臂之力。” “我没看到有什么僵局。” “我想你我要是能见面谈谈,或许能澄清一些误会。” “你是乔安娜的律师吗?” “我碰巧是个律师,可并不是乔安娜的律师。” “那你是谁呢?” “只是她的一个朋友。我想如果你我见面谈谈,我能帮你和乔安娜双方都避免一些令人 不快的事情。” “一个陌生人打电话给我以便帮我避免不快――这就是她的下一步棋。” “不是这样的,请相信我。” “我凭什么相信你?” “乔安娜甚至没让我打电话。” “她甚至不知道你给我打电话,对吗?” “她知道的。可是主意是我的。” 特德很想知道对方计划怎么走下一步棋,因而很想见见乔安娜的“朋友”。 “好吧,威利斯先生。星期五八点钟在八十三号街三号街口的玛德尔酒吧外面见面吧。 我们可以喝杯啤酒,随便谈谈。” “很好,克莱默先生。” “是的,样样事情都很称心如意,对吗?” 约翰尚赛并不反对和第三者见面,因为这有利于获取情报,可是他反对去酒吧喝酒。宁 可到顾客较多的咖啡馆去喝杯咖啡,或者在特德住的大楼前面进行一次友好的谈话。关键是 不要上别人的圈套――别陷入一场争论,一场拳斗,或让同性恋者缠上,别让警察抓起来。 他对自己尽看事物的阴暗面表示歉意,可是他强调指出,使用这种手法的大有人在,而法官 对任何这种违法行为都会不满意的。 第二天早晨特德简直无法相信比里跟他说的话。难道小孩子有特异的心灵感受能力吗? 每次谈话他都是等比里睡着以后才进行的。可是在早晨上学的路上,等红灯换成绿灯时,比 里却无缘无故地问道: “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妈妈?” “现在很难说。” “我想见妈妈。” “比里,我知道你想她。” 他们继续往前走,谁也不吭声。到了学校,孩子抬头看着父亲,他找到了一个自认为满 意的解决办法。 “柳维施卡太太多少也象个妈妈。她不是个真的妈妈,可是多少也象个妈妈。你懂我的 意思吗?” “懂。你是个了不起的孩子,威廉克莱默。” 孩子认为自己已经让父亲安心了,便登上台阶上学去了。 到了晚上,孩子要求父亲给他念个故事――《跑掉的兔子》。故事是说一个小兔子老要 逃跑,可是不管跑到什么偏僻的地方,他的兔子妈妈总能找到他。乔安娜出走以后,特德就 把这本书扔掉了。读这本书会叫他受不了。他说书不见了,拿了《大象巴巴尔》读绘他听。 比里入睡以前给自己编了一套妈妈和孩子之间的对话,自言自语。特德疼爱孩子,孩子想见 妈妈,他不能再阻止孩子见他妈妈了。第二天他在办公室给乔安娜打电话,两人就象路人一 样,冷冰冰地说了几句话。特德跟管家作出安排,让比里第二天傍晚五点钟跟他妈妈一起去 吃晚饭。特德要她转告她的朋友原来谈妥的会面改在大楼前面,不上酒吧去了。乔安娜说: “这不是我的主意。”“我听说了。”他们彼此再也没话可说。 特德站在大楼前面等候乔安娜的代言人。对方是乘出租汽车来的,是个身材高大、肌肉 发达、头发金黄的青中男子(特德看他不会超过三十岁),皮肤黝黑,穿着西装,系着领带, 没穿大衣,手臂上挂着一件单薄的雨衣。纽约正值阴湿气候,温度在华氏二十度,这种打扮 表明他不是十分健壮就是十分愚蠢。 “克莱默先生,我是莱恩威利斯。我们到哪儿谈谈?” “就在这儿谈。” “悉听尊便。我首先想说明,乔安娜跟我是好朋友。” “祝贺你。” “我自认为对她很了解,从某些方面来说,比你更了解她,如果你能接受得了的话。我 相信自从你们分手以来她已经换了一个人了。” “祝贺她。” 特德恨他,恨他长相英俊,恨他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刻也不放松,好象要用自己不可战 胜的自信压倒对方,恨他竟然和自己的前妻同床共枕。 “我们是在她度过了加里福尼亚阶段以后合到一起来的。她在赫尔茨公司工作当办事 员,干点零星杂事,不是全日工作。她接受过一些自助精神病治疗,结交过几个男人,都是 临时性的。” 原来乔安娜也难于保持稳定的关系。这使特德感到聊以自慰。” “可是我知道她并不是又一个加利福尼亚疯子。我们那儿那种人多得很。” “大概是葡萄干吃多了。” 特德不想让对方好受。他根本不把对方当成朋友。 威利斯这时已经穿上了雨衣,可还是忍不住开始冷得发抖了。特德这时已经看到对方无 意显示自己身强力壮,便觉得继续在人行道上谈话是毫无道理的。他建议暂停谈话,到附近 一家咖啡店去。到了咖啡店,威利斯硬挺着的锐气已经受挫,大口大口地喝下热可可。“克 莱默先生.直话直说,你受得了吗?” “请便吧。你既然打算直说,那就叫我特德吧。” “在我看来她跟你的婚姻生活是糟糕透顶的。婚姻和孩子把她脑子都搞糊涂了。我感到 她反应得过分了,她现在也看到了这一点。她的决裂太彻底了。” “她要自由。是她自己决定出走的。” “你知道,她第一次跟我谈起孩子的那天夜里,她哭了三个钟头。就象江河决堤一样― ―她原来想把孩子的事瞒起来,既不跟我说,自己也不去想它。” “要把孩子的事瞒起来没那么容易。” “你听我说,乔安娜现在有了独立生活的经历。她发现自己犯了错误,做过了头。要是 换了你,你犯了错误,明明可以改正,你会不愿意改正吗?” “这个错误可能是无法改正的。莱恩,你对纽约的天气显然连屁都不懂,也许你对乔安 娜也是连屁都不知道。她是轻松惯了的……” “你认为她至今的生活是轻松的吗?” “你听我说,她从来只要说一声‘对不起’就没事了,就会有象你这样的人出来为她说 话。我问你,你打算娶她吗?” “关你什么事?你是她父亲吗?” 显而易见,他对特德也没有好感。 “我们共同生活了大个月。” “太好了。”特德恨不得重新把他赶到人行道上,让他穿着雨衣挨冻。 “我决定到东海岸来,建立起我们的纽约办事处,同时帮助乔安娜把这件事办掉。” “你的任务就是要说服我?’ “我只是想略助一臂之力。看样子你们俩已经互不通气了。特德,把孩子给了她,你还 会有访问权。你想想看,乔安硼吸取了教训,会成为非常好的母亲。这次是她自己的选 择。” “你并没说服我。” “你可能不了解情况。她如果向法庭提出申诉,你是会败诉的。” “我不信。我的律师也不信。” “他出于工作的性质不能让你相信。你难道以为你能在法庭上证明乔安娜这样的人是不 配当母亲的吗?” “也许我能证明我配当父亲。” “特德,这事旷日持久,伤神费钱,而且很伤感情。除非万不得已,我是不愿意乔安娜 经历这么一件事的。你不关我屁事,不过大家都是人,我看你也没理由非经历这么一件事不 可。” “莱恩,你的长篇大论可能句句是真话。可是在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上你没有说服我。我 为什么要把我爱得这么深的孩子让给别人?你不是他的父亲,不可能理解我的盛情。我是他 的父亲。他要是个逃掉了的小兔子,我也会去把它找回来。”乔安娜给特德的秘书打电话, 留了个口信:“我是否能见比里?星期六上午十一时接他,下午五时送回。”特德回了电 话,给总机接线员留了个口信:“请十一时来接。”星期六乔安娜按了门铃,特德两让比里 自己下楼去。到了五点,乔安娜又按了门铃,并且让比里自己上楼回家。特德和乔安娜没有 见面。孩子在两人之间穿梭往来。 比里看起来对这一天挺满意。乔安娜的父母也来了,而且陪同乔安娜和比里一起逛了动 物园。特德觉得这个局面还是可以容忍的,不过他不愿意亲自介入。比里可以一如既往地跟 他住在一起,而乔安娜也可以跟她儿子见面。星期一早上他把比里送到学校以后,有个人在 街上向他走来。“克莱默先生,我奉命把这给你。” 那人把一张法庭传票塞在特德手里。乔安娜克莱默向法庭告了特德克莱默,要求获得对 孩子的监护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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