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四季永远诱人 □梁岚雪 我是甲。 乙、丙和丁，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他们最乐意做的事情就是帮助我实现我的 心愿。 我们四个人从事的工作是一模一样的，一模一样的程度到了我们四个人可以互 相交换工作。比如甲去做乙的工作，即使老板在他的大班桌子后面抬起头来看，他 也不会发现手下的员工换了肉身。因为尽管甲乙丙丁的工作是公司里不可或缺的， 可谁去做，老板是不会计较的，所以他永远记不住我们的面孔。尽管他有时候可能 会嘀咕几句，这个月你好像比上个月认真一些嘛，报告写得好点了。半秒钟后他就 会忘了这茬。我们真的只是一颗普通的螺丝钉，标准零件。 我是一个会计，也就是说，乙、丙、丁，也是会计。 如果我不是会计，而是别的什么，比如说是杂志编辑之类，教师之类，或者汽 车修理工，甚至网站维护工程师，都没有问题，只要我们工作的对象同在一个领域 里，我们就能互相交换工作。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按照上面得出来的理论推测，我将有一个四季分明的生活。 我是个热爱季节的人，我热爱春天和热爱夏天一样多，对于秋天和冬天的热爱， 也不会比对春天少半分。 于是，在春天，我选择在昆明。那本来是乙的工作所在地。都说昆明四季如春， 意思是昆明的春天更加像春天。第一天睁开眼，春天的空气让我几乎想翘班，要不 是想着还有一整个最像春天的日子在后头等着我，我几乎不能把自己安抚到办公桌 前，直到周末来临。 周末真是个好日子，我先把昆明的花花草草看了个遍，闻了个遍。等到我几乎 也变成一株花或者一棵草，浑身上下充满了春天的味道茂盛，蓬勃的生命气息，等 到我在春风里像柳树一样飘摇着把那副天下最罗嗦的长对联都背下来了之后，昆明 就成了我每个周六的起点。而终点是蝴蝶谷，西双版纳，大理，丽江等。如果是以 心灵和精力的投入程度而不是以古板的时间多少来衡量，工作则成了我的业余活动。 但是无论我多么心猿意马，也能强迫自己按时按质地完成乙的本职工作，将心比心， 乙在我原来的城市里保着我的饭碗呢。 蝴蝶谷里，我比庄周还要浪漫，不用像他一样白日做梦，却已经觉得自己成了 蝴蝶。 版纳火热的夜市上，我寻到集市里最漂亮的女摊主摊子前，花了三个小时吃了 只小小的傣味鸡，恨不得对她说：“姐姐收我当个小工吧，我来给您当下手，管吃 管住就行，工钱可以不要。”想当年我是班里前三名的优等生啊。可是我不在乎， 说那句名言的古人名气可比我们老师的名气大多了――牡丹花下死，做鬼还风流呢。 况且只是一个不要工钱的小工乎？ 把我拉走的不是我的大学老师，是丽江美丽的风光和耐人寻味的风情，那里的 人们似乎有种生活在归宿里一样的安宁。他们满足于每天的阳光，满足于看到各地 赶来的风尘仆仆的游客脸上的向往神情。小街旁边晒太阳的老妇嘴角一抹浅浅的微 笑似有若无。我几乎感到一种顿悟的澄明。 mpanel(1); 可是我还不想停留下来。我才刚过了春天。 夏天的时候，我是海南岛海里的一条鱼。 在四十度的高温下走路去海边，热汗在滔滔不绝地流淌，我真真切切地感受着 什么是挥汗如雨。这是空阔的夏天的热。皮肤在汗水里呼吸。我把水从嘴里倒进肚 子，它们同时就从身上的毛孔里冒出来，通透快速地在烈日下蒸发。我感觉到身体 里的细胞在一起做运动。时不时的一阵海风吹来，畅快极了。 蓝天，绿树，在晃眼的阳光下几乎成了雪白色的。沙滩上是一堆堆鲜艳的男人 女人，世界似乎透明，有种过于清晰的不真实感。 就把自己变成鱼吧。海里的鱼是幸福的。 夜里在沙滩上静静地坐着，听着海浪一波一波，或急或缓地涌上来。看着月亮 像剪纸，在天空里不同的高度，贴成不同的画。上半夜会看到一双双情侣在追打嬉 逐，他们的欢笑声在海风里散发着温馨。凌晨三四点后，有渔民陆续出海打鱼，出 海时安静，轻巧，归来时便有些吵闹和拖沓，用力拖回来的鱼网里似乎收获颇丰。 天色在喧闹声里渐渐亮了。海边的日出永远分外让人激动，一点一点地从一缕亮线 长成一张通红的大圆饼，最后在海的尽头一跃而起。你永远不能察觉它是在哪个瞬 间由残缺变为完整，永远向往着日出，为着它跃起的那一瞬。 晨曦里，我在沙滩上往回走，左手拎着我的鞋，右手拎着跟渔民买来还在蹦跳 的鱼或虾或蟹或别的什么海鲜。 一整个夏天的周末，我乐此不疲。 但是我离开海南岛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因为很多城市的秋天到了。 郁达夫先生在《故都的秋》里说过，哪里的秋都是好的。我不像郁先生那么执 著地只认北京的秋天。所以这个丁，会比乙和丙好找得多。只要他在中国版图上的 中间地带就可以了。于是我在秋天来临的时候，取代了某个城市里的丁。 秋天是个萧索的季节，我一直向往着像古人一样在“无边落叶萧萧下”的景色 里成全自己的酸词小调。那时，满天都成了金黄色，秋风一起，行人竖起领子加快 脚步的时候，片片树叶以无比优雅的姿势在风里飘落。每片叶子都像承载着一颗灵 魂，安详地在秋风的召唤下“化做春泥更护花”。这样想的时候我的眼睛都已经湿 润，甚至等不及了。我的秋天啊，它已经钻到我的心里了，即使不看窗外，即使空 调的温度保持了恒定，它也能在心里告诉我，现在是秋天，让我的感情随着它波动， 柔软而脆弱。 这真是个属于文人的季节，尽管我是个网站维护工程师，也情不自禁在秋意的 熏染下写了十五首诗，三十二篇散文。并且为了让别人也能分享到我热爱秋天的感 情，我用了“秋意弄人”作为笔名，把它们发表在公司的网站上，并且因为文字感 情热烈和丰富，引起了很多喜欢秋天的人们的回应。其中一个叫“秋水连天”的女 子用温柔的笔调倾诉了发现我这样一个和她志同道合者的惊喜和感动，她真诚地向 我表白着倾慕之情，她希望我留下来，在这个有着美丽秋天的城市里，和她一起咏 叹秋天，直到白发苍苍，而不渝。 我被深深地打动了，多么好的姑娘。就像给我留下了美好回忆的秋天一样。 可是，我强忍了激动的泪水回复她的是，我就要离开了――因为我的冬天，在 会下很多雪的地方，那是我的故乡――哈尔滨。 气温在不断降低。每天早上，都会觉得比昨天更寒冷了些。冬天先是从眼里入 侵，让人的眼睛看到树枝光秃秃的越来越丑陋和苍凉。阳光也越来越虚弱，苍白的 天空偶尔传来让人心悸的鸟儿的哀鸣声。这时，寒冷已经从眼睛转移到了身体，我 们把自己包裹得像笨拙的狗熊，开始绝望地怀念温暖的季节。 当人们看向天空和窗外的眼光找不到可以停留的焦点的时候，雪花开始飘落了。 冉冉地，袅袅婷婷，天地间原本沉默的背景开始活动了，无数雪白的精灵在舒 展，舞蹈。回家的行人眼睛里，也跟着有了流动，随意一瞥，现出柔媚眼波。 寒冷的冬天，因为有了雪，而完美，而不至于死寂。在骨髓都已经感觉到寒冷 的时刻一抬头看见雪花，寒冷就变成了意义。像我们的人生一样。 我尽可能地和雪呆在一起，几乎想请人把我塑成个雪人，在下雪的夜里，静静 地看着它们飘落，我愿意和冬天同在，和雪花同在。 我是多么热爱着四季，多么希望四季分明。所以，我打算明天开始，运用各种 可能的手段去寻找乙，丙，丁。 好在中国地大，人多。我相信我能找到。 三乔妙语 主持人语：自从开办“妙人妙语”，大乔小乔和读者朋友妙论了整整一年。由 此，说话越发妙语连珠，做事也越发新潮前卫。这不，前不久竟一起赶时髦，分别 跑到加拿大和美国留洋――当起了“Speaking洋里洋气，Shopping小里小气，Dressing 土里土气”的海外打工族。现在，她们又找来一个帅哥乔乔（究竟何国神圣，暂时 保密），热辣辣推出“三乔妙语”，相约各个轮番上阵，誓要做出一个新版的“痴 人说梦”。 这回，首先听一听小乔来自太平洋彼岸的“妙语”。 记得多年前，我也曾经有过一个这样的梦想：希望自己拥有很多的空闲和金钱， 可以随心所欲地周游列国，一年十二个月分别在十二个国家度过，欧洲、美洲、澳 洲、非洲、亚洲满天飞，像《廊桥遗梦》中男主角金凯那样，一路走一路拍，过着 类似最后一个牛仔那种飘泊不定、天马行空的浪漫生活。 梁岚雪的四季梦，让我想起了自己几乎已被遗忘的梦想。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现在已不再有这样的梦想。并非是现实太残酷，没闲 没钱让我的梦想破灭，而是随着自己对生活的感受和体验不断变化，我的想梦也改 变了。就像小时候那数不清的理想一样，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从科学家、工程师、 宇航员到教师、编辑、作家走马灯似的闪烁变幻，最终却定格为一个普通人。这也 是一种成长，一种成熟。 在梁岚雪的四季梦中，最让我感受强烈的是，她是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 像许许多多的新人类一样，现代科技的先进、通讯技术的发达让他们的生活插上了 翅膀，地域、空间已能不再羁绊他们的脚步；而新兴职业的发展，更让他们的行动 有了自由的可能。特别是互联网的出现，几乎让人失去了空间感。只要有一条电话 线，不管你在天南地北，你都可以找到远在天涯、近在咫尺的东西，而且不会有任 何的距离感。如果你是个Soho一族，就大可以躲在拉丁美洲的某个小山村里，为远 隔重洋的欧洲某公司工作。所以，他们的梦想，要比任何一个时代的人都更加色彩 斑斓，更加自由奔放。他们有条件过各种各样的生活，只要他们愿意，梦想就很可 能会变成现实。就如梁岚雪的梦，她清楚地告诉我们：她要体验多种多样的生活， 她要过得多姿多彩，她要享受生活所能给予她的一切。 与梁岚雪的梦想不一样的是，我现在的梦想是希望过得好，而不是过得多，也 就是追求好的体验，而不是多的体验。那种动荡飘泊、把上一站的终点当成下一站 开始的生活，其实很容易让人疲倦。如果每一次我们都把一个新的地方当成生命中 的一个驿站，那我们就永远不会有落脚的终点。也许是因为自己从小就不断地搬迁， 所以我特别渴望安顿。假如能找到一个最适合自己居住生活的好地方，那我就一定 会在那个地方停下来，从此过上别的地方都无法相比的好生活。这种心理，和许多 离开祖国的海外华人异常地相似。在美国西岸的洛杉矶，居住着一百多万的华人。 到了洛杉矶就像到了香港，到处都有华人和华人的餐馆和商阜，银行、车行、商店、 医院，到处都可以听到广东话，简直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美国。据说，以前 洛杉矶的华人并不多，但许多在美国飘泊多年的华人到了洛杉矶后，就不再想动了。 这是因为洛杉矶一年四季凉爽宜人，终日阳光灿烂，空气湿润，土地肥沃，有着全 球少有的好气候，非常适合人类居住。所以，纵然洛杉矶的房地产价格比别的州要 高出好几倍，但华人一到这里都不愿意再走，从此在这settle down ，安家落户。 就像大部分出门打工的外来工一样，他们也许曾在全国各地兜兜转转，但到了广东 之后，就很快安顿下来。尽管也许广东的气候要比他们的老家糟糕得多，但因为工 厂多，外企多，找工进厂相对容易，所以生活环境毕竟还是比老家要好一点，起码 养家糊口不成问题。于是，越来越多的外来工在广东定居，把家安在自己所喜欢的 城市。一如洛杉矶的发展离不开华人的贡献一样，广东近几年的腾飞也同样离不开 我们的打工人。 当然，我并不是贪心的人，非得要像华人那样找到洛杉矶才肯安顿下来不可。 我的要求并不高，所以愿望也很容易实现。我想，这是我的聪明之处。要知道，如 果梦想高不可及，那又如何实现？在梁岚雪的梦想中，她的春、夏、秋、冬四季要 在昆明、海南、哈尔滨等不同的城市度过。“牛肉炒韭菜，各人心里爱”，虽然我 不敢说她的梦想并不理想，但在她所选择的城市中，我却只看中了一个城市，那就 是海南岛。海南岛是一个宝岛，我希望我未来美好的生活图景，将在那里展开。像 梁岚雪那样只在岛上呆过一个月的人，是不会知道它的好的。 初去海南岛，站在三亚亚龙湾的沙滩上，当地的朋友就告诉我，说海南岛有 “东方夏威夷”之美称，但其实这对海南岛并不公平，因为海南岛的沙滩比夏威夷 的还要好。说时，颇有不甘之意。我听了觉得有趣，心想，还不是你们海南人民 “黄婆卖瓜，自卖自夸”么！夏威夷是世界有名的旅游胜地，代表着阳光、椰林、 沙滩，为多少人圆了浪漫的蜜月之梦！海南虽美，也未必美得过那个太平洋上的小 岛吧！ 可及至真的到了夏威夷，才觉得朋友的话并非虚言。海南的沙滩，竟确实比夏 威夷的更美！ 夏威夷其实是一个群岛，由四个小岛组成。最有名的Waikiki 沙滩就在火奴鲁 鲁，也就是我们所熟悉的檀香山。这Waikiki 沙滩说是有名，沙子却远不如海南的 细腻结白。光着脚在沙滩上走，一不留神就会被粗砺的珊瑚碎片硌破脚。其次，海 南的海是浅蓝色的，近处可以看到透明的海底；而夏威夷的海，海水为深蓝色，离 岸很近的地方水都很深，见不到底，且没浪；而海南的海通常都有浪，海浪一波一 波地涌上来，溅起细碎的白色浪花，响起动听有节奏的浪涛声，更有海的韵味。当 然，也不能说夏威夷跟海南比起来就一无是处，它还是有它过人之处。至少，它的 对自然环境的保护就要比海南好得多，街上、岸边到处都可看到浓萌蔽日的百年古 木，比起我们的老榕树更有厚重感。 同为渡假胜地，夏威夷和海南岛主要都以游人为主。但在夏威夷，中国人玩起 来却并不舒服。有一点很奇怪的是，夏威夷有特别多的日本人。也许是因为日本离 夏威夷更近，也许是因为二战那场著名的战役，又或许是因为日本人有钱，整个夏 威夷，日本人几乎比本土人还多：沙滩上，有三五成群的日本人穿着泳衣在晒太阳 ；酒店的大堂里，有日本人开的餐厅；超市里，有日本人打理的定食快餐……夏威 夷可以说成了日本人的后花园。所有的公共场所，公共设施，都配有英文和日文的 注释，日本人和本土人一样，简直成了夏威夷的主人。而中国人呢，相比之下，一 到夏威夷便有一种水土不服的感觉不仅仅指饮食方面，更指文化方面。 可在海南岛，中国人却可以做自己的主人你完全可以将宝岛当成你的后花园。 就如一句名言所说的，在海南岛，你可以诗意地栖居。春天，你可以去南渡江边吃 河鲜；夏天，你可以出海去钓鱼；秋天，你可以下海去游泳；冬天，你可以去泡温 泉。热了，你可以要一杯冰镇的海南咖啡海南咖啡黑而浓，香味馥郁，口感顺滑， 再加上香甜而不腻的椰奶，更添绝妙美味。这种美味不必像在城市里的咖啡厅那样 斯文地细细品尝，而是须得大口大口地痛饮，因为它只是海南人的一种普通饮料而 已。临末一结帐，也就是五块钱而已，直叫人不辞长作海南人。冷了，你可以要一 杯暖胃的山岚米酒山岚米酒是海南人自己酿制的，甜而不腻，温润爽口。连着几杯 喝下去，身上发热，脸色绯红，却不醉人，真不愧为琼浆玉液。 当然，海南还有海南粉，还有四角豆，还有山野菜，还有椰子饭……海南的好， 数不胜数；海南的美，不一而足。不去你不会知道。 由此，更坚定了我要过得好的决心不求多而求好是有道理的。全世界那么多地 方，也许多半都会像夏威夷那样让你找不到感觉；但在海南岛，我却能找到自己的 感觉。这一点至关重要。就好像我们的打工人，那些能在广东找到感觉的人才会留 下来；而找不到感觉的，总有一天会回家去。 谁会那么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