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谁打瘸了村长家的狗》
<< 上一章节 下一章节 >>
谁打瘸了村长家的狗? 作者:卢江良 1 乐天从石矿回家吃午饭的途中,村长当着众多村里人的面将他叫住了。等乐 天来到村长的跟前后,村长生气地说:“你昨天打瘸了我家的狗?” 乐天惊诧了一会后,立马否定了:“没影儿的事!” 村长把握十足地说:“乐天,你不用抵赖了!” 乐天委屈地说:“我没抵赖,我真的没打呀!” 村长就不好气地说:“你不是记恨我家的狗吗?不是你会是谁?” 乐天还是不承认,坚持着自己没打。 村长不由得火了,嗓门跟着大起来:“你没打,狗自己会瘸?” 乐天冷冷地瞧了村长一眼,梗着脖子坚定地说:“狗怎么瘸的我不知道,反正 我没打。” 村长见状,语气变得和缓了几分:“省了吧,乐天!不是你打的难道是我自己 打的?”那口吻很像在跟乐天商量一件事儿。 当然,这不是商量是圈套。这一点乐天很清楚,所以他没有被哄住,坚持着自 己的观点:“我没说是你自己打的,可我就是没打。” 村长扫视了一眼围观的村人,觉得自己很没面子,不禁冷笑了一声,对着乐天 高声嚷道:“乐天,看来你是死不承认了!要不要我找出个证人来你才死心?!” 乐天被村长的嗓子吓了一跳,但最终还是挺住了,硬着口气回应道:“你找出 来好了!我没打有谁能证明我打!” 村长就吩咐围观村人中的水井说:“水井,你去把土根给我叫来,就说我保根 要他来一趟!” 水井得令后飞也似地去了。他想这是一次讨好村长的机会,以后万一赌博给镇 派出所抓了,也好请村长去所长那里说项,这样至少可以少罚一些钱。这般想着跑 得更起劲了,那样子恍如一片在风中翻飞的羽毛。 2 在村人目光的迎接中,土根心急火燎地赶来了。他来到村长跟前,气喘吁吁 地问:“村长,你找我有事?”其实,他这是明知故问。在来的路上,水井已将村 长和乐天的事说了。他知道村长是要他做证,心里感到很为难,因为他根本没见过 乐天打狗。但他又不好不来,不来意味着不给村长面子,那以后还怎么在村里混。 他这个村里的治保主任,可是村长一手提拔的。 村长等土根立定了,当着村人的面宣称:“现在土根来了,乐天到底打不打我 家的狗,很快可以搞清楚了。”说完,转过脸正对着土根,盯视着他说:“土根, 你昨天是不是看见乐天打瘸了我家的狗?” mpanel(1); 土根迎视着村长威严的目光僵了一会,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向围观的村人连 连点着头,唯唯喏喏地应着:“是乐天打瘸的,是乐天打瘸的。” 乐天听了,吃了一惊,暗想真是碰见鬼了,我跟土根没怨没仇的,他怎么污蔑 我呀!于是,一下子来气了,冲着土根嚷:“土根,你这是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瞧 见我打村长家的狗了?你说话可要负责任呀!” 土根没回应乐天的责问,也不敢正视乐天愤怒的目光,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乐 天,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否认自己没见着乐天打狗吗? 那样的话他不就跟村长明着作对呀! 乐天还在一个劲指责土根,村长将事情揽了过来,稳操胜券地说:“乐天,现 在土根都作证了,你不用多说了!” 乐天依旧没有一丝屈服的意思:“土根是在污蔑我,我根本没打你家的狗!” 村长听了,不由得笑了,笑里明显地带着讽刺的意味:“你说没打就没打呀, 你要是真没打,你就找出打我家狗的人来!” 3 村长回到家,老婆见他一脸怒色,关切地问他出了什么事。 村长说:“乐天这狗日的,竟不承认打瘸了我家的狗!” 老婆问:“你见着乐天打咱家的狗了?” 村长说:“没见着。” 老婆又问:“别人见着乐天打咱家的狗,他们告诉了你?” 村长说:“没有的事。” 老婆就糊涂了,不解地说:“你没见着乐天打咱家的狗,也没人见着乐天打咱 家的狗,你这样不是冤枉人家吗?” 村长说:“冤枉他这狗日的怎么了?不冤枉他狗日的冤枉谁呀?!” “可这样冤枉人家也不是一回事呀!”老婆有些过意不去地说,“人家乐天又 没惹着你什么。” 村长来气了,刻骨仇恨地说:“他没惹着我什么?!他这个狗娘养的,那次我 家的狗咬了他一口,还不是找上门来说。你记记我家的狗少说也咬过不下十个人了, 有谁像他那样找上门来过?就他这个狗养的!” 老婆似乎也记起了那件事,觉得乐天确实太不懂人情世故。在她的记忆里,自 从老公当上村长以来,除了乐天这个呆子,村里还真没人敢这样找渣的。她暗想乐 天现在这般是活该,也就闭上嘴不为他辩护了。 沉寂了一会儿,村长顾自乐开了:“这狗娘养的也真好笑,说要找着那个打瘸 我家狗的人。” 老婆有所顾虑地说:“你这样一口咬定他也太绝对了,万一他真找到打瘸我家 狗的人了,我看你还怎么下台?” 村长忍不住哈哈笑了,安慰老婆说:“他永远都找不到的!” 老婆见他话里有话的样子,正要开口问,村长拦过了话头说:“咱家的狗是我 昨天不小心打瘸的!” 4 当天下午,乐天没有去石矿干活,他准备找出打村长家狗的人来。尽管少挣 一天的工钱,使他感到很心痛,但相比受村长的冤枉来,他觉得那工钱实在算不了 什么。他不能就这样背着黑锅,那样不仅对他不公平,且以后要在村里办事困难重 重。这个村里什么事都由村长说了算。 乐天找打村长家的狗的人,惟一途径就是挨家挨户打听。每到一户人家,他就 问:“昨天,你见着谁打了村长家的狗了?”起初问的几家,因为不知情,回答他 没见着。接下去的人家都知道了乐天此行的目的,还没见他迎上门就一个劲摆手。 到了最后几家,乐天上门的时候,他们的门早早地关了,他们谁也不愿得罪村长。 临近傍晚的时候,有关打狗的消息一无所获。正当乐天感到无望的时候,麦子 在村间的小道上碰上了他。麦子这是去县里找活,刚从城里赶回来。他见乐天愁眉 苦脸的样子,禁不住问:“乐天叔,你咋了?” 乐天从绝望中挣脱出来,不由地问麦子:“你昨天见着谁打村长家的狗了?” 他不企望从麦子口中得知什么,只是习惯性地问一下。整个下午的打听下来,他对 找出打狗的人失去了信心。 麦子听了,想了想说:“我没见谁打村长家的狗了。咱们村里谁敢打村长家的 狗呀。” 乐天又重新陷入绝望之中,埋着头一声不响地走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刚走出几步,麦子喊住了他:“乐天叔,我记起来了!” 乐天赶忙回过身去,急切地问:“你记起什么来了?” 麦子说:“我记得昨天晚上村长在打自己家的狗。” “村长在打自己家的狗?”乐天皱着眉头,深感蹊跷地说,“村长干嘛要打自 己家的狗?” 麦子说:“这我也不知道了。不过,村长昨晚是打过他家的狗。这一点我记得 很清楚。” 村长为什么打自己家的狗,这一点对乐天来说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村长打 过自己家的狗就够了。乐天见麦子言之切切的样子,好像救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 一把拽住麦子的衣袖,恳切地说:“麦子,你一定要给叔作证呀,麦子,叔这下求 你了。” 麦子被乐天的举动吓了一跳,一迭声地说:“乐天叔,你这是干嘛呀?你这是 干嘛呀?”等乐天将真相如实相告后,麦子拍了拍胸脯一口应承了下来,他说: “乐天叔,你放心好了,明天我一定去给你作证。这世上总得讲个理呀!” 5 麦子明天要给乐天作证的消息,当晚就传到了村长的耳朵里。这使村长感到 了莫名的恐慌。他不敢想象,明天麦子当场作证自己打瘸了狗,那该是一付何等难 堪的场面!如果真是那样,他在村里的权威将受到严重损害!他之所以咬定乐天打 瘸了他家的狗,目的不外乎巩固他在村里的权威。他觉得那次乐天被咬找上门来, 是对他的权威的挑战。这次他故意找乐天的渣,就是要让村里人知道,冲撞自己意 味着什么!那是一种杀鸡儆猴的手段。 可是,让村长意想不到的是,碰上了麦子这个楞头青! 麦子是一条道走到底的家伙。他在学校时举报校长摸女生的奶,结果被那位女 生反咬了一口,说他是追不到她进行恶意报复,最后校长一点事儿没有,他却遭到 了学校的开除。离开学校进了镇办厂后,他又向厂办举报厂长妻子偷布,后来因没 别的职工出来作证,到头来落了个诽谤厂长妻子的处分,上班不到三个月被辞退了。 被辞退后的麦子,一时找不到活闲在家里,见村委有做得不合理处,时不时地向县 里反映,村里的几个头儿见了他就头痛。 这下,村长犯愁了!他赶紧打电话招来了会计兴盛。 兴盛屁颠屁颠地跑着来到了村长家。他知道村长夜里找他,一定是十万火急的 事。这样的电话一年也就七八个吧,比如第二天村里要来领导了,比如过几天镇里 要来查帐了,比如村长妻子的一笔开销要在村委充帐,又比如……那种时候兴盛总 是表现得很卖力。兴盛清楚自己在村里的地位,如果不是当初他大姐跟村长有一腿, 像他这种初中生是轮不到做会计的。不过现在情况有所不同,他大姐一年前被车撞 死了,所以他今后只能靠自己。 村长尽管见兴盛气喘吁吁的,还是埋怨了他一句:“你怎么来得这么慢?”其 实他知道兴盛来得够快的了,但他无形中给了兴盛一份压力。多年的经验告诉他, 对手下的人不能太过纵容,要不他们会觉得自己好欺负,有朝一日会爬到头上来的。 兴盛果真给唬住了,垂着头站在那里,不敢出一点声。村长见状,向他摆了摆 手,说:“别光站着了,我有事跟你商量。” 6 兴盛从村长家里出来,已夜里十点多。他没有回自己家,径直朝阿木家走去。 阿木披衣来开门,见敲门的是兴盛,油然一惊,怯怯地问:“是不是麦子又… …”他知道兴盛找上门不会有好事,要么是村委派他来收款,要么是他儿子又惹了 事。现在这么晚了,来收款的可能可以排除,那肯定是儿子又惹了事。他一直弄不 明白安份的自己,怎么会生出麦子那样的儿子来。为了这个叛逆的儿子,他真是伤 透了脑筋。 兴盛问:“麦子不在?” 阿木说:“在,已经睡了。” 兴盛开门见山地说:“我找他有好事,你赶快喊他醒来。” “有好事?什么好事?”阿木一脸困惑。 兴盛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把他喊醒来,你就会知道了。” 麦子听说是兴盛找他,本来不想起来的。兴盛是他的同学,但他一贯瞧不起兴 盛,认为他在村长跟前鞍前马后的,像一个没有个性的弄臣。此刻因为老爹喊得急, 才很不悦地起床来。 兴盛见了麦子,套了一下近乎:“这么早就睡了?” 麦子没接他的话,也不正眼瞧他一下,只是伸了一懒腰,紧接着又打了一个呵 欠。 兴盛热脸庞贴了个冷屁股,觉得有些尴尬,但为了办成村长吩咐的事,不好明 着发作,暗地里禁不住骂:摆什么架,不就是被开除的吗! 这时,麦子开口问了:“都这么晚了,你还找我有什么事?” 兴盛只得又凑上去,装作喜滋滋地说:“村长要我向你传话,叫你明天到村委 去上班。” “到村委上班?”麦子丈二摸不着头脑,“叫我去干什么?” “搞宣传。”兴盛神秘兮兮地说。 麦子高兴了起来。麦子读高中时就爱上了文学,被学校开除后一直在写作。他 梦想以后成为一名作家,能拥有一份搞宣传的工作正中下怀。况且,眼下他正为找 一份工作而犯愁呢!但他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我们这个小小的村子,也要一 个专门搞宣传的?” 兴盛少年老成地说:“这你就甭管了!村里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不是村 长说了算。村长说行就成,村长说不行怎么着都没用。” 在旁边乐开了花的阿木夫妇,一个劲地替着麦子咐和着:“就是!就是!” 7 那天,乐天早早地起床了。 起床后的乐天去麦子家前转了一圈,见麦子家还没动静,不好意思打搅,便悄 没声息地绕开了。过了四、五分钟,他又来绕了一圈,见麦子家的门还是没开,就 又默默地绕回家去。在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里,乐天在麦子家前绕了不下十圈。天 蒙蒙亮的时候,乐天终于见麦子家的门开了。他心头一阵惊喜,急急地赶过去。 阿木见了乐天,问:“乐天,你有事?” 乐天一面往屋里张望,一面应付着阿木:“没什么事,没什么事。”见屋里没 麦子,便又紧接着问:“麦子呢?麦子在家吗?” 阿木说:“麦子还在睡觉呢。你找他有事?要不我去叫他醒。” 乐天赶忙摆了摆手,连连阻止着:“不用,不用,没什么事,没什么事。”说 着急急地走了。待走出了阿木的视线,便站住伺在墙角,观察麦子的动静。那样子 很像电视里常见的特务。 好不容易麦子出现了,乐天就三脚并成两步地赶过去。 麦子看到乐天的时候,脸不由得红了红,他嚅嚅地说:“乐天叔……” 乐天说:“麦子,你起床了。” 麦子又说:“乐天叔……” 乐天算不上一个非常机灵的人,但他还是看出了麦子的欲言又止,心头禁不住 狠狠地沉了沉。 麦子知道不说也不是办法,干脆将话摊了开来,他愧疚地望着乐天说:“乐天 叔,不好意思,我不能为你作证了。” 乐天顿时变得沮丧不已,他衰衰地愣在那里,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 麦子瞧着乐天那付伤神的样子,内头滋生了一种无以名状的怜悯。他想自己真 不是人,昨天还说得好好的,今天说反悔就反悔了。转而一想,自己又有什么办法 呢。自从被那家镇办厂辞退后,他去镇里其它厂找过工。那些厂得知他以前的事, 没有一家愿招收他的。后来他改到城里去找,结果如出一辙,由于他高中还没毕业, 没一家单位向他敞开大门!这些没有工作的日子里,他在家里呆得几乎快疯了。 乐天伤感地走了,麦子追上去说:“乐天叔,我真的很对不起你,我……” 乐天停下来,瞧了麦子一眼,又瞧了一眼,然后动情地问:“叔知道,你也有 你的难处,叔不怪你。” 乐天远去了,麦子望着他越来越小的身影,有一种想痛哭一场的感觉。 8 兴盛找到乐天的时候,乐天呆呆地坐在家门口,情绪显得非常低落。 兴盛过来说:“乐天,村长叫你上去一趟。” 乐天抬起头瞅了兴盛一眼,说:“我没打村长的狗!” 兴盛忍不住笑了:“乐天,你说什么呀?我又没说你打村长的狗。” 乐天又说:“村长的狗是他自己打瘸的。” 兴盛生气了:“村长的狗是哪个打瘸的,你自己向村长说去,我只是通知你, 村长要你上去一趟。” 乐天觉得很不公平地说:“村长自己打瘸了狗,就应该承认下来,他干嘛要推 说是我呢!他家的狗是咬过我一口,我是恨过他家的狗,可我就是没打,你说我哪 敢打村长家的狗呀。” 兴盛见乐天自言自语个没完,懒得再搭理他了,他甩下了一句:“我可是通知 到了,去不去是你自己的事。”顾自走了。 乐天望着他远去的背景,使劲地咕嘟道:“我死也不承认他家的狗是我打瘸的, 我连碰都没碰他家的狗,麦子可以作证,他家的狗是他自己打瘸的。” 正在这时,他发现了不远处的土根。他此刻正猫着腰,从乐天家门前走过。他 轻手轻脚走路的架势,很像一只偷吃了东西的猫。乐天停下咕嘟,一声将他喊住了。 土根的心颤了颤,他企图悄悄经过,看来这下是不可能了,于是只好停下脚步, 等待乐天的责骂。从昨天作了伪证以来,他一直害怕碰见乐天,特意躲避着,想不 到还是撞上了。 乐天走上前去,指着土根愤怒地说:“土根,你真不是个人,我没碰村长家的 狗,你怎么就冤枉是我?” 土根偷眼环顾了四周,见没围观的人,压低声音解释:“乐天,我……” 乐天在气头上,不理会土根的话,只是不断地宣泄:“土根,你哪只眼看到我 打村长家的狗了,我跟你前世无怨今世无仇,你干嘛这样作贱我?” 土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稍稍提高了嗓门制止了乐天,然后带着哭腔说:“乐 天,你听我说好不好?我这样也是没法子,你不是不知道村长这人,他办起事来狠 着呢!你说我当着他的面能不作证吗?你说我敢吗?你说!” 乐天已平静了许多,他说:“可你也不能冤枉我呀!” 土根愧疚地说:“乐天,我知道这样很对不起你。”说到这里,他又往四处张 望了一下,见没人留意他们,便从袋里掏出一百元钱来,塞进了乐天的手里,恳切 地说:“乐天,这一百块钱你收着,村长问你赔治狗的钱,你先用它填上,要是不 够我补上。” 乐天不好意思再责问土根了,但他执意塞还了那一百元钱,赌着气自言自语地 说:“我干嘛要赔村长家钱,他家的狗又不是我打瘸的,麦子看到是他自己打瘸的, 我干嘛要赔呀。” 9 乐天没有向村长承认狗是他打瘸的,还在村里拼命宣扬狗是村长自己打瘸的。 这使村长感到非常的恼火,他想这狗日的乐天真是反了!他竟然不将我这个村长放 在眼里了!可他又想不出立马治住乐天的办法来,他总不能叫人将乐天打一顿吧。 这让村长感到非常头痛。他开始后悔当初不该想出这一招来,现在可好扳着石头压 自己的脚,威信巩固不了不说,还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他决定私底下好好跟乐天谈 谈。 当天夜里,村长趁没人注意,悄悄溜进了乐天的家里。 乐天坐在灶前,还在为那事生闷气,见从未来过的村长进了门,一下子愣住了 脑袋轰轰发响。他不知道村长来干什么? 村长进门后关上了门,这让乐天感到莫名的惶恐。他的心忽地被吊了起来,头 脑里乱七八糟地想:村长他想干什么?村长他想干什么? 这时,村长开口了:“乐天,你在村里说来说去的,你到底有什么意图?” 乐天听村长的口气比较和缓,吊着的那颗心渐渐地放了下来,他别转头嗡声嗡 气地说:“你家的狗不是我打瘸的。” 村长说:“不是你打瘸的,你说是谁打瘸的?” 乐天说:“麦子说他看见是你自己打瘸的。” 村长冷笑道:“你能叫麦子证明狗是我自己打瘸的吗?” 乐天说:“不能。” “那就好!”村长说,“既然你不能让麦子证明狗是我打瘸的,那你怎么能说 狗是我自己打瘸的呢?”末了,加重语气说:“乐天,你知道不知道,在没有证据 的情况下,你这样说等于是诽谤!”停顿了一下,威肋道:“而诽谤是要坐牢的!” 乐天就不啃声了,好一会儿才又冒出了一句来:“我没打瘸你家的狗,我没打。” 村长见到时候了,复将口气放缓下来说:“当然我们都是乡亲,不会去告你的。 你坐牢了我又没好处。但事情既然已到了这种地步,你不承认也不行了,一、土根 能够证明是你打的;二、你没能找出打我家狗的人来。所以我希望你承认下来,至 于钱的问题,我不会叫你赔的,我不是看重那几个钱。” 村长说完了,等待着乐天的反应。乐天垂着头一动不动地坐着,过了好久才喃 喃地说:“你家的狗不是我打瘸的,我连碰都没碰过它。” 村长知道再说也没用,气鼓鼓地转过身甩上门走了。 10乐天没承认村长的狗是他打的,他还是咬定那狗是村长自己打瘸的。 第二天早上,他理直气壮地对邻居说:“他自己打瘸了狗,为什么要推到我头 上!那狗不是我打瘸的,我干嘛要承认!是我干的事就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就不 是我干的!” 说得正起劲,他干活的石矿包工头上门来了。乐天就停下话,将他迎进了屋。 包工头说:“乐天,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乐天说:“赵经理,你有事尽管说。” 包工头说:“乐天,你在我矿里做了三年了,你是做得最卖力的一个。” 乐天就谦虚地说:“哪里,哪里。赵经理你这样说,我就不好意思了。”心里 窃喜:他不会要给我加工钱吧。 包工头说:“我说的是实话,石矿里找不出比你更卖力的了,只是……”说到 这里,包工头面露难色。 乐天隐隐觉察出了一些不祥。 这时,包工头清了清嗓子,艰难地说出了藏着的话:“乐天,不好意思了,石 矿从明天开始不雇佣你了。” 乐天就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包工头看了乐天一眼,动情地说:“我也舍不得你离开石矿,可村长发话要我 解雇你,我只好听他的。你也知道咱们石矿是向你们村承包的,村长说要是不解雇 你,明年就不承包给我了。” 乐天还是僵着没动。 包工头为难地说:“乐天,我知道这样做对你是不公平的,也知道你家里困难, 如果不打这份工日子会难过,可我也实在是没法子,希望你能体谅我的难处!” 包工头见乐天还是没什么反应,知道再说下去反正会更伤他的心,便将这个月 工钱的倍数放在桌子,又劝慰了乐天几句怏怏地走了。 乐天等包工头走了很久,才渐渐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家落进了困境。眼下 村里像他这把年纪的人,闲赋在家的很多,他们暂时不干活不打紧,有老婆、儿女 挣着工钱。可他没活干不行,他的老婆几年前生病死了,女儿正在读高中,家里是 急需钱用的时光。乐天不敢想象失去了这份工作,还怎么维持今后的生活? 乐天开始后悔自己不该一意孤行,硬要跟村长对着干,现在可好厄运来了。就 在这一刻,他才深深味到村长的狠毒之处,也真正理解了那些怕他的村人的心情。 他明白了好多年村里为何没人跟村长家吵架,也明白了那些遭他家狗咬的人为何都 默不作声。 11乐天走进院门的那一刻,村长得意地笑了,暗想:你狗日的,还真是犯贱呀, 没打不知道痛呀!现在可好打到疮疤上了!为了体现自己的权威,他明看着乐天进 来,故意不加理会,装作专心致志地浇花。 乐天走近他的跟前,怯怯了喊了声:“村长。” 村长抬起头来,好像才发现乐天似的。他放下手里的那只水壶,向乐天挥了挥 手说:“乐天,你不要再来烦我了,我信你没打我家的狗,这下总行了吧?” 乐天又哀哀地喊了声:“村长。” 村长说:“乐天,我都信你不打了,你还要我怎么样?要我向你赔礼道歉?” 乐天的话里带了哭音:“村长,你放过我这次吧,如果我没活干了,我跟我春 花还怎么活呀。” 村长鼻孔里哼了一下:“你干活碍着我怎么了?你还可以去干呀。我又没捆住 你的手脚!” “村长,你大人有大量,我承认打了还不行吗?”乐天哀求道,“我可不能失 去石矿那份活,没那份活我哪里去找呀。” 村长这才正色地指责乐天道:“乐天,不是我说你,你是给你脸不要脸,当初 我给你机会你还嘴硬呢!现在你有本事再硬下去呀!” 乐天任村长教训着,垂着手立在那里,不敢再吱声。他想只要村长还给他石矿 那份活,哪怕扇他几个耳光他也认了。 村长指责够了,说:“现在你自己看着办吧。” 乐天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村长,我承认我打了你家的狗,你家的狗去治伤 我付钱,这样总行了吧?” 村长横了他一眼,挪揄道:“你现在承认了还有什么用?人家都在说是我自己 打瘸了狗,说我冤枉了我们村里的好人乐天!” “那我负责收回我说的话,我现在就去向村里人说,那狗是我打瘸的。”乐天 乞求着。 村长冷冷地说:“如果你收不回来,那可不是我的事了。我不希望村里有一个 人说我是恶人,自己打瘸了狗还冤枉好人乐天。” 乐天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让村里人都知道你家的狗是我打瘸的,还冤枉了 村长让村长受了不白之冤。” 12乐天从村长家出来以后,蹩进自己家里寻了一只破脸盆。走出家门后,他就 开始在村里不断地游走着,用短木棍敲打着那只破脸盆,扯开嗓子使劲吆喝:“我 是乐天,大前天我打瘸了村长家的狗,因为他家的狗咬过我一口,可我不想承认是 我打的,推说麦子看到是村长自己打的,我冤枉了村长,我不是人……” 乐天的喊声和敲盆声惊动了整个村子,凡是在村里的人几乎全出来了,小孩子 尾随着乐天学着喊,那样子好像是乐天的拉拉队,大人们站在自己的家门口看热闹, 他们对着乐天指指点点的,此刻的乐天在他们眼里恍如耍杂技的猴子。 要是以往乐天一定会羞得无地自容,可现在乐天想着石矿的那份活儿,想着还 在读高中的女儿,早已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是喊得比刚才更加起劲。他希望自己的 努力博得村长的同情,让村长收回那份成命,还给他石矿的活儿。 就在乐天挨家挨户游走时,不经意间听到了一些村里人的流言蜚语:“乐天看 上去很老实的,原来也不是人呀,他明明打瘸了村长家的狗,上次还死不承认的, 装模作样来问谁打狗了,后来还推说麦子看到村长自己打的。闹来闹去是他自己搞 的鬼。看来这世上真没好人的,特别对乐天这种人,以后我们可要防着点了。” 那充满误解和诬蔑的议论,使乐天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语的屈辱,他很想停下来 告诉村里人,他这样做是被逼的、无奈的!可他终于没有那样做,依然大着嗓门反 复喊着:“村长家的狗是我打的,因为他家的狗咬过我,我打瘸了狗不想承认,就 推说麦子看到是村长自己打的,我冤枉了村长,我不是人……”这个时候,那几个 围着他转悠的孩子,惊诧地发觉乐天流泪了,两行浑浊的泪水,爬行在他粗糙又黝 黑的脸膛上,在中午烈日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 西陆文学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