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做你的红颜知己 韩浩月 “明天你还会来吗？” “我可能有别的事情。” “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想你。” 冬天的风吹落了这个城市所有树上的叶子。我不适应这种寒冷，无聊的时候我 会躲在自己的小屋里，无聊地看电视。 电视有着神经质一样的毛病，只在夜晚才打得开，于是我整夜整夜的看电视， 即使大多数时间播放的是广告。喝那种从超市买来的袋装咖啡，即使味道苦得令人 皱眉。 凌晨，电视画面上只剩下闪烁的雪花，耳边也只有“沙沙”的噪音。我打开窗 子，外面下了雪，飘飘扬扬，像他的名字。扑面而来的冷风让我蓦地惊醒：我在想 他。 他永远在网上，等我，静静地，只等着我对他说：“嗨！……” 他ID叫随风飘扬，而我的叫轻晨暮雨，轻晨暮雨？随风飘扬？！我轻轻地笑了 起来。那时，一段感情在我心头留下的伤还在淅沥地疼。我累了，我的生命很轻， 却怎么也飞舞不起来，他又会是怎样地飘扬呢？ “嗨……”我用自己的方式和他打招呼。 “轻晨暮雨是吗？” “你怎么知道？！” “oicq有你的资料啊！” “你在等人吗？等你的轻舞飞扬？” “不，我不喜欢痞子蔡的小说。” “为什么？” “我不想看到每一个故事都有伤感的结局。人们总是喜欢让相爱的人分开，这 太残忍了，如果不爱，就别让他们相逢，如果爱，就让他们浪漫一生。” “你是个善良而浪漫的人，一个男人，27岁了，还能够有这样的心绪很难得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mpanel(1); “oicq也有你的资料啊！” …… 和他认识的那个傍晚，暮色在办公室的窗户外面徘徊着，我的心情宁静而快乐， 甚至还有一点顽皮。 “我在削一只苹果。”在习惯了他的沉默之后（他要工作，不能和我长时间地 聊天）我喜欢对着电脑自言自语，我知道他一定会看到我的留言，即使他没有及时 回复，我知道他会随着我的话或微笑或皱眉的。 “那你要小心一点，别削着手指头。” “你乌鸦嘴，我削到了，好疼啊，流血了。” “我告诉你自己要小心一点的，现在怎么办？” “我要你赔我！” “赔你什么。” “赔我一辈子……你怎么不说话，我跟你开玩笑的。” “我结婚了。” “她对你好不好？” “我怎么说你都会认为我说谎的对不对？。” “她对你不好！不然你不会一直在网上，你在等一个爱你的人吗？” “不是，我在等一个朋友，可以和我聊天、倾心交流的朋友，听别人说，这种 朋友叫做红颜知己。” 从12月1 日那天起，他每天朝我的信箱里发一张电子贺卡，漂亮的图配上他自 己写的文字。他没有说为什么，我也没有问过他，只是觉得这是一个美好的梦。 我会一直坐在这里让天空知道 一颗化石的心恒久而执著地等待 让多少星星流下悲凉的眼泪 我的心情是蔚蓝我的凝望是钻石 我的爱是星空里的海 忽明忽暗一如我的喜悦和忧伤 在背后你看不见我追随的眼神 经历了几个轮回的沧桑 流星如雨我的泪亦如雨 落向依然没有结局的后世 “这样傻傻地坐着，是抓不住流星的。” 你轻轻地笑了这样说着 城市的繁华在那一刻是 如此的虚无我不敢起身 生怕坠入那苍茫无尽的思念和想念 那天他九点钟要出去，但还是在八点半的时候，给我发来了这几句话，图片是 两个并肩看流星的人。看到oicq上空荡荡的，没有了他的影子，我的心也如一片被 风吹得干干净净的沙滩，充满了落寞。 这个美丽的梦是他编织着的，我却像扑进网里的飞蛾，想要挣脱，却无力挣脱。 “我搬了新家了，有一个很大的阳台。”我把生活中一点事情都告诉他。 “我也喜欢有一个阳台，阳台上有两盆大叶子的绿色植物，再有两杯清茶，晒 一晒太阳……多奢侈啊！” “你也喜欢晒太阳啊？” “是啊，晒太阳一定要晒下午的太阳，早晨的太阳太新鲜，中午的太阳太强烈， 只有下午的太阳，有一点庸懒，倦倦地穿过玻璃，很有味道的。” “和一个晒太阳都有这么多讲究的人一起肯定也很有味道。” “我很乏味的……” “假如有一天，我们不再认识，你会怀念我吗？” “会的，会的。”他的话有点喃喃的味道。 他开始把他的日记发给我，他出去和朋友喝酒了，他加班了，他被数不清的文 件搞得焦头烂额……他渐渐和我的生活有关。 办公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有时和他聊着聊着我就会睡了过去。他叫我小懒猫。 “小懒猫，你是不是又睡着了？” “没有，我在复印文件呢，我的手让复印纸划破了。” “你怎么不小心一点。” “我已经够小心了啊。我现在只想跑出去玩。” “你不用上班了？” “我不愿意上班。” “那你想到哪里？” “随便哪里都好，风大的地方，有绿色的地方，有天桥的地方……” “到我这里来好不好……”他明显地想了一会儿，在屏幕上打出了这样一行字。 我的心跳得厉害。这是他第一次约我，我不知道他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我们说 过不见面的，这样就可以阻止许多不应该的事情发生。他食言了。 “你没想好，就算了。”他打出一个笑脸，可我分明看到那脸上的尴尬。 他终于说出了那三个字。那张动画卡是一片海滩，蔚蓝色的海水冲击着金黄色 的海岸，沙滩上写着“我爱你”。 我无声地哭了。很多人说过网络聊天是件很可怕的事，起初我不相信，但现在 我感觉，一场虚拟的恋爱比现实中的恋爱更伤人，现实中如果得不到真爱可以放手， 但是在虚拟世界中，一切都根本是不存在的啊。 “你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我告诉他。 “灯笼就可以。”他真是一个聪明的人。 “可是纸永远是纸，早晚会风化的。” …… “我和你开玩笑的，我觉得这沙滩，很漂亮，我没太在意那三个字。” “我喜欢和你开玩笑，这样才不沉重。但是爱是刻骨铭心的，爱可以使一个人 高尚圣洁，也可以令人彻骨地心痛，是区别于喜欢、欣赏这些情感的。还是不要拿 它开玩笑的好。” “那我应该怎么说？……” “不说好吗？永远都不说。” 有几天，我在网上找不到他。我不觉得是因为我的话伤了他。他的理智和成熟 应该会分得清网络与真实之间的距离。其实，网络和现实之间又有什么距离呢？如 果让我说，我也不会说清楚的。 我的胃痛犯了。整整三天我躲在家里。上班后，我知道他在找我，疯狂地找我。 我的信箱塞满了他的信，网络寻呼机布满了他的留言，还有办公室的电话一直 在不停地响。 “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一点消息都不留给我？” “你不是也一样吗？” “我出差了，可是我一直在想着你啊！”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骗过你吗？” “你没有过吗？……我的胃痛得厉害，我一直在家。”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应该知道的，就算我是你的朋友。” “告诉你又怎样，就算是朋友又怎样？” …… 第一次这样火药味道很浓的对话，就是为了这点琐事。 他约了我下了班见，说他会在地铁门口等我。他知道我上班的地方，说每次坐 地铁听到“西直门”心里就感到很亲切。他有点不可思议，一个人和一个地名有什 么关系。 他站在那里，和照片上是一个样子，手插在衣袋里，年轻的和他的年龄不相当， 微皱着眉头，总像在思考着什么。 “傻瓜！” “不许你这么叫我！” “小傻瓜！” “我掐你！”我作势冲向前。 “好了，别闹了，傻丫头。” 我没想到第一次和他见面竟然相处得如此融洽，也难怪，日日和他在电脑前相 处，我们已经了解对方太多。 “你是个骗子！”我依然咄咄逼人。 “我怎么骗你了？” “你根本就没结婚，你看起来像个学生。” “别傻了！我看你才是个小骗子！” “你胡说！” “你是的，本来我想骗你的，没想到却被你骗了进去。” 坐在地铁旁边的“派派思”里，他要了咖啡和冰激凌，咖啡是热的，冰激凌是 冷的，这种吃法真有个性。灯光五彩缤纷，在大大的玻璃窗子外像一条流动的彩色 河流。 “轻晨，我想对你说一件事。” “什么？” “这是我最后见你的一次了。” “为什么？你害怕我了，我不会缠着你不放的。” “不是，我发觉我越陷越深了。有一天你会恨我的。” “我不会恨你，我会怀念你的。”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只做你的红颜知己，好吗？” 他没有说话。 “我要回家了，地铁快末班了。” “我想去西单。” “……” “算了，和你开玩笑的，你儿子还好吗？替我咬他几口。” “会的。” “我们一起走好吗？” 地铁很空了。车厢里没有几个人，比起白天的拥挤，现在的状况冷清多了。我 们对面坐着，相视笑着，在这个城市下面飞快地行驶。那速度，谁也留不住。 复兴门是中转站，我们在这里要分手了。 出口的地方风很大，他站在前面给我挡风，他的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 “再见，轻晨！”他笑着向我伸出手。 “再见，飘扬！”我笑着把手交给他。 他的笑容背后有些什么在融化，这样看起来有些隐约的悲伤。 我没有丝毫的准备，我就被他拉到怀里，我的头发只抵得到他的下巴，他的衣 领里面很温暖。 “明天你还会来吗？” “我可能有别的事情。” “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想你。” 我们的声音低低的。很快被风吹跑了。 回到家，我打开电视，冲了一杯咖啡，即使味道苦得令人皱眉。 天亮的时候，我会马上到那间暖气开得很足的办公室里，不知道他会不会在网 上。我会不会再和他聊着聊着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