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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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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遭遇办公室 你眼中的我,我眼中的他,都成了装饰办公室的一道道风景。 A 我的办公室里除了我,还有两个同事,一男一女。我是这间办公室的负责人。 这座大楼里,像这样的办公室有100 多间。所以,像我这样的负责人也有100 多个。 出了办公室,在走廊或是院子里的时候,我总是低垂着头。回到办公室里,我便要 高昂起脑袋,让他们看到我生动的喉结。 在办公室里,我是老大。我说过,我有两个同事,一男一女。男同事是个总是 衣冠不整的胖子,他总是迟到。据收发室的老大爷说,他总有汇款,从五块十块到 一百二百不等。听说是稿费,不过他的公文写得实在是糟糕。也许时代真的是变了, 只有语无伦次的人才能靠码字骗来钱。女同事是个业余歌手,别的办公室的人都传 说她晚上在酒吧唱歌,“很干净的酒吧”。说实话,这种解释实在多余,只能让人 就“酒吧”这个场所生出许多微妙的遐想。我对我的部下并不满意;也许他们认为 自己是艺术家,去他奶奶的艺术吧,就跟谁上学的时候没乱搞过男女关系似的。 我的生活很有规律,出了大楼,我便坐108 路公共汽车回家;偶尔累了,便叫 一辆出租车。第二天早上我再返回来。周六周日我在家里消闲。我的男同事每天早 上都迟到,他给我的解释每次都不相同。有一次他说地铁脱轨了,我还没说什么, 我的女同事便立刻尖叫起来:“死了多少人啊?” 我的女同事总是尖叫,她的嗓音真的不错,在办公室里也让人感觉到那声音能 直上云霄。单位聚餐的时候,她的歌声总能为办公室争来些许荣耀;每个大楼里的 领导都愿意找她合唱情意绵绵的歌曲。领导们爱唱《迟来的爱》,还爱唱《心雨》, 矜持点的就唱《敖包相会》。领导们纵声高歌时,我的男同事总是坐在一旁,脸上 的不屑神情过于明显,很让人担心。 我很想关心他们两个。因为在这间办公室里我是负责人,还要年长几岁,在我 看来他们很多时候都很让人担心。女同事和领导唱歌有时显得过于积极,抱着话筒 像啃猪蹄子一样死活不撒手,这很让人担心;男同事对领导视若无物,偶尔清高地 拿起话筒也唱《流浪歌手的情人》之类没有领导会唱的歌曲,这更让人担心。我常 在外人面前说他俩是我的左右手,这句话的意思是,当女同事歌唱得太多的时候, 我的左手会出汗;在男同事作阳春白雪状的时候,我的右手会出汗。最可恨的是我 在听音乐时还有不断用两手在大腿上打拍子的习惯,所以每次聚餐结束,我的裤子 总是湿漉漉的。回家老婆总会因裤子而揣测我在外的行径,我说是因为对同志的关 心,最后导致了裤子的湿润――老婆虽然是大学的中文专业毕业的,但对于她来说, 这中间的因果关系还是太复杂了一点。于是最后她就对我怒目而视,说:“到底谁 坐你腿上了?” B 今天一早,我乘地铁上班。半路上地铁脱轨了。这听起来很像谎言;事实上, 这就是谎言。因为我迟到了,所以地铁就必须脱轨。 我的办公室里除了我,还有两个同事,一男一女。说实话,我很热切地盼望他 们俩之间能发生一点龌龊的事,比如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什么的。这样的话,大家就 都会去关注他们了,没人在乎我是否迟到了。此外,我业余时间喜欢给杂志写点东 西,套取三头五百的银两,这让我在大楼里的同事面前,特别是在收发室大爷面前 总是很有面子。如果我的两个同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完全可以把它写进小说, 现在大家都爱看这个。 mpanel(1); 我的男同事是我们办公室的负责人,一个谨小慎微的好人。虽然我经常恶毒地 在脑海里为他设计一些险恶的境遇,但我还是要说,他是个好人。我好几次差点就 把他写进小说了,但总在最后一刻良心发现。我为我的妇人之仁而痛心疾首,偶尔 也为自己仅存的良心而沾沾自喜。 我的女同事是个没长脑子的白痴,大楼里总有人当面夸她长得很漂亮,每逢此 时她就会像只母鸭子一样嘎嘎地叫唤起来,同时慷慨地传授给对方一些养颜护肤的 秘诀。可是如果你像我一样,每天在她对面坐上8 个小时,你就会发现,她脸上的 肌肉明显跟不上眼神,滞重而呆板。不过她的嗓门倒是真大,特别是在夏天,我们 屋里的苍蝇蚊子总是很少,偶尔有一只过路的探探脑袋,也总是在她的尖叫声中直 直地坠落到地上,客死异乡。我对此事的解释是,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大多数 苍蝇被迫用两只翅膀捂住耳朵,以至于忘了飞行,折戟沉沙,摔死在我的办公室里。 我的男同事总说我和女同事是他的左右手,对此我是这样理解的:在他觉得我 的某件事值得称许的时候,他会伸出右手,很自然地拍拍我的肩;而当他想称赞我 的女同事的时候,他会犹豫地伸出左手,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狠狠地 拍在自己的大腿上。我猜想他一定是也想拍拍女同事的什么部位的,不过我说过, 他是个好人,他不会这么做。只是苦了他的裤子了。大多数男人是汗脚,而他是汗 手,因此在夏天他穿浅色裤子时腿上总有明显的掌印。这总让我想起当年在农村, 大家的鸡都是散养的,农妇们为了鸡蛋的归属问题总是要发生争执。后来便出现一 个天才,他成功地对全村的母鸡进行了培训,每个母鸡都会随身携带一个圆圆的小 木戳,每次下完蛋之后不是先“咯咯”地叫,而是先盖戳。我倒是很希望我的女同 事能向那些拿到了大专文凭的母鸡学习,别总是“咯咯”地叫个不停。 今天早上地铁脱轨了,迟到的我在赶往大楼的路上想了这许多,可到了之后我 的男同事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他真是个好人,我就暂时不想母鸡什么的了吧。 C 那天我正在大楼的走廊里走着,一个别的办公室的同事一把将我拽到一旁,神 秘兮兮地问道:“他们说你在酒吧唱歌,一晚上能挣多少钱?”我当时就愤怒地质 问她是谁编造了这样的谣言,我堂堂一个机关干部还没堕落到卖唱为生的地步。那 个同事显然被我吓住了,她一边说我没别的意思,一边从我身边逃开了;我不知道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谎言,也许他们认为我唱歌的水准已经足以出去赚钱了,可我总 在聚会时唱歌的唯一原因就是我讨厌去请领导跳舞。唱歌总没有身体接触,眉来眼 去也是唱歌的应有表情嘛。 发生了这么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搞得我的心情不是很好。我的办公室里除了我, 还有两个同事,一个是男的,另一个还是男的。其中一个男的是我们这间办公室的 负责人,我对“负责人”这三个字的理解是:我们的办公室着了火的话他就是要负 责的人。所以,我在心里一直叫他“更夫”。另一个男同事是个色迷迷的胖子,他 就坐在我对面,每天我偶尔抬头看他,我们的视线总会对接。这个家伙总在杂志上 发一些酸酸的小文,骗一点稿费;不过让我感到奇怪的是,还真有女大学生给他打 电话,第一句总是:“×老师在吗?”看来这老师真是好当的,文学女青年比我们 年轻时还要多,还要傻。 我气鼓鼓地回到办公室里,一个人坐在那里生闷气。更夫在电脑前捣弄着什么 ;胖子还没有来。他总是迟到,每次他都要为自己的迟到编造一个离谱的理由。由 于一听就是假的,反倒无法驳斥。我越想越郁闷,便大叫了一声,更夫的肩膀颤抖 了一下,回头问我:“怎么了?” “有人编我的瞎话,说我晚上出去挣钱。”我说。 “哦。你去了吗?”他说。 “废话。我要去了那还能叫瞎话吗。”我说。 “哦。”他沉默了一会,然后突然问道,“你晚上去做什么兼职了?” 我很愤怒,为他的心不在焉。于是我推门出去了,迎面却撞上了胖子,他乐颠 颠的。我狐疑地望了望他,我怀疑他就是那流言的来源,他的小说我看过,和编瞎 话也没什么区别。 这帮王八蛋。 A 今天真的很怪。我的女同事气鼓鼓地闯进办公室,质问我为什么在大楼里会有 关于她晚上在酒吧唱歌的传言。我便问她,你去了?她很大声地说了一大堆话,我 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一大堆飞来飞去的小鸟――就像动画片里一样。等我平静下来, 我便很关心地问她:“你晚上到底去做什么兼职了?”我觉得这很正常,这间办公 室里我最大,我总要对部下表示出一点关心。而且澄清事实对谁都好。可她摔门走 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有出现。我那迟到的男同事倒是在她摔门走后不久就出现了, 也是一脸疑惑。我问他看到她了吗,他说看到了。过了一会他又问:“你说女人为 什么易怒呢?” 我说据研究这和女人的生理周期有关,他便指桑骂槐地说:“一个月里要就那 么几天谁都能忍,要一直这样,那不成更年期了!” 我吓了一跳,便问他:“你爱人……” 他狠狠地横了我一眼,然后指了指自己对面那张空桌子。我的心里暗笑起来, 想来他刚才在走廊碰到了摔门而去的女同事,自然没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好言语。该, 谁让你迟到。 B 我决定把我的两个同事写进小说,这完全是出于愤怒。早上我迟到了,在走廊 里碰到了奔丧一般的女同事。我随口问她好,她却说:“好个屁好!”然后就疯子 一样从我身边冲了过去。我回到办公室,男同事正在那里摆弄电脑,我知道他在扫 雷,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会。看到我进来,他故作镇定;但以一个业余撰稿人的职 业素质,我看得出他心里的恐慌。这对狗男女果然如我所料,按捺不住原始的冲动 了。我猜男同事那总是在空中划出弧线而后落在大腿上的左手,终于现出了淫荡的 本性,落在了女同事的某个不便描述的部位,女同事没有半推半就而是愤怒地起身 离去。是的,就是这样。多好的小说题材啊,我连题目都想好了,就叫《办公室里 的隐秘故事》或者《她在男同事的怀抱里发出一贯的尖叫》。我决定写到5000字, 再配上他们两个人的照片。至于我的男同事,他注定要在我的笔下扮演一个龌龊的 色魔,一个在公共汽车上总爱挨着女学生站着的无耻的大叔。 我说干就干,等完成手头的这篇我立刻就写。不过愤怒归愤怒,我还是要写得 隐晦一点,别让人一眼就看出是我们这间办公室里的事,那样的话我可真的没得混 啦。 C 从办公室里跑出来,我本打算去领导那里说说这件事,但转念一想,那样的话 实在是太泼妇了。 我在街上转了转,下午便回到了办公室。更夫和胖子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呆呆地坐在那里。 我突然觉得我们已经共处了好几十年,我觉得厌烦透顶了。整整一个下午我一 言不发。 胖子整个下午一直趴在桌上写着什么,到快下班的时候,他突然哈哈地笑了起 来,更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拿起毛巾,慢悠悠地擦着手上的汗――我不知道他们 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去关心了。当然,如果他们成了同性恋的话,我倒是很 开心的:无论如何,我安全了。 A 今天早上领导把我叫去一顿臭骂。大致意思就是说我没搞好同事之间的团结, 搞得办公室乌七八糟的。我一直谦恭地站着,等他火消了,也神秘兮兮地问我,女 同事是不是晚上真的去坐台?这次我真的愤怒了,我说绝无此事,我的两个属下虽 然都有点艺术家的臭德行,但道德品质还是毫无问题的。领导干笑了几声,便放我 走了。 我走在走廊里,突然觉得一阵恶心。我又何必为她说话呢。虽然我总对别人说 她是我的左右手之一,可事实上,她又帮过我什么呢?拆台的时候倒是不少。而且, 我现在也开始怀疑她下班后是否真的乖乖地回家给老公孩子做饭了;我也认为她会 去酒吧里唱歌。当然坐台的可能性还是不大的,她老公我见过,是一个不怒自威的 执法者,想来她也没有这分胆量。 无论此事是真是假,在我的办公室里发生这样的事,真让我烦恼。我想着假消 息的来源。我的记性不错,我没有说过这种不负责任的话。那就只有我的男同事了, 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我决定在适当的时候关心一下他,告诫他不要随便乱编排一 个办公室的同志。但方式是个问题,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B 女同事从昨天开始就沉默了,她不再如母鸡下蛋一般搅乱办公室的空气。这是 有好处的,我的小说进度很快。不过我也开始揣测她,她为什么变得如此平静?她 应该粗俗而易怒,那才是我印象里的她。我正在写的小说叫做《在别处》,这个题 目原本是一个捷克人的小说的一部分,后来成了一盘音乐盒带的名字。这个题目和 那个总是出现在各种场合的词汇“媚俗”一样,早已普及得一塌糊涂。我写的是一 个农村的女孩,来一座大城市做小保姆的事。她的坎坷经历我已经写了不少,我还 没想好下一步让她悲惨地死去还是步入商海,变成一个招人厌烦的女强人。我还要 征求一下编辑的意见,看看他们的杂志这一期是怎样的导向;无论如何,一个小保 姆到了杂志上,不是所有倒霉的事都被她碰上了,就是所有让人垂涎的好事都找到 了她。套用另一位中国作家的小说题目,她别无选择。 这样的故事我写得轻车熟路。这样的故事拿到杂志后能卖一个上好的价钱,每 个铅字的背后都隐藏着诱惑人的银子。我始终认为,稿费的诱惑不在于多少,而在 于那种不劳而获的快感。 至于女同事,还是去她的吧。 C 我呆呆地坐了一天,终于决定,今天晚上就去酒吧看看。当然,今天我只做客 人。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也准备在那里唱上几首歌,挣点零花钱。 我想了好久,终于作出了这个决定。 于是在下班前,我笑盈盈地对更夫和胖子说:“晚上去酒吧听歌啊?我买单。” 他们两个明显对此准备不足。但尴尬了几秒钟后,更夫还是很自然地说道: “同去同去,还是我请吧。”胖子呆呆地看着我,一脸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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