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少女柳兰的人生片断》
<< 上一章节 下一章节 >>
             少女柳兰的人生片断 胡双庆 眼前的柳兰,也许会让你觉得既陌生又实在,陌生是因为她要做“第一个柳兰”, 实在是因为在我们的生活中有了越来越多的柳兰。 “柳兰。” “是我!” “我是陈习生介绍来的……” “知道了。” “咱们可不可以聊聊?” “聊什么?” “随便,没有题旨,就是闲唠嗑,唠到哪儿是哪儿。” “哎,看在陈习生的份儿上,就为你牺牲点时间。” “那咱们现在就开始?” “别急。我知道,干你们这行的就是闲得无聊爱揣摩别人,隐私呀、心态呀什 么的,然后糊弄成小说之类的玩艺,欺世盗名,蝇头微利罢了。说真的,你们这号 人都不嫌‘作家’这个酸衔寒碜,我真为你们的没出息丢人。” “嗬――!那就可怜可怜我这个没出息的人,帮我糊弄一篇小说吧。” “没问题,我要有什么值得你写的,你就随便写,写好写坏都行,用我的真名 柳兰也行,我不在乎。不过有一样,小说如果发表,稿费得按比例分成,我六你四。” “怎么……你也在意这点蝇头小利?” “这是我物有所值,无偿奉献的事咱不干!到底行不行?” “行!” “那好,签合同,摁手印。” “真有你的!” “字别太草,到时候赖帐没门。” “放心。现在可以聊了吧?” “聊吧――再等十秒钟,让我把墨镜戴上,我聊天的时候最烦别人看我的眼神 ……开始吧,从哪儿说起呢?六岁吧!” mpanel(1); 六岁 “真好玩!” 世界是一个水晶球。 知了唱歌的时候翘着尾部。 蚂蚁喜欢偷东西。 蚂蚱烤熟了有一股焦糊的草香。 公鸡只会说大话却从不下蛋。 太阳老是从天明走到天黑。 纸飞机爱栽跟头。 儿歌发出糖果味。 爸爸的脸没有妈妈的脸柔软。 梦中的小柳兰总在飞。 一切都是彩色的。 ――真好玩! 十二岁 “安徒生是一个坏蛋!” 柳兰的手里攥着一堆撕碎的童话。 “为什么?”爸爸惊诧莫名。 “他欺负了白雪公主。” “怎么这样说?” “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嘛!” 无可争辩的设想:安徒生是一个满脸黄胡子的丑八怪。在一个寂寞难耐的夜晚, 安徒生嘴里衔着一只烤鹅腿,流下的却是对白雪公主的涎水。此前,他一定遇到过 白雪公主并对白雪公主的美色蠢蠢欲动,但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美!白雪 公主毫无疑问地拒绝了他,于是他便嫉妒得要死,索性把天使般的白雪公主扔给了 七个小矮子。这样不仅他自己得不到白雪公主,世界上所有优秀的男人都甭想得到。 不过后来当他手中的鹅腿变成一根骨头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终究压不倒白雪公主, 才无奈地把白雪公主送回了王宫――他就是那个失败的女巫。尽管如此,他毕竟以 白雪公主的磨难为自己找到了些许的平衡。……其实,随便翻一下安徒生的童话, 就不难发现他的恶意绝不唯此一处,比如还有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在酷寒的冬夜 忍饥挨饿,而那时安徒生却依旧在吃鹅腿,他一边吱吱有声地大啖其肉一边摆布着 小女孩的命运,最后竟无比歹毒地把小女孩冻死了!――出类拔萃或者善良软弱的 人都难逃出安徒生设下的悲剧的圈套。更为可憎的是这个居心叵测的人竟然留芳百 代,用自己的小人之心为自己塑了一个伟大的像――伪君子的面孔。世人竟甘于蒙 蔽而不能看破! “我的话有道理吗?”柳兰问。 “你怎么能这样想?” “我为什么不能?” 甲壳虫的认识。思想套着思想的甲胄,意识戴着意识的眼镜――宿命者的宿命。 爸爸慢慢地坐在了柳兰的面前,眼睛里燃烧着一豆烛火。 “兰兰,你读了多少书?” “咱们家的都读完了!” “读得懂吗?” “有什么读不懂的!” “你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早熟!兰兰,你是个早熟的孩子!” 爸爸捧起了柳兰的脸,像捧着一颗钻石。 柳兰的眼睛里飞着点点流萤――飘忽的萤火是童话的精灵……但是,它们被童 话背后的黑暗骤然吞噬:精神的白垩纪。 十五岁 “啦啦啦啦――我要谈恋爱!” 第二性征:女――乳房、外阴、阴毛、声带、月经;男――阴茎、睾丸、阴毛、 声带、遗精。 “生”字起首的岁月:生理、生长、生机勃勃、生龙活虎、生殖器…… 女孩的心事男孩你得用心猜。 男孩的心事女孩一眼就能看出来。 勃动的梦幻:蝴蝶是雄蕊和雌蕊的红娘,飞翔的爱情,镶着金色阳光的霓裳… …勃发的青春:血是滚烫的岩浆,在地层里骚动着喷发的渴望……勃起的诱惑:黑 夜深处敲击窗棂的声音,心被敲得酥软,河水里传出鹅卵石的歌唱…… 柳兰爱上了她的白马王子。 日记本:爱情的信物、山盟海誓的历史文献、缠缠绵绵的心灵密码―― 海枯石烂…… 地老天荒…… 在地愿为连理枝…… 在天愿为比翼鸟…… 梁山伯与祝英台…… 陈世美戒…… ××年×月×日…… ×晚×时×地…… 蓝天。白云。碧水。轻舟。 皎月。芳草。低吟。浅唱。 岁月如花。 ――啦啦啦啦! 十七岁 “足球才是当代的宗教!” 柳兰在走进大学校园的前夜焚掉了那个日记本:早恋的故事是一曲劳燕分飞的 轻灵挽歌。 “去他的!”柳兰在火光中笑了。一丝茉莉的些微幽香渐淡渐远,终至于无。 回忆付之一炬:否定是肯定的开端。 大学里面无故事。 酒瓶底眼镜粉墨登场:木讷疯涨着木讷的身价。线装老书和157 克铜板纸覆膜 封面一样古拙:一脉相传的文化是永远的文字狱,比安徒生更可恶。知识与前程作 为一种没落的宗教依旧锦绣着一部分学子的梦想:千年迂腐。 柳兰只想打瞌睡:哈欠是庸琐的孳生。 幸好有了足球。 柳兰就读的高校所在的城市正好是一个甲A 中游球队的主场。在无偿地得到了 一个高年级男生的邀请后,柳兰就对足球产生了前无古人的狂热。 喧哗。 躁动。 亢奋。 “足球才是当代的宗教!”柳兰感慨道。 为了能够更清楚地看到场上队员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个号码,柳兰在资金不足 的情况下毅然逃学,去批发点批咸菜沿街叫卖。当她的每个毛孔和她周围的空气都 充溢着盐碱味时,她终于凑足了买一架望远镜的钱。 接下来,靠着那个高年级男生的提携,柳兰当上了校球迷协会的副秘书长。 每个礼拜日是朝圣者的狂欢节,柳兰意气风发,带着一杆“球迷”准时进入赛 场――当然,在场外她们绝不会忘记买上二斤鸡蛋,还要分分毛毛地还上半天价: 毕竟阮囊羞涩,钱应该用到最关键的地方。 比赛开始,全场哗然。 柳兰振臂高呼,声嘶力竭―― “好!” “臭!” “加油!” “黑哨!” “下课!” “假球!” 望远镜瞄准目标: “开火!” 鸡蛋的枪林弹雨:点射、连发、扫射……砸你个狗血喷头! ――刺激! 课本和教授的脸:见鬼去吧! 十九岁 “我宣布此生奉行独身主义!” 柳兰从钱钟书的《围城》里走出来,就在宿舍里言辞铿锵地发布公开宣言。 为什么要进入婚姻:人性的牢笼,自我的放弃。一种约定俗成的规范,囚禁了 多少人!法律并没有规定不许人独身,独身是自我的张扬,是人性的解放,是文明 对愚昧的挑战,是个性的提升和重塑。 那么,爱情是否就一定靠得住呢?爱情是什么?两个独立的个体,彼此产生神 秘的欣赏,如果打破原有的个性和神秘,附丽于欣赏之上的爱情恐怕只有土崩瓦解。 因此,延续下去的爱情已丧失意义,真正的爱情只能是爱情之前的心灵存在。 柳兰:天马行空的自由灵魂。 当初那个第一次向柳兰馈赠球票的男生,黯然地送给柳兰无奈的一瞥,挎起了 另一个女孩的臂弯――很功利,就像挎了一件防寒的衣服。 柳兰付之一笑:轻蔑而平淡。 “柳兰,不要为你这个唐突的决定后悔。”同伴显然持一种多疑少信的语气: 心血来潮未尝不是一种时髦。 “绝对不会!”柳兰斩钉截铁。 “那么你还要不要交男朋友?” “当然要交!” “这不结了?你还唬谁?” “这与我的观点并不矛盾。”柳兰说,“交男朋友只有两个目的:一是保护, 二是利用,权当一种工具,与爱情无关。” “你可真可怕!” “浪漫现实主义――我的前卫思想:实用主义的再发展:时代的召唤。” 最后的交谈 “行了,没什么可谈的了。” “我还想和你再聊几句。” “还说什么呀?快点,我的鼻梁被眼镜压得好难受。” “你现在就可以把它摘了。” “那不成,聊完再摘,这是我的习惯,也是原则。” “那好吧。柳兰,再过一段日子你就毕业了,那时打算怎么办?” “这有什么可打算的?” “你对自己的去向总得有个大致的想法吧。” “想法嘛……倒是也有一点。机关事业单位坚决不去!” “为什么?” “太死板,太程式化,太没劲,一点也不适合我!” “那么你打算去哪里?” “外资企业,个体企业,三资企业……管他呢!随便哪个地方干一年就跳槽, 这样才有意思。没准什么时候捞一把肥的就也搞个自己的公司,然后挂个董事长的 名,到沙漠流浪去。” “作第二个三毛?” “不,第一个柳兰。” “好吧,我期待着。今天就聊到这里。” “别忘了稿费的分配问题!” “忘不了――但前提是小说发表。就这样,再见。” “BYE BYE.” 柳兰挎上包,走出咖啡厅,颀长的身影描绘出一个城市的写意:关于高楼的高 楼、关于长街的长街、关于汽车的汽车、关于XYZ 的XYZ ……阳光灼灼,城市在大 地的反光中闪闪烁烁……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