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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不爱都是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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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与不爱都是困难的 欧健宁 天气溽热。窗外一点风都没有。屋子里的风扇嘎嘎响着,吹出来的风也是热的。 宋可摸着牌,觉得手上粘粘的,好像每张牌上面都涂了一层胶水,让人有一种粘乎 乎的不痛快的感觉。或许这就是夏天的感觉。宋可的心情也被这种感觉左右着,说 不上愉快也说不上沮丧,只是心里怪怪的,开朗不起来。 陈铃坐在宋可的对面。她的皮肤白净,脖颈光滑,像天鹅般优雅。她的神情很 专注,摸牌出牌的姿势也很优雅。她是个什么时候都知道保持风度的女人。宋可想。 这是她可爱的地方。他一直在注意她。他注意她是因为他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现在在想什么,或者近段时间来在想什么。他想得到一个痛快淋漓的答案,但那个 答案总是藏在一层雾后面,让他看不清楚。 和了。陈铃嘴唇轻轻地吐出两个字,一只手拿过刘义栋打出的一张二条,放倒 牌。是个七对。 宋可看了看她的牌,又看了看她,把自己的牌推倒。 我怎么又放铳了。刘义栋笑着说。我都快成陪练的了,一晚上尽你们三个和, 我简直就是放炮专家。刘义栋笑起来脸上的肌肉便挤到一起,显得有些夸张,像动 画片里的机器猫。 你钱多嘛,分几个给我们要什么紧。小青也笑说。 钱我倒不在乎,这是牌技问题。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在别处打从来没有那么臭, 到你们这里一点感觉都找不着。真是一山比一山高,没想到现在女孩子打麻将都厉 害了。 宋可很不喜欢刘义栋那种故作开朗其实很肉麻的样子,他总是想在女人面前表 现他那憋脚的幽默感,一副很油很混得开的样子,好像不这样做不足以满足他的虚 荣心。 宋可你赢了多少,好像你也不怎么行。刘义栋突然对他说。 我也是陪练,为女人做嫁衣。宋可心意懒散地抹牌,他不太想搭理刘义栋。 陈铃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宋可捕捉到了陈铃的目光,他隐隐地觉得里面似乎包含着某种东西,也许是她 一直暗暗在留意他。也许,什么意思都没有,不过是他自作多情而已。宋可不禁为 自己的敏感有些许的沮丧。他已经到这个分上了,他在乎她已经到这个分上了。是 他太害怕失去她,还是他潜意识里的神经质? 天气好热啊,穿再薄的衣服都觉得稠稠的,难受死了。小青嘟哝了一句。 你可以不穿嘛。刘义栋顺口开了一个玩笑。 哇,你真开放啊,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你把我和陈铃姐当成什么了,我们都 是女士耶。 mpanel(1); 开开玩笑。刘义栋自我解嘲说。其实有的话说出来觉得没意思,不说出来谁心 里面都清楚。 听不懂,这句话我听不懂。小青装作一脸糊涂。陈铃姐,你说是什么意思? 天气是热了点。陈铃笑笑说。 这就对了,大家都是聪明人,说白了就没意思了。刘义栋继续卖弄。 宋可突然觉得很乏味,他再也不能容忍刘义栋在他面前向陈铃献殷勤。虽然他 知道在很多时候女人喜欢男人的恭维,但是他做不出那种油嘴滑舌的露骨举动。他 喜欢自然的东西,特别是感情。现在几点了?他问陈铃。明天我还要上班。 12点半。陈铃说,要不就到这里吧? 不打了,我请你们宵夜,喝扎啤。刘义栋果断地说。 是啊,我们去喝个痛快。小青兴高采烈地附和。 你们去吧,我不去了,明天还要上班。宋可淡淡地说。 一起去一起去,少一个人多扫兴啊。刘义栋说,你那个班上不上还不是一样, 大不了明天早上请个假。 不行,我们单位正在抓考勤,迟到要扣分。宋可极力不使自己对刘义栋的反感 表现出来。 好吧,那就算了,事业单位我知道,纪律抓得比他妈的什么都严,迟到早退跟 学校似的。 宋可上完卫生间,对守在外面的刘义栋说,用完记得冲水。他本来还想说下半 句,这是两位女士的专用厕所。但刘义栋已经接过他的话头说,你看我像那种拉屎 不擦屁股的人吗? 刘义栋的话让宋可很厌烦,他真想说,我看你就像那种人。 看到陈铃正在她的房间里梳头,宋可走进去,坐在她的床边。想了一下,他说, 我爸叫你明天去我家吃饭。 陈铃把发夹卡到头发上,眼睛一直看着镜子。看吧,明天我不一定有空。 陈铃心不在焉的语气让宋可觉得气氛不好。她似乎总是在回避他。他搞不清楚 这是为什么。他在她旁边站了一会儿,想不出什么话来说。明天下午我call你。他 说。 宋可来到客厅,发现小青换了一件迷你裙。 你的裙子真性感。他没头没脑地对她说了一句。 你真会说话。小青高兴地说。 宋可晚上没睡好。他想不出陈铃他们三个人晚上玩到几点,刘义栋又怎么向陈 铃讨好。一想到刘义栋涎着脸向她献殷勤,他就难受。虽然他并不担心陈铃会看上 刘义栋,她是一个眼光比较高的女人,注重品味,刘义栋她还不会看在眼里。但这 种事还是让人窝火,睡不着。 他们的关系已经没有以前那么亲密了,这是一个事实。陈铃近段时间来对他的 不冷不热也正说明了这一点。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一个关口。炽热的感情变得平淡 了,没有刚开始恋爱时的激情了。问题出在哪里,他们没有在一起探讨过,似乎也 不需要这种探讨。宋可想起在学校的时候他追陈铃,打败了好几个追求者才虏获了 她的芳心。他们有过一段甜蜜的时光,还没毕业就同居了。那时候陈铃依恋他,仰 慕他的才华,他也对她百依百顺。但只短短的两年时间,那种如痴如醉的感觉消失 了,取而代之的是习惯、平常和敷衍。他发现她周围又出现一批追求者,其中不乏 风流倜傥事业有成的男士,相比之下,他显得不那么出众了。但这不应该是问题, 陈铃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这他知道。他们的感情不是一天两天了。也许爱 情本身就是一种多变的东西,当两个人彼此习惯以后新鲜感便消失了。 宋可承受着失眠的煎熬。如果陈铃已经对他没有感觉了,他还会向她求婚吗? 整个上午,宋可都郁郁寡欢,提不起精神。单位里新来了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 生,衣着打扮很新潮。她对宋可很感兴趣,时常向他问这问那。宋可看出这女孩喜 欢他,至少是带有好奇的喜欢。也许是他沉稳的性格和略带忧郁的表情对她有吸引 力。他承认自己也喜欢这个女孩,但这种喜欢和爱情是两码事。一个不谙世事追求 标新立异性格任性不成熟的小女孩能作为妻子吗? 浑浑噩噩过了一天,早上和下午宋可几次想call陈铃都没有付诸行动。他不想 在她面前表现得太孩子气,好像迫不及待地要见她似的。而她也没有给他打电话。 也许她不是故意这样做,只是一种习惯而已。直到下午快下班,宋可才打了陈铃的 call机。等了一二十分钟,她才复机。 你今天有空吗?宋可努力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彬彬有礼而且略带亲密。 陈铃显然是在街上,话筒里传来乱糟糟的闹市的声音。什么事?陈铃问。 陈铃的声音让宋可难受。她对他确实是不那么在意了。他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 去我家吃饭,昨天我跟你说的。 我可能没有空。陈铃几乎是很直接地说。 你们今天不是休假吗,又不上班,又没有什么事。 不想去。陈铃没精打采地说。 我爸昨天问我们的事了,他问我什么时候结婚,他可以借一笔钱给我们买房子。 我现在还不想结婚。你着急吗? 随你吧,我只是随便说说。宋可怎么都觉得这种交谈很别扭。吃餐饭总行吧, 就当是陪我去。 不想去,真的不想去。懒懒的,不想动。天气又热,一动就出汗。你一个人去 吧好不好,就说我身体不舒服。陈铃的语气有一些撒娇的成分。 好吧,晚上我再call你。你想不想看电影? 晚上再说吧,好吗? 宋可不能再说什么了,他无法强迫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他没有这个权利。他 除了关心她,不能够强制地从她那里索取什么。这不是他的性格。只是他怎么就把 自己搞得那么辛苦呢?他是一个对女人很在乎的人吗? 你多喝点水。他说。 好了。知道了。陈铃把电话挂了。 宋可在父母家吃了晚饭,他对父亲说陈铃加班。父亲又把他们的婚事拿出来说, 让他们有个计划。看得出父母对陈铃的印象很好,对他们的婚事也很关心。他们也 许是太想抱孙子了,人上到一定年岁就是这个样子,把幸福寄托在子女的身上。宋 可不想扫父母的兴,他附和着他们,信口编织一些他们喜欢的未来。虽然这样做他 并不喜欢。 吃完饭,洗了碗,宋可来到街上。他想一个人散散步。 华灯初上,霓虹闪烁。街上人群喧嚷,车水马龙。空气里弥漫着温热的气息。 宋可百无聊赖地闲逛,心情有了一些好转。在一个冷饮店,他要了一杯冰镇柠檬水, 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用麦管吸着凉丝丝的饮料,身上顿时清爽了许多。冷饮店里 人很多,一些家长领着孩子晚饭后在这里消遣,孩子们的声音叽叽喳喳。两个身体 正在发育的女孩拿着两大杯橙汁在宋可的对面坐下来。他打量她们,她们毫不畏惧 地迎着他的目光。她们的打扮很前卫,但化妆化得过分了,陈铃比她们中任何一位 都要耐看得多。喝完饮料,宋可到冷饮店门口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拨了一个号码后, 他一边等对方复机,一边用眼睛观察街上的漂亮女孩。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在对面打电话,她的身影让他想到陈铃。 喂。陈铃的声音。 是我。宋可说。 你吃过饭了? 吃了,你吃了没有? 正在吃,有个朋友请客。 在哪儿? 街上。 想吃冰花吗?一会儿我在大富豪等你。 那头沉默了一下。好的,不过我们刚开始吃,可能要一点时间。 不要紧,要不晚一点我再和你联系? 看看吧,到时候再说,好吗? 宋可听到话筒里传来忙音,才把电话挂上。陈铃的心情看起来不错。他为此感 到高兴。她和朋友在一起。她总是有很多朋友,她从她们那里得到快乐。她是一个 自由自在的女孩,有自己独立的生活原则和生活方式,这是他欣赏她的地方。她不 是那种随便跟人上床的女孩。她有修养,注重品味,他为此感到高兴。这时宋可看 到对面的女孩也把电话挂了。她看起来怎么都像陈铃。太像了,真有意思。 她就是陈铃。他看到她进了身后的一家餐馆。 宋可有一些兴奋,说不出是为什么。他穿过拥挤的街道,走上对面的人行道, 在陈铃进去的那家餐馆旁边的报摊上买了一份报纸。他想知道女友是和谁在一起。 他打算找个地方呆上两个小时,等她吃完饭。透过宽大的玻璃,宋可看到了陈铃的 侧影,她在和对面的一个男人交谈。刘义栋梳着一个大翻头,油光可鉴,嘴上在说 着什么,表情轻松。他又在耍一些什么伎俩呢?他在向陈铃炫耀他的发家史吗?宋 可在往来的人群中站了一会儿,他知道陈铃不会看见他,刘义栋也不会。 宋可一下子回到白天的状态。他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认真,如果随便一点,他 就不会自寻烦恼,受的伤害就会小得多。听小青说,刘义栋最近炒股狠赚了一笔。 他还经营着一个电脑公司,生意不错。他认识很多社会名流,擅长交际,到处猎艳。 他是一个事业成功的男人,日子过得挺滋润。即使是这样,宋可有必要为此吃醋吗? 别人会钻营那是别人的本事,你搞不好和女朋友的关系那是你们之间的问题。这是 一个自由开放的社会,谁都有权利请别人吃饭或者接受别人的邀请。 宋可来到酒吧一条街。这里云集了几乎全市游手好闲的年轻人。这里有数不清 的各式各样的酒。这里有萨克斯轻音乐卡拉OK迪士高。这里可以使人得到某种释放。 几杯红酒下肚,宋可的眼睛一片绚烂起来。在花花绿绿的人群中,他看到一个 红色的短裙向他走来,女孩脸上的笑很暧昧。 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小青拿过宋可的酒杯,喝了一口。 宋可看了她一眼,把杯中的酒一干而净。小青在这里挣外块。白天,她和陈铃 都是华都宾馆的服务员,晚上,她则在这里做吧台小姐。为此陈铃很瞧不起她,认 为她自甘堕落。宋可也觉得小青生活太自由化了一点,但他又想,她可能有她的理 由。 陈铃怎么没和你在一起?小青依然在笑着。 她有事。宋可想自己已经有些醉了。 不用骗自己,刘义栋在追她。小青说得很随便。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一个人就不能……来这里喝酒……我是来找你的。 你醉了。小青浅笑说。 人生能有几回醉,醉酒当歌能几何?老板,再来一瓶红葡萄酒。宋可拍着柜台。 小青并不阻止他。你挺可爱。她说。 宋可没听见她说什么,自顾自地喝酒。 舞池里的音乐激烈起来,许多年轻人在里面疯狂地扭动。不少人和小青打招呼, 小青禁不住他们的怂恿,扭着身子下了舞池。她跳舞的姿势很奔放热烈,像吉普赛 女郎,一些小青年围在她旁边跳。小青应付自如地和他们打情骂俏。宋可倚在柜台 边,看着舞池里疯狂的人群。你也来吧!小青冲宋可喊。他没听清,小青又喊了一 遍。宋可看着她,不置可否。她干脆上来拉他。 一进到那种氛围,没有一会儿宋可便进入了状态,震耳欲聋的音乐使他有一种 脱离现实的感觉。这种感觉真是妙极了。他可以随意地摆动四肢,只要自己高兴, 他还可以怪叫,尽情地宣泄他想宣泄的东西。小青一会儿拉着他的一只手,转圈子, 一会儿把两手放在他的肩上,婀娜地摆动身体。宋可迎合着她,舞动腰肢。 像是奔涌的河流冲到了浅滩,音乐一下子从激越变得舒缓,让人从高空坠落。 舞池里的灯光也霎时暗了下来,一步之内都看不见人。该是情人步了。宋可已是大 汗淋漓,他想找个地方坐一下,但是柜台在哪里呢?他还没有找到方向,眼前的一 双手臂已环了上来。这是一双女人的手,光滑柔软细腻。这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它 的主人轻轻地迈开了舞步。宋可不由自主地被她带领着,他嗅到她身上馨香的气息。 她轻轻地把身子贴到他身上,他感觉得到她身上的体温,这让他热血沸腾。她的手 还在他身上游动,使他的手也情不自禁地跟着行动起来。周围都是一对对搂着的男 女,在黑暗中陶醉。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大概是跳了几支舞曲之后,宋可被小青带到酒吧柜台后的 房间。她轻轻地把门锁上。屋子里很黑,外面是嘈杂的舞厅。宋可知道小青想干什 么,他不奇怪。同样不奇怪的是,他自己的身体居然也在迎合她。在一种模糊、激 动、兴奋、不由自主的感觉中,他很快攀升到了高潮。他没有说话,他不想说话。 小青说的话他都没听清。他只有重重的喘息声。 在回来的路上,宋可的身体彻底放松了,一种在空中飞翔过后的感觉。又像盛 夏渴极的时候喝了一大杯冻啤酒。他想到陈铃。一晚上他都没有call她。她也没有 和他联系。她是不用他去操心的,她是一个很自主的女孩,很多事情都能自己处理。 只是她想他了吗?答案极有可能是否定的。但他也没有必要为此难过,他想,他确 实应该在一些问题上想开一点,这样大家都会自由很多。 整整一个星期,宋可没有和陈铃见面。虽然每天都通电话,但说的话不咸不淡。 他没有刻意约她,只是礼貌性地问候她。他为自己摆出的姿态满意,他不想显得一 副猴急的样子,好像人家要拿刀子割他身上的一块肉。自然随意一点不是更好吗? 当一个星期过去后,下了班,宋可径直到陈铃的宿舍找她。他想见她,并不是 说他的耐心到了极限,而是他想和她好好谈谈。他知道她在做着某种抉择,他在极 力克制自己,给她一个空间。虽然他不相信她会糊涂到嫁给刘义栋的地步,但这种 事情真发生了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现在对她的想法是越来越难以把握了。他希望他 们做一次认真的交流。一个星期的时间够长的了。 陈铃不在,她下了班就没回来。小青告诉他的。她可能赴了别人的约会,也可 能一个人逛街去了。宋可不想多问。坐了一会儿,他觉得很闷热,便到卫生间冲了 一个冷水澡。他在卫生间里唱歌,没有一句是流畅的。洗完澡出来,看到小青在吃 西瓜,宋可自己切了一片。吃着吃着,小青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碰到的一个笑话, 便说给他听。结果他没笑,她倒笑得前仰后合。宋可本来心情不太好,看到小青笑 的样子很可爱,他禁不住吻了她一下。 这一吻让小青吃了一惊,她怔怔地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两个人情不自禁地吻 了起来。然后就到小青的房里,在她的床上做了一回。 你真厉害,小青边穿衣服边笑说。 宋可看着她没说话,这一次他有了内疚的感觉。小青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裸露 身体,很随便,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他觉得这样不好。她还是一个没结婚的女孩。 她对这种事情很熟练,她一定和很多男人有过经验。她穿好衣服又要出去应酬其它 的男人。他在她眼里算什么?一个占了便宜的女友的男朋友? 你在想什么,怕我收你钱?小青开玩笑说。 你要多少钱?宋可顺着她的话说。 如果我想要你的人,你给吗? 不给。宋可的脸沉下来。他不喜欢这种玩笑。他开始感到不舒服,甚至有些恶 心,好像病菌随时会侵入他的身体。他起身穿衣服,穿到一半又脱下来,到卫生间 冲洗。 你用不着那么紧张。小青在门外大声对他说。 宋可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使劲地用水拍打着身体,他想洗掉脑子里种种不健康 的想法。 陈铃回来了,她是一个人回来的,宋可原来以为她和刘义栋在一起。她的神情 有些疲惫,看到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来了。她好像还瘦了一些,眼圈有点黑, 宋可不由地心疼。他问她吃了饭没有。陈铃说没有,然后进房间去了。宋可从冰箱 拿了一片西瓜给她,陈铃对他说了声谢谢,然后慢慢地吃起来。她渴了。 宋可来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小青打扮停当,穿戴整齐,出门前冲宋可 做了个鬼脸。宋可没理她,他觉得难受。 你什么时候来的?宋可在床边坐下,陈铃问他。 下了班就来了,等了一会儿,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昨天晚上有点烧。早上打了一针,好了一些。刚去医院拿药回来。 这么大的事你干吗不告诉我?宋可着急起来。 又不是什么大病,我自己可以对付。陈铃淡淡地说。 陈铃就是这个样子,什么时候都很好强。宋可说不出的心疼,他为自己没有能 照顾她自责。 现在好一些了吗?他轻轻地抚摸她的手。 好多了,谢谢你。陈铃冲他笑了一下。 宋可内疚得心都痛了。陈铃的样子虽然有点疲惫,但动人依旧。而且因为病了 显出些许的娇弱,使人更加怜爱。如果她平时都是这个样子多好,宋可想,那样他 就会用男人的肩膀无微不至地呵护她。 都怪我不好。宋可自责说。这几天没有来看你。 不要紧,你有你的工作。陈铃没有责怪他。 宋可想不是这个问题,陈铃比他的工作重要得多。如果他知道她病了,他会毫 不犹豫地哪怕是请假也要来照顾她。他认为这几天她是和刘义栋在一起,事实上可 能也是如此。刘义栋不是那种细心的男人,他的情人至少有一打。他因为对她的怀 疑而疏远了她,他吃醋了,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肚子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吧?宋可提议说。 是有点饿了,你也没吃吧? 没有。 你一直在等我,是吗?陈铃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吃餐饭。宋可的心还在痛,他想他是那么地爱她。 去哪儿吃呢?陈铃的兴致上来了。 紫竹林。宋可说。 紫竹林是附近的一家小餐馆,以前宋可和陈铃常去那儿吃,陈铃喜欢吃那里的 油淋茄子和凉拌海带。他要为她做一点什么,哪怕是故意的讨好也好。 吃完晚饭,两人来到一家咖啡厅。咖啡厅的雅座在二楼,临街的一面全是玻璃, 把外面的世界隔开,人坐在里面看着大街上行走的车辆和人群,就像看一部无声的 纪录片。屋内有空调,清新凉爽。轻音乐若有苦无地袅袅传来。每张桌子上有一支 小红烛,烛光昏暗。女服务员步子轻盈彬彬有礼,情侣们在昏暗处窃窃私语。这样 的气氛真令人陶醉。 我们有一段时间没在一起喝咖啡了。宋可感叹说。 陈铃嘴里含着麦管,轻轻地吸着果汁。也没有多长,可能个把月吧。 她的口吻淡淡的。 可是我觉得很长。他说。他看着她的眼睛,充满了温柔。 我知道。陈铃低下头。 她没有回避他们之间的事实,她没有把他们的感情放在一种无所谓的状态里。 她还是很在意的。只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像热恋的时候那样敞开情怀了,原因是多 方面的。 沉默了一阵子。 你还记得大学时有一次我们翻墙吗?宋可说起了一件往事。 记得。陈铃想了一下,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 那是一次难忘的经历。应该是快毕业的时候,学校的管理抓得很严。因为每年 的毕业生大大小小都会闹出一些事来,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学校都很紧张,如临大 敌。有一天晚上,宋可和陈铃在外面参加一个朋友party ,回来时校门已经关了。 他们只能想办法翻墙进去。为了怕校卫队发现,他们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既隐蔽 又比较容易攀爬的地方。墙边有一棵树,可以从树枝爬到墙头,然后跳下去。陈铃 从来没有过爬树的经验,宋可费了好半天劲才用手将她托到树上。然后两个人小心 翼翼地爬到墙头。墙不高,但也有两米多。宋可先跳了下去,然后在下面接陈铃。 陈铃犹豫不决,最后在宋可的催促下才一闭眼往下跳。结果两人都摔到地上,宋可 被压在下面,腰扭了。有一个星期他的腰都动不了。陈铃每天买水果去宿舍看他, 搞得他同宿舍的哥们儿艳羡不已。 几年前的事了,现在想起来还是那么亲切。 陈铃笑了,她想起他走路时一扭一扭的样子。 陈铃的笑很温柔,在烛光下显得百般的可爱。 阿铃,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畅开来谈谈。我对你的感情你应该明白,这种 感情从来没有给过另外一个人。 陈铃沉默了片刻,眼里闪过亮晶晶的东西。你挺好的,我知道。 她在调整自己。 是的,我是对你失望过。说不出是什么,反正没有以前那种感觉了。也许是我 不好。你的心很好,对我也很好,我知道。但是,你也有很多缺点,比如你生活懒 散,得过且过,也不像以前那么温柔了……可能我对你挑剔了一点。 宋可想到了刘义栋,以及其它曾向陈铃献过殷勤的男人。他们一定给了她不同 的印象,其中一些还使她动了心。她有理由选择最优秀的男人做终生伴侣,她是一 个追求完美的女人。但他们现在又坐在一起谈论爱情了。他是这样地爱她。他想。 我知道,我对你关心得不够。宋可说。 陈铃看着他,脸上渐渐泛起了柔情。 没有的,你不要太自责。她换了一种口气。其实你挺好的,是我不好。这些天 你一定很难受。 话说开了。陈铃还是那么在意他,他在她心中有一个牢固的位置。 刘义栋……这些事我都知道。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想清楚的话。 别提他了,好吗?陈铃恳求说,我不想提。 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她是不会看上刘义栋那样的暴发户的。这一点他从一开 始就预想到了。当她明白了刘义栋的底细时,也是她毅然决然的时候。他宽慰地想。 他对感情还是有把握能力的,只要有耐心,属于自己的终归还是属于自己。真爱是 从来不会错的。 阿铃!宋可极力抑制内心的感受。我们之间停停走走也好几年了,我不止一次 地想象过我们以后的生活。也许我们都会改变,但感情永远不会改变。我甚至想过 当我们老了,找一个青山绿水的地方,相依相伴,一起老去。 陈铃看着宋可,眼里亮晶晶的东西终于凝成了一颗。 宋可你真好。陈铃呜咽着说。 宋可递了一张餐巾给陈铃,自己也拿出一张擦了一下眼睛。 二楼不知什么时候上来了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有玫瑰、满 天星、康乃馨、紫罗兰。她一张桌子一张桌子地兜售,几乎每张桌子都有收获。宋 可掏出一张钱,买了三朵红玫瑰。小女孩说找不开零钱。宋可想了想,又抓了一把 满天星。小女孩感激地说了一声:谢谢叔叔。 回到陈铃的宿舍,两个人仍意犹未尽。因为很久没有在一起温存了,感觉特别 不同。完事后陈铃勾着宋可的脖子,甜甜地睡去。宋可则看着蚊帐顶,思绪万千。 他在做一些未来的打算,包括怎样体面地向陈铃求婚,怎样搞到一套房子,以及婚 事怎么操办等等。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父母也一直在催促他。陈铃的父母那边 是一定要办妥的,该送多少礼就送多少礼。他见过陈铃的父母,他们都是知识分子, 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对他的印象也还可以。至于结婚的形式,先征求陈铃的意见, 如果她喜欢旅游结婚的话,他们可以挑一个风景如画的海滨城市,在那儿呆半个月。 如果办婚宴的话,他有一个哥们儿是开酒店的,打七折还可以酒水免费,肯定可以 办得热热闹闹又省钱。办婚宴的好处在于,亲戚朋友都可以请到,有隆重的气氛。 现在还时兴拍录像,请一个摄影师跟一天辛苦费也就200 块钱,还是很划算的。 宋可杂七杂八地想着,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着。 陈铃和小青大吵了一架,起因是小青带了一个胖男人回来过夜。以前也有过这 样的事情,陈铃都忍住没说,她不想管小青的事。但那天晚上,小青和那个男人在 房间里疯了以后,又跑到卫生间疯。第二天早上,陈铃发现她的毛巾被人用过了, 上面还有酒气。她是个有洁癖的人,这点小青是知道的,她们一直相处得很好。现 在她的毛巾被人用过,不是小青,那肯定是那个臭男人了。小青也是自尊心很强的 人,本来做这种事情图的就是钱,其实心里面很委屈。现在被人瞧不起,还当作话 题来说,等于是揭她的痛处。于是两个人就大吵起来。吵得很凶,摔了一些杯子之 类的东西。 宋可是第二早上去找陈铃时知道这件事的。正好是星期天,他们说好的,他带 她去看家具。他到她们宿舍里陈铃已经不在了,只看到小青板着脸坐在板凳上生气。 宋可问陈铃去哪里了,小青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死去了。宋可才知道她们吵架了。 他到街上call陈铃,整整一天她都没有复机。宋可一直守到晚上12点,陈铃也没有 回宿舍。他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一连三天,陈铃都不理宋可。Call机不复,打电话不接,到宿舍去找人也不在。 陈铃这几天都住在家里。宋可到单位去找她,她什么都不说,装作不认识他。看他 的眼神很轻蔑。宋可觉得委屈。 就算我做错了什么,你也要给我解释的机会吧。一天傍晚,宋可在陈铃回家的 路上拦住她,几乎是哀求地说。 没什么好说,我们已经完了。陈铃不亢不卑,眼含热泪。 宋可一阵心酸。 我知道小青跟你说了什么。他语气缓下来。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说你是故意的,这种东西有故意和不故意之分吗?陈铃的眼泪夺眶而出, 压抑在心中的伤害化作悲愤,化作泪水。我不想听你编的理由,即使你编的理由再 华丽也骗不了我。 我不想编理由。宋可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镇静。我只是希望得到你的原谅。 原谅?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就用这样一句来打发!陈铃已经不能自已,她扭 过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当然不是,我们之间是有感情的,这一点相信你也不能否认。 我是永远不会原谅你的。陈铃哽噎着说。就算我们之间有感情,但远远不能抵 消你犯下的错误。你不要把我当作傻瓜,我也相信你不是一时冲动。我们之间就到 此为止了。 陈铃扭头就要走。宋可抓住了她。她挣扎着嚷,你放开我,不然我叫人了。 宋可的脸涨得通红。 是的!我是对不起你!他终于忍不住了,冲她劈面一喝。我贱,我没有自制力, 我是一个乱搞的男人,我他妈的根本配不上你!但是,你也总该听我说两句吧。这 件事是我不对,但是你就没有一点责任吗?你和别的男人约会的时候想过我吗?你 和刘义栋卿卿我我的时候我在哪里?你冷落我的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有自由 选择的权利,你可以随便挑选喜欢你的男人在你身边鞍前马后为你服务。你喜欢的 时候就笑脸相迎,不喜欢的时候就一脚踢开。感情在哪里,你把我们三年的感情放 在哪里? 宋可抓着陈铃的胳膊,脸上青筋毕露。 流氓!陈铃给了宋可一巴掌,跑了。 宋可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摸摸脸上,火辣辣的。想哭没哭出来。 宋可怎么也不甘心,他想了一个办法,每天都去华都宾馆等陈铃。他要解释, 他要她冷静下来,他要她给他一个挽回的机会。陈铃躲着他,后来干脆连班都不上 了。 宋可,你不要再缠着我好不好,我烦透了!陈铃在电话这样对他说。 宋可又去她家找她。结果陈铃的母亲出来了,她手里拿着一沓钱,对宋可说, 小伙子,我女儿欠你多少钱?不知道这点钱够不够? 宋可激动、难过,他哆哆嗦嗦地说,伯母,不是钱的问题,陈铃一分钱都没欠 我的。我只想见见她,麻烦您帮我叫她一声。 陈铃母亲正想说她不在,陈铃在她身后说,妈,你进去吧,我跟他谈。 看到陈铃,宋可反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看到她憔悴了很多。这是一次真正 的心平气和的交谈。他们沿着学校的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沉默占了大部分时间。 陈铃一直双手抱在胸前,表情悲怆。宋可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还没说上几句,他 突然觉得话说完了,原来想好的许多都忘记了。他的舌头失去了知觉。他变得木讷 了。他觉得旁边的陈铃是这样的陌生。月光很亮,他们的影子投射在跑道上,像两 个冷冰冰的木偶。 我是爱你的,祝你幸福。宋可最后对陈铃说了这样一句。 谢谢。陈铃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在一个周末的晚上,宋可又去了酒吧一条街,并在那里喝得烂醉。小青在一个 垃圾桶边发现了他。她把他抱上车,送回自己的宿舍,扔在床上。半夜,宋可迷迷 糊糊中醒来,看到小青正在收拾东西。他问,我这是在哪里? 小青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在干吗?宋可又问。 我要走了。小青说。 宋可醉意朦胧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好像在梦里。 你爱我吗?宋可突然抓着小青的胳膊问。 你醉了。小青说。 笑话,我怎么会醉呢?我酒量大得很。话刚说完,他一下子吐了出来。小青把 他的身子趴在她腿上,拍他的背,好让他全吐出来。然后她从卫生间拿了一条湿毛 巾擦他的脸。 小青你真好。宋可吐着酒气说。 小青用手捧着他的脸,凝视他。我爱你。她说。 宋可笑了。 我爱你。小青继续说。但是我配不上你,我的身子是脏的。我们是两个世界的 人,我不应该……我不想再看到你,我心里难受。我们有缘没分,但是我已经满足 了。说完这些,小青已是泪流满面。 宋可用手给她擦眼泪,一边说,你哭什么?应该是我配不上你才对。 小青走了。 在小青走后一个月,刘义栋结婚了。新娘是一位酒店的老板娘。宋可去参加了 他的婚礼。 陈铃很快有了新的男友,是一位股票交易所的经纪人。在他们快结婚的时候, 陈铃出了一次车祸,腿骨粉碎性骨折。这个天灾把那个在股市上见过大风大浪的经 纪人吓跑了。 宋可得到消息,心中黯然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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