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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云的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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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逝云的隐情 肇平 当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我们才恍然发现,生活本来就是这样,于是一切也 不必挽回了。 周末下午,已是快下班的时候了,单位上的人已陆续地离去,整栋大楼显得冷 冷清清的。他透过办公室的窗户,抬头看了看天,只见天空一片阴霾,欲雨又止的 样子。天气奇冷,脚被冻得发麻,再也坐不下去了。他于是把桌上的几份稿子放进 公文包,站起来挟在腋下,准备出门。这时门上响起了敲门声。进来的是传达室的 老头,给他送来今天迟派的报纸和信件。他接过来,又重新坐下来,很快地浏览了 一下报纸的大标题,然后拿起从报纸里面滑下来的一封信,瞧了瞧信封上的字,把 信封撕开。信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写来的,自称是某县中学的老师,名字像是个女的。 信的意思是说,对您心仪已久,早就想给您写封信的,但直至今天才鼓足勇气写成 这信。我是个文学爱好者,近日创作了一篇小说,是否可以向您主编的刊物投稿。 看完,他把信放进文件筐里,快步走出大门,躬身钻进汽车后座,说声“走”。司 机小李应声一踩油门,汽车轻轻吱的一声,尾巴喷着白烟,向家的方向驶去。 双休日很快过去,又到了星期一上班的日子。这天,他照例要处理一周来的信 件,对一些需要回复的,有时还要分别轻重缓急亲笔给予回信。自当主编以来,他 给各方面回信成为他工作的一个部分。他不仅通过这些书信往来获得信息,组得稿 件,借此建立起自己的作者、读者网络,扩大刊物的影响。同时还可以从一些来信 人的倾诉中,了解到许多故事和各种人物的心理历程,从中获得创作的素材,还增 加了生活的许多乐趣。对投稿的作者,他更是给予特别的关注。当他翻开上周末下 班前收到的那封信时,他不加思索地写下了如下一行字:来信收到,谢谢对我刊的 厚爱,欢迎投稿。不久,他收到这位作者寄来的稿件,是一篇小说,无非是大家都 熟知的初恋的故事,构思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文字也比较稚嫩,像许许多多不准备 刊登的来稿一样,这篇来稿,迅速被转到通联部登记备案。之后,他便把此事忘了。 本来事情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凡在编辑部呆过的人,大概都曾有过这样类 似的经历,不过一般来说,故事到此便会结束。不料时隔一年之后,这位作者又给 他寄来一封信。她说,不久前她家庭遭遇变故,丈夫在抗洪斗争中,为抢救集体财 产,不幸溺水身亡,被追认为烈士。在经历了这场劫难之后,才深感到自己过去一 有业余时间便专心写作,对丈夫照顾得太少了。于是在一气之下,把以前写的手稿, 像黛玉焚诗一样,全给烧了。如今痛定思痛,觉得自己积多年心血写来的手稿,就 这样付之一炬,怪可惜的。去年我给您寄去的那篇稿子,是我留下的唯一的一篇了。 万望您在百忙之中,替我寻找出来,如果实在是不能发表,也烦请寄还给我。以便 作个纪念。他看完这封信,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对这样一个特殊的作者的作 品,是必须慎重加以处理的。他立即指示通联部迅速把该稿件找出来,以便重阅一 遍。很快地,那篇稿件在当天下午就被摆到了他的办公桌上。他坐下来,聚精会神 地从头到尾看了两遍,还是觉得没有达到发表的水平,他只好寄还给她,并附上一 封短信:您的作品经过认真再审,认为还是没有达到我刊的要求,实在无法替你推 出。现把它退还给您,希望您以后写出更好的作品来,欢迎继续投稿。想不到大概 又过了半年,他又接到这位作者的来信,说她最近排除一切干扰,经过努力,又写 出了一批作品,都誊写在一本厚笔记本上了,她将带来请他过目,当面聆听他的指 导,由于她对省城不熟,请他于某日上午11点钟在钟鼓楼等她。届时她穿一袭红色 外套,手中拿一厚练习本,就作为见面的记号。他本想立即给她写封回信,告诉她 把稿子寄来即可,不必亲自送来。无意之中他瞥了一眼手上那块日历手表,不看尤 可,一看,糟了,今天正是她说要送稿的日子,这时离11点只差40分钟了。平时一 向办事果断的他,竟也犯难起来,去还是不去呢,不去吗,辜负人家一片诚意,去 吗,又似乎有唐突和屈尊之嫌,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想象那个人生地不熟的人在 钟鼓楼下焦灼地等待情景,他有点于心不忍。况且,和一个不相识的女人会面,还 是他一生中从未经历的浪漫呢。犹豫什么,去吧。主意既定,他立即叫司机小李备 车,匆匆地向钟鼓楼的方向驶去。为了避嫌起见,车开到钟鼓楼附近,他就叫小李 停下来。把司机打发走后,他便独个儿前往。当他迈开大步向钟鼓楼走去的时候, 早有一个女人向他奔过来,并在他面前停下,不无羞涩地大声对他说:“赵主编, 我已在这里等您多时了。”他好生奇怪,问道:“你怎么认识我呢?”她说:“我 早就在您主编的杂志上看过您的照片了。”他端详一下对方:一袭红外套裹着一副 佼好的身材,微突的胸脯和稍稍收紧的腰身,烘托出全身的曲线,藏青色西装裤下 一双白皮鞋承载着匀称的身躯,显得亭亭玉立。一头黑发用发夹夹起来,从脑后一 直披散到肩背,白净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双大眼睛,有神还透着成熟,同时掩饰不住 内心的一丝憔悴。面对这样一个人儿,他大感意外,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来自县 城的女人,竟有如此不俗的姿色,真是世界上的事情,难以说得清楚。还有一样使 他感到意外的是,她孜孜不倦数年如一日地从事文学创作,他原以为她是一个语文 教师,但却是个数学教师。她说:“我从小就爱好文学,后来因为工作需要,我就 改教数学了。”“但是,我的文学梦一直就没有泯灭过。”她又说。他说:“你怎 么不提早告知一声,万一我不来呢。”“其实我是耍了一点小小的花招,如果我提 前告诉您,您就有可能叫我不要来,把稿子寄来得了。现在我来了个突然袭击,您 总不能让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女人干等吧。”说完,她偷偷瞥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 个不易察觉的狡黠的微笑。听她说完这话,他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很 快到了中午,天空淅沥沥忽然下起小雨来,他顺手撑开带来的伞,举在她的头顶上, 两人无目的地往前走,他问她,现在打算到哪里,她说她在省城没有亲戚,准备这 就回县城去。他说你回到县城还要坐3 个多钟头的汽车呢。他提议去吃点东西再走。 两人就这样来到附近的一家麦当劳快餐店,进去选好位置面对面坐下,分别要了两 个汉堡包,一包油炸薯条,一杯可乐。这是他头一回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单独进餐, 开始时不免有点局促和尴尬,当然也有一点新鲜感。但是不久他就恢复了常态。完 了,女人向他说了声让您破费,不好意思,告辞,走了。 mpanel(1); 不久,省里组织慰问团慰问抗洪英模和灾区群众,他参加的那个小组,正好分 配到她所在的那个县进行慰问。当他由别人带着,拿着慰问状和慰问金踏进她家门 的时候,她十分激动,不仅是因为丈夫的英雄行为得到了认可,还因为意外地又有 一次和他见面的机会。自从上次在省城和他见过一面之后,回到家里,心里就久久 不能平静,尤其对他的英俊和大度,显然产生了一种仰慕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 仰慕渐渐发展成为一种思念。特别是每当晚上改完了作业,孤灯青影,夜深人静的 时候,更是抑制不住内心的躁动。以致有一次,她把房门紧锁,独个儿悄悄褪去了 身上所有的衣服,在灯光下,对着镜子顾影自怜,双手下意识地抚摩着雪白的乳峰 和柔滑的肌肤,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我才30多岁呢。”过后,她对自己这种行 为不禁暗自好笑,觉得自己太荒唐,才见过人家一面,况且,你对人家有什么了解 呢,这种思念是毫无结果和无益的,因此她又经常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 今天,当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那种压抑已久的思念,又像蚂蚁抓心一样,隐隐 地爬上心头。她似乎觉得再没有必要欺骗自己了。于是在慰问团离开县城的头天下 午,她找到县政府里,把他从一会议上叫了出来。他对她说:“你有事?”她说: “是。您明天要回去了,上次去小城送稿,承蒙您热情接待,无以为报,不是上面 派你们来,你们这些大人物,请也请不来,今天晚我在敝舍,略备薄酒,作为报答, 不知您肯不肯赏光?”他听后习惯地耸耸肩:“我正忙着呢,你也太客气了。” “又不是马上就去。您不要推辞了,再说我还有一篇稿子要当面向您请教呢。” “不怎么方便吧。”“有什么不方便的,反正到时我等您,啊。”她怕他再推辞, 不由分说,走了。余下来的会议,他不知是怎样度过的,好在只是县里召开的一个 座谈总结会,听不听无所谓。倒是他面前出现的这个不大不小的难题,怎么办?他 这个人素来口善心软,平生难于对人启口说个“不”字,盛情难却,只好去吧。散 会后,他叫同来的人转告组长,晚饭不同大家一起吃了,他要去拜会一个朋友。 来到她家时,已是华灯初上。看见他的到来,她一面热情地招呼他进屋,一面 显然努力地掩饰着自己的惊喜。今晚主人并没有刻意打扮,只见褪去了春装换上了 夏装的她,一套浅色的连衣群罩着全身,朴实中透出几分妩媚。她说:“县城这小 地方,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招待贵客,千万不要见笑。”他也笑着回答说:“实在 不敢当,您真是多礼了。”这时他才注意到,一张小圆桌上摆着的四色菜肴和一碗 热汤,正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一瓶红葡萄酒在旁边,放着一只高脚玻璃杯和一只小 酒杯。并非第一次见面了,因而没有太多的客套,两人落座用餐,她频频地为他夹 菜和劝酒。主人的客气和热情显然感染了他,他一扫刚来时的拘谨,也快乐地和她 说话,彼此天南地北谈工作,拉家常,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是几分饭饱, 几分醉意,这一顿饭,他觉得吃得比过去参加过的许多盛宴还要满足和陶醉。他起 身告辞。而主人却说:“还早呢,我还有一篇稿子请您指教。”她起身走进卧室, 从里面拿出几张写满了字的稿纸,招呼他到沙发上来坐下。他只好接过稿纸,重新 调整好自己的精神状态,认真地阅读起来,一边看一边轻声对她讲点什么,她坐在 他的对面,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时地点点头。未几,她起身到茶几上倒上一杯热茶, 送到他的面前,并索性坐到他的旁边来。秋末暑气未消,本来就有些热,一个陌生 的女人侍坐一旁,散发出的阵阵体香,使本来就有点醉意的他不禁有些晕眩,他好 不容易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把稿子看完,然后交给她,说:“总的印象不错。”他 叫她多修改几遍,一直改到她自己认为满意了之后,再寄给他,并告诉她,文学是 一门痛苦的事业,要经得起磨练和挫折,才有可能取得成功。他站起身再次告辞, 半开玩笑地说:“这下可以放我走了吧。”她也开心地说:“可以了,大主编,我 等小人物,再想留您也留不住了。”说完,他就跟随她身后向大门走去,在走到大 门前的一刹那,她突然回转身来,冷不丁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嘴唇就在他的嘴上 脸上狂吻起来,他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时不知所措,但立即便被一张柔软 温热的身体所融化,对方因紧张而贴过来的起伏不断的胸脯和急促呼吸的气息,激 活了他身上的所有神经,他本能地用力回吻了她一下,但立刻又像触电一般,轻轻 地把她推开。她不无羞愧地转过身来,打开了大门,对他说了声对不起,他也对她 说了声再见,便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屋子,返回县招待所。 回到了省城,生活又回复往昔的平静,但他的心情却再也平静不下来了。她时 不时从县城打来电话,邀他方便的时候再来县城来家里坐坐。电话的这一头,则表 示上次在她家中没有好好陪她,甚至感到自己的惊慌失措很是失礼,希望日后有机 会加以补偿。他经常回味在她家中的那一幕,感到自己当时的表现是何等笨拙,他 甚至渐渐滋生了重温那一幕的渴望,他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上这个女 人了。对她的思念常常折磨着他,使他心神不定,烦躁不安。就这样,他们两人都 急于能够再次见面。然而,从省城到县城,3 个多小时的车程,相见大不易。为方 便起见,他开始学开汽车。只要一有空闲,他就叫司机小李把车开到郊外,有时晚 上也如此。他让小李坐在旁边,手把手地教他开车。他发现,自己玩汽车和玩文字 一样具有很好的悟性,只要一坐上驾驶室,他就相当投入,方向盘在自己的手上, 如同遣词造句一般,得心应手,游刃有余。汽车顺从地按着自己的意志,或缓行, 或疾驶,虽然在练习的过程中,也出现过两三次有惊无险的事,但都一一化险为夷。 因此他很快通过了路考和笔试,并通过他一个在交警大队工作的亲戚,拿到了驾驶 证。从此,在平日上班的日子里,就由小李接送他。一到周末,他就权当司机,开 车把小李送回家后,然后独自把车开走,直到下周一早上才把车开到小李家,再由 小李开着车双双到单位上班。 又是一个周五,他叫小李赶快办完手中的事,早点下班。此前,他已交代家里 人,他要利用双休日下乡采风,收集创作素材,要周日下午或下周一早上才能回来。 这一段日子以来,家里人对他周末采风已习以为常,也从不过问。他赶紧把办公室 的事收拾停当,把车缓缓开出省城,奔上公路,然后风驰电掣,往县城驶去。入夜 时分,他风尘仆仆地走进了她的小屋。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到这间小屋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简直把这间小屋当成是远离喧嚣尘世的避风港,享受人间“真情” 的温柔乡。像每次到来一样,吃过晚饭,稍坐闲聊片刻,两人就窃笑着双双钻进被 窝里,每当她把娇嫩的手按压在他结实的胸脯上的时候,她心里就有说不出的踏实。 而他,一接触到她那柔软的身躯和富有弹性的雪峰,便会情不自禁地浑身生出躁动, 为此,他总是贪婪地在她那温馨的芳草地上游弋,尽情地在丰润的沼泽周围探索, 在那无尽的深渊里久久流连。老实说,虽然他已是接近50的人了,对于女人这本书, 他并没有真正读懂。他过去对于女人的全部知识,都是从他老婆身上得到的。然而, 当他一接触这个女人的时候,每次望着她亢奋得不由自主地扭动着身躯,并且大呼 小叫地呻吟着,甚至几乎死去的样子,都使他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乐趣和新鲜感, 以至于这种一般人只是浅尝辄止的事,他却乐此不疲。有一次,两人相拥在床上, 他问她:“你怎么从来都不问一下我的情况,譬如我的年龄,我的家庭等等。”她 说:“我对这些没有兴趣。就像一首流行歌所唱的,我不在乎天长地久,我只须曾 经拥有。我又不想取代您夫人的位置,更不想破坏您的家庭。”“想不到你虽然人 在县城,思想倒挺实用和挺开放的。”他说。“你们这些省里的大老爷可不要小看 了我们小县城了。”她不服气地说。“你怎么结婚这么多年了,还不曾生孩子呢。” 他又问。她回答说:“说来都不好意思,我们婚后不久,有一天晚上,我俩正在欢 会的时候,突然有一歹徒持刀入室抢劫,他受了这一惊吓,从此便一蹶不振,不行 了。”听完她的话,觉得自己活了40多岁,竟不知道人间的许多隐情,如果不是和 这个女人有了肌肤之亲,更不会知道天外有天,他不禁慨叹起来。日子在不知不觉 中消逝,以后有一次,两人缠绵着正在兴头上,突然一旁的手机呼叫声大作,他操 起来就问是谁,什么事,原来是司机小李打来的,小李说机关通知明天上午召开紧 急大会,叫他一定要按时赶回。他说声“知道了”,就放下手机,接着长嘘一口气, 随即感到一股莫名的疲软袭遍全身,他翻下身来,两人相拥着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 儿。天还未亮,他就起床了。他穿好衣服后,走到床边轻轻吻了她一下,彼此说了 声再见,然后走到门边,当他轻手轻脚地把大门旋开的时候,忽地一阵狂风夹着雨 点从外面猛扑进来,把门碰得嗵响,她惊愕地从里间大声问道:“怎么啦?”“起 风下雨了。”“路上小心。”她又加了一句。“你放心。”他说完就冲了出去,快 速打开车门,钻进驾驶座去发动车子,车子缓缓地驶出县城,然后怒吼着奔上公路, 往省城的方向奔去。这时天还未亮,能见度很低,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和车辆,风很 大,坐在车厢里也明显感觉到外面飕飕的呼叫声。他挣扎着提起神,瞪大眼睛,双 手紧握方向盘,车子在震颤中艰难地向前疾驶。忽然,急转弯处,有一个黑乎乎的 庞然大物挡住去路,他迅速调动大脑所有的记忆,还来不及判断,车子便轰隆一声, 撞进了那个黑色物体的底部,接着一声巨响,一股烈焰蹿向夜空,之后又接连发出 几声爆炸声,他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便全然失去了知觉。 等他的妻子韩被通知赶到医院时,医生告诉她,已用尽了一切办法进行抢救, 可最终还是回天乏力。他妻子哭泣着,低头默默看着被火烧得变了形的他丈夫的遗 体,随后被人们迅速搀扶着到了休息室。到医院来看望的单位领导同志告诉她,他 是因为夜间行车不小心撞到公路边一辆抛锚的油罐车的尾部发生爆炸,被大火焚烧 去世的,他为了神圣的文学事业牺牲了,我们十分惋惜。并劝慰她,一切都无可挽 回了,希望她节哀,保重身体,带好孩子。 在县城那边,那位女教师是第3 天偶然在一张当地的日报上一则关于车祸的报 道中得知这一消息的。本来,一般来说,每次回省城后,他都会来一个电话报告平 安的,而这次离去后却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她心里本来就有几分疑惑,但由于正在 进行期末考试,又是复习、监考,又是评卷、排次序,弄得乌烟瘴气,头昏脑涨, 对别的事简直没有时间和心思去细细思考。当她看到这条车祸的消息时,心里不禁 一阵收紧,当即打了一个寒噤,时间、地点、车型都符合,莫不是他真出事了。她 赶紧到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给编辑部,果然,她最不愿出现的情况得到了证实。她听 后一阵晕眩,身体摇晃了几下,就昏倒在地上。在场的其他老师见状,把她连扶带 背,送回到家里,人们都以为她是因为最近工作太累,一时支持不住,纷纷安慰她, 好好休息几天,就会没事的。等人们全部离开以后,她的泪珠便涌泉一般流了下来。 她觉得胸中钻心般的疼痛,她好伤心,好后悔,她觉得是自己害了他。 在他骨灰下葬的那天,天还未亮她就匆匆搭上通往省城的头班车,又辗转坐车 赶到公墓地。她穿着一件黑色长大衣,用一条又大又长的黑围巾把头脸围得严严实 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混在送葬的人群中间。她偷眼看着他的妻子韩和他的女儿, 只见她俩双双站在他的墓碑前,手中拿着点燃着的香烛,又虔诚地烧着纸钱,万分 伤心地在墓碑前哭泣、跪拜。其后人们在哀乐声中,排着队,缓缓走到墓碑前,鞠 躬,烧纸钱。烧化了的纸钱,随着凛冽的寒风,袅袅飘向阴沉沉的天空。待人们全 部离散之后,她独自一人留了下来,悄悄解开大衣的纽扣,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 小花圈,花圈心形图案中间,上书一个“念”字。她慢慢地把花圈摆在他的墓前, 跪在地上伤心地哭泣、哭泣……到学校以后,她大病了一场,从此精神几乎陷于崩 溃的边缘。 很快就到了“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清明时节,当他的妻子韩前去祭扫的时候, 发现早有人在丈夫的墓碑前摆放了一个小小的花圈。花圈中间的心形图案上面,贴 着个“念”字。她仔细端详这个花圈,脑海盘旋着:花圈到底是什么人送的,是男 人还是女人,是什么身份,与他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给他送花圈。但看来看去,还 是百思不得其解。到第二年的清明节,当韩来到墓园的时候,又发现有同样一个小 花圈早已摆在他的墓碑前。心中的许多疑团使她下决心要解开这个谜。到第三年清 明节的前两天,韩带上女儿早早地来到墓园进行“伏击”,她俩躲在远离墓地的隐 蔽处,眼睛盯着墓碑周围的人群,但整整守候了两天,并没有期待的事情发生。第 三天,她俩又起了个大早,天还未亮就来到墓园来守候,看着墓园里黑压压阴森森 的一排排墓碑,恐怖得毛骨悚然,她俩紧张地互相偎依着,天刚微亮时,“目标” 出现:她俩发现一个人影,一身黑衣,东张西望,在一排排的墓碑中间,快速穿行, 径直到了丈夫的墓碑前,透过微弱的光线,隐约看见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 准备放到丈夫的坟前,她俩不禁异口同声轻声叫道:“就是他!”然后飞身扑过去, 一下子就“逮”住了她。把她的头扭过来朝亮处一看,正是个女的,韩的心仿佛明 白了一大半。她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跟他什么关系?”黑衣女人当即瘫软地 跪在地上,失声痛哭,道:“大姐,我对不起您,是我害了他,害了您全家,您杀 了我吧。”听了她的话,她惊愕得一时说不上话来,顿时感到事情的严重性。站在 一旁的她的女儿冷峻地大声说:“您站起来,把事情说个清楚。”母亲这时也回过 神来,说:“你先别哭,我们找个地方坐下,你把事情说说清楚。” 她们一起来到墓园附近一家当地农民开的茶馆里面坐下,她一头伏在桌上哭个 不停,一边语无从伦次地嚷嚷道:“我后悔,我不该,我对不起你们,我不想活了。” 韩把桌子用力一拍,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今天不说个清楚,就别想回去。” 这一拍,倒真的把她拍清醒了些,她慢慢地抬起头,胆怯地瞧瞧一左一右的两个女 人,哽咽着:“好,我说,我说。”她擦拭了一下眼泪,借机略为整理了一下思绪, 慢声说道:“我对不起你们,但我不是有意的……我是从投稿中认识他的……”就 这样,她把同他从相识到相知到相恋的过程,一五一十全部都讲了出来,韩听着听 着,脸一阵青一阵白,她努力压抑着自己揪心的疼痛,她恨眼前的这个女人,也恨 他。末了,黑衣女人突然跪在地上,说道:“我知道,你们不会原谅我,我也不会 原谅我自己,随你们怎么处置我,我都毫无怨言。”女儿听完,一个耳光就打了过 去,当她举手准备再打的时候,韩一把抓住了女儿的手,说:“算了,也不能全怪 她,你爸爸他也……这两个人苟合这么久了,我竟全蒙在鼓里。要不是她节外生枝 来送花圈,这段隐情永远都是个谜,现在好了,情也好,缘也好,都已经到了尽头, 一切都无可挽回,也不必挽回了。唉,听来令人痛心,不去说它了,放开她,随她 去吧。”黑衣女人听完这话,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接着挣脱了她女儿的手,踉踉跄 跄冲出了墓园…… 一个星期后,人们在电视里看到一则寻人启事:我校教师林欣,女,31岁,身 高1 米63,于一周前外出至今未归,该人瓜子脸,披肩发,当天外出时,身穿黑衣 黑裙,如有知其下落者,请电告7654321 ,面谢。某县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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