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大有福 娓娓 脸大有福化妆师拿着一盒深咖啡粉饼，像国画大师泼墨一般，沿着妞妞的耳垂 下巴一阵猛扑。 妞妞的脸本来就白，颈子处一道浓浓的紫痕，怎么看都像被绳子勒过。 化妆师解释说妞妞脸大，拍照效果不好，这样处理可以让面部缩小。相片出来 是绝对看不到这难看的痕迹的。林生气地说脸大有什么不好？你不知道面如满月是 有福的象征吗？林和妞妞拍的是影楼最昂贵的9999元一套的所谓钻石婚纱照，林就 有足够的理由粗着嗓子呵斥别人。妞妞见化妆师拿粉饼的手都在打抖，忙拉拉林的 衣袖，娇憨地笑笑说：“人家有经验，你瞎嚷什么？化妆不就是要扬长避短、遮掩 缺陷吗？一辈子一次的事，人家当然要尽可能把我们修饰得漂漂亮亮。”化妆师感 激地朝妞妞笑了笑。林狠狠地瞪着妞妞，眼睛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与悲哀。林 无数次教育妞妞：你已经不是穷人了，你应该活得骄傲、活得理直气壮，甚至活得 趾高气扬。 林要妞妞彻底摒弃过去生活的痕迹，妞妞懂。但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且深入骨 髓的，比如妞妞身上的灰姑娘特性：隐忍、自律、谦卑、息事宁人、委曲求全。即 便她从灰姑娘成了白天鹅，要改，也不是一朝一夕那么简单容易。 林和妞妞的婚礼还有两周就要在本市唯一的五星级酒店隆重举行。房子买了， 家具订了。但婚前总有些零零碎碎的事要忙。妞妞本不想凑热闹照婚纱照，在她看 来拍婚纱照就是新郎新娘给摄影师做模特，千篇一律的服装、千篇一律的表情，真 是没意思。林不这样认为，他说结婚就要有结婚的样子，自己的婚姻不能比别人差 一丝一毫，哪怕只是一些支微末节的形式，也只能比别人好而不能比别人差。于是 他们拍最贵的婚纱照、买最好的钻戒。妞妞拗不过他，就换了一个角度思考：洁白 的婚纱意味着爱情的纯洁，钻戒喻示婚姻的恒久，林所坚持的都与爱有关。如此一 想她就有些陶醉了，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脸大有福。妞妞老早就听过这句民谚，但以前她真不知道自己福在哪里。 妞妞6 岁开始干活挣钱，给食品厂剥花生十根手指剥得鲜血淋漓；在医院洗病 员床单洗得至今闻到来苏味就呕吐。整个学生时代妞妞的日子也是一片黯淡。小学 五年级，学校开歌咏会，要求全体同学参加，妞妞因为个子矮小站在第一排中间醒 目位置，班主任东瞧瞧西瞧瞧，横看竖看都看妞妞不顺眼。她当着全班同学咕哝道 ：“这孩子，怎么这样不好看。”说完她像拎凳子一样把妞妞拎到后排不引人注目 的角落。从此以后妞妞拒绝参加一切集体活动，在同学中留下孤僻古怪的恶名。 林认识妞妞时，妞妞已经是随时随地都一副笑咪咪的傻样了。参加工作那一天， 她就想通了：一张苦大仇深的脸于人于己都没有任何意义，笑吧，灿烂地笑、庸俗 地笑。最黯淡的心境，也不妨轻松地一笑。妞妞分不清自己是坚强了还是麻木了， 总之是觉悟了。但林的到来让妞妞的笑纯净了，明朗了。林慎重地说：“你以前吃 了多少苦，今后就要享多少福。我用人格和生命起誓。”这个时候，妞妞才相信自 己原本是有福的人。 从影楼出来已是下午3 点半。妞妞想让林陪着逛逛百货公司，林说公司还有事 叫妞妞回家休息。妞妞像宠物狗撒娇那样嘟嘟嘴，林拍拍她的肩，很绅士地吻了吻 她的额头，说：我们今后有的是时间在一起，抓紧时间好好享受一下最后的单身生 活吧。 mpanel(1); 妞妞闲逛了一会就打车回家，当然是娘家。婚礼迫在眉睫，林仍有节制地和妞 妞亲热。妞妞不知道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许是传统，也许是维护婚姻的神圣。 妞妞很坦然，在林之前，她没有和任何异性有过亲密的交往。就像她对林宣称的那 样，她的身和心一样纯洁。 由于塞车，妞妞回家已是5 点半。妈大概还在哪个牌友家搓麻将，哥哥和妹妹 还没下班，家里没有一个人。她刚换了鞋，电话就疯了一样响起，电话铃的声音在 寂然无声的家里横冲直撞，刺耳且骇人。妞妞莫名其妙地胆颤心惊。她抓起话筒， 还没吱声，话筒里的女中音竟然长了眼睛似的：妞妞，你好，我是林的朋友虹，明 天下午3 点，我请你到紫水晶喝茶。 林知道吗？妞妞问道。 不必告诉他，我只想和你，两个女人，喝喝茶、聊聊天。 没等妞妞回答，对方就把电话挂了。 两个女人的下午茶妞妞看到紫水晶玻璃门挂着“暂不营业”的小牌，不由一愣。 咨客娉娉婷婷走过来，脸上挂着老熟人一样的亲切微笑：妞妞小姐吧，请到大 厅临窗的7 号桌。虹老师今天下午把整个茶楼包了，她在等你。 妞妞心里觉得毛毛的，背心有点冷。咨客推开蓝色玻璃门，妞妞直着身子往大 厅里走，一眼就看到了虹。虹穿一件浅紫色旗袍，漆黑发亮的头发挽成高高的髻盘 在头顶，何其优雅！何其高贵！妞妞后悔自己该穿一件好一点的衣服。浅灰色的休 闲装虽遮住了身体微胖的缺陷，但较之典雅美丽的旗袍真是太逊色了。 虹抬起头。多么好看的一张脸：弯弯细细的眉、亮晶晶的眼睛、小小巧巧的鼻、 饱满鲜活的唇，微翘的下巴，每一样都恰到好处，无可挑剔。配在一起就是一个美 仑美奂的绝色佳人了。虹的美含蓄、沉静、不张扬，因而就不仅仅是美了，还有比 美更隽永的韵味。 妞妞的心没来由地隐隐作痛，她仍强打精神撑起一脸微笑。 虹温和地笑笑，自嘲似地说，我的对手，请坐。 妞妞灰着脸，身子像木头一样僵在椅子上。过了一会儿，虹一直不吭声，妞妞 淡淡地说，你有话就说。 虹用两根手指把一壶泡好的龙井推到妞妞面前，说，别急，先喝茶。妞妞知道 手指推茶的侮辱意味，心想这个女人真是空长了一副好皮囊，美丽的外表下竟掩藏 着如此阴暗的心灵，妞妞便有些看不起她，轻视她了。这样一来妞妞反而有了一种 优越感，脸色也好看了。虹没注意到妞妞表情的变化，点了一支烟没精打彩地吸着。 妞妞沉住气不开口，虹终于以一种高分贝的声音说：妞妞，别和林结婚。 茶楼里寂静的空气被撕裂了一条口子，妞妞听到的仿佛是老女人可怜的哮喘声。 妞妞仍然不说话，只双手托起质地考究的紫砂壶细细端详品味。她想起曾有人赞美 紫砂壶素面素心，唇角渐渐浮起了一点笑。 我和林相爱了多年，除了没有那张纸，我们是世界上最恩爱的夫妻。你现在插 进来有什么意思？他根本就不爱你。谁都看得出，你们一点也不般配，不般配的婚 姻是危险的。 虹摇摇头，叹息道。见妞妞仍然不说话。虹接着说：妞妞，你做不了林的妻子， 相信我。 妞妞把茶壶放回桌子，莞尔一笑，说：我们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你给我讲 这些话没有任何意义，要谈你也只该直接同林谈。 我以为女人最懂女人，女人之间更容易理解、沟通。我给你看一点东西。 虹一边闷闷不乐地说一边从坤包里拿出一些首饰。“这些都是林下海之初送给 我的，每一样都是他亲手做的。黑木坚硬，不易钻孔，细看还能看出项链上陈年的 血迹。手镯是用啤酒瓶磨制的，银色戒指实际是不锈钢打制的。我们那时没有钱， 日子艰苦，我每次过生日他都自己做首饰给我。后来他有钱了，买礼品一掷千金， 但我最珍惜的还是这些他亲手做出来，带着他的体温和指纹的首饰。”虹平静地叙 述，妞妞听得渐渐有点入迷。她的眼睛无意中盯着虹那双保养极好的手。虹看着妞 妞的眼睛，脸上立即溢出一种骄傲，她像抚摸精美瓷器一样抚摸自己的手，自豪地 说：我的钢琴弹得好就是因为这双手长得好，林很喜欢我的手，他从不让我干粗活， 生怕手受到一点伤害。妞妞想起林抽屉里那一盒盒钢琴磁带，心有些痉挛。 “我想知道林不肯娶你的原因。”话一出口妞妞就后悔了，这句话无疑是往虹 的伤口上撒盐。她弄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心疼怜惜起这个也许该称为情敌的女人。 他说他太爱我，所以不能娶我。他说他不忍心平凡琐碎的婚姻生活把我折磨成 一个庸俗不堪的家庭妇女。你相信这套鬼话吗？男人对女人最真实最深刻的爱就是 娶她，并对她负责。我最痛苦的也就是不知道他不和我结婚的真实原因，我想努力 却无从下手。不过，有一点我很清楚，他绝对不爱你。对不起，我不是想刺伤你， 只是向你道出事实的真相。我了解林，我知道他的口味，你不是他欣赏的那类女孩。 他只爱漂亮的女人，不屑与相貌平平者来往。 “就算你说的都对，那我也告诉你一个事实真相：林现在一心一意想娶我这个 不漂亮的女人，我们还有10天就正式结婚了。” “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我脑子里乱乱的，一塌糊涂。妞妞，求求 你，别和林结婚，把他还给我吧。” “你自己找林谈吧，我不想参与你们的烂事。”妞妞的脑子也是乱糟糟的，她 真的后悔来喝这无聊的下午茶，“我不舒服，先走了。”妞妞起身飞快地走出紫水 晶。 午后的太阳如同美人迟暮，尽管灿烂不再，但别有一番慵懒的妩媚。妞妞汇入 大街的人流中，一种懒洋洋的温柔气息扑面而来。有情调的茶楼、伤感的女人、美 丽的爱情信物，都像是悬浮在阳光里的尘埃，影影绰绰，闪烁不定。妞妞想：这些 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林爱我，他要娶我。被他欣赏和爱让我有成就感、让我的人丰 盈、充实。我愿意嫁给他，我相信这是一桩幸福的婚姻。这就足够了。 妞妞打定主意像忘掉一场感冒那样忘掉和虹的下午茶。一个饿坏了的孩子幸运 地得到了一个金灿灿散发麦穗芳芬的面包，即便有人告诉他这面包来历不明，或者 自称是面包的主人向他索要。饱尝饥饿之苦的孩子会相信吗？会答应吗？ 不祥的梦妞妞没把和虹见面的事告诉林。如果真有什么，她相信林会给她讲， 现在林不讲，她就不想问。妞妞一直要求自己做一个内秀的有品味的女人。工作多 年了她还坚持学习就是不想让自己沧落成没有理想没有追求成天多嘴多舌无事生非 的无聊俗女人。妞妞看重魅力，期盼魅力的光辉照耀人生。与魅力相比，外貌的漂 亮算什么？顶多是花花绿绿的肥皂泡沫。妞妞绝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如今扩 大眼睛面积、调整鼻脊高度、改变下巴弧度，就跟上街买米打油一样，简单、方便。 妞妞却避之不及，她说真、善、美，真永远是第一位，因此她清汤挂面、素脸朝天。 认识林之后，她开始注意起形象问题，偶尔也化化妆。她暗地里嘲笑自己为爱情牺 牲了智慧。 一连几天，妞妞瞌睡特多，而且一入睡神经就不安分。即便在办公室，只要手 头的事一闲下来就会犯迷糊，一迷糊脑子里就云蒸雾腾。其实和虹的谈话并没影响 到她和林的正常生活。她和林依然该干什么干什么，到单位开证明、体检、给亲戚 朋友送糖，一切都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 妞妞这几天颠来倒去总是重复两个梦。她平时不记事，从来记不住梦的内容。 这次智商陡增记忆力好得出奇，整个梦境就像高保真彩电画面那样清晰，丝丝缕缕 都留在脑海里。 第一个梦：妞妞在车站等车，看到前面有一个穿蕾丝公主裙、红舞鞋的小女孩 伏着站牌柱子哭泣。妞妞走上前，抚着小女孩的肩，问她为什么这样伤心。女孩回 过头，妞妞惊讶地发现女孩很面熟，她想了一会儿，原来女孩就是童年的自己。只 不过女孩身上仙女一样美丽的裙子和舞鞋只在妞妞童年的梦里出现过。小女孩仿佛 也认出了妞妞，不说话，古怪地笑。忽然漂亮的花裙子、红舞鞋像秋天的树叶在北 风中哗哗而落，小女孩身上仅剩下打满补丁的内衣…… 第二个梦：还是车站，车来了，妞妞准备上车。妞妞看见车厢里稀稀落落没几 个人，很多位置都空着。她已透过车窗选好了一个位置，可她上车时，车门突然变 窄了，她缩着身子拼命挤啊挤，好不容易一只脚上了车。吱呀一声车门关了，妞妞 脚夹得生痛，车开始晃动了，车门又大大地开了，妞妞一下子从车上摔了下来…… 妞妞把这两个怪怪的梦讲给妈听。妈一辈子烧香拜佛，平时也像模像样给人算 命释梦，妞妞以为她能从这明显的不祥之梦里悟出点什么。妈琢磨了半天却埋怨妞 妞装修新房没敬菩萨，菩萨生气了。妞妞苦笑着说菩萨不是慈悲为怀吗？怎么会为 这点小事生气？妈皱皱眉，凝重地说：“妞妞啊，嫁给林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也 是我长年信佛的善果。做人可要讲良心，没有林，你哥还是下岗工人，你妹还是待 业青年，我们还在过一周吃一次肥肉的日子。我一把老骨头可不想再回去受穷受苦 啊。” 回不去了，当然回不去了。 林是妞妞的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妞妞在图书馆蜗牛一样兢兢业业干了多少 年，仍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外借部每天穿蓝大褂站满6 个小时。林和图书馆的三产 公司做了两笔生意，妞妞就坐到采编部的真皮软沙发里优哉游哉读小说了。馆长科 长谁见了她都客客气气。 说起来妞妞真是感谢那个大雨磅礴的下午，没一个读者光临外借部，妞妞无聊， 找了本杂志打发时间。不知怎么就看到了那则改变她命运的征婚启事：你是一个25 岁的平凡女孩吗？我愿与你共创美好人生。时下的征婚启事多为呆板的自我介绍， 诸如身高××、住房××、学历××、存款××，对对方的要求无非是男方要女方 漂亮温柔，女孩要求男方富有英俊，何等俗不可耐！妞妞对这则简单的别致的征婚 启事怦然心动，就照联系地址写了封短信寄过去，一半是投石问路一半是新奇好玩。 谁知不经意间就拉开了幸福生活的帷幕。 妞妞不下10次问过林为什么在美女如云的应征者中对自己情有独钟？林说，美 女如云就是等于美女泛滥，物以稀为贵，真正值得珍惜追求的是你这种内秀的有古 典气质的好姑娘。林的神色和语气都真诚、坦荡，妞妞没有理由不陶醉、不感动。 妞妞为自己这块外形粗糙的璞终于等来知音和伯乐而兴奋不已。 可是，那怪怪的梦是怎么回事呢？ 婚姻是张纸日子一天一天无声地流淌，明天妞妞就要正式成为林的新娘。一切 已准备就绪。中西合璧的新房富丽堂皇，婚纱照占了卧室半壁墙，意大利进口水床 正绽开狐媚的笑。“我一定要做个好妻子，为亲爱的丈夫营造一个的温馨甜美的家。” 妞妞一遍遍鼓励自己，她看重并需要这桩婚姻。 静下来的时候，虹的话巫婆一样在妞妞耳畔响起：你们不般配，不般配的婚姻 是危险的。般配？在今天这个拜金时代，与林这种大款相匹配的应该是美女，林真 的是超越了流行而浅薄的价值观。妞妞相信林爱上的是自己陈酒一样芬芳的内在魅 力。扪心自问，妞妞认为自己除了姿色平平其他都堪称优秀。比如善良、比如温柔、 比如修养、比如学问、比如纯洁。 无论情感还是理智妞妞都相信自己明天会顺顺利利嫁给林，不会发生哪怕芝麻 绿豆大的小事。可是，女人都魔鬼一样的直觉准确无误地告诉她会发生点什么，她 的心像揣了只调皮的小猴子一样不踏实。 事情果真说来就来了。 中午，林约妞妞到富丽华吃海鲜。菜刚上齐，林的手机响了，他说要到机场接 一个重要的客人，就把妞妞一个人扔在饭店，临走时倒是没忘叮嘱妞妞多吃点，吃 饱了回家好好睡觉，把精神养好，以应付明天婚礼上的繁文缛节。 妞妞吃完饭，突然想上街逛逛。后来她幡然醒悟，这是冥冥的注定与安排。但 此时她只是纯粹的无任何目的的闲逛。女人，尤其是口袋里有闲钱的女人，对逛街 总有经久不衰的兴趣。她习惯地先到新华书店，看到一个柜台前挤满了人，以为卖 什么热销书，也跟着挤了进去。原来正在卖一种新型听读机，听读机小巧玲珑，外 形像一个女式BP机，可录可听可纠正发音。妞妞决定买一个送给妹妹，妹妹在自修 英语。她以妞妞为榜样，想用知识的力量武装自己，以卓尔不群的内在气质赢得人 生的幸福。 从书店出来，妞妞口有些干，就想到紫水晶去坐坐，那里的环境和茶水都不错。 不巧，紫水晶门口挂着“暂不营业”的字牌。“暂不营业”，她的脑子里火光电石 般闪了一下。她抬手把咨客叫到身边，轻声问道：“又被虹老师包了？和一个穿灰 西服的先生？”咨客打量着妞妞，满眼的狐疑。妞妞立即明白过来。她以少有的干 脆利落和咨客达成了协议。当她把300 元钱和崭新的听读机交给咨客时，内心里有 一个声音在一个劲谴责她的无聊和卑劣。但紫水晶里的声音太刺激她的想象力和好 奇心了，她无法抗拒偷听的欲望。 一个小时以后，妞妞打开听读机。为了叙述的方便，我们简而言之，挑出一些 关键对白：虹：你必须告诉我最真实的原因，否则你明天的婚礼别想清静。 林：何苦呢？婚姻不过是一张易碎的纸。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我根本不爱她， 瞧她那又丑又笨的样就恶心。我至今没碰过她，顶多在新婚之夜意思意思。她居然 说她是处女，处女有什么意思？木头桩子罢了，我哪有精力和兴趣去拓荒啊？ 虹：别扯远了，请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林：宝贝，大师告诉我不能讲的。可不讲你能放过我吗？唉！你知道我这些年 生意红火发财顺当全靠香港著名相学师杨大师指点。去年底杨大师测出我有一大劫， 小则坐牢，大则丧命。唯一的解法就是结婚冲喜。结婚对象很讲究，属猪、双子座、 出身贫寒、幼年丧父，邻水而居、脸大貌丑，身高1.58米。杨大师的话，我从来都 深信不疑。妞妞运气好，样样符合条件。也无所谓，不过就是一张纸。我的事业、 经济、生活都不会让她插手。我甚至不想跟她上床。放心，你才是我的心肝宝贝， 走吧，到你那儿去吧，几天没闻到你的肉香了…… 听完第一遍，妞妞只觉得乱轰轰一片茫然，太离奇太荒唐，完全是别人的故事， 与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又听了两遍，妞妞感觉一只尖锐的利器直直地击中心脏，心脏瞬间化作了无数 的碎片，呜咽着，流着血纷纷扬扬往下掉。撕裂的痉痛之后，胸膛里彻底空了，脑 子里反而清楚了。 妞妞望着镜子里那个一下子憔悴和衰老的女人自言自语地说：“脸大有福，丑 人有福，我太有福了，太有福了。”她一阵阵狂笑，狂笑之中一个念头闪进了她的 脑海。她又一次笑了，这一次笑得温文尔雅、意味深长。 傍晚，火车站广场，一个盲人歌手抱着吉他自弹自唱：故乡在远方，妹妹是个 好姑娘，她随我一起流浪，人海里我把她弄丢了，我是多么地忧伤。 妞妞每次路过这里都会停下来听盲人歌手唱歌，并不声不响地在他的空瓷碗里 放些钱。妞妞看了看四周，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没人像她一样专心听盲人歌手唱歌。 她走上前，耳语般低声说请跟我来。他点点头，她牵着他的手，向火车站背后走去， 她知道那里有个废弃的小仓库。 “我喜欢你的歌，我想要你，好吗？” “我没有钱，我也不想结婚。” “没有人要你的钱，也没有人要嫁给你。我只是想要你。我有丈夫，我和丈夫 佳偶天成。我是一个有福的女人。” 说完，妞妞急不可耐把自己和盲人歌手脱得干干净净，一丝不挂。然后，她像 蛇一样紧紧缠在了盲人歌手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