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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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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个猎手 胡学文 七嫂进门时,庄玉正坐在小矮凳上擦拭猎枪。这是庄玉每日必修的功课。这杆 猎枪是庄玉爹留下的,很沉,很笨气,但手感好,在过去的年月里给庄玉增添了不 少辉煌。后来,坝上草原没了供庄玉狩猎的对象,庄玉依然将猎枪擦拭得油光锃亮, 每日放羊依然带在身边。庄玉想有朝一日让他的枪痛痛快快响一声,至少击倒一头 狍子或野羊什么的,然后将枪闲搁起来。但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那情景很像打了 一辈子仗的将军,在他退出战场时,想痛快淋漓地和对手交锋一场,作为告别仪式。 但这个愿望却没法实现了,因为没仗可打。稍稍不同的是,庄玉没有气馁,他一直 在等待机会,所以擦枪时信心十足,也很专注。他没有在意七嫂的表情,没有理会 七嫂那句耐人寻味的话。七嫂走进里屋后,庄玉的老娘将门关上了,很神秘的样子。 女人咋就这样?咋鬼鬼祟祟的?庄玉想。他继续擦拭自己的枪,没有理会七嫂和娘 的嘀咕,他没那兴致。 擦拭完,庄玉很满意地抚摸了一会儿,神情痴迷,像少妇在看怀里熟睡的婴儿。 这时,七嫂红光满面地出来了。七嫂的手里多了一串腊肉,她的嘴角还粘了几粒麻 壳。七嫂讨好地冲庄玉笑笑,兄弟好勤快啊!很利索地闪出屋子,似乎怕庄玉和她 抢什么。庄玉的娘说,他七嫂来呵。她将七嫂送出大门,然后把庄玉叫进里屋。把 你的脏衣服脱了!她对庄玉说。干啥?庄玉问。庄玉的娘就说,让你脱你就脱,瞎 问个啥?煮不烂的皮筋!庄玉和娘的关系不好,娘对他管得太严。庄玉没好气地说, 我又不是官,穿那么干净干甚?庄玉的娘已将一套西装放在庄玉面前,她不容置辩 地说,换上!见庄玉没动,娘就动手了。庄玉叹了口气,开始换衣服。每次顶杠, 庄玉均以失败告终。若庄玉坚持下去,庄玉的娘就会抽搐、吐白沫、翻白眼。西服 很肥大,尤其是袖子很有点像戏装的甩袖,庄玉的样子因此很滑稽。庄玉的娘瞧了 又瞧,说,不赖,就是人瘦了点儿,没风度。 下午,庄玉在娘的挟持下,随七嫂走进东滩。东滩和北滩相距四华里,因为傍 着公路,房舍要比北滩强几倍,人们也很牛气。如果硬要打比方的话,东滩是香港, 北滩就是内地了。东滩瞧不起北滩,北滩也瞧不上东滩,尤其庄玉,每次遇见东滩 的羊倌,庄玉的鞭甩得噼哩啪啦,比二踢脚声还大。东滩的羊倌甩不起来,他们的 鞭声就像鱼吐泡似的。 七嫂在一处院落前停下来,回头对庄玉和庄玉的娘说,瞧瞧这房子,北滩有几 处?然后就进去了。家里比外面要气派些,屋里的地上全铺着水磨石。北滩最好人 家的屋地也不过铺着红砖。庄玉进去时,觉得几道目光齐刷刷往身上扫,脸就烫了 一下。庄玉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然后将目光直射过去。他的目光很生硬,庄玉对面 那个姑娘微微抖了一下。姑娘旁边是一位妇女,再旁边是一个汉子,他俩很客气地 冲庄玉点点头。那位姑娘依然在注视庄玉,目光已多了几分冷色。七嫂向庄玉介绍, 这是小乔。然后又介绍了汉子和妇女。庄玉也冲他们点点头,但小乔没接受,她似 乎讨厌庄玉。庄玉的娘谦卑地向每一个人微笑,那样子很让庄玉生气。七嫂声音很 大地说着本地的新闻,什么张家的老三贩牛杀了两个人,电视台要来马场拍片子等 等。七嫂一边说一边嗑麻籽。七嫂嗑得非常利索,麻壳就像跳蚤似的从嘴角直往外 蹦。也幸亏七嫂嘴功了得,几个人没显得太尴尬。 回来后,庄玉的娘问庄玉,咋样?庄玉不明白,什么咋样?庄玉的娘说,小乔 啊。庄玉勾了头说,不咋样。庄玉的娘说,瞧人家细皮嫩肉的,多水灵。庄玉的脖 子慢慢挺了起来,你瞎张罗个啥?庄玉的娘就不高兴了,你以为你二十岁啊,套乎 人家还套乎不过来哟,你还挑!庄玉不理,拿上枪就走。庄玉的娘急了,她一把抢 过庄玉的枪,摔在地上,你要和枪过一辈子?实话告诉你,小乔已经同意了,现在 看你的了。 mpanel(1); 庄玉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娘,然后慢慢蹲在地上。 一个月之后,庄玉把小乔娶进家门。村里的青皮后生都外出打工了,没人来闹 洞房,只有几个妇女来坐了坐。小乔冷着脸,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妇女们很知趣, 很快就出来了。庄玉的娘给每位妇女发一盒烟,一袋瓜子,边说,来呵。妇女们一 脸虚笑,心下却说,东滩的姑娘难对付哩。 剩下庄玉和小乔时,庄玉不知说什么好。小乔似乎在想什么,脸上罩了一层淡 淡的忧伤。庄玉拿出猎枪,重新擦拭起来。擦一下,望一眼小乔。小乔算不上漂亮, 但耐看,尤其那头瀑布似的头发,闪着迷人的光泽。庄玉耳边便响起七嫂的声音, 娶了小乔,是你的福哩。庄玉擦拭完,小乔依然发呆。庄玉起身出来。坝上的夏夜 依然透着丝凉意,庄玉想把心中的浮躁压制下去,走着走着就到了村口。他抬头望 了望,满天贼亮的眼睛,似乎要刺穿他心中的秘密。庄玉回来时,小乔已经睡下了, 她仰天躺着,眼睛扑闪扑闪的,很幸福的样子。庄玉心中热了一下,一只手搭在小 乔身上,小乔没动。庄玉缓缓把被子褪下去。这时,他才发现小乔没脱衣服。庄玉 顿了一下,说,把衣服脱了。小乔没动。庄玉带着火气说,脱了!小乔冷冷地说, 脱不脱和你有什么相干!庄玉的火气滋滋地往上冒,他甩开小乔的胳膊,开始解小 乔的扣子。 小乔大声说,别碰我! 庄玉怔了一下,小乔的声音里含满了威严。 小乔直视着庄玉,接着说,别碰着我肚里的孩子。 如石块击在大鼓上,庄玉的心咚咚地颤了好几下。他青着脸说,你说什么?小 乔冷笑着说,你以为便宜就那么好捡?庄玉说,日你个贼娘!举起拳头就打。小乔 闭住眼,那表情分明说,你打吧,你打吧。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庄玉的拳头僵在了 半空。他虎生生地问,谁的孩子?小乔没说话,却有泪珠溢出眼眶。 满身屈辱的庄玉在院里站了半天,便去敲叶青的门。叶青的男人常年在外,耐 不住寂寞的叶青便干一些风流事。她几次向庄玉丢眉勾眼,庄玉都没理她。叶青打 开门,见是庄玉,眼睛亮了一下,随即讥诮地问,新郎倌不在洞房里呆着,跑出来 干甚?庄玉说去你妈的吧!一抱就把叶青抱了起来。庄玉把一腔火气全泄到叶青身 上,叶青很痛快地呻吟着。弄完,庄玉垂头丧气地扎在那儿。叶青抚摸着庄玉说, 东滩的女人难弄哩,以后馋了你就过来! 第二日,庄玉就去了淖卜子。淖卜子是羊群的坐场点。庄玉所在的小屋住了四 个羊倌,他们都问庄玉,不度蜜月,跑滩里做甚?庄玉说,我不放心羊。其中一个 爱开玩笑地问,驴子好骑不?东滩的女人可不是谁想操就操的。庄玉声音很大地说, 东滩女人的奶,壮实着呢!几个就笑。 小乔的肚子很快腆起来。庄玉很少回去,不过,他回去时,小乔都要拖着笨重 的身子给他做饭,尽管她的表情冷冷的。小乔的表情好像没晴朗过,只有在抚摸肚 子遐想时,她的脸才有光彩。庄玉有吃饭的地方,自然不稀罕小乔的饭。每次,他 担满水缸,劈好柴,在屋里坐片刻,便去找叶青。 庄玉的不回家终于使其他羊倌猜忌起来,本来他们只在私下里说说,过过嘴瘾, 但那天因为聚在一起喝酒,就例外了。一个羊倌提议这样干喝没意思,每人讲一个 刺激的荤味的故事。坐场点儿远离女人,羊倌对女人的想象却很丰富,讲得都很刺 激,都非常够味。轮到庄玉讲时,庄玉结巴了。他肚里没这样的故事。庄玉说,我 不讲,我多喝一杯酒。其他羊倌不依,庄玉挖空心思想了一会儿,说,这个故事是 我听来的,不怎么刺激,就讲:嫂嫂和小姑子在田里干活,干完活,两人蹲在一起 撒尿。嫂嫂的尿声很响亮,刷的一声,一泡尿就撒完了。小姑子的尿声很细,吱吱 地尿了半天。小姑子很奇怪,问她嫂嫂,为甚你尿得声音那么大?嫂嫂说,这个嘛, 等你结了婚,自然就知道了。小姑子结婚后,有一次和嫂嫂一块撒尿。小姑子想起 前番的事,怕嫂嫂羞她,就捡了块碗碴,冲着碗碴尿。嫂嫂听见小姑子的尿声依然 很细,很奇怪,悄悄走过去。在日头的照射下,碗碴反射的白光晃着了嫂嫂的眼, 嫂嫂便惊叫起来:他姑姑的×里有金牙哩!众人哄地一笑,都冲其中一个羊倌看。 庄玉突然意识到什么。那个羊倌镶了两颗假牙。庄玉正想说我不是故意的,然话没 出口,那羊倌就爆发了,日你个娘,你搂着婊子还嘲笑人!庄玉脑袋嗡地胀大了, 他抓了个酒瓶就朝对方身上摔。幸亏对方躲得快,没被庄玉砸着,否则非出人命。 庄玉和那个羊倌被拉开了,然那个羊倌却骂个不休。脏话一串串地蹦出来,如一枚 枚炸弹,轰炸着庄玉的心。庄玉想,过去谁敢这样骂他?这全是小乔扣在他头上的。 娶这样一个女人,可至今摸都没摸过她。对小乔的怨恨突然喷射出来,险些将他击 倒。庄玉乘着酒兴赶回村子。他要收拾她。 光着身子的小乔开门时,庄玉一把就将她揽抱起来,任小乔怎么捶打也不松手。 庄玉把小乔放到炕上,就脱自己的衣服。小乔要逃,庄玉狠狠地击了她的膀子一下, 小乔不动弹了,两道泪线拉得长长的。庄玉心里骂,哭吧,你越哭老子越要日你。 庄玉撩开小乔的被子,那白晃晃的肚皮刺得他眼睛发黑。但他还是看清了山尖似的 腹部。小乔的腹部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庄玉怔住了,猛然间觉得那个胎儿在向 他抗议。小乔毫无表情地说,别碰着了他。庄玉的脸红了,就像初次偷东西就被人 当场抓住了。他缓缓给小乔盖好被子,慢慢放下了她。 庄玉抽了整整一夜烟。那一夜,庄玉的胡子又浓又密。 庄玉坐在石头上擦拭猎枪,他神情很专注。但他不是想什么地方有猎物,他怎 么去狩猎它,他在琢磨,小乔的那个他究竟是谁?除了小乔,这个问题不轻易能找 到答案的。小乔不告他,庄玉却不能不想。这个问题把庄玉折磨得头昏脑涨。他想 算了吧,管他是谁,但不行,他就是要想。自己管不了自己的滋味更难受。他明白 小乔也在想,他从她的神情上看得出来。但小乔的想和庄玉的想不一样,小乔的想 是爱,是幽怨,是委屈,好像也有几分恼恨。 这时,小乔颤颤地喊了声庄玉。庄玉顿了一下,这是小乔第一次喊他名字。但 他很快就冷下来了,他没理她,也没回头,继续擦自己的枪。小乔又喊了一声,声 音里含了一丝痛苦和焦急。庄玉想,至于嘛,杀猪也不过这样。他想等她再喊一声, 但突然没声了。庄玉下意识地回过头,小乔正慢慢地蹲下去,惨白的脸上挂了几滴 豆样的汗珠。庄玉忘了他和小乔的界限,忙过来问,怎么了?小乔声音微弱地说, 我要生了。庄玉一急,叫,咋不早说。忙出去喊了几个人,随后摘下门板,抬着小 乔往乡卫生院跑。那几个人轮着抬,只有庄玉抓着门板外端一直不松手。庄玉一边 跑一边想,她咋就疲沓成这样哩?小乔在门上颠簸着,她的额头依然滚着豆大的汗 珠,她没有大声喊叫,只是痛苦地呻吟着。 小乔被送进产房。庄玉掏出几张票子交给帮忙的人,让他们去吃饭,他自己守 在产房门口,等待那响亮的啼哭。这期盼竟比等待猎物时更心焦。 一路的颠簸使小乔很顺利地产下一个男婴。 庄玉意识到这个婴儿对他是个耻辱,是几天以后的事。那日,小乔正奶孩子, 孩子奇瘦,却吮得非常有力,站在旁边的庄玉不由自主地说,可别噎住了。小乔突 然说,以后叫他念念。这是个很别扭的名字。庄玉顿了一下,突然醒悟,念念就是 念念不忘,小乔还在想那个他哩。庄玉便对念念有了说不清楚的厌恶。再瞧念念, 怎么瞧怎么不顺眼,身架子瘦,脑袋瘦,鼻子瘦,眼睛瘦,耳朵瘦,连头发也稀稀 拉拉没长几根。这是一个标标准准的孽种。 小乔的一腔感情都放在了念念身上,这个家以二比一阵式拉开了两派。没有念 念时,小乔还忙忙碌碌地给庄玉做饭,自从有了念念,小乔很少主动去做饭。叶青 男人回来了,庄玉无处吃饭,只好啃冷饭。庄玉不愿和娘一块去吃。被冷落在一边 的庄玉常常就想,早知如此,那天就不该跑那么快,不该让这家伙痛痛快快生出来。 庄玉总觉得小乔的那个他在暗中嘲笑他。庄玉对小乔的怨恨,对小乔的那个他的怨 恨,突然都转移到念念身上。庄玉想狠狠整治整治这个小野种。 机会终于来了。 一日,小乔外出,让庄玉照看念念。念念扑闪扑闪地望着庄玉,两只小手不停 地抓挠着。庄玉估摸小乔走远了就狠狠地瞪着念念说,老实交代,谁是你爹?…… 不说?不说我捏死你!庄玉知念念不可能回答他,他只是吓唬吓唬他。念念眼里含 着浅浅的笑意,好像讥诮他什么。庄玉便狠狠地捏了他的鼻子一把,念念哇哇地哭 出了声。庄玉说,你嚎什么嚎,再嚎我丢下你。说着就要走开,念念仿佛明白庄玉 要离开他,哭得更凶了。哭着哭着,便带出了哑音,且不断地打嗝。庄玉的心突然 就乱了。庄玉说,你那个爹,不知又在什么地方造孽哩。庄玉抱了念念一会儿,念 念痛痛快快地尿了他一身。庄玉骂,小野种,你也欺侮人哩。 小乔回来时,庄玉和念念玩得非常开心。小乔默默地盯了半天,又默默地叹了 口气。庄玉没理她。等这种新鲜劲儿一过,庄玉依然觉得念念讨人厌。尤其是夜晚, 看着他甜甜地睡在小乔旁边,就愤愤地想,没有这个小东西,至少可以对小乔动点 武力,现在什么也干不成。有一次趁念念熟睡时,庄玉想“动手动脚”,小乔一句 冷冰冰的话“别碰着孩子”便将庄玉的劲头击得四分五裂。因此小乔外出时,庄玉 又一次报复了念念一下,但很快又和念念和好了。庄玉想,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他 ――怎么样?庄玉也说不上来。 转眼念念两周岁了。庄玉越来越喜欢这个小瘦猴似的家伙了。庄玉给他捕鸟, 逮蚂蚱,捉蝴蝶,凡是草滩有的,庄玉都想弄回去给念念玩。提着枪的庄玉整日在 草原上逛,没有猎物,他就弄这些小东西。他想,眼前要有一只狍子该多好呵,猎 住它送给念念,该是多牛气。 这天,庄玉给念念带回一只金腿画眉,乐得念念直抓他。庄玉躺在炕上,念念 就往他身上爬。庄玉双手托住念念的屁股,往上扔他。扔上,接住;接住,扔上。 扑哧一声,念念拉了庄玉一脸。一旁的小乔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她接过孩子, 庄玉赶紧到大盆里洗脸。一直洗了三遍,盆里的水才清。念念不知闯了祸,硬要往 庄玉怀里钻。小乔不让,念念便亮着嗓子哭起来。庄玉看了一眼,接过孩子。 晚上,庄玉擦拭完猎枪,就在外屋的木板上躺下了,过去馋了他就往叶青那儿 跑,现在这种欲望突然淡了,淡得就像一绺青烟。庄玉不找叶青,也不再对小乔动 手动脚,这些远赶不上狩猎让人刺激。没有猎物,庄玉就在想象中捕获,在这种捕 获的快感中渐渐进入梦乡。 深思的庄玉被喘息声惊醒。他怔了一下,看清了站在床边的是赤条条的小乔。 清淡的月光射进来,使小乔身上罩了一层美丽的晕环。庄玉想说什么,小乔已鱼似 的贴上来。庄玉的嗓子干热了一下,立刻变得疯狂了…… 事毕,庄玉突然有些害羞,他不知说什么才好,他千方百计地要得到她时,她 拒他于千里之外;他不再想她,她却投入了他的怀抱。 小乔抚摸着庄玉的脊梁,轻声说,庄玉。 庄玉嗯了一声。 咱们离婚吧!小乔说。 庄玉懵住了,小乔的话太突然,庄玉毫无准备。 小乔说,真的,离吧! 庄玉怔怔地问,我哪点儿错了。 小乔声音极低地说,他要来接我。 他?庄玉在脑里寻了一遍,是他!是庄玉一直琢磨的他,小乔一直想念的他。 小乔说,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庄玉明白了小乔的那个他肯定是个大款。可既是大 款,为什么当初不把小乔接了去?日你奶奶! 小乔见庄玉不说话,就有两滴泪爬出来。 庄玉说,你走可以,念念得留下。 小乔很坚决地说,不行!念念不是你的孩子,他不会留给你。 庄玉突然吼道,我说留就留,谁也休想带走他!庄玉狠狠一推,就把小乔推下 床。带走念念,没门! 庄玉这才明白小乔为什么要主动上他的床,这个给了他屈辱的女人是要走哩。 他想,念念怎么可能是那个家伙的儿子,他是我的儿子!不能走!坚决不能走! 庄玉进入紧张的戒备状态。他把羊丢给别人放,整日猫在家里,守着小乔,守 着念念,可自从那晚以后,小乔再没提过,她对庄玉却出奇地好起来。她越是这样, 庄玉越是担心。 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那日,庄玉提着猎枪去村口转。数日没在草原上游荡,庄玉的心近乎发霉。尽 管在草原上猎不到猎物,庄玉的浮躁却能得到宣泄。猫在家里,这种浮躁像面发酵 似的,越胀越大。 转了也就半个小时,庄玉折回来,迎头遇见一位妇女,她告诉庄玉,小乔和一 个男人骑摩托车走了。庄玉的脑袋嗡地胀大了,他几步窜回家。屋门大开,小乔不 在,念念不在,只有桌子上放了一沓厚厚的钞票和一张纸条。庄玉看也没看,抓起 就扔了。他提着枪冲出院子,抄近路追去。 庄玉气喘吁吁地跑上公路时,那辆摩托车正朝他驶过来。在离庄玉三十米远的 地方,摩托车停下来。 庄玉目视着对面站着的小乔、念念和那个脸色寡白的男人。 庄玉铁青着脸说,把念念留下。 白脸男人挡在小乔面前,我已经给你留了一万,若嫌少,我再加。 庄玉“呸”了一声,去你娘的吧,老子不稀罕。 白脸男人道,你别出口伤人,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庄玉冷冷地说,我只要孩子。 小乔闪出来,窝着一汪泪央求,放我们过去吧。 庄玉冷冰冰地说,不行,谁要带走念念,我的枪口就对准谁。说着,庄玉慢慢 端起枪,黑色的枪管闪着耀眼的白光。这个动作突然点燃了庄玉脑中封埋已久的记 忆,他一下激奋得不能自控,搂扳机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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