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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妹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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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妹旧梦 作者:俞明 1、做的梦都是尚书第里的事 十来年前的一天,我和友人路过城东尚书里,友人指着斜对面的一顶桥说:“看, 那是砖桥,我五十年前住在百步街,它还是顶高高的拱桥,可一块砖也找不到,明明是 顶石桥,老百姓都叫它转桥。想当初,路过尚书第,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声势赫赫,所 以,无论官绅百姓,转过桥绕着走,可以省却不少麻烦,桥堍有各色商家、扁担小摊、 唱小曲的、卖梨膏糖的,什么都有,比集市都闹猛。”我举眼四望,转桥一带人影都不 见,冷落得使我怀疑友人的描述。稍后回返途经葑门招待所,友人指指斜对面一间破败 的门堂子说:“这就是北洋时当过国务总理的李根源故居,李家和尚书第的彭家还是亲 家哩。” 1987年春,我在云南的连襟赵三哥介绍李怀之夫妇俩来访,他和李怀之同为云南省 政协委员,怀之夫妇回苏州定居,就住在李根源故居的几间老屋里。讲起来,李怀之夫 人彭望洁原来就是尚书第彭家的后人。 我不由问道:“您就是彭家五姐妹之一了?”她笑笑说:“是呀,我是老五,小时 候,家人亲友叫我吉官,也有叫我五妹的。” 我和怀之夫妇相识后,时相过从,两位老人为人诚挚忠厚,大家很谈得拢。 我第一次去李家回访,跨进门堂子,脚下是凹凸不平湿漉漉的泥地,四壁的墙好像 被烟熏黑了似的,我闭了会眼,让眼睛习惯一下暗触触的环境,才看到东墙上嵌了块木 板,上面歪歪斜斜写着:李根源故居。我走到据说是当年李根源夫妇住的平常得很的两 层楼前,门边挂着某个房管单位的牌子,只听得楼上吆五喝六在打扑克,所谓故居,就 剩下怀之夫妇住的“岁寒松柏庐”几间平房了。远在北京的李根源后人定要把这几间屋 赠与怀之夫妇,他们却执意不从。昔日彭家巨宅挤满了七十二家房客,主人返苏,无处 安身,只得在李根源故居里先住下再说。 十来年间,昔日的小五妹喜欢回忆旧事,我常常一边喝着茶,一边听她娓娓道着如 烟往事。 桌上摆着款待我的金橘饼、咸子酸(盐和甘草腌制的敲扁梅子)、青梅。 我尝尝咸子酸,点头说:“味道倒还像六十年前的东西。”望洁笑了,说:“就是 这只咸子酸,还没有变。” 我说:“咸子酸又帮你回忆起往事了吧?”望洁点头微笑说:“是的,七十年前的 往事。”顿了顿又补充说:“我只要一合眼,做的梦都是尚书第里的事。”“我来把您 的梦记叙下来如何?”“好的。” “就叫做‘五妹旧梦’,如何?”“蛮好。” 2、家里人叫她“吉官”或“五妹” 逝去的美好的记忆像一首歌,它久久在耳边回响;又像一个梦,一个甜蜜的、无法 抹去的梦。 它们虽不能在现实中再现,但那浓浓的绿荫下萋萋芳草上的姐妹们穿着艳色旗袍奔 跳的身影常在你眼前晃动,在你的鼻际仿佛仍然可以闻到阵阵荷香以及出水嫩藕和红菱 的泥土气息,那似泣似诉悠悠的洞箫声和略带凄凉的歌声时时萦回于你的脑际。 这些久远的生活图画一再展现在75岁的彭望洁眼前。在梦中,在清晨啼鸟的鸣声中, 彭望洁拥被静卧,任凭自己的想象驰骋,既然那些似梦似幻、多彩的生活场景至今仍然 能给予她蜜一样的感觉和无穷的快乐,有什么理由要去阻止和拒绝呢? 三十年代初期,彭望洁七八岁光景,上了小学,人生得矮小,胖墩墩的,有些亲友 叫她的绰号,唤做“石鼓墩”,家里人叫她“吉官”或“五妹”。 大姐比她长八岁,四姐比她长二岁,第五个女孩出世,家族中都没有当她一件事, 只有眼梢上带带。没有被看重,她倒也自在,只要按时上饭桌就行了。 mpanel(1); 她盯住几个姐姐,做她们的“跟屁虫”,放学后就跟着她们。 在她眼里,大姐二姐最使她艳羡,她们已经是豆蔻年华,穿着玫瑰红苹果绿的旗袍, 衣襟上绣着白花,她们乌黑的短发钳烫得一轮轮的,头发上的那一轮轮的波浪形,就是 那些钳子钳出来的,其时只有上海有家电烫的理发厅,上海以外,就都是用钳子烫出来 的。 姐姐们还用彩色的缎带束发,太阳照着,缎子一般的黑发泛着乌金似的光亮,小吉 官心里羡慕得不得了。这使她常常做梦,梦见钳子夹着她的发,发出嗤嗤的声音,梦见 自己的身材像姐姐一样修长,穿着缀小花的旗袍,当然,手上戴着白纱手套。 春日在田埂旁的小溪里,有着密密麻麻游动的小蝌蚪,手伸到水里便可捞到,吉官 和四姐把它们养在碗里,看它们活泼泼地游动,一看几个钟头。过些日子,它们的尾巴 逐渐缩短,身躯变大,后来长出四条腿,跳出碗外跑了,到了夏天,后园池塘里一片蛙 声,四妹五妹知道它们都是她们的俘虏,开心得不得了。 3、乘船摇船是件大快乐的事 其时,从相王弄直到南园中间一大片草地,点缀着四棵老树,夏日环坐在它们华盖 一般的绿荫下,真是舒坦极了。 草地上植着些杨柳紫薇,栖着些黄莺芙蓉,有几处大小池塘,浮着菱叶和开着荷花。 五姐妹就在这片草地上疯嬉:老鹰捉小鸡,踢毽子,跳绳。 大姐二姐戴着白手套,伸张着白藕似的双臂,上下翻飞作翅扇,唱着:“飞呀,飞 呀,飞得高飞得低,一飞飞到我们的花园里,园里开红花多美丽……” 小吉官和四姐也学样学唱,身心都快乐得一齐飞起来了。 乘船摇船是件大快乐的事,同学里有会摇橹的,有会扭浜的,很多家里有船,放了 学,从烧香桥上船,一直摇到沧浪亭,乘船的把双脚放在河水里拍打,一边唱着刚从学 校里学到的歌曲,真是惬意极了。 路过藕塘,摘片荷叶遮住毒太阳,既凉快,又好玩。有几次大姐二姐也乘船玩,小 同学们感到很荣耀,让她们站在船头上,微风吹拂着她们围在颈项里的薄纱巾,惹得岸 上的行人一齐行注目礼。八月采菱,菱塘里浮着木桶,小学同学里的家长一边拨开菱叶 找菱角,一边把桶里采撷到的红菱抛给塘边观看的小吉官们,小吉官们把肚皮都撑满了, 打着嗝,嘴里冒出菱的清香,在晚饭桌上勉强扒了几口就溜了。 相王弄隔壁尚书里坐落着彭氏旧宅。 苏州在清代出了廿二个状元,祖孙状元及第,则仅彭氏一家。 明末至晚清,彭氏先后出了十三名进士。述其显者,如:彭定求(会元、状元、国 子监司业,以理学称)、彭宁求(探花、左春坊左中元)、彭启丰(会元、状元、兵部 尚书)、彭绍升(翰林、散文家)、彭蕴章(会试亚元、武英殿大学士)等。 常熟翁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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