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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杨子荣献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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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章 杨子荣献礼 一个土匪打扮的人,独自一个在密林的雪地上走着。 他一忽儿哼着淫调;一忽儿狂野地狞笑;一忽儿骑上马大跑一阵;一忽儿又跟在马的后 头吹着口哨;一忽儿嘴里也不知嘟噜些什么;一忽儿又拉着道地的山东腔乱骂一通;一忽儿 又跑到马前头,让马跟着他跑;一忽儿他又蹲在马后头,让马走远了,他再打一声唿哨,那 马又转回头朝着他狂奔回来。当马狂奔到他跟前时,他就抚摸着马头,大笑一阵。他几乎一 点也不安静,真像一个疯子,也像一个练马的演员。他用在走路上的力气,远没有用在他这 一套发疯的行动上多。 他只有一件事做的特别仔细而有规律,不论是骑马和步行,不论是狂笑怪骂和瞎嘟噜, 他总是每隔五六棵树,就用自己的匕首把树皮削下一小片,而且这一小片都是向着他来的方 向。有时一刀削不下来,他一定再补上一刀,一直到削下来露出白茬为止。 这人不是别人,就是小分队的杨子荣同志,他离开小分队后每天都是这样生活,他现在 已是满脸青灰,头发长长,满脸络腮胡子,看来是叫人可怕。 这是他为了全部使自己像个土匪,特别是要使自己像他所扮演的那个角色,要使自己的 习惯、作风、气派都与那人毕肖。他已经做了三天的艰苦的演习。为了去掉他五六年的人民 解放军老战士的习惯,他不得不狂练着土匪的习气,竟像一个着魔的人,比手划脚,晃头甩 臂,哼着淫调,嘟噜着暗语黑话。总之,他一心只想着他的任务:“我练得愈彻底,完成这 一特殊任务愈有保证。正像二○三首长所指示的:‘这一次你不是演剧,而是肩负着匪巢覆 灭的重担。那么你这个“土匪”应当得彻底,从现在起你不是杨子荣同志,而是惯匪胡 彪。’” 他现在已在向着他的目的地前进。 在前进的第一天和第二天,他一点也没放弃这个可能演习的机会,因为这条路是在威虎 山的正南方,四百里的距离中没有一个屯落,又和小分队所驻的夹皮沟形成对立的两端,一 个在威虎山的正北,一个在威虎山的正南,所以十分平静,没有一个人能看到他。 最减少杨子荣麻烦的,还是高波和李鸿义在黑瞎沟故意放走的那个傻大个,他留下的脚 印,给杨子荣当了义务向导。 这样杨子荣就减少了辨别方向、寻找路径的大量工作。因此他除了边走边演习之外,就 只有一项在树上刻下记号的必须的工作。 他骑着许大马棒的那匹马,虽然走得快,可是在这条空旷四百里黄花松的密林里,却施 展不开它的本领,急行了两天,对这个大林还是深不可测。 两天中一个人影也没见到,只有那个傻大个的脚印,和乱纷纷的兽迹,像蜘蛛网一样绕 绊在无边的雪地上。 第三天的傍晚,杨子荣不敢再宿树洞,因为前两天他曾在一个大树洞里碰上了冬眠的大 熊,惹出了一场麻烦。所以他就在雪地上,拍雪成砖,筑成了一座四壁的防风雪墙,铺着两 张獾皮,宿在里面。杨子荣幽默地称它为雪林“白宫”。 他甜甜地睡了一夜,也许是太累了,直到阳光透入他的“白宫”。他才醒来。晃了晃 膀,伸了伸懒腰,大口的吸了几口白银世界的鲜冷的空气。把草料又倒了半袋,喂上他那唯 一的旅伴。自己掏出烟袋,用劲地抽了几口,提起了精神。他向正北一张望,在不远的地方 出现桦树林。这个林间树类的更换,意味着威虎山快要到了,这是剑波在地图上指给他的特 征。 mpanel(1); “现在应当立即向另一个方向岔下去,脱离那傻大个的脚印,以免引起匪徒们猜疑。” 他立起身来想着,用一双机灵的眼睛环视着四周的树林,好像是在寻查什么有用的东 西。 他看来看去,突然对着一棵离他有五十米远的小树发出微微的一笑。也许是他因为这棵 小树生长在一个小山包的边缘? 或者因为这棵小树的周围没有什么更大的树遮盖它?说不定是因为这小树在人头高处生 有一个树杈?他磕了磕小烟袋,弯腰从绑腿里抽出了匕首,便朝那棵小树走去。 他在树的北面用锋利的匕首割挖着树皮,一会儿小树皮被挖下香烟盒大小的一块。他又 用匕首在这块半寸厚的树皮里面削了又削,刮了又刮,刮得只剩二分厚,他又小心地把它堵 在原来的位置上,一点也看不出痕迹。他马上又从腰里掏出一块黑石头,搁在小树的杈上。 他得意地一笑,转身朝着马走来,并且还不住地回头看看,嘴里嘟噜着:“位置不错……” 他收起了马料袋,跨上马,向西北方向走去。走了三十几步远,他再回头看那棵小树, 突然从他得意的微笑中,露出一点不安和失色的神情,他勒住了马,嘴里嘟噜一声:“妈 的,好粗心,假若这几天不下雪,不刮风,我那趟去小树的脚印埋不掉的话,岂不要坏 事!” 他马上镇静地一想,勒回马头,顺着刚才步行的脚印,奔向小树,再由小树跟前向东北 绕了一个圈子,转向正北,入了桦树林区,又向西北策马奔去。这样那棵小树上的秘密,就 成了他漫长三百多里的马蹄印一个很规律的组成部分了,没有什么任何特殊的标志和破绽。 他通过一带灌木林,进入桦树林的深处,在一个小山包的脚下,重新喂上马匹。自己想 着:“我也需要吃饱一点好应付可能发生的一切。这一切很可能在今天就要开始。”想着, 他从饭袋里,掏出冻得像石头一样的高粱米饭团。也没有生火烤,喀喳喀喳地啃起来。啃两 口饭团,再吃两口雪团,他一面咀嚼一面想,忽然噗哧一声笑开了。原来他瞅着他这身全套 的土匪装束,又联想到多日没洗没刮的脸,心想一定也难看得一塌糊涂。他顺手向脸上一 摸,只觉得满脸胡髭像松针一样地刺手。当他摸到脖子上,无意中触到那块约有二寸长的疤 痕时,他来回地摸了几下,忽然,笑容消失了,眼中射出了愤怒的火花。 原来这疤痕上记载着他永远难忘的仇恨,使他想起了爹娘和小妹妹。是在他十八岁那年 上,他家的一条心爱的老牛,跑到恶霸地主杨大头的祖坟上吃了两口青草。杨大头说牛踏破 了他祖坟的地气,把子荣的老爹捉了去,灌了一瓢尿浇的稀屎,又叫炮手们恶打一顿,老人 经不起折磨,就这样活活地被糟蹋死了。子荣的妈妈怨气成疾,加上长期过度的劳累,结果 一病不起,不久就去世了。年轻的杨子荣,天天想报仇,可是一来力孤势弱,二来没有机会 下手,也只有长期地忍耐着。 真是祸不单行,仇还没报,杨子荣又遭到差一点致死的残害。是在那年的大年三十那 天,杨大头的后宅院失了火,烧得他焦头烂额。杨大头以为这是杨子荣的报复,把这笔纵火 账强赖到杨子荣身上。他招来些狗腿子,把杨子荣吊在大槐树上毒打一顿,脖子上被砍了一 菜刀,他昏迷过去了。杨大头为了根除后患,决心害死杨子荣,当夜预备把杨子荣抬上西南 山的岩石上摔死。幸亏好心的长工杨四铁――杨子荣的青年朋友,偷偷地放跑了他。从此后 一直七年漂流在外,杨大头死了,他才回到老家。这时他才知道他的小妹妹被杨大头抓去当 丫头,后来又不知把她卖到哪里去了。抗战开始后,这仇恨激励着他参加了八路军,使他对 人民解放事业抱着无限的忠心。 他咀嚼着,想着,他的心已奔向仇人,这仇人的概念,在杨子荣的脑子里,已经不是一 个杨大头,而是所有压迫、剥削穷苦人的人。他们是旧社会制造穷困苦难的罪魁祸首,这些 孽种要在我们手里,革命战士手里,把他们斩尽灭绝。 杨子荣把双手一搓,双拳紧握,口中喃喃地说着他在入党前一天晚上向连队指导员所表 示的终生奋斗的誓言:“我杨子荣立志,要把阶级剥削的根子挖尽,让它永不发芽;要把阶 级压迫的种子灭绝,叫它断子绝孙。”说着他那威武的眼睛盯向他周围的森林,他的心和眼 一样,在深远细致地考虑他这场即将开始的斗争。 他想得出了神,连口中的咀嚼也停止下来。他想着想着,突然正在吃着草料的马,一阵 乱声嘶叫,接着便是乱刨刮踢,从它的神情慌乱中看出了无限的惊恐。 杨子荣站起来,向马惊视的方向望去,望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桦树林依然寂静无声。 他回头再看看马,它已是全身抖颤,气喘嘘嘘,两只恐怖的眼睛直望着西北方丛林,频 频地回头望着杨子荣,好像求救似的。 杨子荣已敏感到必有名堂,心中一阵忐忑,扔掉了手中的饭团和雪团,抄起了步枪,走 近马跟前。马急忙向他身后依贴,好像在让他挡住什么凶恶的敌人一样。 杨子荣又张望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他转过身抚摸马头,向它安慰道: “别害怕,什么也没有,我来保护你,快吃吧!吃饱了好完成咱们的任务。” 说着他紧了紧拴在树上的缰绳,防止被它挣脱。然后他隐蔽在一棵大树后面,紧握着 枪,又抽出锋利的匕首,继续向周围了望探索。 这时马又一次地惊恐嘶叫起来,拼命地挣了两下缰绳,但没有挣脱。接着它四腿弯弯, 抖颤得站立不住了,看看就要绝望地倒下去。杨子荣一阵惊奇,口中嘟噜道:“妈的,什么 东西,这么大的威风,把匹活龙驹都给吓瘫了!”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突然一声巨吼,灌木 丛中扑出一只大个的东北虎,张着利牙,竖着尾巴,一冲一冲地向马扑来。虎尾扫击着灌木 丛,唰唰乱响,震得雪粉四溅。 马被吓得不刨也不踢了,垂着头两眼死盯着扑来的恶敌,从鼻子里发出低沉的哀鸣。 杨子荣还是头一次看到活老虎,离得又这么近。又是来吃他的马,这突然来的惊恐,使 他气喘不安,心怦怦地乱跳,手中的枪也随着他的心有些抖颤。 虎一冲一冲地向马扑过去,离得已经很近了,“得赶快下手,这匹马不仅是我的快腿, 主要是我的身分证,失了它就等于失掉了身分证。”想着他用力地把身体贴紧树干,把匕首 用力向树上一插,把枪架在匕首上,克服了枪身的抖动,他压住了紧张的呼吸,从虎的侧 面,瞄准了虎头。他满有把握地一扣扳机,糟极了,一颗臭子儿,没打响。老虎一点也没察 觉,继续向马扑去,只有三十多步远了,杨子荣惊了一身冷汗,唰的一声抽出大肚匣子,向 虎哗的一梭子。老虎只是一惊,在地上打了个滚,显然又没打着。它爬起来,向枪响处猛吼 了两声。当它发现了树背后的杨子荣,便来了一阵凶狂的示威,吼声震得在全山回响,尾巴 像条巨大的鞭子,打的地下雪尘四扬。杨子荣趁着它示威的这一刹那,用步枪再射一枪,好 极了,这一枪总算打响了,可是没打着老虎,子弹在离它三四步的距离着地。他赶忙又推弹 上膛,向着扑过来的猛虎又是一枪。可是又没打着,老虎连蹦两个高,显得更凶恶,向杨子 荣直扑过来。 “打虎不中,翻背伤人,妈的几枪没打准了!”杨子荣全身绷紧得像石头,“再来它一 枪,愈近愈有把握,沉着,沉着……”他一面紧张呼吸,一面盯着这个扑过来的恶敌,只离 十步距离了,老虎把前爪向地下一按,准备它最后的一扑。 “好机会!”杨子荣当的一枪,打中了老虎的一只前腿。这一扑它没有扑到应有的距 离,可是离杨子荣只有三四步远,老虎一声狂吼,直立两只后腿,张开血盆似的大嘴,迎面 扑向杨子荣。杨子荣就在这一瞬间,枪口对准了虎嘴,当的一枪,枪弹通过口腔,从脑盖骨 穿过,老虎仆卧在雪地上,只有一条尾巴乱绞了一阵,死去了! 杨子荣上前两步,用脚踩着虎背,蹬了两蹬,死老虎已全身松软。他自己也和老虎一 样,全身松软,四肢一点力气也没有,一披股坐在雪地上,爬也爬不起来,腿和手抖颤得更 加厉害,他一仰身躺在雪地上,想恢复一下过度的紧张。他偏过头去,看了看那匹受惊如瘫 的马,此刻已十分平静了,在安闲地吃着草料。杨子荣一阵轻松的喜悦,擦了擦额上的冷 汗,得意地自言自语道: “有意思,要去威虎山,半路上又过了个‘景阳岗’。”但他又想:“这个虎怎么处理 呢? 送回小分队吗?已是不可能的事;带到威虎山去吗?这只大虎又太笨了。我这次虽是去 献礼的,可是所有礼物的一分一毫也不能为匪徒所得,我给予他们的只是他们的覆灭。怎么 办呢?只有埋起来,深深地埋在雪底下,等剿完座山雕再取下山去。”他微微一笑,“有意 思,那时我们拿着一虎一雕下山该多有趣,小分队同志不知能乐到个什么样子呢。” 想到这里,他一股分外的高兴涌上心头,顿时全身涌出了力气,他的两腿向上一举,向 下猛一落,就势站了起来,打扫了一下粘在身上的雪粉,正要弯腰去拖虎,忽然在西北虎来 的方向,传来了叽叽咕咕的说话声。杨子荣愣住了,最初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过度 紧张后发生的耳鸣。可是这语声越来越近,他便蹲下身子,顺树空向语声窥望,发现在林深 处有五个人向这里走来,他顿时心一翻,“这一定是威虎山的匪徒了,他们是撵虎而来呢, 还是听到我的枪声而来呢?”一阵激烈的思索,使他全身有些紧张,“不管怎样,来了就得 对付。”他这样一冷静,发觉了自己由于紧张而紧握的双手,出了两把冷汗。他极力让紧张 的肌肉松缓下来,内心对自己作了一个尖锐的批评: “太不沉着,太胆小!这是一种畏惧的表现,这简直太危险,这种表现分明是向敌人招 供,承认了自己不是胡彪,再愚蠢的敌人也会把你识破。快! 快镇静下来,斗争瞬间就要开始了!我不是杨子荣,我是胡彪。” 想着,他哼开了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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