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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县城。兴隆街。   卡车在紧挨水果公司的一家新铺子面前停下。   三人先后下车。磊春拿出钥匙,打开铺子大门。   “你怎么将店开在水果公司隔壁?”海芝打量了一下四周,奇怪地问磊春。   “对,就要在这里开店。”磊春咬咬唇说,“这里原是空地。早在几年前用 自行车贩卖桔子时,我就想,以后一定要在这里也开一家水果店。不久前这里建 房出租,我硬是出大价钱抢先租了下来!”   三人往屋里搬家具、桔筐。旁边围上来好多行人。   “好大的桔子!”   “真新鲜!”人们啧啧赞叹着。   “师傅,贵店今天开张吗?”有人显然想马上购买了。   “下午开卖!”磊春高声宣布。   铺子正面挂上了“鲜美水果店”匾额。   顾客排着长长的队列。磊春和海芝,一个持秤,一个收款,忙忙碌碌。   远处驶来一辆灰色小轿车。里面,坐着东生和他的新夫人--一个打扮入时 的中年妇女。   “停车!”女的喊。   车子在鲜美水果店前面停下来。   “看看去,排那么长队买什么好东西?”中年妇女边说边拉着东生下车。   “哟!好新鲜的大桔子。喂!给我秤上二十斤。”中年妇女拉着东生直往前 挤。   “排队!想买桔子排队!”几个顾客喊起来。   “排队?你们难道不认识吗?他是卫生局长!局长哪有闲功夫排队。”中年 妇女叫让着继续往前挤。   磊春和海芝抬起头,一眼看到了跟在中年妇女后头的东生。两人都楞了一下, 但很快又都镇静下来,冷冷地打量着他与他前头的女人。   东生也认出了母子俩。他显得有些慌乱,过了好一会,才强笑着说:   “你俩好,想不到你俩也……也来县城开店了。”   “对,来了,没依靠谁。”磊春回答。   东生尴尬地将目光转向海芝:   “你,呃……你也来了。”   海芝没有理他。   “喂,你跟水果贩子瞎罗嗦些什么?”中年女人不高兴地把东生拉到一边, 走到磊春跟前说,“快给秤二十斤桔子,挑最大的。”   “想买桔子排队!”磊春说。   “排队?排什么队?我俩是谁,你不知道吗?”女人一下来了火。   磊春没有反应。   “男的是卫生局长,女的是县医院住院部主任、局长夫人。”一个顾客小声 提醒磊春。   “局长、主任又怎么样?”磊春冷冷一笑,“难道一当上局长夫人连排队都 不会了吗?要真不会,等卖完了桔子我教她!”   “你!……你!”女人气得脸色紫红,“你敢不卖我?告诉你,我让你关店 门也很容易。”   但磊春只是冷笑。   女人还想发作,东生赶紧扯扯她的衣角。   “你这是干什么?”女人冲着东生问。   “排队去,刘媛。”东生小声说。 mpanel(1);   “什么?你也让我排队?我什么时候排队买过东西?想不到今天你也变得这 么窝囊。算了,我不买了!”女人嚷嚷着,转身向轿车走去。   顾客窃笑。   东生低着头,急忙跟着离去。   “嗨!新鲜无核桔,只只包甜,先尝后买罗!”磊春得意地吆喝着。   从旁边的水果公司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西装、皮鞋、黑边眼镜,显然 就是当年的那个郭经理。只是他的皮鞋旧了,西服上也满是油痕。   他晃晃悠悠来到磊春的柜台前。   “真先给尝?师傅。”   磊春只管给顾客秤桔子,看也不看他一眼。   “那我就不客气了,嗯?”他嬉皮笑脸伸手抓了一个桔子就剥皮尝起来。   “味道还不错么,嗯,再看看这个怎么样?”说着,他又抓了一个桔子。   磊春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喂,郭添你不买老白吃人家的桔子做什么?”一个顾客倒看不下去了。   “这么大个人倒好意思到这里来揩油。”另一个说。   “你们怎么知道我不买?”郭添说着就掏起口袋来。他掏了半天,只掏出了 几枚分币。   顾客窃笑。   “哪来这么个穷贪嘴的?”一个问。   “怎么?你连他也不认得?他就是隔壁水果店当年的大经理啊!”另一个高 声说。   郭添这才尴尬地转身离去。   “你们个体户要老碰上这号人可倒霉了。”一个顾客对磊春说。   “不碍事!”磊春却说,“只要他好意思吃,我就让他吃个够。”   “真的?”郭添一听,又赶紧回过身来。   “当然真的。”磊春指指边上一堆受过挤压的桔子鄙夷地对他说,“想吃就 吃,吃不了,就兜着走。”   “啊?还让拿?”郭添眨眨眼,马上往西服口袋里装起桔子来。   “拿去,都拿去。吃不了,回去分给你老婆吃。”磊春大声说。   郭添果然大把大把装起来。   顾客们都忍不住嗤笑。   “你们笑什么?师傅愿给,我就愿拿。”郭添上衣、裤子袋里装满桔子,大 模大样地走了。   磊春哈哈大笑。   海芝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感到惘然不解。   “这个人是谁?”她悄悄问磊春。   “他呀,”磊春却大声说,“他原是隔壁水果公司的经理,当年神气着呢。 不过这阵子不行了,公司老亏本,经理职务也被撤掉了。哈哈,真是天报应。”   “磊春,你怎么能幸灾乐祸?”海芝不高兴地说。   “他这是活该么!哈哈,话该!”磊春继续大笑着。   “磊春,我不喜欢你这样子。”海芝说。   “可是,妈,你知道他老婆是谁么?”磊春止往笑说。   “谁?”   “丽芳!”   “你说什么?”   “丽芳!”   “啊?!”海芝惊得目瞪口呆。   “丽芳离开我进了城,结果找了这么个男人,也是活该!”磊春低声说。   “你,听听你在胡言什么?”海芝气愤地望着磊春。   磊春却不再回答母亲的话,低头看看手表,说:   “马上就四点了。妈,我得去兴隆饭馆了。你不一起去么?”   “不。”海芝摇摇头。   “那也好,……妈,你留下一个人卖吧,卖完这筐就打烊。”磊春说完,也 不等海芝说什么,就将秤递过去,匆匆向斜对面兴隆饭馆走去。   海芝望着磊春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兴隆饭馆。   磊春和小沈、根旺、阿兴、阿龙几个围坐在一张铺着洁白桌布的大圆桌旁。   “喂!服务员呢?六号桌的服务员怎么还不过来?什么服务态度!”磊春左 手指夹着一枝过滤嘴香烟,右手指关节敲着桌面,大声喊叫。   “来了!”随着轻轻的应诺声,一个身穿洁白工作服的妇女从厨房那边开门 过来。   她是丽芳。   磊春身靠椅背,悠悠然吸着烟,眼睛斜视着丽芳。   丽芳认出了磊春。她一怔,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急忙伸手扶住旁边的一张 椅子。   小沈几个也感到服务员有些面熟,目不转睛打量着她。   丽芳赶忙低下头去。   “弟兄们,想吃什么,尽管给服务员说。”磊春说。   “听你的,”小沈他们说,“你是大经理么!”   “那好,”磊春得意洋洋地吸了一口烟说,“有什么名酒好菜,服务员快快 报来。”   他望着远处,并不正眼看丽芳。   “这有菜谱。”丽芳将菜谱放到餐桌上,小声说。   “字太小,不看。”磊春把脸转向一边,“让你报!”   丽芳没有反应。   “快给报呀!”磊春放大声音,引得不少顾客和服务员全向这边张望。   丽芳只得拿起菜谱。   “你想要那类菜?”她问。   “先听肉类。哪几种最贵?”   “鱼香肉片,十五元。糖醋里脊,十八元。炒蹄筋,二十元。焖肘子,二十 元。”   “每样一盆。鱼呢?”   “豆瓣青鱼,二十元。炒鳝糊,二十五元。红烧元鱼,五十元。”   “每样一盆!”   “就这些?”   “笑话!这点哪够?有鸽子肉吗?”   “有。三十元一盆。”   “来一盆。有蟹吗?”   “有。十元一只。”   “来十五只。海参呢?”   “有。四十五元一盆。”   “也来一盆。鱼翅呢?”   “没有。”   “寒酸!我估量你们也没有。那汤呢?有燕窝汤吗?”   “没有。”   “寒酸!真寒酸!好吧,就来一大碗三鲜汤凑合吧。酒呢?有茅台吗?”   “没有。”   “威士忌呢?”   “没有。”   “见鬼!哪你们有些什么?”   “大曲、竹叶青。”   “好吧,一样两瓶。”   “这么多?”丽芳一惊。   “怎么?怕我付不起钱?”磊春掏出一捆大团结在她面前晃了晃。   丽芳赶紧转身离去。   “经理,这服务员很象当年在我们村上插队的丽芳阿姨。”根旺小声说。   “是呀,好象在哪里见过。”磊春故意拉长声调回答。   丽芳的步子有些零乱。……   鲜美水果店门前,排队买桔子的顾客仍不见少。   海芝一面给顾客秤桔子,一面不时地抬起头来眺望街道对面,显得有些心 神不宁。   “几点了?大嫂。”她问一位女顾客。   “五点半。”   “啊,已经五点半了。”她自语着,提秤的手久久悬在空中,忘了报价。   “师傅,天不早了,你快些吧。”一个顾客提醒她。   “对对!”海芝抱歉地笑笑。   餐桌上,磊春不停地给小沈几个倒酒、夹菜。   “吃呀!放开肚子吃呀!菜不够再添。”他的嗓门大大的,旁若无人。   “我们还是吃饭吧,酒实在是不行了。”小沈几个连连说。   “那好吧。服务员,来汤!”磊春喊。   丽芳端汤过来。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放下时不小心碰了下桌子,汤汁溅落在 餐布上。   “把餐布换掉。”磊春厉声说。   丽芳伫立不动。   “把餐布换掉!”磊春重复说。   丽芳眼睛望地,眼泪汪汪。   “算了,都快吃完了,换什么餐布?”小沈劝道,“让服务员拿抹布擦一擦 算了。”   “对,擦擦算了。”根旺他们几个也附和说。   “好吧,”磊春想了想说,“看在弟兄们面上,放她一马。”   接着,他眼望天花板,大声说:“快擦!”   丽芳颤抖着手用抹布擦去餐布上的汤汁。   天渐渐黑了。   鲜美水果店门口,海芝给最后几个顾客秤了桔子,收了钱,放下秤,准备打 烊。   “师傅,等等,我想买三斤桔子!”一个行人喊着赶来。   “也给我秤两斤!”又一个行人喊。   海芝只得重新拿起秤卖给他们。   两人一走,她赶紧拉上店门,往对面兴隆饭馆方向走。   “服务员,结账!”磊春抹抹嘴,仰靠在椅子上,跷起二郎腿喊。   丽芳手持账单,低着头过来。   “五百八十元零二角五分。”她小声说。   磊春从口袋里掏出一捆大团结,点了一叠,往桌上一丢,说:“拿去!”   丽芳数了数,说:“还差二角五分。”   “还差?笑话。难道你泼掉的汤,也要我们付钱?”   “你--”丽芳气得话也说不出来。   磊春悠然靠在椅子背上,口里哼起流行小调。   丽芳想了想,收起钱,转身就走。   “回来!”磊春却喊。   丽芳站住,慢慢转过脸来。   磊春从上衣袋里抽出一张大团结,往餐桌上一抛:“拿去!”   丽芳回身低头取钱,马上又匆匆离开。   “回来!”磊春又喊。   丽芳疑惑不解地重新站往,转过脸来。   “听着:余下的不用退了,留给你当小费!”磊春说。   “你!……磊春……你太--”丽芳脸色苍白,大口喘着气,将钱猛地摔回 餐桌,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旁边的服务员和顾客急忙过来抢救。磊春说声“走!”,拉着小沈他们匆匆 离开饭馆。   兴隆饭馆门口。两个女服务员将昏迷中的丽芳扶到外面。   许多人围上去。海芝也探身往里窥看。   “啊,这不是丽芳么?”海芝惊叫一声,挤向前去。   “是丽芳。她男人就在对面水果公司工作,劳驾哪位去叫他来。”一个女服 务员说。   “郭添这时候哪会还在店里,早不知去哪家酒店消遥去了。”另一个说。   “那怎么办?送医院?”   一辆灰色小轿车恰好驶来,服务员伸手拦车:“同志,请帮忙把这位病人送 医院。”   小轿车减慢速度。里面坐着的,正是东生和他的女人刘媛。女人挥手让司机 加速向前,东生仰靠在背垫上,连眼睛也不往人群里斜一斜。   小轿车开走了。   对面又驶来一辆卡车,服务员忙挥手大叫:“师傅,请帮忙把病人送医院。”   司机把头探出窗外说:“对不起,我得赶任务,迟到了要扣奖金。”   卡车也开走了。   “这……这怎么办?”服务员不知所措。   “来,我背。”随着这低沉而干脆的声音,海芝突然来到丽芳跟前。   “你?……你行?”服务员惊讶地问。   “快!”海芝蹲下身,以不容置疑的目光让服务员将丽芳扶到背上。   海芝左手后伸托住丽芳,右手撩了撩额前的灰白头发,咬咬牙,一下挺起腰 身。   “大妈,你真的能行?”   “请前面带路!”   “那……先送她回家吧。医院太远。再说,丽芳这也是老病,经常躺一会就 恢复过来了。”一个服务员边说边在前面带路。   一群人簇拥着海芝前行。磊春混在人群里,悄悄跟随在后面。   “她是怎么晕倒的?”海芝边走边问。   “被人气的。”   “什么?气的。”   “是呀,几个象是山里来的人,说是来聚餐,实际上是摆阔气、抖威风,对 丽芳呼么喝六,指手划脚,先是不付足钱,后来又甩出一张大团结作小费侮辱她。 ”   “什么人这样缺德?”海芝生气地问。   磊春赶紧低下头,放慢脚步。   “我看领头的那个很象是对面开新鲜水果店的。”一个刚在饭馆用过餐的随 行人说。   “真的?”海芝一楞。   “没错,我还在他那里买过桔子呢。”另一个随行人说。   “啊,原来是他!”海芝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大妈,沉么?”一个服务员忙问。   “沉点好。”海芝回答,加快脚步往前。   两个服务员听了海芝的话,面面相觑。   “路还远着呢!”过了一会,一个服务员又开口说。   “远点更好。”海芝说着,继续往前走。   两个服务员你看我、我看你,更加迷惑不解。   “大妈,你背得动么?”又过了一会,一个服务员不放心地问。   “我应该背!”海芝斩钉截铁回答。   她咬紧牙关,眼盯着脚下一块又一块铺路石板,一刻不停地往前走。   磊春不敢再继续跟随。他靠在一家商店的橱窗边,两眼直直地望着远去的人 群,额上沁出滴滴汗珠。……   丽芳家。居民楼二层一个十二、三平方米的房间。海芝和女服务员将丽芳扶 上床,盖上被子,额上敷上湿毛巾。   丽芳慢慢清醒过来。她微微睁开眼,望着天花板迷惑不解地问:   “我这是在哪里?我怎么好象是在家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在饭馆晕倒了,我们把你送回家来了。”一个服务员说。   “噢,……”丽芳闭上眼,“真谢谢你们。”   “别谢我们,该谢谢这位大妈,是她把你老远背回家来的。”   丽芳听到这话,又微微睁开眼,转过头来,看到了海芝。   “啊!是……是你,……姑……妈!”   丽芳的眼里涌上泪水,挣扎着想坐起来。   海芝连忙上前让她重新躺好:“孩子,你休息。”   丽芳听话地躺下,把脸转向两个服务员说:“你们请回吧,这会饭馆正忙着 呢!”   “你俩走吧,”海芝也说,“我留在这里。我现在没事。”   “大妈你--”服务员很有点过意不去。   “让她留下吧,”丽芳说,“她是我的……姑……妈。”   “原来这样,那真太好了,那我们就走了。”一个服务员说。   “对了,我们顺便也帮着找找郭添。”另一个说。   两人告退下楼,屋里只剩下了海芝和丽芳两人。   “孩子,你好些了么?”海芝走到床头坐下。   “……妈!”丽芳伸手抱住海芝的胳膊,眼泪“刷刷”落下来。   “孩子,”海芝的眼睛也湿润了,“是磊春欺侮你了么?他太不象话了。我 向你陪罪,孩子,我向你陪罪。”   “不,妈妈,你千万别这样说,”丽芳哽咽着,“我不怪他。是我对不起他。 我对不起他!”   “孩子,别说傻话。”   “不,妈,我不是说傻话。这么多年来,我一想到你们,就心里有愧。只恨 我心意不坚。回城后,妈妈坚决反对我和磊春好,我也就没敢继续给磊春写信。 后来,妈妈又让我跟郭添结婚,因为郭添当时是水果公司经理,很有点权,我去 饭馆工作就是靠他通的关节。那一年,磊春来饭馆吃饭,我看到了他,也未敢相 认……不久,妈妈就死了。郭添也根本不把我当人看待。……我知道我错了,错 了。我对不起你们,也害了自己。”   丽芳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海芝抚摸着丽芳的头发说:“孩子,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别老压在心头。妈 知道,你也有你的难处、苦处。妈不怪你。妈从来也没有怪你。可恨的是磊春太 不懂事,昏头昏脑,这样地欺侮你。孩子,你别哭了。你犯不着为他这种不明事 理的人生气和伤心。孩子,听妈话,不哭了,好么?”   “嗯,……”丽芳竭力止住抽泣,“妈,说实话,我也真有点不认识磊春了。 我对不起他,他骂我,气我,我都能接受。可他怎么变成了这付样子?……喝酒、 摆阔气、撒野、抖威风……他简直跟我那不争气的郭添一个模样。”   “呃,……他是变……变了。”海芝呐呐说着,抚摸丽芳头发的手无力地垂 了下去,眼睛失神地望着前方。   丽芳突然又“呜呜”抽泣起来。   “孩子,你怎么了?”海芝惊醒过来,低下头问,“你怎么又哭了?”   “我……心里难受。”丽芳抽抽搭搭说,“磊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呀? 他不该是这样的呀!……妈妈,一定是我害了他!我害了他!我罪孽深重,我的 心都要碎了。……”   丽芳伸出手,猛烈地捶打自已的脑袋。   “孩子,”海芝紧紧将丽芳抱住,“这不怪你,该怪他自己不争气,也怪我 没有把他教育好。”   泪水从海芝的眼里落下来,落在丽芳干枯的头发上。……   房间门突然被猛地推开。丽芳的丈夫郭添踉踉跄跄走进来。他满脸汗渍,眼 睛充血,一付醉汉模样。他瞪着躺在床上的丽芳,很不高兴地说:   “有病干吗不到医院去享受公费医疗?唤我回来做什么?连酒也不让我喝个 痛快。”   丽芳闭上眼睛,一声不吭。   郭添注意到了坐在一边的海芝:“你……你是?……嘿嘿,好象在哪里见过。 ”   “我叫海芝,”海芝欠欠身说,“我是来向丽芳赔罪的,我儿磊春……”   “噢,我在饭馆都听说了,”郭添用手抹抹嘴上残留的肉沫星子说,“好商 量好商量。”   “真对不起。”海芝说。   “好说好说。”郭添边说边用眼睛搜索房间,甚至还蹲下身子往床底下看。   海芝惊奇地望着郭添。   “怎么?什么东西也没有?”郭添咕噜着,支起身来盯着海芝。   “你找什么?”海芝问。   “我找什么?这你还不明白?”郭添咧咧嘴说,“你不是来赔罪的么?两手 空空来赔罪?”   海芝听了目瞪口呆。   “你……郭添,你给我闭嘴!”丽芳挣扎着从床上抬起头来说。   “怎么?我说得不对?她儿子伤害了你,不该付赔偿费?她两个是开桔子铺 的,起码得带几十斤桔子来吧,嗯?”   “你,……你真混!”丽芳痛苦地喊了一声,头重新落到枕头上。   “什么?你竟骂我混?妈的,是我混还是你混?”郭添瞪起血红的眼睛,一 步步走近丽芳,“你要不混,那磊经理甩给你的十元钱你干吗不拿?到手的钱不 拿,到哪儿去找你这样的大傻瓜?”   “你--,你给我出去!”丽芳气得直哆嗦。   “让我出去?好呀,那你拿酒钱来呀!这年头没钱能去哪儿?傻瓜!我问你 要钱,你总说没有,可别人给你钱你又不拿,这算什么?算高风格?嘿!这年头 你他妈的还讲什么高风格?”   丽芳双手蒙脸抽泣起来。   “好了好了,在外人面前哭什么?”郭添不耐烦地说,“下次可不准再犯傻 了。这一回,嘿嘿,幸亏我知道得早,及时赶到了饭馆,还好,钱没有丢,我已 经到手了。”   “啊?你说什么?”丽芳吃惊地止住哭,睁大眼睛问。   “我是说,我闻讯后及时赶到饭馆,把十元钱的那张大团结给捡回来了,” 郭添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来,“你看,一张崭新的大团结,亮锃锃的,多招引人! ”   “你……你……,”丽芳气得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才断断续续地说, “给我。把钱给……给我。”   “给你?我捡回来的钱给你?”   “给我……给我看看。”丽芳低声说。   “好吧,给你看看,多新的十元钞,你竟不要。”   丽芳颤抖着手从阿祥手中取过钱,突然转过身,将钱一下撕成两半。   “啊?你把钱撕了?这是什么意思?你竟敢撕我的钱?”郭添气急败坏,冲 到丽芳跟前,伸出拳头打去。   “住手!”海芝一把抓住他的手。   丽芳抱头痛哭。   郭添吃惊地望着海芝:“你这是干什么?”   “不许打人。”海芝说。   “我打我老婆。”   “老婆就可以伸手打么?荒唐!”   “我家里的事不用你管。”   “你打人,我就是要管!”   “你管?哪你干吗不回去管管你的儿子?嗯?”   “儿子我要管。你打人,我也不能不管。”   郭添试着要把手抽回,但海芝紧紧抓着,坚决不让他动一动。   “我也不是非要打她,”郭添无可奈何地说,“刚才你也看到了,她,不但 不给我钱,我自己捡回来的钱她还要撕,这种女人谁受得了?”   “谁受得了?堂堂五尺汉子,游手好闲,自己挣不到钱,还逼老婆、打老婆 ……你不想想,你自己这副样子,叫谁受得了?”海芝气愤地说,两眼紧盯郭添。   郭添蔫蔫地低下了头。   海芝放开手,郭添灰溜溜地退到一边,但嘴里仍骂骂咧咧地冲着丽芳说:“ 今天暂饶了你,但这笔账一定要算。”   丽芳哽咽不已,突然又晕了过去。   “丽芳!丽芳!”海芝慌忙俯下身呼唤,只见丽芳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郭添却还在一个人咕噜不已。   “还咕噜什么?快!快把她扶到我背上,马上送医院!”海芝回头对郭添厉 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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