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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磊春敞着上衣,手端茶杯来到楼上:“妈,客人都走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收拾。”海芝说。   海芝出门下楼。磊春在靠墙的一张沙发上坐下,喝了半杯水,将杯子放到茶 几上,从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点了一支烟衔在嘴里,一边悠悠然吸烟,一 边打量着屋里的每一件东西。   他注意到了装得鼓鼓囊囊的提包,站起来,走过去掂了掂份量,又重新放下。   他看到了散乱在梳妆台上的书,向那边走了几步。   “果树栽培”--四个大字一下映入眼帘。   他不由自主地拿起书,回身坐到沙发上,一页页翻着,目光渐渐呆滞……   “果树栽培”。   煤油灯下,海芝将书打开,一边编结毛衣一边看。   一台小闹钟放在桌子边上,正“滴嗒滴嗒”响着。   桌子斜对面,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费劲地啃着糠饼子。在他面前,放 着一本小学语文课本。   “妈,糠饼子塞嗓子,我不想吃。”   “吃吧,小磊,不吃要饿的。这两年收成不好,米不够吃。”   “妈,我真不想吃。人家阿毛有白馒头吃呢。那是他爸从镇上给买的。妈, 我爸不也在县城吗?他为啥总不回来,也不给我捎馒头回来?”   海芝转过脸,编结毛衣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妈,爸再也不回来了,是吗?听同学说,爸早把我们忘记了,跟城里的女 人好上了,是吗?”   “孩子,别提你爸。”海芝不高兴地说,“不吃糠饼子,就念书吧。”   “不,我也不念书了。听同学说,爸是念了书才丢下我们的。”   “别瞎说。”海芝斥责道。   磊春眼泪汪汪。   海芝放下毛衣,起身走到磊春旁边,抚摸着他的头温柔地说,“小磊,听妈 说,念了书才会懂好多好多事情,好多好多道理。你看,妈也在看书呢。”   磊春点点头。   “孩子,你爸不是念了书才忘记我们的。”海芝继续说,“多念书该多懂道 理,他却不懂道理,瞧不起我俩了。他瞧不起我俩,你更得多念书,念好书,给 妈妈和自己争气,你说是吗?”   “嗯。妈,我这就做作业。”   “对,这才是好孩子。”海芝深情地抚摸着磊春的头说。   磊春翻开书,忽然又问:“爸爸中学毕业?”   “嗯。”   “妈,那我也要念到中学毕业,不,我还要上大学,超过爸爸。”   “好,好孩子。”海芝俯下身,搂住磊春。……   磊春手提沉甸甸的书包,走在曲曲弯弯的山路上。   他已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了。   两边群山起伏,云雾缭绕。他低着头,只顾匆匆地往村里走。   海芝正在井台上打水。磊春装作没有看见,低头从她身边经过,径直往屋时 去。   海芝发现了磊春的背影。她提上水桶,跟在磊春后面。   磊春和衣躺在外屋的一张竹榻上,书包丢在一边。   “磊春,回来了?”海芝放下水桶,关心地走过去问。   磊春轻轻“嗯”了一声。 mpanel(1);   “毕业证书也拿到了?”   磊春微微点了点头。   “在哪?我看看。”   “书包里,你自己拿。”   海芝捡起书包,从里面找出卷着的毕业证书,小心展开,细细看着,脸上露 出喜悦的神色。   “啊,你也中学毕业了,真叫人高兴。”   磊春却只是望着屋顶发呆。   “磊春,你怎么了?不舒服么?怎么好象挺不高兴的?”   “有什么好高兴的?”磊春没好气地说,“要搞什么文化大革命了,停课了, 大学也不能考了。我们山里的学生,都得留在山沟沟里种地。”   “噢,是这样……”海芝低下头。   “真是倒霉透了。”磊春转过身子,脸冲着墙。   海芝楞了片刻,把毕业证书放到桌上,提着水桶去到灶边,将水倒入水缸, 然后提着空桶住门外走了几步,又站住,放下水桶,回到屋里。   “磊春,别这样,”海芝温和地说,“回来也好,生产队里,家里,都需要 劳动力。”   “劳动力?”磊春转过身子,苦笑着说,“念了这么多年书,就为了充当山 沟沟里的劳动力?”   “你!”海芝不高兴地说,“你怎么也这样说话?”   “我怎么说话了?”   “你这腔调跟你爸当年一个样。”   “是么?……对不起,妈,我不是故意的。”   “可你的想法跟他一样。”   “不,我怎么会跟他一样呢?”磊春转过身来,“妈,你不是要我念好书, 上大学,超过他吗?可现在,我只能待在山沟沟里啃地皮了,我还能有什么出息? 这书全白念了。”   海芝走到磊春身旁,在竹榻上坐下,轻轻地说:“别这么想,磊春,你念了 这么多年书,不会全没用的。妈还总觉得自己书念少了呢。”   海芝低头沉思了一会,说:   “磊春,你起来,跟我去后园走走。”   磊春疑惑不解地爬起来,跟在海芝后面,去到后园。   后园生长着二十来棵桔子树,生机盎然。   “磊春,这是我按‘果树裁培’一书写的试种的。你看,长得还不错。只是 结的果小了点,也不那么甜。我一直没有捉摸出道理来。现在你回来了,书读得 比我多,我就托付给你吧。你设法再找些书看,找找原因,作些改良,好么?”   磊春迟疑了一会,默默地点了点头。……   屋后桔园里,翠绿的枝叶间硕果累累。   海芝和磊春站在桔树下品赏桔子。   “啊,真甜。磊春,你成功了。”海芝兴奋地说。   但磊春却情绪低沉,说:“成功了,也没有什么用。昨天,我跟福生队长建 议在山坡上广种桔树。可福生说,上面规定大片地只能开梯田种粮食。”   海芝没有吭气。   “妈,待在这山沟沟里,真是窝囊透了,连种地也没有点自由。”磊春说, “我实在待不下去了,我要走,我不能一辈子窝在这地方。”   海芝低下头,还是一声不吭。   “妈,你说话呀!为什么我每次说要走,你总是显得很不高兴。”   “磊春,我能说什么呢?”海芝说,“你长大了,你一定要走,妈也不能拴 住你。只是现在早不比当年了,你在城里怎么能立足呢?你难道没有听说,连城 里的中学毕业生也要上山下乡么?”   “哦?”磊春不解地望着海芝。   “前两天,福生队长就告诉我,城里要来学生到这里插队落户。”   磊春木然。……   一天夏日的下午,烈日当空,没有云,也没有风。一个小姑娘坐了一个来小 时的长途汽车,又背着行囊步行一个多小时,来到磊春所在的山村。   她汗流浃背,精疲力尽,耷拉着脑袋,连迈腿的力气也快没有了。   前来迎接的村民站在村口,磊春也在他们里面。   姑娘向他们慢慢走近。   突然,磊春的目光猛地亮起来,飞步向姑娘迎过去:   “你,你不是丽芳么?”   叫丽芳的姑娘也楞住了:   “啊,是你,磊春。”   原来,他俩是中学同学。   虽然他俩在学校里关系很一般,但这一刻,两人都感到象分别了多年的知己 重逢。   丽芳被安排在村上一个独身老年妇女的家里。老年妇女的住房,又正好在磊 春家隔壁。   莫非这都是月下老人的有意安排?   丽芳第一天下工回来。   她一身灰尘,疲惫不堪,脖子上系着的一条新毛巾,也全被汗水浸湿了。虽 说村上对她很照顾,未派重活,只让她在棉花地里间苗。但烈日下弯腰曲背几小 时,也够她受的了。   她好容易回到住处,走到井台边,拿起吊桶打水洗脸。吊桶在井下“扑通” 响了一下,她赶紧提上吊桶,一看,桶却是空的。   她又一次放下吊桶,提上来一看,也还是空的。   她不知所措,脸上又沁出了滴滴汗珠,汗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她听到有轻轻的脚步声靠近,她知道他是谁,因为她感觉到自己已经置身在 熟悉的目光下。   她为自己的笨拙感到惭愧,慌忙又放下吊桶,胡乱抖动了几下绳子,就急急 往上提水。   还真是老天肯给脸面,这回桶里竟有了水。但她感到有些费劲,向上提了一 半,吊绳突然“嗦溜溜”从手中滑下,井下发出“扑通”一声巨响。   丽芳看看手,手掌上印上了一道血痕。   “我来吧!”磊春过来了。他捡起吊绳,往上提了提,轻轻晃动了一下,手 向下一伸,只听得“扑”的一声轻响。他轻松地将吊桶提出井口,里面盛满了水。   “谢谢。”丽芳小声说。   “谢什么?”磊春说,“其实,屋里水缸里有水,你用就是了。”   “房东大妈年纪大了,我不好意思用她打的水。”丽芳说。   “不要紧的,”磊春说,“你房东大妈的水也是我帮了打的。你刚学做农活, 回来一定很累,用就是了。”   丽芳点点头。她解下脖子上的毛巾,俯下身,准备洗手、洗脸。她看到吊桶 水面上有磊春的面影,那深邃的目光正注视着她。   她久久不忍触动平静如镜的水面。   丽芳第二天下工回来。   她还是径直向井台走去,准备自己打水。   她正要拿起吊桶,发现吊桶里已经盛满了水。   她心里热呼呼的,默默地解下毛巾洗手、洗脸。   她又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感觉到了熟悉的目光。   她抬起头,看到磊春正端着一个茶杯站在一边。   “喝点水吧!”磊春递上杯子。   “不,谢谢。”   “喝一点吧,客气什么?”磊春说,“看你,嘴唇都干裂了。”   丽芳于是点点头,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说声“谢谢”,马上递还给磊春。   “就喝这点?”磊春奇怪地问,“我在地里时就发现你没有喝过水。”   “不瞒你说,”丽芳小声解释,“我总觉得这里的水有股土腥味,不象镇上 的自来水,一时还不太习惯。”   “是这样,……”磊春有些惘然,过了半天才说,“可不喝水怎么行呢?”   突然,他一拍脑袋,说:   “有了,我家后园的桔子快熟了,我去摘几个来。”   不一会,他就捧着几个微微带黄的桔子兴冲冲地回来了。   “给!”磊春把桔子塞给丽芳。   丽芳尝了一口,忍不住叫起来:“啊,真甜!”   “现在还没有熟透,到时候会更甜。”磊春高兴地说。   “想不到这山沟里还能长这么甜的桔子。”丽芳说。   “不瞒你说,这还是我试种的呢。我带你去看看桔子树好么?”磊春说。   丽芳点点头。磊春把丽芳带到他家后园。园子里十来棵桔子树,郁郁葱葱, 绿里透黄的桔子象辍在里面的星星。   “啊,真好。”丽芳禁不住赞叹说。   “这些桔子树的苗还是从镇上选购来的呢。几年来,我按照果树书上讲的栽 培技术,进行了精心培育和改良。”磊春说。   丽芳边吃边说:“以后你也教我种桔子好么?”   “学种什么呀,”磊春说,“上面只叫种粮食。就这么几棵树,还被说成是 资本主义尾巴呢。你想吃,来摘就是了。以后我还是教你水稻插秧吧。”   春风吹皱畦畦秧田水。   田头,插秧人一线排开,磊春和丽芳肩并肩挨在一起。   “会了吗?丽芳?”磊春问。   “我也说不清,速度总是不快。”丽芳说着支起身,直了直腰。   “插秧的关键在分秧。分秧快,插秧自然也快了。你看,得这样。”磊春也 支起身,左手拿起一把秧,右手一束一束分给丽芳看。   “嗯。”丽芳认真地模仿着分秧。   “对,就这样,比原来好多了。”   说话间,其他人已开始插秧了,田野上,只听得“嚓嚓嚓”秧束入水的声音。 两人赶紧也俯身插秧。磊春插八行,丽芳插四行。   “磊春,你插那多么行,顾得过来么?”   “不要紧,我多插两行没问题。”磊春说,“你只管自己插吧,别落在大家 后面太远了。”   两人一边插一边往后退去。在他俩前面,出现了面积越来越大的绿茵。   又一年春天。   水田里,插秧人排成一线。磊春和丽芳仍在一起。磊春插七行,丽芳插五 行。   “磊春,年年都让你帮我插,真不好意思。”丽芳转脸说。   “看你说的,我你之间还用得着客气吗?”磊春也转过脸来看着丽芳,“再 说,你已经比去年多插一行了,明年你一定会赶上大家的。”   丽芳笑了,笑得很甜很甜。……   山谷里草木青青,野花团团簇簇,彩蝶飞舞,小鸟啁啾。   丽芳和磊春插完秧,一前一后,走在回村的小道上。   “丽芳,看山坡上的映山红,红得象一团火。”   “嗯,真美。”   “丽芳,看这边,这野蔷薇,象白玉一样纯洁。”   “嗯,真美、也真香,我去摘一朵来。”丽芳说着用手拨开齐膝盖的茅草, 向着一簇最大的白蔷薇走去。   突然,丽芳“哟”地惊叫一声,打了个趔趄。   磊春大步冲上前去,发现一条银环蛇真向着丽芳这边“嗦嗦嗦”游来。磊春 急忙从旁边的一棵树上扯下一根树枝打去。   丽芳脸色煞白,身子颤抖,一下倒在了磊春怀里:   “我怕,磊春,我怕。”   磊春伸出左手把丽芳轻轻扶住,小声说:   “别怕,蛇已经死了。”   丽芳喘着气,渐渐镇静下来。她突然发现自已倒在磊春怀里,吃惊地将磊春 推开。   磊春往后退了一步,尴尬地站立着,脸涨得通红。   但丽芳却一下又扑到了磊春的怀里:   “磊春,我……我爱你。”   两人紧紧搂抱在一起。   丽芳的脸久久埋在磊春的怀里。傍晚的风轻轻吹来,送来阵阵野花的清香。 ……   磊春斜躺在沙发上,两眼微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色。   他拿着“果树栽培”的左手渐渐松弛。   “啪!”书本掉在地板上。   磊春惊醒。   他坐起来,揉揉眼,楞楞地坐了一会,突然狠狠地咬了咬牙。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烦燥地走了几个来回,去到窗前。   窗外,朦胧的月色下,远山的梯田隐隐约约。   磊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回到沙发上,又一次懒洋洋坐下。   他恍恍惚惚,眼前依然是梯田、梯田。……   梯田成了黄色、金黄色……   那是稻子黄了,熟了。   满山遍野,金光闪闪。   梯田里,收割人一线排开。磊春和丽芳肩并肩挨在一起,磊春割七行,丽芳 割五行。   “这两年的稻子长得真好,稻杆抓在手里都觉得严严实实。”丽芳说。   “是呀,国家折腾了那么多年,也就这两年开始有了点起色,农民也能安安 心心种地了。”   “听说,这两年县城也兴旺多了,”丽芳说,“昨天,我妈妈给我来了一封 信,说我也很快可以回城了。”   “噢,……”磊春的镰刀停在了手里。   “磊春哥,你不为我高兴么?我做梦都盼着这一天呀!”   “可你不是得离开我了么?”磊春小声说。   “你也可以离开呀,村里不是要派你去镇上学习么?”   “那是让我去学习种桔子技术的,一个来月就会回来。”   “那,……我回了城,托人找找关系,让你也到县城去。”丽芳想了想说。   磊春只是苦笑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去镇上学习?”丽芳问。   “下星期就走。你呢?丽芳,你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回城?”   “恐怕也就在这一、二个月。”   磊春两眼发楞,久久忘了割稻。   丽芳侧身帮磊春割了两行,问:“磊春哥,你不高兴么?”   “高兴,……当然为你高兴。”磊春小声说。   “那你……”   “我是在想,要是你走时我还在镇上学习就糟了。”   “我会事先给你写信的,磊春哥。”   “那就说定了,丽芳,你走前一定给我写信。我一定会请假回来送你。”   “一定。”   两人发现已落后了其他人好大一截子,赶紧加快速度割稻。……   山路上,磊春手提满装苹果、香蕉的网兜,匆匆往村里赶。   海芝正在院场上收衣服。   “妈,”磊春边叫着问,“丽芳在吧?”   “她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儿?”   “当然是回县城。”   “怎么?她已经回了县城?她给我的信上说是明天走。”   “原先她是准备明天走,但她妈妈上午赶来了,让她今天就赶回去,说回城 的人很多,说不定政策会变,早回去早报上户口早安心。她等了你好半天,后来 怕误了去县城的长途车,在她妈催促下只好走了。”   磊春一听,提着网兜就往村外跑。   “磊春,哪儿去?”   “我去送她。”   “你追不上她了,她已经走了差不多半个来小时了。”   “不,我要追上她!”   磊春奔跑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村庄、田野、树木、山坡,匆匆从身旁闪过。   一块石子绊脚,他一个踉跄跌下去。他赶紧爬起来,不顾臂上沁出的滴滴血 珠,继续奔跑。   他的裤腿碰上了路边的荆棘,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他根本没有觉察。   他终于到了山口,望见了通往县城的公路。   远远地,他看到丽芳正跟着一个老太太向汽车招呼站走去。   “丽芳!丽芳!”磊春大喊。   是逆风。没有人回转身来。   一辆大客车正向着招呼站驶去。   “丽芳!丽芳!”磊春一边叫喊一边加紧往前追赶。   还是没有人回转身来。相反,母女俩发现了汽车,加快脚步向招呼站赶去。   “丽芳!丽芳!”   车子在招呼站停了下来,母女俩匆匆上了车。   汽车开走了。   “丽芳!丽芳!”   磊春拼命追赶汽车,但距离越来越大,他终于精力不济,踉跄了几步,突然 站住,咬咬牙,将装满水果的网兜摔向空中,嘶哑着嗓子又喊了一声:   “丽芳!”……   “丽芳!”磊春满头大汗,在沙发上挣扎。   “磊春,你怎么了?”海芝走进房间,推着磊春问。   磊春清醒过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磊春,你怎么会躺在沙发上大喊大叫?”   “我,呃,……,我不知怎么睡着了。”   “磊春,你还在想她。”   “想谁?”   “丽芳。”   “不,……不会,我可能是做了个恶梦。”   “我听得清清楚楚,你在喊她。这么多年了,你还不忘记她,何苦呢?”   “妈,她伤透了我的心,我怎么也忘不了。”   “别这样,磊春。她一定也有自己的苦衷。你还是忘了她吧。我不喜欢你这 样。”   磊春无言。   窗外传来一声鸡鸣。   “听,鸡都啼了,明天还得赶远路呢,快回房间睡觉去吧。”海芝温和地说, “天一亮,我就会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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