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七节 命运 时光流逝，岁月荏苒。很快，灰姑娘的两个小姐姐就出落得楚楚动人了，她们 正是村里人喜欢的那种长相――五官端正，鼻直口方。大眼睛，鹅蛋脸，而且她们 的身材也让村里人满意，都是那种臀部肥大的枣核型。当她们并肩走过村中的小道， 家家户户打开的门中就会伸出许许多多的脑袋来，人们这样评论着“张老三”家的 一对闺女――长得结实看着顺眼。 灰姑娘不像她的两个姐姐一样，她很少在村子里走动，她丑得连公鸡都不愿意 多看她一眼，人们一般都用同情的眼神打量着灰姑娘，还有人悄悄议论她之所以这 么丑是因为她的母亲在生她的那天还在喂猪，结果把她生在了猪圈里。这些议论灰 姑娘并不是不知道，但是她后来想让他们议论去吧，真的让这帮乡下人看上眼有什 么好的吗？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嫁给一个殷实的人家去生孩子喂猪伺候老人；如果 运气不好，还可能被村霸欺负，先奸后杀或先杀后奸。即使只奸不杀，这辈子还不 是没法正经做人？ “我是灰姑娘呀，我怎么也不能在一个村子里混呀！就是混成村级名牌又有什 么意思？我得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像中国足球似的。” 还在很小的时候，灰姑娘就立下了远大的志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而作为鸿 鹄为什么要求燕雀的理解？那不是瞎耽误工夫吗？ 灰姑娘喝着她的葡萄酒，她的脚上是那双举世无双弥足珍贵的水晶鞋。我是她 惟一的寂寞中的朋友，寂寞使她如此美丽，因为寂寞也因为葡萄酒，灰姑娘沉浸在 她的童年时光之中，她的童年如果要细讲起来应该是另一个童话故事――丑小鸭。 现在丑小鸭变成天鹅了，所以灰姑娘就有资格总结自己作为丑小鸭时的岁月：“我 想我之所以生成那副模样，定然是有原因的。我的美是需要发现的，是要有眼光欣 赏的，我是一件等待鉴定的艺术品！” “可是那些农村人懂什么？他们用清朝的石碑垫猪圈，用明朝的木桶洗脚！他 们对待美好的东西动过珍惜的念头吗？” 我知道灰姑娘是在发泄她对自己童年不幸遭遇的不满。她告诉我她很早就明白 成为她的乡亲们眼中的宝贝的下场，那就是像他们村口的那些树一样，被乡亲们砍 掉拿回家盖房子或者生火做饭。 “我从不认为被我的乡亲喜欢上会有什么好结果，这一点只要到我们村口的谭 家祠堂去看看就知道，据说那里供奉着一个被砍了脑袋的先人，他被砍头的原因是 因为他为了天下老百姓的利益而敢于革命，结果自己首先被割了脑袋。我们那些地 方的老百姓他们只要有一口粥喝就不会革命，但是如果有人为了让他们喝上肉粥而 去革命，他们就会赞美那个去革命的人，说他是一个‘为民请命’的好人。等到那 个好人真的脑袋落地了，他们最多也就是给人家立个碑树个传。然后继续找一个愿 意为他们请命的好人，奉承这个好人，让这个好人感到自己不能辜负了民心民意； 而他们自己呢，他们就缩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拉家带口。” “我才不愿意成为他们眼中的‘好人’呢，成为他们眼中的‘好人’，平常让 他们占够便宜不说，关键的时候还得英勇地把自己的命搭上，否则就是贪生怕死就 是辜负了他们的信任让父老乡亲寒了心。” 灰姑娘的父母虽然没有文化，但是他们也注意到有些不怀好意的眼睛瞄上灰姑 娘的那对体型丰满如天津大鸭梨的姐姐了。灰姑娘家是这个村的外姓人家，又没有 儿子，可想如果出了事情会有什么结果？ “农民不讲究自由平等博爱，农民讲的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在农村最讲 究的是势力。你家的势力大，你家就可以像螃蟹一样横着走；我家势力小，我家就 只能像黄花鱼一样溜边走。” “所以在农村搞民主选举完全是瞎掰――谁家的人口多，谁家就选票多。” 上面这些话是在灰姑娘喝了酒之后跟我说的，你们可以当做是酒后胡言也可以 当做是酒后真言。下面这些话也是灰姑娘在喝了酒之后跟我说的，所以信不信也由 你们自己。 灰姑娘童年生活的村子里，有一户外姓人家，外姓人家就是那种说话做事都要 夹着尾巴的人家。后来这家的儿子上了学念了书，毕业以后分配到县里做了一个芝 麻绿豆的小官，立刻全家就翻了一副面孔――想当初，他们那一姓人在村子里说话 都不敢高声，现在一个个走出来全都威风凛凛，男的趾高气扬女的飞扬跋扈。 他们家的骡子呀马呀也壮了胆子随便吃别人家地里的庄稼，那些畜生们估计也 都明白“鸡犬升天”的道理。 那些畜生仗着自己是领导干部家的牲口，想吃啥吃啥，想欺负谁欺负谁，哪家 敢去找他们的主子评理？ 村子里那些挨了欺负的人家一提起这些事就说――我们是寡妇睡觉，上面没人 呀！ 为了上面有人，灰姑娘的父母就把她的大姐姐嫁给了那个外姓人家一个又老又 丑的男人。这是一桩有着深刻含义的政治婚姻，它改变的是灰姑娘家在村子里的政 治地位。大姐姐结婚那天张灯结彩酒席一直摆到村口！这是给全村人看的！灰姑娘 的父母都感到很有面子，当然，灰姑娘的大姐姐也感到很幸福。 女人长得漂亮就容易改变命运，不但容易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且还容易改变亲 人的命运，这是一个被生活屡屡证实的事情。 灰姑娘的大姐从此过上了体面的农村小媳妇的生活――清早起床喂猪喂鸡忙得 一刻不停，等倒完尿桶收拾好碗筷，就该去河边洗洗涮涮了。那可是一件苦差使― ―尤其是十冬腊月北风呼啸，一个女人家挎着一个大木盆步行到村口小河去为一家 老小洗衣服，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河里的水都结了冰。灰姑娘的大姐得先想办法 把冰面砸开，然后才能把冻成胡罗卜的手伸进去洗衣服。当然，还不能耽误了给地 里的男人送饭，抽空还得伺候公公婆婆。而且那一家人还不停地提醒她――能嫁到 这个家是幸福，要珍惜。于是灰姑娘的大姐就更加努力地劳作，整个冬天双手长满 了冻疮挺着日益隆起的大肚子没白天没黑夜地为她的夫家贡献自己的青春。不过， 灰姑娘的大姐是个知足的人，她满意自己的归宿，我想如果她生在汉朝，完全可以 做得比王昭君更出色！但灰姑娘不是王昭君，她是灰姑娘，她是那种发誓要让自己 卑微的生命中挤满昂贵的玫瑰花的姑娘！ 有人在灰姑娘发迹之后，说她“嫌贫爱富”。“可笑，难道嫌贫爱富是缺点吗？” 灰姑娘从来不这么认为！ “――我一整个冬天都躲在厨房，时不时地向空中举起我的一双手，这是一双 多么美的手呀！我怎么能让它长上冻疮？我只要一感到寒冷就立刻把这双娇嫩的手 伸到正在冒着热气的水壶上。我就是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中思考着我未来的道路和努 力的方向。勤劳的手是为收割庄稼洗衣做饭准备的，而美丽的手却是在等待命运中 的那一颗闪闪发亮的钻戒。知道什么叫钻戒吗？就是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的那 种东西。” 灰姑娘一点一点大了。有一天，村办学校的老师到她家说服她的父母让灰姑娘 上学，老师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知识改变命运。”灰姑娘的 父母说：“她是一个女孩子，迟早是要嫁人的，读不读书没有所谓。” 知识改变命运？ 这是灰姑娘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不过，当时她想知识改变的是普通人的命 运，而不是美女的命运。作为灰姑娘，她更相信美貌改变命运，而且她坚信其改变 的速度可能要更快、效果要更显著。 -------- 凤凰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