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节 谣言 我经历了童话帝国最动乱的时刻。选美还没有正式开始，就已经山雨欲来风满 楼，那风呼呼地刮，首先在报纸上遭到点名批评的就是灰姑娘。 我当然要去安慰灰姑娘，还是坐在她的客厅里，她还是愤愤不平―― “怎么能说我灰姑娘是一个野心勃勃俗不可耐好吃懒做搬弄是非的小市民呢？ 我不是睡美人，如果我出身在一个王宫，有着年迈慈祥而又有权有势富可敌国的国 王父亲王后母亲，那么我也像我们的睡美人姑娘一样，从15岁开始睡觉。长眠不醒 一直酣睡到有一个勇敢英俊的王子垂涎于我的美貌，将我一举吻醒，并且在我刚一 睁开眼就许诺送给我一个王国的财富并把我请去做王妃。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能 轮上我吗？轮不上！对于我来说，幸福不会从天而降！幸福是一个势力小人，它总 是降临到那些已经幸福得不能再幸福的人身上，而对于我这样的灰姑娘，它连正眼 也不给一个。非要我们自己去争取，有一首歌是怎么唱的来着――‘千万次，我追 寻着你’，唱得就是我们呀！所以说如果我天天睡觉不动脑筋，那么我还会是最终 嫁入豪门的灰姑娘吗？我肯定像那些乖巧温顺的农村女孩一样，从小不被重视，在 自己家里当牛作马，时机成熟的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阵吹吹打打之后，嫁 到一个和我家境差不多的人家中去，他们管这个叫‘门当户对’，然后我一生中的 绝大部分时间就要呆在一个连点煤油灯都只准用一根灯芯的厨房，管一个陌生的女 人叫婆婆，并对她惟命是从。如果运气好的话，我婆婆家的厨房会大那么一点点， 而且能给我一套稍微象样一点点的厨房工作服。如果运气不好的话，那么我就会作 为一个在娘家被后母训斥在夫家被婆婆虐待的苦命女人度过我黯然无光的一生！” “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用一些手段摆脱下层生活有错吗？为什么要指责我傍大 款？” “你们以为卖火柴的小女孩就不想成为灰姑娘吗？她做梦都想。但是因为她笨， 她不知道怎么利用自己的资源。其实在她擦亮火柴的墙角有无数像她一样的女子， 她们即使在圣诞节的大雪之夜，也只穿着皮短裙，那是她们的职业装！” 灰姑娘开始公开辟谣，但是在她辟谣以后，谣言就更多起来，而且不仅仅是针 对一个灰姑娘，连被公认为最纯洁有着金子般心灵和玉一样容颜的海的女儿――人 鱼公主――都受到非议――人们认为她实际上是心理有障碍，她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而不是一天到晚西子捧心似的愁容惨淡。 当然，灰姑娘跟人鱼公主一向关系不好，她早就跟我说过：“那个美人鱼实际 上有病，谁会真的爱你一万年呢？除了王八！当然作为海的女儿，追求‘王八’的 爱情也在情理之中。” 选美的那段时间，童话帝国最畅销的东西是报纸，每天都有各种花边新闻。甚 至有人强烈要求把睡美人从候选佳丽中删除，这些人主要都是妇女和雌性动物，她 们质疑评委会：“我们童话帝国选美怎么能仅看容貌呢？睡美人除了会睡觉还有什 么别的值得称道并且说得上是与众不同的地方？”但是同时另外就有男人和一些雄 性动物出来为睡美人说好话，大意是说：“这样的女人才脱俗呀，没有功利心呀， 不叨唠呀，善良纯洁呀！” 废话，一个女人从15岁就开始睡觉，想不善良不纯洁，可能吗？ mpanel(1); 灰姑娘感到童话帝国已经非常乱了，乱的一塌糊涂。所以她决定离开。 但要离开童话帝国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至少不像想象得那么容易。首先需 要事先提出申请，而且申请的理由必须是合理的。什么理由是合理的呢？那只有负 责批准申请的人才知道。那些人有点像美国驻中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他们问你几 个问题，然后给你盖个戳，告诉你“准了”或者“不准”。只有“准了”才能合法 的离开并且可以合法的回来，否则就只有偷渡。 我听说在童话帝国，这么多年偷渡的人非常少，只有一些大灰狼呀癞蛤蟆呀什 么的，他们之所以要冒险偷渡我猜大概是因为实在不堪忍受在这里低人好几等地活 着。 我还听说有一只JERRY 的小老鼠偷渡到美国以后，日子过得好极了！这一消息 大大鼓舞了童话帝国的偷渡者，现在灰姑娘的继母还有她继母的两个亲女儿都已经 偷渡成功了，灰姑娘每次谈到这件事情的时候都会说：“让她们祸害人间去吧！” “为什么他们要用偷渡这种危险性很高的方法而不是正当地提出申请呢？”我 问灰姑娘。 灰姑娘反问我：“你想想我们怎么能放他们走？他们在我们这里，我们才能保 持我们这里的物种多样性呀！再说，他们素质那么低，放他们出去，岂不是给我们 丢脸，让人家说童话帝国出去的人素质都特低！” 当然，灰姑娘不必要偷渡――“我是灰姑娘，我这样的身份就使我不一样，欢 迎我去旅行的星球太多了。我之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呆在童话帝国，是因为我是这里 的名人，每个季度都会上演根据我的故事改编的芭蕾，每个周末电视上都有我的音 容笑貌。而且因为我是从平民变成王妃的，所以我一直受到这里各族人民的爱戴， 他们煞费苦心地在我身上找优点，实际上是为他们自己找爱戴我的理由。” 每次灰姑娘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总忘不了略带矜持地评论一句：“人就是麻 烦，他们不愿意承认无缘无故的爱，更不愿意承认他们是被我的美貌所吸引。所以， 他们就拼命地在我身上找些能够名垂青史的优点，后来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在费 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后，还真在我身上找出了一条说得过去的优点。” 那条优点是什么呢？ 灰姑娘告诉我说：“是富有同情心”。 我当时觉得很好笑，什么叫“富有同情心”？要不是樱桃小丸子告诉我，这个 荣誉有多么值得骄傲我还真有些不拿它当回事儿――樱桃小丸子岁数小，刚从下面 的世界上来，所以知道很多新的事情。她傻乎乎地跟我说：“你不鸡（知）道吗？ 人们就是这么夸奖戴安娜王妃的！说她富有同情心。”我学着她的口气说：“酱紫 的啊？”酱紫就是“这样子”的意思，“鸡道”就是“知道”的意思，那个樱桃小 丸子虽然从来发音含混不清，但是她居然就靠“酱紫的呀酱紫的呀”风靡世界！日 本人，不可思议！ 其实，我真蛮喜欢小丸子的。她最招人喜欢的一点就是童言无忌，她在跟我说 了“酱紫”以后，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日式小眼继续说：“就是酱紫的，人们在戴 安娜王妃刚结婚的时候说她系（是）灰姑娘，系（是）世纪童话耶！后来她出了车 祸，死了，人们怀念她，就表扬她说她富有同情心。” 这个时候，蜡笔小新在旁边插嘴：“有同情心也算突出优点嘛？那这个人一定 是没有太多优点哦！” 小新！我真受不了他。据说，最近这两年，由于童话帝国不注意计划生育，多 了好多像小新这样的“小王八蛋”，这让灰姑娘这样的后小资贵族感到难以忍受。 她对我说：“我实在受不了，我要离开我所热爱的童话帝国了！对，我今天就去提 出申请。”她说话的样子像一个拿腔做调的戏子，而且不是一个一般的戏子，是一 个曾经大红大紫的戏子。 “没有灰姑娘，你们的生活一定很寂寞。让你们想念我吧，想我想得好心痛！” 我知道这是灰姑娘没有说出口的话，她巴望着自己是世界的中心，至少是世界妇女 的中心。 我在童话帝国的时候，很少见到灰姑娘的丈夫――那个著名的“玫瑰花王子”。 灰姑娘跟我谈论起自己的丈夫，语气总是有些莫名其妙。我后来听说那个著名 的“玫瑰花王子”一年到头四处旅行，很少老实地呆在灰姑娘身边。而且他的口袋 里经常装着成把的玫瑰花，随时准备堕入爱河――他总是愿意为一切廉价的爱情贡 献自己的一切。 我能理解他，听说他娶了灰姑娘不久就知道他是被设计套牢的。爱情不是像他 想的那个样子，从来没有天上掉下一个林妹妹的事情。 当然，所有浪漫的年轻人都会认为他们的一见钟情是天赐良缘。在很久很久以 前，那个时候，灰姑娘依然整天坐在厨房里，而“玫瑰花王子”是她同父异母妹妹 的梦中情人。用灰姑娘的话说：“我那个傻妹妹把整间屋子都贴满了他的巨幅招贴， 那些招贴上的他目若朗星，鼻如悬胆。那是好几百年前的欧洲，他是我们那个小国 的唯一王子，所有的母亲做梦都想着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她，而所有的姑娘都渴望能 得到他的爱情。” 有一次，灰姑娘喝多了，她实际上是很寂寞的。一个像灰姑娘这样的女人，在 取得了一生最辉煌的成就之后，生活就容易变得像烟花一样寂寞，或者说比烟花还 寂寞。她没有朋友，她怎么会有朋友呢？谁会愿意做她的朋友？而她又怎么肯和一 般的人交朋友呢？所以她就和酒交上了朋友，她喜欢喝酒，各种各样价格昂贵名字 好听的葡萄酒。 一个有故事的女人在喝了酒之后就会显得年轻美丽楚楚动人，并且很容易陷入 对往事的回忆之中。那天，灰姑娘在喝了一杯名字叫“风流贵妇”的法国葡萄酒之 后，开始跟我回忆她的似水年华：“你知道，当时王宫举行盛大PARTY.那个PARTY 可不是免费的，是要卖门票的，好贵好贵的唷！” “难道比张惠妹在红堪体育馆演唱会的场地票还要贵？” “当然！” “比张艺谋导演的在故宫上演的歌剧图兰朵的贵宾票也要贵？” “当然！” “那你是怎么混进去的？” “我偷了隔壁服装店的一身漂亮衣服，还偷了附近珠宝店的一双漂亮的水晶鞋， 然后丢下我哭泣的傻妹妹一溜烟跑到皇宫。我的那个可怜的傻妹妹直到穿戴整齐以 后才发现门票丢了，她立刻开始绝望地嚎啕大哭。哭得地动山摇，幸亏我们国家那 个时候没有长城，否则一定被她哭倒了。后来我们那一家子人只好早早地等在皇宫 门口等价格翻倍的黄牛票。活该，让他们平常不疼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谁种下仇 恨的种子他自己遭殃！” 我能想象灰姑娘就是乘着他的亲人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在厨房里换好了自己的 行头，而且毫不内疚的吗？ “我一点都不可怜我的傻妹妹，机会就是这样宝贵，有她没有我有我没有她。” 宝贝对不起，不是我故意…… 灰姑娘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成竹在胸地招手要了一辆马车。“我早就知道如何对 付王子那种男人，我说过我有这方面的天赋！我从我的傻妹妹那里已经很熟悉他了 ――高贵的家世，没有经过什么大灾大难，对于顺理成章的幸福不屑一顾，期待奇 迹和传奇――这样的人，不就是给我们这些出身卑微而又处心积虑往上爬的灰姑娘 准备的大餐吗？” “那你为什么要在午夜跑掉呢？既然你的衣服是偷来的不是靠魔法变出来的？ 是不是因为当时你看见你的那个傻妹妹拿了黄牛票盛装入场？” “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在午夜跑掉吗？你以为我是因为瞥见我那个傻妹 妹盛装入场，害怕被她当场拆穿？我怕她什么？她哭红的眼睛像桃子一样肿胀，这 使她完全失去了吸引力。女人哪能那样哭？正确的哭法应该是这样的――当着男人 的面，让眼睛里含满泪水，但是一定不要很丑地张开嘴巴大哭，要抿着你的小樱唇， 像韩国美女金喜善一样，让那些宝石般的泪珠儿在眼眶里轻轻荡漾，如同一池清凉 的秋水。这样的哭法才能让男人有‘吻干你滴滴热泪’的冲动，才是最正确有效的 ；哦，话说远了，我就是有这么一个毛病，看见别人傍款傍得不专业就忍不住要叨 唠。现在言归正传――你问我为什么要一听到午夜的钟声就落荒而逃呢？告诉你吧， 虽然有做贼心虚的因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欲擒故纵’。这是对王子这样的男人 最有效的一招！永远不要让自以为是的男人有‘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当然， 也不能让他们太累，因为这种男人没有耐心。我做得就非常有分寸，及时抽身，又 巧妙地把水晶鞋留在王宫的台阶上！ 谁说傍大款不需要脑子？ “我认为那个多愁善感的美人鱼就属于没有脑子，她白白生了一张美丽的面孔， 一副动人的歌喉，她那样痴情地追求心爱的男人，怎么可能追得上？爱他就要让他 知道，你不说他怎么知道？不过，她这样高贵的美女，是根本看不上眼我所孜孜以 求的幸福的，我知道有一种女人就是这样，她们不珍惜唾手可得的幸福，而非要粉 身碎骨万死不辞地追求根本没有影子的东西。对这种女人你们文人的评价是‘勇于 献身’，而用我们老百姓的话说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活该别人说她心理不健 康，一看就是一个受虐狂！宁肯忍受每天在刀子上走路的痛苦，而不好好地在海底 王宫里享受300 年的荣华富贵。”我不明白为什么灰姑娘每次在得意于自己成功往 事的时候，总忘不了评论一两句美人鱼的不幸！ 据说灰姑娘的老公前几年在丹麦旅行的时候，见过一次美人鱼的雕像。他回来 就到处说怎么会有人可能爱上那个美人鱼呢？虽然她可以称得上是绝色美人，但是 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人气。夜里抱着睡觉多凉呀！ 灰姑娘对自己老公的风流韵事并不是一点不知道，她采用的方法是睁一只眼闭 一只眼。她在喝过一杯法国风流贵妇葡萄酒之后，就跟我酒后吐了真言：“我的老 公，一名真正的有着高贵血统的皇族，他总是会被各种各样出身低微的‘灰姑娘’ 纠缠上，而且每次都是被搞得神魂颠倒，这个倒霉鬼！――不过这两年，我丈夫这 样的王子也聪明了，他虽然还是容易在旅行中发生一点这样或那样的桃色事故，但 是至少他能做到一点――不会把那些新的灰姑娘带回家。我想他已经明白这样做对 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处。即使是查尔斯王子这么做，英国人民也不能原谅他。何况 我的老公，他不过是一个几百年前的北欧小国的王子！过气啦！所以，就是找上他 的灰姑娘也是二三流的，第一流的灰姑娘都去傍当朝显贵去了。所以他犯不上找一 个二三流的灰姑娘带回家丢人。不值！” 作为一个成功的“灰姑娘”，而且是一个一流的“灰姑娘”，必须要有这样的 胸襟和自信，否则，怎么称得上是美丽善良温和贤淑呢？“灰姑娘”绝对不能是怨 妇，不能是醋坛子，“灰姑娘”必须永远微笑，就像戴安娜王妃一样，这样才会赢 得热爱和尊重。 -------- 凤凰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