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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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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礼拜六的晚上,在戚宝珍的宿舍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宿舍里每个房间的电灯都熄灭 了,走道上那盏电灯像是没有睡醒似的,不明不灭的吊在垩白的屋顶上,显得有点阴暗。戚 宝珍带着珍珍在房间里忙碌地工作。她两腿浮肿,吃力地迈着步子。 戚宝珍把杨健的和珍珍的衣服整理好,有的挂在衣橱里,有的放在五斗橱里,刚才仔细 地告诉珍珍哪些衣服放在啥地方,她还不放心,把珍珍拉到面前,问她: “爸爸的灰布人民装在啥地方?” “在衣橱里,”珍珍信口说出,两只小眼睛一转动,发觉不对,连忙摇了摇手,微笑地 说,“不,在五斗橱第二个抽屉里……” “我给爸爸买的那双新布鞋呢?” 珍珍右手的食指指着圆圆的小嘴一想,说: “在第三个抽屉里。” “你那件红呢大衣呢?” “在衣橱里。” “你能拿下来吗?” “能。”珍珍走过去,打开衣橱,指着短短的红呢大衣给妈妈看,证明自己记的不错, 马上端了一张椅子,放在衣橱前面,爬上去,把红呢大衣取下来准备送给妈妈。妈妈说: “给我再挂好。” 她熟练地把衣架挂在衣橱上头的一根圆棍子上。妈妈满意地接着问: “爸爸的衣服脏了,拿到啥地方去洗?” “妈妈洗。” “妈妈不在家呢?” mpanel(1); 她的小眼睛一愣:妈妈一直在家的。妈妈有病,天天在家,为啥忽然不在家呢?她说: “妈妈天天在家。” “妈妈上班工作呢?” “晚上回来。” 妈妈不愿意把自己的心思告诉她,改口说: “妈妈进医院呢?” 她想起早一会妈妈对她说的话,便接上说: “找隔壁张阿姨代洗。” “爸爸的手帕和袜子谁洗?” “珍珍洗。” “乖孩子,记住了,很好。”妈妈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吻她的脸,说,“拿功课来做。” 珍珍在妈妈的怀里没动,她歪过小脑袋,仰望着妈妈,理直气壮地说: “今天礼拜六,不做功课。” 珍珍礼拜六晚上从来不做功课的,不是出去白相,就是在家里休息。这一阵子因为妈妈 身体不舒服,很少出去,今天晚上忙着跟妈妈收拾衣服,也没想到出去。妈妈要她做功课, 她倒想起来了: “看电影去,好久没看电影了。” “等妈妈好了带你去,”妈妈说了这句话,不由地心酸起来,黯然地低下头去。她没有 告诉珍珍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特别是最近病更加重了,老是感到不舒服,从来没有 想念过的死的兆头,近来时常浮上脑海。只要有一点点精神,她就做点啥,仿佛不做以后就 没有时间做了似的。想到啥,她就做啥,然后躺到床上才能宁静下来。她勉强镇静地说, “今天先做功课。” 珍珍不解地望着妈妈。她很奇怪妈妈和平常不同,好像要把所有的事今天都做完了,明 天不是礼拜吗?明天过了,不是还有明天吗?为啥要抢着今天做呢?连不应该今天做的功课 也要今天做,她实实在在不懂。她知道,妈妈讲的话一定要做的,没有办法,只好搬了一张 椅子,拿着紫红布做的小书包,伏在饭桌上,开始做功课了。算完算术,她翻开语文课本, 做习题。今天要做的是填写,第一道题是: 我家里有 人 她很快地填上一个“三”字,但一想:外婆算不算家里的人呢?她搞不清楚。她指着 “三”字问妈妈: “对不对?” 妈妈看到“三”字,两个眼睛一愣,脸色有点发白,她担心不知道啥辰光家里就要剩下 他们父女两个了。她望着“三”字很久没有说出话来。一股热泪已经到了眼眶,她努力噙 住,不让它掉下。珍珍看妈妈好久不说话,吓了一跳,生怕自己填错了,连忙问: “不对吗?妈妈。” “对,孩子,……”妈妈的手摸着她的脑袋,没有说下去。 珍珍是个聪敏的孩子,在学校的功课经常得到五分,不管啥功课,只要老师一教,她就 懂了。今天的功课做的尤其快,她希望做完了功课去看最后一场电影。她做完功课,把书本 和练习簿整理好,放进紫红布的小书包。她走到妈妈面前,小声地恳求道: “看电影……去……” “功课做完了吗?” 珍珍从书包里取出书本递给妈妈看。妈妈翻了翻,要给她上新功课。她说老师会上的, 但妈妈要上,她只好上了。妈妈抓住她的小手,和她说: “妈妈不在家,你要听爸爸的话。” 珍珍点点头。 “爸爸回来了,你要帮助爸爸做事。晓得吗?” “晓得。” “爸爸回来晚了,你早上起来,不要叫爸爸,懂吗?” “懂,”珍珍会意地说,“我叫妈妈。” “不,我说的是妈妈不在家的辰光。” “那我不吃早饭吗?” 妈妈觉得她问的对,低着头告诉她: “每天晚上,你自己买好面包,早上起来,用热水瓶里的水泡了吃。” “妈妈,你啥辰光不在家?我今天要不要买面包?” “今天不要,等我不在家再买。” 从珍珍懂事的时候起,妈妈一直在家里的,妈妈上街买东西,或者是到外婆家去,总带 她去。现在为啥要把她丢在家里?她不懂,问道: “妈妈,你不在家,你到啥地方去?” “到啥地方去?”妈妈给问住了。她不愿把心里想到的那个不好的兆头告诉孩子,怕伤 害了幼小的心灵,可是她总觉得有许多事要预先做好,便支支吾吾地说:“啥地方也不去, ――但不能一天到晚都蹲在家里,总有时要出去的。” “你不回来吗?” “回来,”一种强烈的生的欲望支持着她。她希望自己的病能治好,可是最近到医院去 做了心电图,医生的眉头有点皱起,好像治疗上很棘手,还是那一句老话:要她在家里安心 休养。休养到啥辰光?别人休养一天天好了,自己休养却一天天坏了。她强打起精神说, “当然回来。” 珍珍抱住妈妈的腿,生怕妈妈马上就出去似的,说: “你出去,我陪你去。” “有的地方……你……你不能去。”妈妈的声音喑哑了。 “啥地方我不能去?”珍珍愣着两只小眼睛望妈妈。 妈妈伤感地深深叹了一口气,说: “等你大了就明白了。” “妈妈现在告诉我……” “不……” “告诉我,妈妈……”珍珍的头在妈妈的怀里揉来揉去。 猛的,有人嘭嘭地敲门。妈妈推开珍珍,说: “快去开门,大概爸爸回来了。” 珍珍飞也似的去开门,走进来的不是爸爸,是个女的。珍珍一把抱住她的两条腿,愉快 地叫道: “余阿姨!余阿姨!” 余阿姨把珍珍抱了起来,一边亲着她红红的脸蛋儿,一边走到戚宝珍面前,劈口问道: “你生我的气吗?” “你说呢?” “我晓得会生气的。” “你也太狠心了一点,我已经进了厂,为啥连铜匠间也不让我进去一下呢?” “你一进了会场,我晓得你更不肯走了。还是回家休息的好。” “厂里轰轰烈烈进行‘五反’,和资产阶级展开面对面的斗争,我在夜校里兼的课虽说 不多,也算是一个教员,哪能安心在家休养呢?你不让我参加会议,老实说,我思想上是不 通的。那天晚上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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