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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晚上七点钟。沪江纱厂铜匠间里挤满了人,黑压压一片。人群当中是一张长方桌――用
三张八仙桌拼起来的,上面铺了一块白布。长方桌上端坐着杨健,他正对面坐的是徐义德。
徐义德一走进铜匠间,看见那许多人就料到今天的情况不妙,坐下来以后,他有意把头低
下,暗中却又不时觑来觑去,但看不太清楚,又不敢完全抬起头来看。他的两只手交叉地放
在胸前,眼光经常望着那只细白的肥胖的手。
铜匠间里像是处在暴风雨的前夕,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这平静里仿佛孕育着巨大
的声音,随时可以爆裂开来。
在肃静中,徐义德听到杨健充满了力量的声音:
“……过去你只坦白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态度极不老实。本来,我们可以根据掌握的
材料处理,为了挽救你,没有做结论。我们现在再给你一个机会,做到仁至义尽,希望你彻
底坦白。今天会上,要你表示态度,别再耍花招。你坦白,或者不坦白,我们好处理。以前
写的讲的,今天要在会上总交代,交代的好,算你坦白;交代的不好,工人同志不允许的。
人民政府的法令也不允许。你现在考虑考虑,想好了再讲。”
从课堂回去的第二天下午,徐义德又交了一份坦白书,比过去增加了一些琐碎的项目,
主要问题还是没有坦白。杨健料到徐义德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还存着蒙混过关的幻想。他便
把最近沪江纱厂的情况写了个报告给区委,建议召开面对面的说理斗争大会。区委批准了他
的意见。今天就召开了会,厂里有关的职工和资本家代理人都出席了。他向徐义德讲清了道
理。徐义德听完了,慢慢抬起头来,向杨健感激地点了点头,顺便向左右两边望了望,梅佐
贤和韩云程坐在他的左边,他右边是郭鹏和勇复基,再过去有不少工人,他只认识余静、赵
得宝、严志发、钟理文、汤阿英和陶阿毛这些人,许多车间的工人面孔很熟,名字可叫不上
来。他看到陶阿毛,马上把眼光转过去,生怕被人发现,但又情不自禁地睨视了他一眼。他
心想梅佐贤、郭鹏和勇复基这些人,在紧要关头就不起作用。这样大规模的会,事先为啥没
告诉他?幸亏陶阿毛没有把他忘记,通过梅佐贤打电话告诉他今天晚上要开这个大会,使他
精神上有了一些准备。陶阿毛怕他坦白交代,特地编造群众工作组的一些假情况告诉他,鼓
励只要今天这个会能够顶过去,问题就差不多了。他在会场上看到梅佐贤、郭鹏、勇复基和
陶阿毛这些人,使他稍为放心:除了韩云程归到工人阶级的队伍里去以外,他们这些人还没
有动摇,那么,自己的态度硬到底也就有了把握。他听完杨健讲话,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拘
谨地站了起来,按照他事先想好的三部曲表演:首先摘下那顶深蓝色麦而登人民装的帽子,
然后低下了头,最后两手垂直,毕恭毕敬地发言,声调低沉而迟缓,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吐
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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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部长,我绝对不是个顽固不化的人。你到厂里来以后,再三再四开导我,我再不坦
白,实在没有良心,也对不起党对我的教导。我晓得的,我都交代了;我不晓得的,我不好
瞎说……”
他的话还没有讲完,一个老年女工站了起来,大声质问道:
“啥人要你瞎说?你犯的五毒,你自己不晓得?你不老老实实交代,我们工人不答应!”
这是细纱间的秦妈妈,说到最后,她把胸脯一拍,来加重她的语气。
徐义德不慌不忙地说:
“我晓得了,一定交代。”
“那我问你,那一阵子车间里的生活为啥难做?”
徐义德看秦妈妈气势汹汹的那副腔调,以为她掌握了重要材料,一听她问的不过是一般
的生活难做问题,他就不把它放在心上,慢慢说道:
“生活难做的原因,仔细研究起来,很不简单,这里面有机器问题,工人的工作法问
题,清洁卫生工作问题,工人的劳动态度问题……”
“你提的这些问题,想把责任往工人身上推;我问你:这里面有没有原棉问题?”秦妈
妈气愤填膺,盯着徐义德。
“当然,不能说原棉不是其中的一个问题。”
“你既然承认原棉是其中一个问题,生活难做的主要问题是啥?”
徐义德见秦妈妈立刻抓住原棉问题,而且要他说出主要问题,他感到势头不对,不能掉
以轻心,要小心对付,讲究措词:
“这就要仔细研究了。”
“你还要仔细研究,要研究到哪一年才弄的清爽?”秦妈妈冷笑了一声,说,“重点试
纺的辰光生活为啥不难做?”
“正在研究,还没有得出结论。”
韩云程见徐义德学他过去的语调,还想实行拖延战术,碰着秦妈妈这个富有经验的对
手,不大容易蒙混过去,何况参加会议的那许多人还没有发言哩。他亲身体会拖延不是一个
办法。听到徐义德话里一再重复“研究”这两个字,他内心便有些羞愧,这原来是他的挡箭
牌啊,现在被徐义德利用上了。
“生活难做的辰光,钢丝车上的棉网满布云片,棉卷棉条的杂质很多,条干不匀,造成
细纱间的断头率不断提高,有六百多根;重点试纺和试纺点扩大的辰光,同样的机器,同样
的工人,同样的工作法,同样的清洁卫生工作,可是钢丝车上的棉网很少云片,棉卷棉条的
杂质也少,条干均匀,细纱间的断头率突然降低,只有二百五十根,而且是一级纱,这不是
原棉问题是啥问题?”
秦妈妈摆事实讲道理,问得徐义德目瞪口呆,一时回答不上来,他也不愿意回答。但是
原棉问题摊开在他面前了,既不能避开,也无法说是和原棉无关,他眉头一动,小心地说道:
“花司的花衣供应不稳定,有时花衣好一些,有时花衣差一些。”
“我们生活难做的辰光,花司供应坏花衣;我们重点试纺,花司就供应好花衣?”杨健
识破徐义德把责任往花纱布公司身上推,这只狡猾的狐狸又想逃走了。他便抓住,问徐义
德,“是不是?”
董素娟听杨健幽默的语调,忍不住笑出声来,坐在她旁边的汤阿英连忙碰了一下她的胳
臂。董素娟会意地马上用手捂住嘴,望着徐义德尴尬的表情,看他怎么回答。
“也不是这个意思。”徐义德的声调低了。他预感到情况发展有些不妙:不单是秦妈妈
一个人向他进攻,杨部长开口了。
余静接着说:
“我们过去不止一次上你的当,你别再想欺骗我们了。我们现在懂得你那一套拿手好
戏,啥事体都往别人身上推,同你徐义德没啥关系。你想想,哪桩事体不是你出的坏主意?
坏花衣是花司配的,不是你徐义德买来的。同样的花司的花衣,为啥重点试纺的辰光花衣忽
然变好了呢?真奇怪!”
“真奇怪!”管秀芬说,“花衣自己会变戏法呀!”“真奇怪!花衣一歇变好,一歇变
坏!”会场上的工人,你一句我一句连声说:“真奇怪!”
“徐义德,你快坦白交代!别梦想欺骗我们,我们工人今天绝不放你过去!”陶阿毛涨
红着脸说,叫别人相信他真的在生气。
杨健见徐义德冷静地站在那里,头虽然低着,一对眼睛却不断向左右窃视,在暗暗观察
会场上的动静,寻思怎样对付这个局面。杨健不让徐义德有喘息的机会,单刀直入地问:
“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义德还没有拿定主意,默默地没有回答。
“回答杨部长的问题呀,”管秀芬生气地说,“怎么,忽然变成哑巴了?”
徐义德想起梅佐贤曾经在劳资协商会议上说过:花纱布公司每件纱只配给四百十斤,沪
江厂用棉量比别的厂多一点,要用四百十几斤,到交纱末期,车面不够,只好买点次泾阳花
衣加进去。当时工人方面听的有道理,就没再追问下去。他很赞赏梅佐贤的妙计。他认为这
一着现在正好派用场,便说:
“花司每件纱只配四百十斤,不够,我们只好加点次泾阳花衣进去。次泾阳的花衣是比
较差一点,对质量多少有点影响。”
秦妈妈料到徐义德会把次泾阳作为挡箭牌抬出来的,她早就等待了,连忙抓住问他:
“你这个次泾阳是从啥地方买来的?”
徐义德觉得秦妈妈这个问题问得叫人好笑,不值一答,但表面上装出很严肃的神情,认
真地答道:
“是从信孚记花行进的货。”
“信孚记花行是从啥地方进的货?”
徐义德没料到秦妈妈追问到信孚记花行的货源,这可是问题的要害呀!他差点回答不上
来,低下头想了一下,说:
“这要问信孚记花行。”
“你不晓得啵?”
“我不晓得。”
“你真不晓得啵?”秦妈妈正面盯着徐义德,看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神情有点慌张,
便又重复问了一句,“是真的不晓得啵?”
徐义德暗暗咬紧牙关,一口否认:
“真不晓得。”
“要是晓得呢?”
“我不是那种不老实的人。”
“我倒晓得……”
秦妈妈说了半句,有意停了下来,看徐义德的态度,给他一个坦白的机会。徐义德以为
秦妈妈吓唬他,并不是真的晓得,便稳坐钓鱼台,闷声不响,听秦妈妈的下文。会议上的空
气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在秦妈妈的脸上,急于想从她的嘴里知道影响全厂
生活难做的秘密。秦妈妈在杨健和余静的领导下,对“次泾阳问题”做了专门调查研究,信
孚记花行的职工也在五反运动中检举了这方面的材料,提供了确凿的人证物证。秦妈妈等了
一歇,徐义德还是不开口,她说:
“要不要我告诉你?”
徐义德轻轻地弯了弯腰:
“好的。”
“信孚记花行是从沪江纱厂进的货!”
汤阿英和郭彩娣她们大吃一惊,诧异的眼光都对着徐义德。徐义德还不死心,仍然企图
抵赖:
“我们沪江纱厂从来没有卖过次泾阳的花衣给信孚记花行,这有账可查,如果真的卖
过,我徐义德一定认账。”
梅佐贤见秦妈妈一直追问次泾阳的货源,他身上直冒冷汗。这是他一手经办的呀!秦妈
妈虽说是一步步向徐义德进攻,但火力的威胁使他感受比徐义德还要深切!徐义德正面顶
住,矢口否认,说得有凭有据,庆幸徐义德的远见,把沪江纱厂的破籽卖给信孚记花行,由
信孚记花行自己去处理加工,在沪江纱厂的账面上抓不到把柄。他听到这里,暗暗松了口气。
秦妈妈英勇地继续前进,她高声地说:
“账,我们早就查过了。沪江纱厂的确没有卖过次泾阳给信孚记花行……”
徐义德得意地抬起头来,插上一句:
“我从来不说假话!”
“别忙表扬自己,”管秀芬瞪了徐义德一眼,说,“秦妈妈的话还没有说完哩。”
徐义德的头低了下去。秦妈妈继续说:
“沪江纱厂把破籽卖给信孚记花行,是不是?”
徐义德点点头。
“信孚记花行用梳棉机把破籽梳一梳,再用硫磺一熏,就变成次泾阳了,再卖给沪江。
你晓得啵?”
“我不晓得信孚记花行的情况。”徐义德心慌了,他奇怪秦妈妈哪能了解的这么清爽。
“啥人是信孚记花行的老板?”
“信孚记花行是合股公司。”
“你有没有股子?”
“多少有一点。”徐义德现在感到秦妈妈所问的每一句话的力量,不能再完全赖账了,
但设法尽可能缩小一些无法抵赖的事实。
“啥人的股子最多?”
徐义德见秦妈妈一步步逼得更紧,叫他躲闪不开,却又不甘心完全承认,梦想再负隅抵
抗一阵,摸摸秦妈妈的底盘,看她究竟掌握了多少真实情况。他摆出回忆的神情,歪着头想
了想,说:
“因为忙,很久没有参加信孚记花行的董事会了,不了解啥人的股子最多。”
“要不要让秦妈妈告诉你?”杨健望了徐义德一眼。
“也好。”徐义德无可奈何地说,声音很低沉。
“股子最多的就是你!沪江纱厂的徐义德把破籽卖给信孚记,信孚记的徐义德把破籽变
成次泾阳,再卖给沪江纱厂的徐义德。你这个徐义德却啥也不晓得!”
汤阿英气愤愤地站了起来,指着徐义德说:
“你好狠心,害得我们工人好苦,还想赖账吗?”
会场上的人都站了起来,大家的手不约而同地都指着徐义德,愤怒的眼光都集中在徐义
德的身上。徐义德的脸微微发红,头更低了,可是他紧紧闭着嘴,一声不吭,真的变成哑巴
了。
“你看看,韩工程师就坐在你旁边,”余静看徐义德还不肯交代次泾阳问题,便让大家
坐了下来,她接着说,“做了坏事是隐瞒不了的。你不坦白,别人会坦白的。徐义德,我看
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的好。”
徐义德一听余静点出韩工程师在场,他心里更加紧张,想起韩云程已经归了工人阶级的
队伍,难道说花衣问题也完全交代了吗?归队就归队,为啥要“揭”徐义德的“底”呢?太
不够交情了。也许没有,是余静有意压一下,想叫徐义德交代。他心里稍为安定了些。他微
微抬起头来,看见韩工程师站了起来,他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了,刚才隐隐发红的脸现在却变
得铁青了。他仔细在听韩工程师说:
“余静同志说得好,做了坏事是隐瞒不了的。秦妈妈已经把次泾阳的问题提出来了,我
也向‘五反’工作队坦白了。徐义德,你老老实实地交代吧……”
郭鹏听到“次泾阳”三个字,根根神经紧张了,吃惊的眼光木然地盯着韩工程师。他
想:这下可糟了,秦妈妈虽然揭露了沪江纱厂和信孚记花行来往的秘密,但和他没啥关系。
韩云程坦白“次泾阳”,问题就完全不同了,他了解“次泾阳”的名称是郭鹏给取的,那他
摆脱不了这关系。勇复基吓得低下了头,不敢呼吸,他后悔不应该去参加第一次总管理处倒
霉的秘密会议,现在无论如何也跳不出这烂泥坑了。梅佐贤心里很坦然,他不动声色,坐在
那里。他知道:天掉下来有徐总经理顶着。他端徐总经理的饭碗,当然服徐总经理管。资方
代理人还有不为资本家服务的道理吗?在这紧要关头,自己正要紧紧靠着徐总经理,“五
反”过后,料想徐总经理不会亏待自己的。徐义德给秦妈妈进攻得浑身有气无力,已经招架
不住,这时又亲自听了韩工程师这几句话,迎头又受到一闷棍,打得他非常沉重,痛上加痛
几乎讲不出话来。他在广播里听到韩云程归队,还以为是大势所迫,不得不应付应付,现在
听他那口气,完全不是应付,而是不折不扣归了队。那么,“次泾阳”以外的问题,当然也
向“五反”工作队坦白了。他要尽一切努力把这个缺口堵住。秦妈妈只是揭露问题的一个方
面,韩云程却了解生产方面的全部情况,如果这个缺口突破,汹涌澎湃的大水通过这个缺口
便会冲垮他的防堤,一泻千里,洪水泛滥,便不可收拾了。他向韩工程师笑了笑,用那鹰隼
一般的目光注视着韩工程师:
“韩工程师是学科学的,态度严肃,办事认真,不随便讲话。你是我们厂里的技术专
家,沪江靠了你,我们的事业不断扩大。我对你一向是很尊敬的。你每次讲话我都深信不
疑,可是这一次――也许是你的记忆不好,没有把事体说清爽,使人容易误会。我们厂里过
去用过‘次泾阳’,工务日记上写着的,报表上也填了的,因为花司配的花衣不够,我们不
得不自己买点花衣贴补上,你说,是吧,韩工程师。”
徐义德最后两句话充满了热情和无限的希望。他热望韩工程师再回到他的身边,即使不
肯马上回来,也不要使他太难堪了。他这一番话在韩工程师的心里确实起了作用,总经理就
坐在自己的面前呀,多年的交情,哪能抹下这个面子呢?要是现在当面顶撞,以后要不要在
一块儿共事呢?在徐义德面前,秦妈妈又把“次泾阳”的来龙去脉调查得清清楚楚。他第一
次听到这里面的内幕,叫他吃惊,也使他懂得做了事是隐瞒不住的。他不能作证“次泾阳”
的秘密。可是杨部长的眼光正对着他哩,他在杨部长面前能够不作证吗?他曾经向工会谈的
那些事哪能好收回?说出去的话,谁也没有法子收回了。他一时解脱不开尴尬的处境,只好
紧紧闭着嘴。杨健看韩工程师拉不下脸来说话,他亲自点破徐义德:
“花司给别的厂配的花衣够,同样数量的花衣,沪江就不够,你说,奇怪不奇怪?照你
这么说,你贴补了很多‘次泾阳’,那么花司还欠你不少花衣了?”
“已经贴补进去,不必再算了。”
“那你不是吃亏了吗?”杨健的眼光转到徐义德的身上。
徐义德的脸唰的一下红了。杨健追问:
“你一共用多少‘次泾阳’换了好花衣?”
徐义德从杨部长口气里已经知道韩云程啥都坦白了,秦妈妈揭露的那些材料,物证人证
俱在,再也没有办法隐瞒下去。现在再坚决否认,那对自己不利。他毅然下了决心:做了就
不怕,怕了就不干,干脆坦白。他想用坦白把韩云程这个缺口堵住。他低着头,用悔恨自己
的语调,沉痛地说:
“唉,这是我的过错。从一九五○年六月起,棉花联购处宣布联购,私营厂不能自行采
办。花纱布公司配棉很好,纤维很长,我资产阶级本性未改,觉得有利可图,就在信孚记花
行头了一些黄花衣搭配。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次泾阳’。我先后一共买了两千多担,大约
用了一千八百担,现在还留下两百多担在仓库里没用。余静同志提出重点试纺以后,我就没
敢再用了。以一百万元一担计算,一千八百担共取得非法利润十八亿。细账要请工务上算。
这是我唯利是图。盗窃国家资财是违法的,请上级给我应得的处分。以后,我再也不干
了。”徐义德说完了,连忙又补了一句:
“这些违法的事情是我个人做的,和韩工程师没有关系,希望上级给我处分好了。”
“这个我们了解,当然和韩工程师没有关系。不用你操心。
现在就是要你彻底交代。”杨健说。
“是的,我要彻底交代。”
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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