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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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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徐总经理的汽车开到汉口路吉祥里停了下来,连揿了两下喇叭。朱延年从弄堂里走到汽 车那儿,打开车门,问徐总经理要不要到福佑药房去坐一会。徐总经理摇摇手: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早点到还可以和他们多聊聊。有些会员早一个钟头就去了。” “早点去好。”坐在徐义德左边的梅佐贤说。 “那就去吧。” 朱延年跳上了汽车。徐义德问他: “你晓得暮堂出事了吗?” “姐姐对我说了,”他漠不关心地说,“这种人,我晓得,迟早要出事的。” “你不能这样讲,也太不幸了。”徐义德叹息了一声。 朱暮堂虽然是无锡一带有名的大地主,可是朱延年从他那里,除了借到五十两金子以 外,再也没弄到啥油水。也不管朱延年宣告破产以后怎样没落潦倒,他得不到朱暮堂一丝一 毫的同情和援助。他听利朱暮堂被抓的消息,与其说是吃惊,不如说是高兴。因为是姐姐要 他去,他不得不应付一下。 在姐夫面前,他不禁流露出内心的喜悦,轻描淡写地说: “地主吗,共产党来了,当然要土改;不过,他为人太厉害,人缘不好,自然要吃些亏 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总是亲戚,得给他想点办法。”徐义德想起早一会朱瑞芳的忧虑, 给朱暮堂惋惜,希望朱延年也给他出个点子,说,“听说他在土改以前还准备分些地给你和 你姐姐哩!” “他啊,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会分地给我们?还不是看着要土改了,地保不牢了,想 摘掉地主的帽子,把地分散。我才不希罕他这个人情哩!” mpanel(1); “你说的倒也有理。” “早些日子他又送来十石米,我本来不要,他们硬要我收了,这两天正准备退还给他, 谁晓得他出事了。” “天有不测风云,……” 徐义德看马路上的人像水一样的流过去,想了想,说:“不过,能够给他想法还是尽点 力好,你姐姐一定要我找人说说情,你看,今天去了,找啥人好?” 徐义德想要朱延年先找马慕韩开口,探个路子,然后他看情形,再往下说。朱延年懂得 他的意思。他自己固然不愿意帮朱暮堂的忙,但是他没法叫别人不帮朱暮堂的忙,何况是姐 姐和姐夫哩!看在姐姐和姐夫的面上,落得做点顺水人情,表示也关心的神情,说: “说来说去,亲戚总归是亲戚,我和他一笔也写不下两个朱字。提起朱暮堂来,我心里 当然很气,不过,他出了事,也得救他一把。照我看,你找找冯永祥,他是工商界的红人, 人头熟,行情熟,门路熟。他准有办法。” “对。”梅佐贤附和他的意见。 “冯永祥,”徐义德默默念着这三个字,考虑了一会,说,“对,找他试试看。直接找 他谈好不好?” 梅佐贤察觉总经理的意图,接上去说: “我先和他谈谈看。” “好的。”徐义德顺便说道,“听说马慕韩无锡方面熟人不少……” 朱延年怕再给梅佐贤抢先,连忙说:“那我和他谈。” “也好,今天人多,怕找不到机会,你们谈的辰光不要勉强。” 说话之间,汽车已经开进了思南路。 星二聚餐会的会址在思南路路东的一座花园洋房里。徐总经理参加了星二聚餐会以后, 他深深觉得他的脉搏和上海工商界的重要方面的脉搏一同跳动了。每次聚餐会上他都听到许 多新鲜的东西,特别是一些重要的新闻他比一般工商界朋友早知道;有些事体和工商界朋友 一道商量商量,学习学习,确实比一个人闷在写字间里办厂要高明得多,而且在这里可以听 行情,领市面。但他感到有些情况知道的还不够及时与具体,他的熟人不多,接触面不宽, 深交的尤其少,他把梅佐贤拉进去还不够,就想到了朱延年。他从信通银行金懋廉经理那方 面知道:自从沪江纱厂担保福佑药房开了透支户头,福佑从来没有透支过,并且开了户头没 几天就存进四亿款子,以后经常有一二十亿进出。福佑还了债,生意也做大了。徐总经理对 朱延年另眼看待,想拉他进星二聚餐会。一方面可以做他的助手,沟通各方面的情况;另一 方面,表面也是对朱延年的提携。他和冯永祥做朱延年的介绍人,上一次星二聚餐会批准朱 延年入会。今天他带朱延年去参加。 汽车在星二聚餐会的大门里停下来。这一幢相当宽大的花园洋房是大沪纺织厂董事长王 怀远的住宅,上海解放以前他去了香港,一直没回来,房子老空着,星二聚餐会成立的时 候,马慕韩商得大沪纺织厂经理的同意,借做星二聚餐会的会址。他们两个人向里面走去。 朱延年看见一位三十上下的青年,穿了一身笔挺的天蓝色的西装,天蓝色中间隐隐露出紫红 的细条子。胸前打着一条白缎子领带,上面绣着几朵大红牡丹花,脚下的黑皮鞋和他的头发 一样:闪闪地发着亮光。那青年两手高高举起在鼓掌,一边走着一边大声叫道: “徐总经理驾到,欢迎欢迎!” 他走上来热烈地和徐义德握手,然后把手伸向朱延年: “这位是朱――” 徐总经理说: “是朱延年。” 他紧紧握着朱延年的手: “哦,我一猜就猜中,朱经理,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他心里说:想不到朱延年在上 海滩上又站起来了。 徐总经理在旁边给朱延年介绍道:“这就是冯永祥先生。” 朱延年立时显出钦佩的神情,嘻着嘴说: “这一次参加聚餐会,承你和徐总经理介绍,很感激,以后还请多关照。” “没问题,没问题,”冯永祥拍拍自己的胸脯,望了望徐义德,说,“包在我身上,有 事老兄尽管提,小弟一定遵命,照办无讹。” 梅佐贤凑趣地捧冯永祥一句: “只要冯先生答应了的事,没有办不到的。”他想接着谈朱暮堂的事,但冯永祥开口 了,没有机会插上去。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冯永祥照例谦虚两句,接着就露出得意的口吻,“不过,小 弟在上海滩上倒确是有点小苗头。” 他迈着台步,口中念着“得得锵,锵……”领着他们两位走进右边一座客厅,他掀起落 地的紫色的丝绒帷子,曲背叫道: “请!” 冯永祥让他们两个走进去,他自己留在帷子后面,在听里面的声音。 徐义德把朱延年介绍给金懋廉,朱延年紧紧握着他的手感激地说: “久仰久仰,姐夫介绍小号在贵行开了透支户头,我早就想拜访你了,因为穷忙,还没 有机会见面。” “多承照顾我们的生意,……以后在这里见面的机会多了。” 里面一阵介绍握手之后,一位女性发出黄莺一般的轻盈的声音问道: “咦,阿永呢?” 冯永祥在两个帷子之间伸出一个头去,像是李慧冲的魔术似的,他学那位女性的声音, 娇滴滴地问: “阿永呢?”然后用自己本来的声音答道,“阿永在这里。” “哟,”那位女性用手向冯永祥的头一指,大家的眼光都跟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她说, “阿永在变戏法了。” 冯永祥走出来,站在紫色丝绒帷子前面,像是对台下的观众讲话似的说道: “变个戏法,给诸位大老板娱乐娱乐,散散心,还不好吗?” “好,”那位女性领头鼓掌。 大家都鼓掌欢迎。冯永祥拱起两手向客厅里四面作了一个揖: “谢谢各位的捧场。” 信通银行经理金懋廉坐在沙发上打气道: “再来一个。” “好,再来一个。”柳惠光坐在上面角落上的沙发里热烈响应。 冯永祥趁势下台,走到紧靠着客厅的帷子旁边的一张沙发上坐下,他跷起二郎腿,一摇 一晃地说: “现在要欢迎我们的江菊霞小姐表演了。”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那位女性的身上。朱延年站在徐总经理旁边,他没吭气,在看徐总 经理的举止,好确定自己怎么样表示。徐总经理叫好,他叫好;徐总经理叫再来一个,他也 叫再来一个。现在徐总经理的眼睛一个劲盯着江菊霞,他也细细望着她。她穿了一件黑色的 丝绒旗袍,下摆一直拖到银灰色的高跟皮鞋的鞋面上,两边叉角开得很高,二分之一的大腿 露在外边;上身还穿了一件薄薄的白羊毛背心,一个玛瑙制的凤凰别针别在胸口,头发是波 浪式的,正好垂在肩膀那里,右边的鬓角上插了一枝丝绒制的大红的玫瑰花。她走起路来一 摇一摆,浑身闪闪发光。朱延年早就风闻到棉纺公会有位江菊霞执行委员的大名,想不到真 的是叫人见到以后一辈子也忘怀不了的人物。怪不得林宛芝在吃她的醋哩。徐总经理和朱延 年看江菊霞看呆了,幸亏江菊霞张口了: “我没有阿永的天才。”她微微一笑,向大伙点头,表示感谢大家的盛意。 “别客气了,我们的菊霞小姐,”冯永祥说着说着就站起来了,他指手划脚地讲,“现 在我来给各位介绍介绍。我们的菊霞小姐,是上海棉纺公会的执行委员,大新印染厂的副经 理,史步云先生的表妹,上海工商界的有名人物。她是沪江大学商学院的高材生。江菊霞还 有个名字:Marry Kiang,翻译出来就是江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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