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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谢谢,谢谢!”宋伟贞拱手,“多谢各位婶子的好意,我暂时没有续弦的 打算!” “喔哈哈――”三姑笑着咧嘴,“五年前尊夫人过世时,您就说不续弦。现 今五年已过去了,您还是誓不续弦。您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宋小姐打算呀! 她一个小女儿家从小失去母爱,缺人教导……”眼见宋伟贞阴沉下脸,六婆连忙 推推三姑,打个哈哈:“其实呢,我们还不是为您好。您看您这衣食起居都没人 照料,那还成?要不,咱们再替您四处看看,找个厨娘或是可以教宋小姐女红的 女子,您看如何啊?” 八大姨附合着:“咱们扬州美人可是出了名的!什么琴棋书画呀、什么什么 的,都是远近闻名的!”一句话,泄露了她们急于为宋伟贞物色填房的心思。 年近不惑的宋伟贞长得是一表人才,家有良田数百顷。在这繁华的扬州城郊 也算是户富裕的人家,更重要的是他洁身自好。夫人在世时只恋夫人,夫人过世 后,还是只恋着夫人。让一帮眼巴巴的脂粉们扼腕叹息不已,这么痴情的男子哪 里去寻? 但见那宋伟贞微微一笑:“我也是该再找个厨子了。”老厨娘年岁已大,目 力不济,经常错把酱油当成醋,要不就是错认白盐是白糖。虽然习之乐于帮忙, 但那厨艺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 三姑六婆八大姨激动不已:“啊呀,您等着,我们这就给您找去!” “且慢!”宋伟贞笑道,“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的这个小小的要求是――”宋伟贞轻轻地放下茶杯,“这名厨子必须是 ――”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不是?”三姑急切地问道。 “年方二八的妙龄女子?”六婆自作聪明地添了一句。 “八大姨办事包您满意!” “听我说完嘛!这名厨子必须是个男的!”宋伟贞轻松地扔下一枚重磅炸弹。 “哈哈哈!哈!哈!哈!唔――唔――钱婆婆你别捂着我的嘴啊!让我笑完 嘛!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爹的拒绝理由真是一年更比一年强!”躲在客厅 里间的宋小姐宋习之肆无忌惮地狂笑不止。 三姑六婆八大姨异口同声道:“过分!”然后预备一同拂袖而去。 钱老爹走进客厅:“老爷,外头有一个人说是毛什么自荐来当厨师!” “世风日下!” “肯定不是好人家的女子!” 三姑、六婆一一下了结论,然后由八大姨总结:“拒绝她!” “没见过我的真本事就急着否定我,是不是太过武断了?”披着一身阳光走 进来的是一个约摸二十岁的年轻男子。身材略瘦略高,皮肤黑黑的,风尘仆仆的 样子。 “爹,他是个男的!符合标准!”宋习之兴奋得忘了往嘴里塞零食。 “贵姓?”宋伟贞招呼来人落座。 “免贵姓水。” “水公子不是本地人吧?”宋伟贞开始了“考察”。 “苏州人士,自幼父母双亡,跟从师父学习厨艺。上个月满了师,就拜别了 师父来到扬州,因为听说宋老爷家缺少一名厨子,所以就冒昧来访了。”男子落 落大方,说话的声音带有水乡的儒雅,很是动听。 宋伟贞终于领教了三姑六婆八大姨的长舌功了,连一名路过的外乡人都知道 他在找厨子,厉害!厉害! “那你会做什么菜呀!做得好不好吃呀!”三姑发难。 “做菜本不是难事,但做菜做出学问来就不易了。比如说:食疗。” “食疗是什么?”三姑问六婆,六婆摇脑袋。 “容我放肆了。”男子对宋伟贞微微欠身,“把某些食物和药物相配食用, 达到强身健体,防病祛病的目的,这种饮食疗法在饮食文化中是比较悠久比较高 深的学问。” “真的假的?你不会是骗人的吧?”八大姨接下重任,责难道。 “《吕氏春秋》中著名的‘商汤问伊尹’就是例证。伊尹巧妙地用食疗对人 体的作用来比喻国家兴亡,反映出当时的人对食疗的学问就有了相当的认识。” 宋伟贞满意地笑道:“公子见识不俗。” mpanel(1); “那你到是说点方子让我们听听,见识见识!”八大姨“舌功”了得。 “我看您鼻不通气、涕泪横流,明显是受了风寒。用冰糖一两二钱,放入锅 内,加水烧开至冰糖化,放入洗净切好的鲜姜片一钱,烧开即可。每日两次,连 服三日。不但适用于风寒感冒,还兼治恶阻、痛经虚寒等症。” “那,那,”八大姨眼珠一转,“我不喜欢姜味。” “那就将六钱绿豆与一钱半麻黄用水淘净,放入锅内加水烧开,撇去浮沫, 改用小火煮至豆开花,喝其汁液。每日一次,连服二至三日。” “我不吃绿豆,看见绿豆就恶心!” “将豆薯、凉瓜、葛根各五两洗净切块,加水适量煎服。每日一次,连服二 至三日。适用于外感风热、微恶风寒、咳嗽咽痛、口渴等症。” “水公子,我想问您,舌头肥大、口不关封、唾液四流的病患该吃点什么呢?” 习之小姐兴致高昂。 “用食盐一斤,分十次。每次发作时,以一两食盐撒于患处;或用清水融开 食盐,将舌头浸泡其中,相信应当治得好这种病症。”水公子一本正经。 “这是什么病啊?好特别!”六婆暗暗称奇,“别是什么绝症吧!” “绝症倒谈不上,疑难杂症算是一桩吧。”宋习之压住笑意,“这种病俗名 叫做――长舌病。患这种病的人,我们通常称其为――长舌妇!” 三姑六婆八大姨一下子回过神来:“宋老爷,您的事至此咱们再也不管了。 我们倒要看看,您的宝贝千金在您的亲手调教下还成不成得了大家闺秀!还嫁不 嫁得出去!我看,这辈子是没人敢娶她啦――” 恼羞成怒的长舌妇们忿然离去。 “多谢公子替我挡去了一些烦恼。”宋伟贞忙着道谢。 “宋老爷不必多礼,我也是来您的府上讨口饭吃的。” “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水,贱名木常。今年二十三岁,精于女红、厨艺,无不良嗜好。” “女红?你会女红啊?”宋习之颠颠地从后面窜了出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那不是比我还像女人?” “习之,不可无礼!”宋伟贞嗔怪道。 “哦。”宋习之低下头乖乖地退到父亲身后。 “教女无方!”宋伟贞摇摇头,“水公子,就怕我这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呀!你有这些本事何不到外面闯闯?” “说来惭愧!”水木常浅笑,“我是空有一张嘴,真本事是没有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宋伟贞叹道,“不是每个人都得往仕途上挤的。只要 你不嫌我怠慢了你,就留下来吧。” “如此甚谢!”水木常的言行举止不浮躁不夸张,看上去是个认真的人。而 宋伟贞就是看中了这分认真。这世上浮夸的人还嫌少吗?留下他,倒可免去了一 日三餐的许多操心,还可省却了三姑六婆八大姨无休止的骚扰。一举数得,岂不 妙哉! “钱妈,去备些酒菜,让我来款待水公子!” “爹啊,何不让水公子大显身手,我们也可大饱口福啊!”宋习之笑眯眯的。 “习之!”宋伟贞不悦地说道,“水公子初来乍到,怎可初次见面就支使人 家?” “宋老爷不必这么客气,叫我水木常就可以了。再说,水某本就是前来帮厨 的,您当我是一般的下人便成了。” 宋伟贞越发满意,这孩子懂进退知礼仪,相处起来必定容易,真是上苍有眼 呀! “像木常这般的人才,拿你当下人岂不辱没了你?你我就朋友相处吧。”宋 伟贞带着水木常步人饭厅,“钱妈,饭菜好了没有?” “来了,老爷!”钱妈将托盘放到桌子上,“素炒青菜、红烧狮子头、南京 酱鸭,蛋汤随后就上。” “来!让我先尝尝!”习之伸出筷子,“钱――婆婆,怎么这么甜啊――” 宋习之皱着一张俏脸。 “不好,又把糖当盐了,老喽――眼神不行了。老爷,你不要怪我,我这就 重新去做。”钱妈颠颠地微驼着腰。 “不用了,钱妈你下去歇着吧,这一顿大家都凑合着吧。明个儿再尝木常的 手艺。”宋伟贞抓起饭碗,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气概,“吃吧!习之,别 愣着,吃啊!你不吃,钱妈会伤心的!” “哦!哦!”宋习之小心翼翼往嘴里送饭。 水木常的脸僵在那里,半晌才回过神来:“这位钱妈,目力如此不济?” “对啊,”宋习之快人快语,“不然还用得着请你吗?” “啊――”水木常稚气未脱的脸庞显示着惊讶、失望…… “怎么啦?”宋习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就将就着吃点吧,不然待会儿 肚子可受不了。” 水木常哼哼哈哈地胡乱答应。 惨了!惨了!死了!死了!死定了!惨翻了!当初是听说宋家还有个老厨娘 可以帮忙,他才来的,可是谁又料得到这钱妈几乎丧失了做菜的基本功? 而他,水木常,没了师姐的帮忙,根本就无法做出一道完整的菜来。 欲走?怕、怕一出门暴露了身份会遭到师弟的毒手。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呀! 宋习之一如既往地逗父亲开心,曾几何时,水木常也是如同这般地同师父、 师姐、师弟戏耍,共享天伦之乐啊!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  ☆  ☆ “水木常,今天中午你打算做点什么菜?”宋习之晃到厨房来参观,实在是 对做菜太感兴趣了。虽然她的手艺时常令父亲大皱眉头,不过这所有的艰难困苦 都挡不住宋习之对烹饪的热爱。 “昨天我看钱妈的金陵酱鸭做得不够地道,所以我也打算做这个菜。”水木 常尴尬地搓着手。宋伟贞对他很是宽厚,早餐是些简单的粥呀点心呀之类的吃食, 这些都不劳他动手,自有钱妈去做。 他只要做中晚两餐就可以了。 但是―― “真的吗?那我也要学,可以吗?”宋习之兴致勃勃,“你不会怕我偷了你 的手艺吧?” “怎么会?”水木常嘻嘻哈哈。 “那,”宋习之做了个“请”的动作,“开始吧!” “在中国美食文化史上,金陵鸭文化源远流长,可追溯到春秋战国时代。那 我今天要做的这道菜有很多配料:鸭肉、酱油、黄酒、鱼汤、白糖、盐、葱、姜、 八角、桂皮。咳――”水木常的额角渐渐潮湿,“酱鸭口感鲜香、回味甘爽。” “然后呢?”宋习之收起笑容,盯着水木常额头上的汗珠。 “然后,然后……”水木常低着头看着一桌子的锅碗瓢盆,无从下手。 “然后,然后,”宋习之冷着脸,“昨天我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你不会是 个只会夸夸其谈的绣花枕头吧!” 水木常的头再向下低一点。 “快说!你是不是见我爹善良、见我年幼无知,所以妄图算计我们父女,夺 我家产、霸我为妻?”“年幼无知”的宋习之咄咄相逼。 “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水木常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什么?”宋习之吼他。 “事情,事情,”水木常可怜兮兮地抬起脸,“事情不是这样的――” “你,别哭呀!”宋习之一下慌了神,“你哭什么?你看你一个大男人,好 端端地哭了起来,这成何体统啊?” “啊――呜――”水木常索性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扯开嗓子拼了命地哭起来。 “别哭了你!”宋习之忽左忽右地围着他打转,“有什么话你好好说嘛!有 什么委屈也尽管道来!你光哭顶个屁用啊?” “呜――呜――”水木常泪流不止。 “行了!别哭了!一会儿召来我爹,一定又要埋怨我,说我欺侮了你!”宋 习之急得用手拍头。 那厢,水木常仍旧是号啕大哭。 一抬头一扫眼,宋习之抓起抹布就往水木常嘴里塞。 “嗯!嗯!”水木常扭动身子,好脏啊!天哪!这个小丫头疯了吗? “别哭了!再哭我还用抹布堵你的嘴!别哭,知道吗?”宋习之威胁道。 水木常连连点头。 “你还哭不哭了?” 水木常赶紧摇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宋习之笑着说风凉话。 水木常急忙冲到水缸边,一遍又一遍地漱口。暂时丧失了说话功能的水木常 只能以双眼来表示他熊熊的怒火。 “看什么看,没看过――”宋习之原打算说“美女”的,想一想觉着不妥, 便改口,“名门淑女吗?瞧你那傻样!” 水木常正要反唇相讥,突然灵机一动,“原以为宋老爷仁善、宋小姐可亲, 必不会如外面传闻的那般凶狠。谁知这不过是我水木常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罢! 罢!罢!天下之大,岂无水木常的容身之地!我这就去拜别宋老爷!”语毕,抬 腿就走。 “喂――”宋习之横到他面前,“你真的认为我很可爱啊?” 面对一双期待的眼眸,水木常故作姿态地昂起头:“原来是这么以为。见面 时见你爹叫你习之,嗯,我就思量这‘习之’必是取自‘学而时习之’吧。” “你猜得一点不错!”宋习之仰着脸看他,十六岁的她童性未改,一见有人 说中了她名字的寓意便欢喜起来,“当初爹和娘就是希望我能够学而时习之,做 个才女!” “可是呢,你却凶巴巴地对待我这个身世飘零的可怜人,让我饱受心理与生 理的双重打击!”水木常眼圈一红又要掉泪。 “这样吧,你别走了。我来弥补你吧,那个,比方说,帮你做点什么事呀。 你说呢?”宋习之可爱地皱皱鼻子。 “这样啊?这个嘛,让我考虑一下!”心里早就乐翻了的水木常摸摸自己的 下巴。 “你看你留下来挺好的,反正你去别处也要帮人做饭,不如留在我家。我爹 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我待人也很好啊。” “是吗?”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声音。 “因为总有人算计我们家嘛,我以为你也是那些人中的一个。再说,谁叫你 表现得那么心虚呀!”宋习之扮个鬼脸。 水木常心口一紧。他干干地笑道: “是你凶我,我才害怕的。其实,我知 道,你是怕你爹怪你赶走我才这么说的!” “我才不怕他呢!”我是怕你哭!――这句话宋习之咽下去没说。 “好啦!我看,你帮我做菜吧!” “啊?”宋习之夸张地指指自己的鼻子,“你说我啊?我做菜很难吃的!再 说了,你叫我做菜,那你这个正牌厨子做什么?” “我在一边指导你啊!你不是想学做菜吗?这么一来,将来你出嫁的时候就 做得一手好菜了。” “我不嫁,我要陪我爹一辈子。”宋习之脸红红的。 水木常把围裙递给宋习之:“闲话少说,你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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