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金礁湾：一个地名文/刘红霞 　　金礁湾：一个地名 　　○刘红霞 　　金礁湾，听这个名字就知道那是个好地方。事实上我也只知道这个名字，和 与之相关的一个并不太长的故事，那是在一本书里。我决定今年夏天去那里旅行。 　　这样说多少有点奇怪，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它在哪里，甚至连它存在与否都还 是个问题。可是，我宁愿相信它是存在，并且自己，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也可以 到达，既然有人提到这个地名并做了精确的描述。 　　据那本书说，金礁湾是地球和月亮距离最近的地方。月亮，尤其是满月，从 那里的海面升起时是地球上最壮观的景色。巨大的月亮从海里慢慢浮起，然后渐 渐离开水面升上天空，仿佛还在往下滴着海水。整个海面呈现出一派辉煌的金色， 沙滩、礁石以及岸边的山崖也都笼罩在这样的色彩里，仿佛迎接某位天神的降临。 　　此时你可以看见月亮里边的环行山脉，一道道深灰的沟壑和奇形怪状的巨石， 甚至可以相信，只要划着小船到月亮升起的海面，伸手就可以摸到月亮的脸，或 者像猴子一样翻个跟头跳上去。故事里也的确是这样说的。很久以前，他们一行 人常常划着舢板跳到月亮上去玩，轻松得像过马路一样。可惜我错过了那个令人 神往的年代，等我得知这个可爱的名字和他们的传奇经历时，漫长的时光早已过 去，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神奇可言了。金礁湾？他们摇摇头，好像我问的是一个 怪物。 　　地球上所有的海湾都已被命名，并不存在这样的名字。倒是有一个金沙湾， 位于非洲南部的群岛里，但那里常年月黑风高恶浪滔天，也从没有人到过。这并 不能成为我放弃自己计划的理由。只要朝一个方向出发，都可以穷尽任何一条路 并回到出发的地方。麦哲伦早已经证实了这种可能。当然这过于理想，而实际上 任何一条路都不可能走到尽头。也许它自己是有的，是我们自己无法穷尽。所以， 我确信，必然会有个金礁湾。要么是我到达的那个，要么就是隐藏在未来的时间 和空间中永远无法到达的那个。 　　关于季节的问题。我希望在那里度过夏天。按道理来说，出发的季节应该是 除夏天之外的任何一个季节。我不是缺乏前瞻性，而是无法化为行动。让我在冬 天就开始去寻找一个过夏的金礁湾，可想而知。在冬天，抱着火炉或者缩在被子 里，偶尔像松鼠一样出来吃点秋天储下的食物，晒晒太阳，消磨着寒冷的时光， 对于我已经够了。不过我也很多次地想象过冬天的金礁湾。如果海水也会结冰的 话，月亮会不会被冻结在水下面，就像果冻里的葡萄一样？那么，那些世界各地 的人们发现月亮没有照常升起、整个天空似乎失去了威仪的首领的夜晚，必然就 是金礁湾的海水结冰的日子了。因为长时间看不到月亮，一些人的心情变得很恶 劣，甚至出现了许多严重的航海和交通事故。后来，来自海洋底层的一股暖流或 者是赤道的热风使冰开始慢慢融化，解冻后的月亮像一块脆脆的圆形小饼干一样， 小心翼翼地升上天空。于是，在世界某地的一条小路上，一个小男孩指着它问自 己的妈妈那是什么。孩子，那是月亮婆婆。他的妈妈温柔地回答。一个冬天的冰 冻让月亮憔悴了很多，听到这样的回答它的脸开始微微发热。于是，地上的月光 变得稠密起来，颜色也更加鲜亮，奶油一样涂在孩子和他妈妈走过的小路上。春 天就从这一夜开始了。 　　好吧，我终于要出发了，因为夏天正像一个盛大的宴会已经拉开了序幕。首 先是太阳点燃了整个盛宴最辉煌的烛火，每个人的脸都因为这火光的照耀而呈现 出最真实的面容。刚开始的时候，每个人的眼里都有和季节一样新鲜的好奇和热 情在闪动，绿色的树木，鲜艳的花朵，活泼的肢体，都统统倒映进那一个个深不 可测的小小湖泊，并从它们的波光里反照出快乐欣喜的光芒。但是逐渐地，光芒 暗淡下去，疲倦和厌烦木屑一样浮上水面，每个人都像穿旧的衣裳垂头丧气。似 乎是为了掩藏，人们尽量躲藏着太阳，在路边的树阴里合上有气无力的眼睛。也 许早已经有人开始怨恨，怀念起那些凉爽甚至是冰冻的日子，完全忘记了自己曾 经对天寒地冻的诅咒。让他们怀念去吧。人们的心总是不在场的，无论眼前的节 目有多精彩。或许正是这样的怀念――在冬天怀念夏天，在夏天怀念冬天――推 动了季节的轮转，让时间充满了值得期待的希望。但是，也不必为常年生活在一 个季节里的人们哀叹，我们即使有五个季节也不富有，他们有一个也不贫乏。习 惯使一切成为常理。 　　我不得不说自己有时感到厌倦。仍旧是树木清凉的叶子，却不能再让我感到 安宁。也许别人看不出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那么我为自己的创造感到庆幸，并 且相信这样的创造和修筑一座花园一样有同等的意义。它们静静地生长，树阴温 柔，载送飞鸟，枝叶间有一种高贵的宁静。但是，很多时候我已经无法看到了。 　　我的全部心思都飞到了金礁湾，仿佛候鸟在秋天的迁徙。每当我想到这个名 字，就好像脚已经踩到了那细细的沙滩上，海水漫过踝骨，一些东西尘埃一样落 下，恢复了空气的澄明洁净。月亮就要从那个神奇的海湾升起，照耀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