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某年某月某一天文/刘雪(2) 　　你的头发颜色很漂亮。天生的吗？ 　　以前染过，又被老师逼到理发店染回来的。她很邪恶地笑了一下，紧跟着伸 出俏皮的舌头。 　　就在她低头喝咖啡的时候，他看到她卷曲的睫毛，还有鬼魅般的绿色眼线。 她化了很淡的妆，这像是柔和又圆滑的光线，把她的脸遮蔽起来。 　　你是哪个学校的？他的思想中，要和陌生女孩交流，一定要知道她的身份。 从前是如此，现在是如此，将来也是如此。 　　她忽视掉他的提问，歪了下头。从他背后的玻璃看去。有一个穿着青X 二中 校服的女生抱着书包从一辆私家车上下来。旁边那个应该是她母亲的人为她撑着 伞，身体在雨中淋湿了大半。对这种付出没有多余的怨恨。走在前面的女生偶尔 用一种厌恶的表情回头看她的母亲，嘴巴快速张合，甚至用左手抱书包，腾出右 手来指手画脚。而那位母亲几乎不说话，只是调整着雨伞的覆盖面积，让自己更 多的身体暴露在雨中。 　　她的眼神里有团活火，烧得他的脸扭曲变形。她端起桌上还滚烫的咖啡，咕 嘟咕嘟地喝下。因为急促，有些咖啡从嘴角流出，像变质的血。纸杯在她的用力 下萎缩成很小的一团。指关节出现恐怖的惨白。 　　她站起来，跑到大雨中，朝着那远去的两个背影把纸团狠狠地掷出去。同样 不说话。 　　她的行为吸引了餐厅里食客的眼球。那些在周末寻欢作乐的人，刚刚被雨打 扰了兴致的愤怒，一下子烟消云散，热切地等待好戏的开场。 　　她回到座位。他还愣愣地站着，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平常的场景能激起她这 样巨大的反应。他看着早已在雨中变得朦胧的背影，掉进水中的纸团，还有她的 脸。眼线被冲淡，脸上闪光的，不知是泪，还是水。此时的她像用泥巴捏出的雕 像，从前的尖锐只要沾了水就软弱下来。回天乏术。 　　她趴在桌子上，发出猫一样的呜咽。他想起一个形容她的词，小鸟依人。 　　他不去安慰。一口一口地喝着牛奶。看着眼前这个只知道名字的美丽女孩。 她的桀骜不驯。 　　6 　　肯德基要关门了。服务员很礼貌地叫他们离开。她从书包里拿出校牌，塞进 他的手里，伸手叫了一辆车，上去。他一个人望着出租车的远离。尾气是灰色， 雨是灰色，影子是灰色。 　　他回家向母亲解释是雨太大，和朋友去肯德基避雨。数学题库从书包里拿出 来的时候右下角已经被泡湿了，封面上的塑料膜开始脱落，隆起一个一个的小圆 点，似乎还在不断蔓延。仿佛Crystal 在他记忆中的位置。像是" 五一" 期间五 四广场上空翩飞的风筝。消失一个，出现两个。 　　16页上的蓝色的圈印到了17页上。颜色浅了一点，是个笨拙的克隆。 　　他拿出Crystal 给他的校牌。缩小的一寸照片，照片上的她黑眼圈非常严重， 剪着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毫无新意的发型。刘海儿别在耳后，光滑的额头上有清晰 可辨的痘痕。这一定是初三毕业时照的。摄影师不耐烦的态度使她的脸上浮出无 可奈何的悲凉。学校是Y 中专。一个在众人眼里的差学校，那里的学生似乎总是 街头的痞子，不务正业，打架斗殴。她叫白千。旁边贴着一张树叶形的小贴纸， 光顾饰品店的女孩子都会买来几张。手机、眼镜盒、手表带子、计算器上的点缀。 或者撕去后留下的黑色污迹。它们如同青春的花边一般缝在17岁的裙摆上，在微 风的抚弄下闪出醉人的香甜。 　　他还能回忆起她看到外面那个青X 二中的女生，从身体里散发出的仇恨。这 不是简单的记恨，是从宿命里与生俱来的排斥。再需要升高一点温度，火药可以 一瞬间爆炸。你我同归于尽。 　　7 　　梧桐树叶被雨冲下来好多。他周四要做值日。早晨来的时候自行车篷里只停 了三辆。黑色，红色，橙色。他负责的是校门口那块空地。用扫帚费力地扫起宽 大的叶子。站起来休息的间隙，他看大理石上镂刻出来的学校名称，" 青岛" 的 " 岛" 上面的点被人用修正液恶意地涂了去。青岛S 中学。他三年前来这所学校 报到的时候内心是多么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