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有关80年代夏日的若干记忆文/夏拉拉(1) 　　有关80年代夏日的若干记忆 　　○夏拉拉 　　1 ．年代 　　年代这个词总会让人觉得忧伤，象一茬接着一茬冒出的那些庄稼，成熟和收 割的时候是那样地匆忙，过后却看得见清晰而分明的界限。出生在不同年代的人 总是存留着迥异的气质，那些标签、那些旗帜般的迷雾，固执而深刻地镌刻在人 的颜面上、流淌在血液里的，汇流成一种止也止不住的忧伤。 　　80年代出生的人总是在岁月的那些桥头有着太多的恍然和慌张，无法过河， 为那些在枝繁叶茂中掩埋着的闪烁的纯真和青涩。 　　我要说的是我们，80年代出生的这些人是多么幸运却感伤着的一群人啊！时 代并未泯灭掉我们，我们在时代里逆风前行。那些呼啸而过的日子，那些影像模 糊的日子，那些疼痛着甜蜜的日子，在后来长长久久地牵引着我们开始无穷无尽 地回忆。 　　能够回忆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能够回忆得并无痛苦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80年代出生的人很难拥有如父辈那般清晰而深刻的记忆，那是时代给予的烙 印。而我们从出生开始就居于时代的断层里，一边缅怀过去一边憧憬着生活，当 我们成年以后便拥有着异常脆弱的记忆。那是记忆的碎片，我们还没有来得及重 组和拼贴的时候就留下的那些碎片。 　　在我的脑海里总是有着太多的碎片的，而这些碎片又大多和夏日有关。它们 通常有着极为灿烂和缤纷的颜色，有机玻璃般粗糙苍白却美丽异常。 　　2 ．雨中荷花 　　夏天的时候最期待的是暴雨。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有淋雨的奇怪癖好，而且一 定要是大暴雨。绵绵的细雨让人慵懒和乏味，外婆家朝西房间那面墙上总在梅雨 季节里长满人脸形状的黄色霉斑，在我深夜无法入眠的时候展露出张牙舞爪的形 状。我把头不停从被窝里伸出来再缩进去，像一条频繁换气的鱼。 　　我喜欢暴雨，因为我喜欢荷花。暴雨里的荷花总是一副泱泱的姿态，垂死的 战役。 　　外婆家门口有一片很大的湖，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湖里长满了密密的莲藕，到 了夏天的时候翠绿色的荷叶手掌般堆满了整个湖面，荷花从那些硕大的手掌的指 缝中探出，象站立在掌背的精灵。外婆总会在每个夏季的夜晚重复地给我讲有关 荷花仙子的故事，我一直觉得荷花本身就是带着仙气来到这个尘世的，这是我看 见过最干净的花朵。 　　外婆一直是不让我攀折那些粉色的花朵的，那是她的心爱。面湖而居的人们 都会把这样一种干净而纯洁的花儿当作宝贝一样珍惜，那些朴素的珍爱啊！其实 我一直是想攀折一大书包一大书包的荷花的，我要把它们摆在课桌上，我要把它 放在抽屉里，那样我看书的时候就不会睡觉。在冗长而潮湿的夏季里，荷花的沉 郁香气是可以对抗绵延的昏昏长睡的。 　　我总在那样的夏日期待着一场从天而降的大暴雨，那些稀里哗啦砸下来的水 滴不仅砸掉了那些盘旋在空气中厚重的暑气，还砸走了外婆的注意力。我总是可 以迅速在外婆站立在庭院中大声招呼外公出门帮忙收衣服的长长的拖音中，" 蹭 " 一下溜出庭院。 　　我是要去见我的那些荷花的，那些在纷至沓来的风声雨声中更加美丽挺拔的 花儿。我总会在每个夏季暴雨之前飞奔着要去与它们相会。踏着那条松软泥泞的 土路，然后回来的时候顶着巨大的荷叶，手里抱着大束略微颓败的花儿，虽是全 身湿透却也是止不住的欢喜。 　　我知道外婆这个时候一定不会责骂我的，即使我折断了那么多的荷花。 　　与其让心爱的花儿在风雨中飘散，还不如让它死在懂它的人的怀中。这是我 在很长很长时间以后才明白的道理，等到我开始明白很多道理以后我再回到外婆 的村庄里，却再也看不见那片宁静而在夏天里翠绿着的湖了。城里的一家造纸厂 买下了这片湖，连日带夜地排放着酱色的污水，我在10年后的夏天再见到它的时 候居然回忆不出它曾经是种什么样的清澈。 　　我突然很想再淋一场夏日的大暴雨，听外婆那些在空气中不断拖长和不断扩 散的尾音。 　　3 ．橘子味道凉鞋 　　县城供销社童鞋部的玻璃柜台里常年积满灰尘，可是到了每年夏季的时候总 会突然变得亮眼起来。五六种崭新式样的塑料凉鞋齐刷刷地放在柜台的最上一层， 明艳和清爽的颜色一扫柜台常年的黯淡。 　　那个年代女孩子的塑料凉鞋其实只有有限的几种式样的，大致可以分成系带 子的和不系带子的。系带子的凉鞋一般设计得比较活泼和妖娆，鞋面带着塑料彩 色珠子的，坠着粉红色小狗挂坠的，镂成空心的菊花纹状的，粗糙却让人欢喜。 　　我在读小学前的那一个夏天曾经疯狂地迷恋过一双这种系带子的塑料凉鞋， 但是它很特别。它停留在柜台里马上就被我远远认出并爱上。材质是那种透明而 泛着淡淡紫光的塑料，这是我到现在为止都最为钟爱的一种颜色。更重要的是， 这样的一双鞋拿在手上的时候居然可以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橘子味道的。这对极 度迷恋橘子香气却并不能在每个季节拥有它的我来说无疑是一种奇迹和莫大的偶 遇。 　　可是，我在后来并没有能穿上这双鞋。 　　我只在我读小学前的那个夏天的县城供销社里看见了这双鞋，我只告诉了我 的堂妹。我让她和我一起攒钱，然后在那年的9 月一起让脚指头沐浴在所有人的 艳羡中开始我们的小学生涯。我没有想到我的堂妹比我心急也比我聪明，她在熬 不住那些不吃冰棒不买纸贴画后的漫漫等待后终于怂恿了我的伯父抢先在那年的 8 月买下了那双鞋。等到我终于能够攒着大把大把的硬币和毛票冲向那片积满灰 尘的柜台时，满眼却是那样的惶惶和失落的空荡。 　　4 ．出走的葵花 　　我和我的堂妹曾经有过一次短暂的夏日出走，动机源于那些乱七八糟但占据 我们童年生活主流的黑白侦探或探险类的连环画。那些看不见的村庄，田野和河 流在种种描摹下开始染上了神秘而刺激的色彩，在某一个夏日的午后终于隐匿着 暗自升温沸腾成一种爆发的姿态。 　　我的堂妹温顺却聪明，她在很小的时候就看出并巧妙掌握了我性格里那些鲁 莽和勇敢的因子。所以，有关那次出走，在后来由我承担了大部分责任和惩罚的 出走，我到现在都清晰地记得它的导火索: 　　我的表妹在前一天的夜里钻进我的蚊帐，绘声绘色地给我讲述着她的同学曾 经在小镇的南方走了半个小时就看见过多么美丽的一片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