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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节:三十年的流浪三十年的遗忘文/一草(3)   总之,当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1978年的阳光打在满身是血的舅舅身上,在 他瘸腿之下倒下的是他的敌人和一生相伴的伙伴。你可以充分想象,那样的场景 是多么的悲壮。   我说了,我是可以杀猪的,他依旧拖着一个瘸腿在人群中缓慢地行走着,我 看到他瘦弱的脸颊上充满了神圣,如此鲜活,犹如一个久远的图腾。这个时候他 像一个英雄,是的,老裴家最后一个用屠刀建立的英雄。   关于我的舅舅第一次杀猪的场景,我只能进行到上面的回忆。我的妈妈,舅 舅,还有我的表弟均对上面做出了不同的版本。或者说具体的场景都是我想象的 产物。但是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切均是事实。   现在,我的舅舅。这个当初挥舞刀咆哮着满院追杀牲口的羸弱青年已经变成 了一个双鬓斑白的中年男子。这个已经发福的中年男子,西装笔挺地坐在我面前。 给我递上一支中华香烟。然后开始下一轮的诉说。我曾经无数次惊讶于我舅舅的 表达能力,每个年代都有不同的人生感悟,并且总是愿意与我,这个他若干外甥 中的一个进行长时间的诉说。   这个已经成了县肉联厂长的人,整个黄家镇所有的生猪屠杀全部由其一手控 制。因为是黄家镇第一个百万元户而获得无数种劳动奖章。谁也没有想到他会走 上从商这条道路,并且成为整个县城最有势力的几个人之一……   舅舅曾很多次语重心长对我讲为人的艰难、向我倾诉商场和官场上的险恶。 对于这个残疾人,我的舅舅,我总是抱以崇敬的色彩。我没法不崇敬我面前的这 个瘸子,我的舅舅。   是的,我没法不崇敬他。   五   在这个诉说和回忆的过程中,我的父亲对一些细节做了一些补充。很多时候 我宁可相信那个男人眼中的黄家镇和老裴家的故事才是真实准确的。谁也无法否 认在30年前这块贫瘠的土地上曾经滋生过一起或者更多起轰轰烈烈的爱情。那是 革命时代的爱情。很多时候当我拉着我父亲的手走在上海的某条马路上的时候, 因为突然起来的车辆我年迈的父亲变得有点惊慌失措。这个时候,我手上稍微用 力。我父亲立即获得了镇静的力量,我想起我已经长大,父亲含笑看着我,并且 告诉我。他曾经和我一样有力,英俊并且豪气万丈。这并不是久远的回忆。同样 也是30年前。   是的,30年前,年轻英俊的父亲正在里下河的一个叫刘营的地方进行着他的 生活。每天早上响应生产队的号召到田里劳动挣公分,因为能唱会拉(拉二胡), 到了晚上则会到村文娱团做文娱,对于那个革命的年代,把八个样板戏演完演好 就是他全部的精神追求。   父亲在回忆那段日子的时候因为兴奋而使脸上产生阵阵红色的眩晕。他会告 诉我30年前他在那个叫刘营的小村上是多么的自由快乐。他有一帮子和自己同龄 的朋友整天嬉闹,在和女孩子约会的时候会到镇上花2 角钱人民币烫一个头。可 以每天早上吃一个生鸡蛋。他会告诉我他家就在村东头一间自己用土坯建成的草 房中,造房子用的大梁是他摇船行驶30里水路到沈庄我四爷爷家砍下的一棵河边 的愧树。对于这些场景我几乎不能和实际联系起来,因为我已经完全遗忘有关沈 庄的概念,甚至我不晓得30里水路究竟有多远虽然他独身一人有时候会感到很寂 寞。   我的父亲还告诉过我他在考大学那年是全县的第一名,但是因为爷爷的成分 不好而最终失去了学习的资格。   我相信了这些事实,从我父亲的眼神中依旧可以想象30年前他会是怎样的一 种帅气。我并不相信30年前的父亲是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自由和快乐,因为他直 到28岁的时候还独身一人。没有爱情的男人始终是可悲的。   我的父亲终于在25岁那年成为黄家镇12大村25小社最炙手可热的文娱演员。 30年前的某一个傍晚,在里下河的一块土地上,有那么一群人用马灯(苏北农村 的一种灯具)照亮了苍穹。一群年轻人穿着清一色的蓝灰色中山装。用一些简单 的工具上演着一出出主题神圣的戏剧。他们喜怒哀乐变得麻木不仁,在戏剧的最 后手中紧攥语录喊几声毛主席万岁,林副主席千岁。肃穆的眼神下更多的是盲目。 散场的时候在队长的吆喝下,群众纷纷回去。只留下那帮刚刚大唱大跳过的年轻 人收拾好场地,然后我的父亲一个人回到村东头的土坯房,等第二天天一亮又在 队长的口号中下地去挣公分。请原谅我想像力的贫瘠,我对30年前在我的家乡上 的人们的生活模式只能想象到这里。如果一定要说遗忘就是等于背叛,那么我宁 可背叛30年前的那段历史,或许这样才能让我在回忆的时候并没有出现叹息和愤 怒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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