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SHE文/胡婧惠(4) 　　等等。她叫住他，等我一下。她转身跑上楼，再咚咚咚地跑下来。他看见她 的长头发在黑暗中更加夺目，深沉的黑在她的头上弹跳。她下来时满脸通红，右 手握着的口琴取代了郁金香。 　　前天才练好，看来现在看来派上用场了。SHE 的《夏天的微笑》，表达我此 时的心情，送给你，算永恒的时候，记它一份吧。 　　她把口琴含入口腔，嘴唇在琴口上轻轻滑动，她不知道那句" 不做你沉重的 背包，当作相知一场的回报" 在此刻是否很合适，她仅仅只是想吹曲子。 　　她想起了相识那天他拉的《我和幸福有约定》。她想，他以SHE 的歌开始， 她又以SHE 的歌结尾，这就是所谓的十全十美、善始善终了吧。 　　他一直专注地看着她，看着她迷离的眼神。他清楚当激情蜕变成平淡甚至厌 倦时，彼此都会伤得更深。爱情是种让人受伤的疾病。既然逃不过受伤，不如在 快乐到极致时分手，给彼此留个好印象。他知道校园恋情是不会有结果的。虽然 她接受得了他古怪的脾气，虽然他和她像是传说中的" 爱情的对手" 。 　　他听过《夏天的微笑》，他懂她的意思。她还是那样，如同相爱时那样顺从 着他，不说多余话，不纠缠，不挣扎。都是脾气古怪的人。很好的对手。从相爱 到分手。 　　曲子吹完了。只有干枯的树枝在寒风中颤抖的声音。 　　她从嘴中取出口琴，转身上楼。她始终没有看他。 　　他没有喊住她，没有要求什么拥别吻别之类，他望着她消失在楼梯道的背影， 裹紧自己的大衣，嗅了嗅她弥留下的香味，转身离开。 　　他并不难过，而是有一点高兴。他信奉村上春树的" 唯有死者永远十七岁" ， 他相信他用结束保存下来的回忆永远华美。回忆里全是高一上学期她和他的亲密， 没有空虚的承诺，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有一个又一个真实幸福的时刻。 　　我是自私的。他想。他摸摸手上的手套，又想，如果她读过村上就好了，应 该会和我一样高兴，不会难过的。突然他发觉自己怎么像个娘儿们，竟然不像别 的男人一样拿得起放得下，只把谈恋爱当玩玩儿，谈到不顺的时候就拜拜，再去 找个更漂亮的，毫不顾及那些被抛弃的女孩。可现在他怎么会有这些女人的怪想 法？是因为真的爱她吗？那为什么不敢永远占有？她的确很出色的。他最后想反 正自己的性格就这一样了，不像男人没关系，像自己、遵循自己的规则就够了。 　　她握着口琴跑上楼，然后撞开寝室的门。室友们显然是去赶场了，还没回来。 房间里很清静，很好。她轻轻坐在床沿上，抱起刚才放在枕头旁边的花。她仔细 端详着这捧郁金香。她很喜欢这些花，也喜欢送花的人。她抚摸起郁金香柔弱的 花瓣，记起他的胡楂给她的微小触觉。她淡淡地笑，然后不自禁地抚摸自己的脸 庞，像是怕他的胡子传染给了她。她想起他的气味，他干净的脸，望着花微笑。 　　早晨睁开眼，她听见室友们都起床了，她们在各自的床上边费着心思化妆， 边聊着最新流行的彩妆和香水。混合着各种香水的浓烈气息让她忍不住打喷嚏。 朦朦胧胧中，她感觉到震天的摔门声，继而嘈杂消失。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料想 她们是抓紧这个星期天约会去了。她打了个哈欠，转转眼珠看不大的寝室。突然 她发现昨夜一直摆在枕头边的花不见了。她猛地坐起身，焦虑地寻找那束艳丽而 残酷的郁金香。 　　花落到了地上。她看见了它。她侧下身去捡起地上的花，他送的花。 　　她轻轻抖着包装纸上的灰尘，心疼地看着花。 　　花显然没有昨夜美丽了：压在最底下的花瓣有了憔悴的姿态，折皱地方的纹 裂像是绝望的眼角，那层高贵的墨黑底色开始有细微的碎纹。 　　她抚摸起花瓣。她们丧失了昨天的柔嫩。也许是暖气开得太足了，把水分都 吸走了。她想。 　　花大部分总算是完好的。她浅浅地笑了一下。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然后 拥住花，躲进被子。她想，她们那么羸弱，她们在外面一定很冷，我要给她们温 暖。